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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场
【三试分占三名】弘治庚戌科,直隶丹徒人靳文康"贵",以解元举会试第二、廷试第三,分次第占三名,最为奇事。
又二科丙辰,京师人陈澜,以顺天乡试第二,为会元廷试第三人,虽占第三名,然稍错综矣。
至正德三年辛未科,四川新都人杨慎,以乡试第三、会试第二、廷试为状元,较靳又以次顺占为尤奇。
而弇州纪盛事,云靳为榜眼,则误矣。
吾浙科名虽盛,然而无如此奇者。
直至嘉靖戊戌科,而慈溪人袁元峰"炜"以乡举第二人,登嘉靖戊戌会元,廷试探花,刻一印记曰:“天下一二三人“,向来无与为对者。
至万历己丑,浙之会稽人陶石篑"望龄"继之,其乡、会、廷对名次与袁毫不爽。
相去五十年,又同二百里内人也。
袁不及下寿,陶不满五旬,又俱无后,此其所同;袁入政府官至少传一品,得下谥文荣,陶官至祭酒四品,得上谥文简,此其所异。
然品行则不啻薰莸矣。
后又十五年而慈溪人杨昆阜"守勤",亦以乡试第三,登甲辰会元、状元,科名又胜袁,且同一邑,其志趣亦颇相似云。
浙中又有杨守址,为鄞县人,以乡试登第三,成化戊戌会试第四、廷试第二,亦分占三名而少第一,其嫡兄守陈,已先浙江解元,恰好补之。
后守陈、守址同官词林,又同时为翰林学士,对掌南北词林印,尤为极盛。
此又在靳文康之前,恰与袁文荣同郡,亦浙中佳话也。
"实录云:守址乡试第一。 见实录正德七年八月。 又云同为解元学士,似不谬矣。 "
【三试三名内】弇州所记解元、状元凡九人,而宣德庚戌得状元林震,则本省解元,其会试又第二,而盛事述遗之,仅见于科试考。
震授修撰,其后事不可考矣。
按是科会试止取一百人,首场《论语》出二题,《中庸》出一题,《孟子》竟不出,《论语》止刻一程,五经各刻一程,末场五策问中少第三、第五对策。
此时文字已大备,何以缺略乃尔耶?又解元、会元弇州所纪者十一人,而永乐二年甲申科,有吉水刘子钦者,以先一年癸未江西第一,会试复冠多士,弇州亦不之载。
子钦改庶吉士,丁忧再入翰林,修《永乐大典》,授刑部主事,谪戍广西南丹卫。
仁宗登极,用廷臣荐,起江西新淦训导,历骋湖广、福建应天乡试,岁满请致仕归,年八十八卒于家,其遭际亦奇矣!又甲申科取进士四百七十三人,而弇州《科试考》亦不载,并无刘子钦会元姓名。
余向已纪子钦科第,兹因弇州再记之。
弇州云:是科杨相会元。
【五魁俱词林】弘治十八年乙丑,会试第一名董 巳,廷试一甲为榜眼;二名湛若水,三名崔铣,俱改庶吉士;四名谢丕,一甲探花;五名安磐亦入庶常馆。
至正德十二年丁丑,会试第一名伦以训,廷试一甲为榜眼;二名汪应轸,三名叶式,四名江晖,五名王延陈,俱改庶吉士,盖五魁无不入词林者,真制科中盛事。
至隆庆二年戊辰,会试第一名田一隽,以至张泣、陈于陛、沈一贯,共四经魁,俱得词林,且三人俱大拜,而会元失之,其盛亦可相配。
