万历野获编 卷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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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野获编》 卷二十一 沈德符

○禁卫

【锦衣卫】今锦衣卫常上官,自指挥使以下,俱本卫列衔不待言。

若升至都督,则带衔于五军府,俱无足异,惟加都指挥者亦书本卫,意每疑之,外省有都使司方有此官,今京师安所得都司称之?盖外卫官历任升至都司,必云某卫带俸,然军职犯罪,有革任带俸差操之文。

其后官金吾者,以“带俸“二字为不祥而去之,遂使在京三品衙门,忽有外任二品之官。

于典制则乖,于官守则舛,武人之无识无足责,而邦政大臣,亦视为固然,无一纠正之者。

惜矣!

【锦衣卫镇抚司】锦衣卫,初以仪銮司改设,后改拱卫司,其后又改为亲军指挥使司,为二十二卫禁军之首,不复隶都督府。

至永乐而任寄渐重,及英宪两朝,委以心膂,乃至秋后大迁审录重囚其堂上官,遂得与三法司及各部大臣会谳,而雄峻无可加矣。

至世宗南巡江汉,一切前驱使、护跸使,及整搠、卤簿、防护、属车诸使,俱以本卫堂上充之。

于是陆炳得于行宫救火,建捧日之勋,兼拜公孤与进士恩荣宴而极。

若镇抚司者,在外各军卫俱有之,其任本理狱讼,惟锦衣为重。

洪武二十年,太祖闻其拷讯过酷,尽焚刑具,归其事于刑部,罢废其官,天下如脱水火,永乐间复设,然不过如外卫止立一司耳。

俄又设北镇抚司。

专管讼狱,而以军匠诸事属之南镇抚司,于是北司之名亚于东厂,其初重大事情,一讯之后,即送法司定罪,不具审词。

至成化初用参语覆奏,而刑官始掣肘矣。

然犹未有印也。

成化中叶,又添铸北司印信。

一切刑狱不复关白本卫堂官,即堂官所下行者,亦径自具奏请旨,堂官不得与闻,遂与东厂称表裹衙门,西曹奉行恐后矣。

东厂设有旗校,与锦衣同讠冏机密,然其人俱从本卫拨去,以尤儇巧者充之。

彼此侦探,盘结胶固,以故厂卫未有不同心者。

然东厂能得之内廷,因轻重上下其手;而外廷间有一二扞格,至本卫则东西两司房访缉之,北镇抚司拷问之,锻炼完密,始入司寇之目。

即东厂所获大小不法,亦拿送北司,再鞫情由,方得到贯城中,法官非胆力大于身者,未易平反也。

【马顺范广】侍讲刘球之死于狱也,锦衣指挥马顺承王振旨,令小校手刃之,球大呼太祖、太宗而受刃,其尸僵立不仆,顺蹴倒之,且詈之,解其支体埋卫后。

小校卢氏人,以俊少为耿清惠"九畴"所爱,忽怪其貌变,诘之,始悔恨吐实,未几死。

顺之子发狂疾,作刘球言,历数顺之罪,盖刘能凭附为厉,而不能杀顺。

又七年而假手于王竑扼杀之。

都督范广骁勇善战,故于谦爱将,素信用之,先是太平侯张軏以副总兵征贵州,为谦劾其失机,因成仇不解,并恨广切齿,及夺门功成,軏骤进侯爵,既与石亨谋杀于谦,又诬广同谦反,并斩于市。