俱南宫佳话也。
万历丁丑庶常,吾乡凡四人,冯具区以会元,先人以馆元,其留为史官固宜,而杨楚亭"德政"、陆葵日"可教",俱得拜编修,亦浙中一时之盛。
【会场遇火】礼闱之遇灾人知天顺癸未科而不知正德三年戊辰科亦然。
先是荧惑守文昌不移,司天者屡以为言,传入闱中,为之备。
甫毕末场,火发于内,力救而止。
遂促出榜期,以二月廿七揭晓,才毕事而至公堂被烬,延及试录板亦焚,星占之应如此。
【覆试】科场覆试一法,在唐宋已有之,要之非盛世待士体也。
本朝士子被言者,必再试,至成弘而后,则愈毖矣。
然景泰末年,顺天解元徐泰,亦覆而得留,后终不第,盖会场主者已作意摈之。
会场入彀者例不许覆,以故翟诸城二子求试而不允。
惟嘉靖己未科,吏部尚书吴默泉子绍,为言官纠其曳白,倩人入场,正危疑间,有文书房一内臣绐之曰:“上将面行覆试。
“绍窘甚,出其资行赂,夜分搬运达旦,然实无此事,而橐已空矣。
近年壬午之南,戊子之北,俱有此举。
然以王辰玉、何等才,而亦列其中,所以乃翁有“死不受辱“之疏也,至内辰会元。
乃以覆试斥,则古来制科一大变矣。
近科事后有议,如壬午应天举人贺学礼,以覆试不通而斥;丁酉顺天举人邱梦周,以解题差误而斥;其以再覆试而丁艰竟归不到者,则戊子顺天举人屠大壮,以考馆被议;覆试而以病辞者,则辛丑进士项鼎铉。
两人之不赴,俱有故,然终不得谴。
近壬午岁监生刘襄之,已考选中书舍人,兼侍书,侍福邸供事矣。
吏部郎中赵邦清,因劾堂官及同寮,谓襄之所试瑞雪诗,先有关节。
襄之不服,自请覆试。
既而九卿科道称其再试诗合格,旨下,命供职如故。
此非科目也。
反不失故物,亦异矣!
【癸未二首相长子】嘉靖癸未科,华亭徐相长子璠,以南京应试,作奸问革。
万历癸未科,德清方相长子世鸿,以北京狎妓坠马死,问革。
二相俱在事当局,俱系胄君,俱不致仰累其父,前后恰好六十年。
璠后得恩宥授官,仕至太常卿,又自以考满得一荫,且长子元春举进士,官亦至太常卿。
但不知方氏后当何如也?
【土舍科目】贵州镇远府推官杨载清,本应袭士舍也,曾中贵州乡试,既袭职后,巡抚杨一汉为请于朝,乞如武举例,加升一级,以为远人向学之劝。
旨下吏部议,以土司额设定员,且在任,难以加升,宜于本府量加俸级,且著为例,此嘉靖三年事也。
以远夷而知读书应试,自是清朝佳事,何吝一阶半级,不以奖借之。
当时庙堂诸公,方以议礼暴贵,无一留意人才者。
至隆庆五年,贵州麻哈州应袭土舍宋儒遂举进士改庶常,不闻吏部厄之也。
载清亦不幸不生右文之世耳。
嘉靖初广西思恩府那马司巡检黄理故,其子黄旸,以府学廪膳生员袭职,寻以征南赣功,升指挥佥事。
先是正统三年,四川马湖府举人王有学,以生员得荐,因病不能会试,过期始到,例罚充吏,于是有学原籍长官司,遣通事贡马,乞宥其罪。
上以夷人能读书登科目,固已可嘉,特免充吏,许会试,是时三杨同在内阁,知国家大体,故有此处分,贤于嘉靖间诸公远矣。
马湖今已改流官统长官司。