一日軏朝退,遇之于途,为拱揖状,左右怪之,乃曰,适范广过耳。

寻病发,头痛月余而死。

至天顺初元,马顺子升,奏父为给事中王竑垂死,降臣为百户,乞怜臣父死于非辜,仍袭父职。

上曰:“顺本世镇抚,今升为世副千户。

“盖英宗犹怜顺以为冤。

而王竑时已为都御史,以郕邸旧臣,降为浙江参政,又勒为民,子孙俱永不叙用矣。

则王振之复官,与赐旌忠祠额,盖圣心已先定。

而李德之劾为贼臣,想英宗亦不以为谬。

独德已前死,其庄田第宅,皆为景帝所嬖妓李惜儿兄,锦衣千户李安所乞。

使德遇复辟,未必不大用。

广死时,京师人哀之,为之语曰:“京城米贵,那得饭广。

“此与时人惜于少保之语曰:“鹭丝冰上走,何处寻鱼嗛?“真一时的对,亦千古冤痛。

【驾帖之伪】祖制:锦衣卫拿人,有驾帖发下,须从刑科批定,方敢行事,若科中遏止,即主上亦无如之何。

如正统王振、成化汪直,二竖用事,时缇骑偏天下,然不敢违此制也。

弘治十八年,南京御史李熙等奏:“迩者小人徐俊、程真,妄造谣言帖子,特给驾帖,密差锦衣官校,至南京缉拿所指王昇,远近震惊。

然兵部无此官,亦无此事,官校轰然而来,寂然而返,后日奸人效尤,又不但如所指而已。

“刑部覆奏:“驾帖之山,殊骇听闻,奸人伪造,为害尤大。

“上命锦衣卫,查累朝有无驾帖出外提人事例以闻。

然则此帖不但刑科不曾与闻,即上于祖宗故事,亦偶未记忆。

甫逾月而上升遐,其事遂不穷究。

孝可等圣仁而魍魉昼行至此。

未几逆瑾擅柄,八党纵横,已萌蘖于此矣。

美业难终,信哉!今驾帖奴人,从无不由刑科,亦无敢伪造,不知弘治间何以有此一事?今上初元,王大臣事起,冯榼密有效期数校至新郑,声云钦差奴人,胁高文襄令自裁,家人皆恸哭,高独呼校面诘,索驾帖观之,诸校词窘,谓厂卫遣来奉慰耳,非高谙故典,几浪死矣!

【陆刘二缇帅】景陵陆武惠"炳"领锦衣最久,虽与严分宜比周,而爱敬士大夫,世宗时有严谴下诏狱者,每为调护得全,缙绅德之。

殁后虽削爵籍没,终昭雪袭官。

今上江陵在事,以同乡麻城刘太傅"守有"领锦衣,寄以心膂。

适台臣傅应桢、刘台等以劾江陵逮问,赖刘调护得全。

夺情事起,五君子先后抗疏,拜杖阙下,亦赖其加意省视,且预戒行杖者,得不死垂楚。

刘后以厂榼张鲸株累罢归,而子孙贵盛不绝。

两相何等威权,而爪牙能度外行事,宜其有后。

顷著癸卯妖书一案,缇帅因而下石,几灭人类,曾闻二前辈风否?【昼夜用刑】嘉靖四十五年,户部主事海瑞上疏规切上过,已下锦衣拷问,刑部拟绞,其疏留中久不下。

户部司务何以尚者疏请宽宥之,上太怒,杖之百,下锦衣镇抚司狱,命昼夜用刑。

初意用刑不间昼夜,不浃日必死矣。

后以尚逢穆宗登极赦出,仕宦又二十余年,心尝疑之,以问前辈仕人,云此刑以木笼四面攒钉内向,令囚处其中,少一转侧,钉入其肤,囚之膺此刑者,十二时中但危坐如偶人。

噫!此亦不堪其苦矣!史谓以尚探知上无杀瑞意,故上此疏钓奇博名,且疏内云:“臣已收买龙涎香若干,为醮坛祝延圣寿之用。

“其词谄佞,故上烛其奸,而深罪之。

此史、张江陵笔也。

以尚后起从部郎得光禄寺丞,又外转四川佥事,寻以考察降调,亦江陵意也。

其后从谪籍起为南户部郎,时海瑞已拜南少宰,以尚欲与讲钧礼不许,大诟而出,不复再见;海亦不悔谢,盖二人俱负气士也。

《五代史》记闽臣薛文杰为王鏻营造槛车,谓古制疏略,乃更其制,令上下通中以铁芒内向,动辄触之,既成而首罹其毒,今何以尚所入者,正与此同。

【世锦衣掌卫印】《世宗实录》载孙忠烈"燧"之子"堪"、许忠节之子"瑒",授锦衣正千户,现任管事。

祖制:荫叙世职不得厘务。

上以二臣先人忠孝表著,特俞兵部之请。

弇州驳之,谓先朝王忠肃"翱"之子"《立宁》"、余肃敏之子"实",俱以世官得管理卫事,不始于孙、许二臣。

其考据固不谬,但“世禄“出江陵手裁,此公最熟本朝典故,何以舛误乃尔?