但举人误试事,何至遂降为掾吏?此例不知始于何时,革于何时?今云贵二省新第者,俱以路远难到,必至次科方入京会试,若以有学律之,不充吏者鲜矣。
宣德七年三月,大通关提举司吏文中,自陈儋州昌化学生中永乐二十一年乡试,以病未试,继丁母忧,宣德六年至,部以违限充使,海外之人伏望趁念。
上命试其攻可是取,命复举人候会试,其事与正统同。
【嘉靖三丑状元】嘉靖二十年辛丑状元沈坤,直隶太和卫人也,历官南祭酒,忧居,以倭事起,将吏奔溃,坤率壮勇保其乡里,遂以军法榜笞不用命者,其里中虽全,而人多怨之。
有儒生辈为谣言构之,南道衙史林润弹治之,时坤起为北祭酒,上命捕至诏狱拷治,瘐死狱中。
润所劾枭败卒之首,并剁住房人两手,皆无其事也。
至三十一年癸丑科,状元为陈谨,福建闽县人,以中允丁忧归,忤其乡戍海之卒,被众聚殴而死。
四十四年乙丑科,状元范应期浙江鸟程人,以祭酒罢官归。
乃子不肖,牟利殖货,敛怨乡曲,巡按御史彭应参憎之,募民讦其过,里中奸豪因百端窘辱之,应期不能堪,遂自缢死。
凡连三丑三元,俱陨非命,且其事俱诬,俱不得白,亦异矣。
【一榜词林之盛】弇州纪盛事,但述一榜中大僚,而未及词林。
今按嘉靖辛丑馆中,则宰相五人,潘宫保"晟"、高宫保"仪"、严宫保"讷"、高少师"拱"、陈少传"以勤";尚书五人,董宗伯"份"、陆宗伯"树声"、徐司空"养正"、万宗伯"士和"、裴宗伯"宇";赠尚书一人,陈宗伯"升";其三品大九卿又七人,不暇尽记。
然内惟潘为一甲第二人,余皆庶常也。
弇州记一榜四相,于辛丑但纪潘新昌、严常熟、高新郑、陈南充,而遗高仁和"仪",亦千虑之一失也。
后戊辰词林,七相,五尚书,十侍郎中丞,可以继之。
【两中乡试】嘉靖间两举乡试者,为会稽陶中丞"大顺",先以冒籍举顺天经魁,事发斥归;后仍中浙江第四名,登乙丑进士,官至右副都御史,而不知先朝已有之矣。
福建莆田人黄寿生者,先举建文元年己卯乡试,后文皇登极,以革除缴还公据,仍为诸生;寻以贡入京,中永乐六年戊子应天第一名,九年辛卯成进士,选庶常,拜翰林院检讨。
又直隶束鹿人王伦者,故大学士王文子,景泰七年丙子,顺天卿试不第,王文奏请钦赐举人,寻英宗复辟,王文伏法,伦革斥不得会试,且谪戍;后改名宗彝,再中顺天乡试,登成化二年丙戌进士,仕至南京礼部尚书,谥安简,则尤为异矣!若近日王国昌,亦两登两畿贤书,然先名胡正道,又老于公车以殁,未为异也。
唐舟,广东琼山人,中革除己卯乡试,永乐癸未复试,俱中第二名,次年甲申举进士,授新建知县,升江西佥事,降衢州府通判,旋以微罪谪戍隆庆卫;仁庙登极,荐授监察御史按浙江,终其官。
有子亮,从父官衢州,入常山邑庠,因中永乐丁酉浙江乡试,次年戊戌成进士,除泗州判官,改詹事主簿,又改王府奉祠;仁宗即位,以潜邸恩,升宁国府同知,赐钞币以归。
其父子履历,亦大异恒格矣。
又罗崇岳,江西庐陵人,中景泰四年顺天乡试第一名,以冒籍斥归;仍中江西乡试二十九名,天顺元年会试第一百十二名,廷试二甲四名。