既而思之,史所云但不掌本卫大堂印耳。

此不特先朝为然,即嘉靖末年分宜相之孙严绍庭。

今上初年江陵相之子张简修,俱仅理南镇抚司。

二相何等权势,不闻乃嗣登大堂也。

即如近代锦衣帅最著者,嘉靖间则王佐起自卒伍,继则陆松及子炳起自兴邸,朱希孝虽荫叙,固乃兄成公武弁恩也。

盖是时公卿大臣,尚视金吾为粗官,胄子自爱,亦不慕羡缇骑之长。

自万历初,始用楚人刘守有掌卫印,刘故大司马谥庄襄"天和"之孙,为江陵牙爪,故特擢之。

江陵败,刘复与政府及厂榼张鲸交结用事,赫濯者几二十年,卒以善去。

自是世家子孙,求绾卫篆,如登碧落,兼领铜山,曰讲,曰攘,曰抢,以至明攻暗击,蔑人闺门。

以余所见,如许忠节之后名茂橓者,孙忠烈之后名如津者,皆以地位逼近次当掌印,而终不得,愤恨如不欲生,他无赖者又无论矣。

最后则王襄毅"崇古"孙"之祯"擅卫十余年,穷极贪狡,与同列周尚书"咏"之子"嘉庆"争权,起大狱,几族灭之,为天下切齿。

然则锦衣固蛇虺之窟。

祖制不欲清流握柄,意深远矣。

余见二三缇帅谈金吾近例,以从列校夺者为贱隶,即贵至极品,不许南司理事,况登大堂?又称中贵子北荫者,为传升官,视同唐之斜封墨敕,禁不使大用。

间有挟首榼势以请者,必百计齮龁之,其人亦不敢争。

此又起于今上中年,正与旧制相反,而在事大臣,为子孙计,亦利有此等议,相沿成故事矣。

【锦衣帅见首榼礼】缇帅体甚隆,与东厂并重,朝廷有大狱,则不复专任北司,惟锦衣帅与厂榼并谳。

如今上元年大臣事,则朱希孝与冯保鞫之。

癸卯俶生光事,则王桢与陈矩鞫之。

且冯陈俱司礼印公,而并列共事,无低昂也。

惟余儿时,闻刘守有每谒首榼必叩头,归邸面如死灰,盖刘儒家子弟,尚不甘侪奴隶也。

然其体何以异朱帅,意者榼在事时,彼仗其力得印耶?

【锦衣官考军政】武职五年军政,一如京官六年大计,其典至钜至严。

锦衣一官,尤无再振之理,今上中年犹然。

顷岁值军政,友人张念堂"懋忠",有议其人负才艺交名流,故司马"学颜"孙也,诸公竞出全力救之,归德沈相国贻书本兵李霖寰,至比之黄祖杀祢衡,然不免革任,已无复燃之想矣。

今忽南司登大堂晋一品,需次握篆。

盖近日新例,文武两寮,虽罹永锢,俱开生路,诸与张同废者俱欣欣弹冠矣。

此又迩年朝廷一大变格也。

嘉靖十九年兵部考军政,以锦衣领领原作类,据写本改,题,掌卫都督陈寅疏:“锦衣以近侍直差,卒难更易,乞照嘉靖二年例免考。

“上允之。

【史金吾】溧阳史云津"继书",故冏卿雁峰"际庶"子,以乡绅御倭,荫锦衣千户,官至都指挥管卫事,故江陵相客,与王弇州兄弟相善,亦时时称许。

江陵败,罢任奉朝请。

其生平豪贵,自奉如王公,即拒倭纪纲之卒且数千人,居恒用军法治其部卒甚严,都下亦颇优容之,偶戚南塘"继光"少保之介弟名继美者病死,美以兄力,亦得佩平蛮将军印,镇贵州,有少妇甚材武,或传其国色,且资装巨万,史心动,百计诱之,业已成约,史大喜过望,遣健妇数十曹往迎。

至半途则彼具军容而来,诟迓者不肃,命缚之,笞梃交集,所谓捆打者各数十下。

诸妇狼狈奔归泣诉,史已惶悸无措,比至则姿至寝陋,箧复萧条,日夕恣睢骂詈,驭下尤惨酷。

史幸其速去,恣其辇运,满所欲而始行,所失无算。

史性愎戾自用,至是为友朋所姗笑,亦懊丧失志,但云:“更生、更生“而已。

时余尚孩幼,在都中目击。

史金吾从北念桥冏卿"继辰",以庶常谏垣外补,至丙申丁酉间,为江西按察使,偶与金吾小隙,因而争讦者累岁,彼此各数十疏。

小而帷薄琐屑,大而不轨逆谋,靡不登之奏牍,总之皆讼师巷口,无一语实者。

其疏皆留中不报,部院台省,亦无人为之别白是非。

宪使在江西,凡正三品满九年始迁去,两人后讲解,复为兄弟如初,毫无芥蒂,殊不可晓。

或谓俱有奥援在内,皆有阴事相持,势必终于两罢,向来纷呶徒渎圣听,亦幸今上大度不诘云。

【镇抚司刑具】缙绅得罪,虽极刑,止下刑部。

若锦衣卫与东厂相表里,不过诇察诸不法,凡厂卫所廉谋反弑逆及强盗等重辟,始下锦衣之镇抚司拷问。

寻常止云“打著问“,重者加“好生“二字,其最重大者,则云“好生著实行著问“。

必用刑一套,凡为具十八种,无不试之,亦从无及士人者。

不知何年始加之缙绅,后遂为恒事,士气消折尽矣。

镇抚司狱,亦不比法司,其室卑入地,其墙厚数仞,即隔壁嗥呼,悄不闻声。

每市一物入内,必经数处验查,饮食之属十不能得一,又不得自举火,虽严寒不过啖冷炙披冷衲而已。

家人辈不但不得随入,亦不许相面。

惟拷问之期,得于堂下遥相望见。

盖即唐之丽景门,宋之内军巡院类也。

向年己亥,王绅斋大参"贻德"从四川逮入,亦下镇抚司,王曾守嘉兴,廉洁爱民,吾郡人为请于缇帅周余台"嘉庆",求少宽之,周密嘱曰:“诸刑俱可应故事,惟拶指则毫难假借。

“盖紧拶则肉虽去而骨不伤,稍宽则十指俱折矣。

若他刑果尽法,即一二可死,何待十八件尽用哉?想诸公得罪时亦必皆然。

王后数年得白,补故官于贵州,又升云南,以久不赴任,勒致仕。

周掌镇抚时,已官都督佥事,上大堂佥书管事矣。

又数年为癸卯,周以次当柄用,时掌卫者为蒲州王之桢正用事,知周欲得其位,切齿恨之,适妖书事起,王遂指书出于周手,逮其父子妻女一家,备用全刑,周濒死数茺,终不肯承。

赖上圣明,止勿再拷,仅夺官归。

后同之子"显祚"亦官至缇帅,每为余言,身与弟妹受刑状,未尝不拊膺痛也。

周嘉庆归数年病殁,又数年,王之桢抱病寝剧,见周为崇,如窦灌守田蚡状,王因不起,此即显祚所述,不知信否?【儒臣校尉】南京国子监助教郑如瑾者,起家乙科,受魏国公徐鹏举重赂,以其庶次子邦宁,伪称嫡子应袭。

诚意伯刘世延发其呈,如瑾坐受赃枉法,褫职为民。

至今上初年,大榼冯保用事,如瑾入京,投其司房徐爵,充锦衣梭尉,寻冒功升镇抚,爵败,如瑾又斥去。

爵先以骗诈充军,逃伍走保门下,官至南镇抚司佥书都指挥同知。

其人善笔札,又习城旦家言,凡上手敕,优奖江陵公者,皆出其手,世所称樵野先生是也。

后同张家人尤七,及冯名下掌家太监张大受,俱论大辟死狱中。

天顺间,锦衣致仕千户冯益与太监曹吉祥,同反伏诛,益先为教官,坐事戍边,附吉祥冒功得拜今官,与郑如瑾相类。

【舍人校尉】舍人以中书省为贵,在唐宋秩四品,与翰林学士对掌内外制。

而宋世武臣,又有阁门宣赞舍人,为环卫近职,凡大帅子弟荫授者任之。

以故虞允文以中舍视师江上,而军中尚疑其为宣赞也。

本朝废中书省,仅留舍人以掌诰敕,尚存唐宋之旧,而官止七品。

初本清要近臣,其后间以任子及杂流居之,近代则阁臣之僚属,内殿之供役,与夫入赀为郎者,亦带此衔,而流品迥然然区别矣。

武职应袭支庶,在卫所亦称舍人,仅供台使监司差遣。

既猥贱不足齿,而公侯伯子弟称勋卫者,为带刀散骑舍人,其秩八品,在试百户之下,而出外则皆僭系金带衣麟蟒,体貌甚盛。

总之此辈纨裤,非可以理喻法绳者。

又校尉在汉如戊己、护羌、城门之属,俱尊官剧任,后世亦仅为右列散官,自六品以下始有此称,而卑琐甚矣。

今锦衣所隶卫士,亦称校尉,至数万人,即外卫之军丁也。

其白靴者为缉事人,有功则升黑靴,以至小旗、总旗、千百户。

隆庆以前,有官至一品掌卫者,如陈寅、王佐、陆松之属是也,则此辈侈为行伍中美谈。

古来校尉,未有如此之冗而贱者。

【礼仪房】都城内礼仪房者,俗号奶子府。

每四仲月,各坊报少妇初孕者名奶口,验其年貌,辨其乳汁,留以供禁中不时宣索。

每至期尽,而内无所召,则遣出再选。

董其事者为锦衣缇帅,有掌房,有贴房,其体貌稍亚于两镇抚司,亦得开棍传呼。

向年今上乙酉,故相徐华亭曾孙名有庆者,新绾此房事,偶呵殿出巷陌,遇一小帽戴面衣乘驴行者,前驱叱之不下,久之姑引避道左,亦不以为意。

次日东厂大榼传令,掌礼仪房官不许用棍开路,徐大惊惧,询之,则昨所遇跨驴人为刑尚智,掌厂太监张鲸第一用事掌家也。

徐走榼所乞哀,不得见,又至尚智家,扶服叩头谢过,且赂以多金,姑为宽罪于榼。

闭户月余,方命复用棍,始出治事拜客。

其时尚智未有官,止卫中一黑靴校尉耳。

○佞幸

【士人无赖】国朝士风之敝,浸淫于正统,而糜溃于成化。

当王振势张,太师英国公张辅辈尚膝行白事而不免身膏草野。

至宪宗朝万安居外,万妃居内,士习遂大坏,万以媚药进御,御史倪进贤又以药进万,至都御史李实,给事中张善,俱献房中秘方,得从废籍复官。

以谏诤风纪之臣,争谈秽媟,一时风尚可知矣。

如御史戴缙首荐太监汪直公忠,复开西厂,缙遂躐佥都御史,以至尚书。

此其罪尤在王越陈钺之上。

至正德初,刘瑾用事,焦芳、张彩为之角距,兵科给事中屈铨、国子监祭酒王云凤,俱请将瑾新行事例,刊书布告天下,以垂万世,真堪呕哕。

其后兵部尚书王琼头戴亵刺亵衣,潜入豹房,与上通宵狎饮;原任礼部主事杨循吉,用伶人臧贤荐,侍上于金陵行在,应制撰杂剧词曲,至与诸优并列;通政张龙以占民妇章氏事发,投钱宁门下,因假宁名挟骗财物,至坐法论斩,而朝士之体澌灭尽矣。