又汪谐,浙江仁和人,少冒顺天香河籍,中景泰四年顺天乡试,寻被革;复举浙江乡试,登天顺四年进士,此谐本传所载者;谐第后,改庶吉士,授编修,历史官至礼部右侍郎兼学士,以弘治十二年卒,赠礼部尚书。
其父澄,举进士为御史,以事见法,遗诫诸子,勿读书应举。
谐与弟篪,俱登甲榜,子举赐,又相继成进士。
以上俱载志传,余再三翻阅始得之,其他絓\漏必尚多也。
汪谐《登科录》,书父仲渊,想以极刑,讳其名而书字,亦异矣。
成化四年,浙江乐青人章元应,以父任南吏部侍郎,冒籍应天中式,为言官所发,革回;又中浙江乡试二十名,登十一年进士。
其父即章纶英宪间名臣也谥恭敏其后元应亦致通显。
【会场搜检】科场之禁,在唐宋甚宽,如挟册者,亦止扶出,不锢其再试也。
本朝此禁甚严,至三木囊头,斥为编氓,然仅行之乡试耳,会试则不然。
盖太祖尝云:“此已歌鹿鸣而来者,奈何以盗贼待之。
“历朝以来,搜检之法,有行有不行,而试录中,则仍无搜检官,犹遵祖制也。
至嘉靖末年,时文冗滥,千篇一律,记诵稍多,即掇第如寄,而无赖孝廉,久弃贴括者,尽抄录小本,挟以入试。
时世宗忌讳既繁,主司出题,多所瞻顾。
士子易以揣摩,其射覆未有不合者,至壬戌而澜倒极矣。
先是己未之春,御史亦有建言宜搜检者,上不允。
不允原作允之,据写本改,至乙丑南宫,上微闻挟书之弊,始命添设御史二员,专司搜检其犯者,先荷校于礼部前一月,仍送法司定罪,遂为历禁,以至于今。
然试录之不载搜检如故也。
四十年来,会试虽有严有宽,而解衣脱帽,且一搜再搜,无复国初待士体矣。
近科丁未,浙人邵喻义者,故才士,第三场将所纂邸报中时事俪语,抄录批点,携入以供策科。
偶与监军争语,谓其怀挟文字,邵不能平,至拳殴之,监军扭结登堂。
时内监试御史为叶永盛、李时华二人,李素以酷名,意右监军,微訾邵之横。
叶曰:“仆巡监两浙,会试此生,拔为案首,其人奇才,今番必登进士高第,且所携亦奏疏中语,实非怀挟,宜命之卒试为便。
“李以乙科起家,叶偶不记忆,遂触其盛怒,立命去衣,痛笞二十,枷之场前。
虽屡次疏辨良苦,终无人敢为昭雪。
又闻邵之父,时以赀郎为兵马指挥,正司巡徼,曾谳一贞妇被讦,兵马受其敌之赂,枉法坐之,此妇自经死。
不数月,邵临场,时时梦中见神人教之曰:“子此番必会元,但五策要留心,不然且第二矣。
“故有挟而入,说者谓此妇实为祟,以致其败。
如隆庆庚午浙场诸葛一鸣事,然则鬼之点,胜人多矣。
【子先父举进士】近代曾阳白少参,后其子省吾三科,登嘉靖壬戌进士;董龙山给谏,后其子嗣成二科,登万历癸未科进士,人所知也。
前此四川新都杨春号留耕者,以成化乙酉举乡试,又十七年辛丑始举南宫,时已年四十有六,共长君廷和,已先登戊戌进士,为翰林检讨矣。
初仕行人司正,官至湖广提学佥事,告归在林下二十年,受乃子少师之封,以正德乙亥终于家,时年八十。
较之曾少参老而见其子削夺籍没,董给谏不及送乃父之终,其全福真为罕睹。
留耕翁之登第后十年,同乡万文康卒,其爱妾拥赀数万,为其所得,遂成富人,是时留耕亦将耳顺矣。