嘉靖初年,士大夫尚矜名节,自大礼献媚,而陈洸、丰坊之徒出焉。

比上修玄事兴,群小托名方技希宠,顾可学、盛端明、朱隆禧,俱以炼药贵显,而隆禧又自进太极衣为上所眷宠,乃房中术也。

原任吏部主事史际建醮祝圣寿,进尚宝少卿;尚书赵文华进百花仙酒,独以忤相嵩败,亦有幸有不幸也。

其大臣献瑞者,巡抚都御史汪鋐首献甘露,继之则督抚吴山、李遂、胡宗宪辈,进白鹊、白兔、白鹿、白龟等,尤不可胜纪。

其他权门义子,如鄢赵辈不足道,光禄寺少卿白启常至以粉墨涂面,博严世蕃欢笑;词臣唐汝楫、梁绍儒并出入交关,先后白简逐去。

当时谄风滔天,不甚以为怪也。

今上辛巳壬午间,江陵公卧病邸第,大小臣工莫不公醮私醮,竭诚祈祷,御史朱琏暑月马上首顶香炉,暴赤日中,行部畿内,以祷祝奉斋,笞部吏误进荤酒。

及张殁而事势渐变,有一御史入王篆幕者,心悸甚,乞哀于冯榼,长跪涕泣,其后亦不免褫斥,此皆市狙庭隶所为,且亦有不宵为者,缙绅辈反恬然不以为耻,真可骇也,近日此风似少衰止。

【乳母异恩】仁宗初登极,为翊圣恭惠夫人置守 冢十二户,盖即上保母也,已为异典矣。

既又封保母杨氏为卫圣夫人,则上乳母用翊圣例。

未几又追封杨氏故夫蒋廷珪为保昌侯谥庄靖,此本朝所未有之典,而列圣亦更无援此以私保母者。

古来惟元魏有保太后,元文宗亦封乳母夫为营都王,此夷狄不足讶。

本朝恩虽厚,犹为有节也。

永乐三年,追封乳母涌现氏为保圣贞顺夫人,此封保母之始。

翊圣卫圣二妪遂因之,此后因以为例。

宣德元年,封乳母看样子氏奉圣夫人,李夫吕斌、张夫傅胜,俱赠都督佥事。

自是而后,不可胜纪矣!

【诈称佞幸】唐僖宗时,陈敬瑄出镇西川,先有青城妖人伪称敬瑄赴镇,令驿供奉去,卒以诈败。

成化十四年,有江西人杨福者,曾为崇府内使之仆,随入京师,既而逃入南京,遇所识者,谓其貌似汪直,乃伪称直。

而以所识者为校尉,自芜湖历苏杭,遍抵浙东诸府,及市舶司,皆信畏承奉,受民词讼,操演兵马,查盘钱粮,凌轹二司,小官忤意者辄杖之,所过假廉以取信,而所随伪校尉等役,则恣行纳赂,至福建诸府亦然,抵福州为镇守太监卢胜所发,论罪如律。

嘉靖三十四年,有麻城吴尚尧伪为中书,充奉恭诚伯陶仲文命,往云南定边县取龙涎,至梯悬崖而上,从石乳隙中,取物三条,云是龙涎,见鳞甲异物风云之状,黔国公以下大吏争赂遗之,事发亦论斩。

三十八年,又有龙虎山道士江得洋,伪称奉诏往四川鹤鸣山挂幡降香,沿途索赂,至荆州府,为知府徐学谦诘发其奸,得其所贩少女无算,并从行诸役俱就执,惟得洋逃去,竟不获。

至四十四年,云南巡抚吕光洵又奏有梁廷材者,奉诏至云南鸡足山建醮,自称大真人府赞教,因令有司致斋供具,事竣以闻,上大怒,命锦衣缉捕,竟不可得,盖亦假伪也。

佞幸用事,奸人辈因而矫诏托名,无忌惮至此,今古盖一辙云。

【武宗诸嬖】《武宗实录》:宣府都督马昂妹,已嫁毕指挥有孕矣,以其善骑射,献之上,能胡语胡乐,大爱之。

后上幸昂第,召昂妾侍寝,昂不可,上怒而起,并昂及女弟俱疏之。

至《世宗实录》又云:陕西总兵马昂,先因革原作单,据写本改,任,结太监张忠靖,献妹于上,昂同其弟炅昶,并分守阳和。

太监许金,至指挥毕春家,夺其妻,昂大被宠,传升昂右都督。

昂又进其美妾杜氏,兄弟俱赐蟒。

又炅亦传升都指挥,守备仪真,复买美人四人进之豹房,名曰谢恩。

后世宗即位,尽出诸女还其家。

是马昂当时之妾,未尝不承恩,而昂及妹并未尝疏也。

二录不同如此。

又上南巡留南京时,凡寺观钦赐幡幢,皆书“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太师后军都督府镇国公朱寿,同夫人刘氏“,并列名于上,此又见之《世宗录》,而武宗不载。

所谓刘夫人者,盖即太原所纳妓女刘良女也,是时从上南幸云。

汉成帝微行,自称张公子,或云富平侯张放家人,后汉灵帝自称无上将军,耀兵平乐观。

南齐后废帝,自称李将军,或云刘统。

或云李统,唐文宗自称乡贡进士李道龙。

然皆以为戏耳。

至宋徽宗之称道君,则直见之制敕,而李师师、赵元奴至封才人,出入禁中,与宫嫔不殊,抑更异矣。

景泰中,妓女李惜儿,亦通籍宫掖。

【主上外嬖】今宣府镇城,为武宗临幸地,既厌豹房,遂呼为家里。

至今二三妓家,尚朱其户,虽枢已脱,尚可辨认,盖微行所历也。

本朝家法,无平阳更衣之事,惟景帝与武庙有之,其玷圣德不小。

因思赵宋最绝外嬖,至徽宗始有李师师、赵元奴俱拜才人,南渡讲和,金人刻《师师在北御集》及《师师像传》,售之榷场。

而南朝理宗为道学宗旨,暮年乃眷杭妓唐安安,非时召幸,今史册略不及之,岂一时理学诸公,曲为之讳耶?景帝初幸教坊李惜儿,召其兄李安为锦衣,赏金帛赐田宅,后睿皇复辟,安仅谪戍,而钟鼓司内官陈义、教坊司左司乐晋荣,以进妓诛,锦衣百户殳崇高以进淫药诛。

武宗幸榆林,取总兵戴钦女为妃;幸太原,取晋府乐工杨腾妻刘良女,大爱幸,携以游幸,江彬及八党辈,皆以母事之。

及上南征,刘氏以一簪赠上为信,后驰马失去,比至临清召刘氏,刘以无信不肯行,上轻舸疾归至潞河,挟以俱南。

又幸宣府时,纳宣府总兵都督佥事马昂妹,时已适毕指挥有娠矣。

善骑射能胡语,上嬖之,进昂右都督,群小皆呼马舅。

其他征高丽女、色目人女、西域舞女,至扬州刷处女寡妇,仪真选妓女,又不可胜数也。

盖上以宣府为家,有呼口外者罪之,故游幸留最久云。

武宗时,又有霸州人王智女名王满堂,曾预选入内廷,不得留罢归,自恚绝色,偃蹇不肯嫁,且云频梦有赵万兴者方是其夫。

时妖道士段鋹者诇知之,乃改姓名入赘,鋹聚众反于山东之峄县,至僭大号,改元大顺;平定,以满堂为后,后败俘入京,同党俱伏诛。

惟满堂以中旨贷命,入浣衣局,寻得幸于豹房。

及上升遐,始再出。

此事尤奇怪,今详载《实录》中。

【伶人称字】丈夫始冠则字之,后来遂有字说,重男子美称也。

惟伶人最贱,谓之娼夫,互古无字。

如伶官之盛,莫过于唐,罗黑黑、纪孩孩、贺怀智、黄幡绰、雷海青、李龟年、李可及、穆刁绫、安辔新、石动筩、王新殿、臧柯曲、安辔新至臧柯曲共十二字,据写本补,刁俊朝、李家明、杨花飞、敬新磨、尚玉楼之属,俱以优名相呼,虽至与人主狎,终不敢立字。

后世此辈侪于四民,既有字且有号,然不过施于市廛游冶儿,不闻称于士人也。

惟正德间教坊奉銮臧贤者,承武宗异宠,扈从行幸至于金陵,处士吴霖、吴郡礼部郎杨循吉,并侍左右,时宁王宸濠,妄窥神器,潜与通书札,呼为良之契厚,令伺上举动。

良之、贤字也,盖贤之婿司钺者,以罪戍南昌,故宁庶借以通贤。

盖贤之婿至以通贤共十九字,据写本补,逆藩之巧,乐工之横,至此极矣。

贤至赐一品蟒玉,终不改伶官故卫,上两幸霖家,亦赐以一品服。

【教坊官一品服】武宗朝宠任伶人臧贤,至赐一品服,然虽萦蟒玉,而承应如故也。

常欲改教坊司为方印,改所悬牙牌如朝官,业已得请。

有一老伶怒詈之曰:“我衙门岂可与缙绅颉颃,若宠眷可长恃耶?行且戮矣。

“贤惭而止。

上南巡时,贤荐致仕礼部主事吴人杨南峰"循吉"之才,召令供事左右,屡进乐府,上善之,久而不得官,贤为之请,上欲以伶官与之,南峰大惭恨,求归不许,又赖贤力为之请,得放还。

南峰隐居,久负重名,一旦轻出,为圣主所侮,时以为真倡优畜之也。

司马子长云:“主上以倡优畜之。

“此非诚言,乃愤悱之词也,后南宋高宗崩,议臣下配享,洪景卢"迈"在翰苑,欲进吕颐浩,而不用张浚,与秘书监杨诚斋"万里"议不合,右补阙薛叔似上疏,乃抑洪而褒杨,以杨比汲黯,武帝不冠不见;以洪比司马迁,不过文吏小校,武帝以倡优畜之。

叔似引此辱洪,不独景卢愧不敢当,即南峰生千载后,亦生色矣。

教坊司正官为奉銮,秩正九口,左右诏舞,左右司乐,俱从九品,其秩可谓至卑,较故元之玉宸院秩正三品者迥异矣。

夷狄不足言,如高齐之伶人封王,后唐之伶人典郡,与夫唐明皇之梨园子弟冠以“皇帝“之称,抑何霄壤哉!明制真足法也。

伶官牙牌,秘不令人见,入朝则袖之,至大内始系带傍。

闻其制上刓\而下歧,与中官相似,或云正圆如饼谈。

【秘方见幸】陶仲文以仓官召见,献房中秘方,得幸世宗,官至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少师少傅少保、礼部尚书、恭诚伯、禄荫至兼支大学士俸,子为尚宝司丞,赏赐至银十万两,锦绣蟒龙斗牛鹤麟飞鱼孔雀罗缎数百袭,狮蛮玉带五六围,玉印文图记凡四,封号至神霄紫府阐范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

见则与上同坐绣墩,君臣相迎送,必于门庭握手方别。

至八十一岁而殁,赐四字谥,其荷宠于人主,古今无两。

时大司马谭二华"纶"受其术于仲文,时尚为庶僚,行之而验,又以授张江陵相,驯致通显以至今官。

谭行之二十年,一夕御妓女而败,自揣不起,遗嘱江陵慎之。

张临吊痛哭,为荣饰其身后者大备,时谭年甫逾六十也。

张用谭术不已,后日以枯瘠,亦不及下寿而殁。

盖陶之术,前后授受三十年间,一时圣君哲相,俱堕其彀中,叨忝富贵如此。

汉之慎恤胶,唐之助情花,方之蔑如矣。

谭差有军功,故恤典俱无恙。

陶在隆庆初元已尽削夺。

陶之前则有邵元节,亦至封伯官三孤,亦得四字谥,但以年稍不久,故尊宠大逊陶。

同时又有梁指甲者封通妙散人,段瘸子亦封宣忠高士,恩礼不过十之一耳。

成化间,方士李孜省,官通政使礼部左侍郎掌司事,妖僧继晓,累进通玄翊教广善国师;正德间,色目人于永,拜锦衣都指挥,皆以房中术骤贵,总之皆方技杂流也。

至士从则都御史李实、给事中张善,俱纪于《宪宗实录》中。

应天府丞朱隆禧、都御史盛端明、布政司参议顾可学,皆以进士起家,俱以方药受知世宗,与邵、陶诸人并烈,虽致仕卿贰宫保,俱无行之尤矣!又若万文康,以首揆久辅宪宗,初因年老病阴痿,得门生御史倪进贤秘方,洗之复起,世所传为洗{乌中}御史是也。

万以其方进之上,旁署臣万安进,宪宗升遐,为司礼大榼覃昌所诮责。

此其罪又浮于嘉靖朱、盛、顾诸人,即严分宜亦未必肯为。

【进药】嘉靖间,诸佞幸进方最多,其秘者不可知,相传至今者,若邵、陶则用红铅取童女初行月事炼之如辰砂以进;若顾、盛则用秋石取童男小遗去头尾炼之如解盐以进。

此二法盛行,士人亦多用之。

然在世宗中年始饵此及他热剂,以发阳气,名曰长生,不过供秘戏耳。

至穆宗以壮龄御宇,亦为内官所蛊,循用此等药物,致损圣体,阳物昼不仆,遂不能视朝。

今上保摄圣躬最为毖慎,左右亦无敢以左道进者,冈陵之算可决也。

【同邑二役】嘉靖间,吾邑有谈相号木泉者,幼为门役,长而伟仪干,工佐书,习姜太仆"立纲"体;入京师,值世庙西内修醮,因得供事斋宫,大被宠眷,迹官工部左侍郎;丧母求守制,上不许,乃请假归葬,归则不复苴麻,日被上所赍蟒衣,与群妓嬉游,所衣肩上复绣一玉手,云曾为上所拊,亦偶与宋朱勔事暗合,渠未必知古有此也。

兼之凌轹郡县,侮易缙绅,人谓小人器满,殆将覆矣。

果以屡召迁延,上震怒,命逮系入京,至即伏法西市。

其子号云门名文明者,亦以官生入胄监,后革去,贫悴以死,余曾识之。

又嘉靖未年,同邑有陈文治号鹤溪者,曾为书办,以舞文被访,罪至戍边;因立微功,迹官偏裨;今上初年,被主帅戚少保知遇,遂引荐至蓟镇东协副总兵,将登坛矣。

乃朵颐少保之位,谋夺之,为戚所觉,未几以匿败侵饷诸事,为巡按李植所劾,坐斩,系霸州狱十余年死。

其子号仰溪,名失记,余幼亦识之。

二人俱起胥吏,徒手致富贵,固非碌碌者。

然以非道得之,又不善居盈,遂皆不良死。

邑中先后有此二人,故志之。

闻之故老云,谈之受法,正值容城杨忠愍赴义,谈号呼称冤,忠愍厉声曰:“咄,奴辈得伴我死,可谓至荣,尚敢声冤耶?“果尔亦真荣矣!【十俊】今上壬午癸未以后,选垂髫内臣之慧且丽者十余曹,给事御前,或承恩与上同卧起,内廷皆目之为十俊。

上偶托之诇察外事,此辈遂因之为奸利,势张甚,事渐彰闻,上次第按罪杖杀,数年间无一存者。

上之英断,非汉武可比也。

其时又有一缇帅,为穆庙初元元宰之曾孙,少美丰姿,扈上驾幸天寿山,中途递顿,亦荷董圣卿之宠,每为同官讪笑,辄惭恧避去。

【佞人涕泣】士人无耻莫甚于成正间,至弘治而谄风稍衰,惟嘉靖以来又见之。

当张永嘉这执政也,正人弃绝之,目为异类,固为不情,其始终附丽之者,则惟汪鋐一人。

汪先任广东最久,因得交议礼方霍二大臣,引进永嘉之门,更成刎颈。

其长西台位统均,又以吏书兼兵书,皆永嘉力也。

其后偶以小故失欢,命阍者拒却不许见,汪无计,乃赁其邻空室,穴以入其庭,伺其将出,扶服叩首泣于阶下,永嘉骇笑,虽待遇如初,而心薄之,寻亦见逐矣。

又二十年而严分宜柄政,有赵文华者,先为监生,值分宜为祭酒,赏其文,成相知,后赵为刑部主事被察谪外,分宜疏留之,升京堂,以至大用,遂拜分宜为义父,爱逾所生,乃子世蕃时时姗侮之。

又自以私进百花仙酒于上,为分宜所责詈,绝其温情。

乃潜求救于欧阳夫人,一日家宴甚乐,夫人举觞曰:“今合家欢聚,奈少文华耳。

“严述其负心状,夫人解之曰:“儿曹小忤,何忍遽弃之?“赵先伏隐处,出而百拜泣请,始得侍觞席末,因滥三孤,而世蕃终厌之。

旋以触上怒,分宜不为救,斥为民,旋死。

又二十年而张江陵柄政,给事陈三谟者,本高新郑入室弟子,以郎署改至吏科都,比丁艰归,出补则高已败,又为张所爱,复补吏垣。

而夺情事起,群议保留,十三道已有公疏矣。

惟吏垣当为首,而同寅有谓不可者,迟一二日未上。

江陵召去,跪而詈之,陈亦絮泣,谓非出己意,退而夺笔为首上之,次年推太常寺卿。

至辛巳大计,亦以论列调南,则张犹以前疏之迟,授指劾之也。

至江陵败而陈亦斥矣。

是三人者,濡足权门不足责,既而蒙谴,智者必远引,自庆脱网矣。

乃以数行清泪,再荷收录,终以爱弛,不免先冰山而泮,何其愚也。

古人云:“妇人以泣市爱,小人以泣售奸。

“诚然哉。

【滇南异产】范石湖《桂海虞衡志》纪山獭,云出宜州溪洞,性最淫毒,山中一有此兽,则牝者皆远避,獭不得雌,抱木而枯,取以为媚药甚验。

又周草窗云:出粤西之南丹州,号曰插翘,夷人珍之,不令华人得售。

初疑其之过,今云南孟艮府小孟贡江产肥鱼,食之能日御百女,故夷性极淫,无贵贱,一人有数妻,不相妒忌,此正堪与山獭对为水陆珍药。

又其地产弯姜,人饵刀圭,即终世不复能行人道,士人专以饲牡马,此又与肥鱼相极矣。

宇宙间真何所不有,媚药中又有腽肭脐,俗名海狗肾,其效不减慎恤胶,然百中无一真者,试之,用牝犬牵伏其上,则枯腊皮间阳茎挺举,方为真物。

出山东登州海中,昔张江陵相,末年以姬侍多,不能遍及,专取以剂药,盖蓟帅戚继光所岁献,戚即登之文登人也。

药虽奇验,终以热发,至严冬不能戴貂帽。

百官冬月虽承命赐 爰耳,无一人敢御,张竟以此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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