其他如吾乡包柽芳,亦先其父汴登甲榜一科。
【年伯】弇州谓同年之父,与父之同年礼不同,此固然矣。
乃其中又多有可商者。
以余所见闻,如会阳白"璠",举嘉靖壬戌进士,其子大司空确庵"省吾",先以丙辰登第,历显宦。
其拜少司马时,壬戌诸公,多为其子部郎者。
而司空修父执之礼不少假,至于彼此相避,反觉不安。
又董龙山"道醇",举癸未进士,其子仪部青芝"嗣成",先举庚辰进士,不欲于癸未榜称年侄,为乃翁呵责。
勉强书刺中“晚“字,而礼数则殊不然,此等皆窒碍难行者。
又如嘉靖辛丑榜王大司马思质"忬"
,督蓟辽,以忤分宜致重辟,说者谓鄢剑泉侍郎"懋卿"有力焉。
鄢,丰城人,亦辛丑榜中人也。
后王仲子麟洲"世懋",分藩江右,与鄢绝不往还。
鄢时坐戍归里,论言于人,责王薄于世谊。
王大怒,遍贻书江省诸仕绅,历数其罪恶,且以父仇未报为恨。
使鄢当日果有是事,麟洲之宣告,似不为过;而鄢之责王,亦不智之甚矣。
【戊辰公卿之盛】弇州以一榜四相为盛事,此未足异。
惟戊辰一榜,则赵少师"志皋"、张少师"位"、沈少师"一贯"、朱少保"赓"、陈宫保"于陛"、王宗伯东阁"家屏"、于宗伯东阁"慎行",先后宰相七人,真是极盛。
若尚书则十八人,亚卿、中丞、三品京堂,则五十二人。
而七相中五人一品,二人赠一品;尚书中四人一品,二人赠一品,凡击玉者十三人,此制科以来,未有之盛也。
弇州又以弘治乙丑“一榜七玉“为最盛,盖未见戊辰之十三也。
若嘉靖壬戌则亦七玉,为少师申时行、李汶,少傅余有丁、王锡爵、萧大享,少保杨俊民,太子太保蹇达,亦可媲美。
今名硕辈出,劳列孔彰,圣主酬功,将来更不胜记矣。
【同科同时宗伯】万历戊子至丁酉十年间,凡五易宗伯,初为朱山阴"赓"忧去,于东阿"慎行"代之;于致仁,李富顺"长春"代之;李致仕,罗会稽"万化"代之;罗卒,范丰城"谦"代之,俱戊辰科也。
同时掌詹者,陈南允"于陛"亦带礼书,而南宗伯又有黄晋江"凤翔"、沈鄞县"一贯",凡八人,亦云盛矣。
是时,张新建"位"以及陈南充、沈鄞县,相次以礼书带阁衔,首揆则赵兰溪"志皋",合之又得宗伯二人。
而先任礼书东阁,又有王山阴家屏,自来宗伯之多,无如此一榜者。
罗、甲子戊辰探花。
【刘进士晚达】楚荆州公安县人刘"珠",故与张江陵相公封翁"文明"同为诸生,相厚善。
比辛未江陵主会试,刘始登第,则年已及稀龄,张太翁,受一品封久矣。
又三年甲戌,江陵满五旬,刘在郎署为诗以寿,中一联云:“欲知座主山齐寿,但看门生雪满头。
“江陵为之一启齿。
【进士房稿】南宫放榜后,从无所谓房稿。
丁丑冯祭酒为榜首,与先人俱《尚书》首卷,且同邑同社。
两人为政,集籍中名士文,汇刻二百许篇,名《艺海元珠》,一时谓盛事,亦创事。
至癸未冯为房考,始刻书《一房得士录》,于是房有专刻,嗣是渐盛。
然壬辰尚少三房,乙未少一房,俱京刻无选本。
至戊戌则十八房俱全,而娄江王房仲有《阅艺随录》之选。
至辛丑遂有数家。
今则甲乙可否,入主出奴,纷纷聚讼,且半系捉刀,谩不足重轻矣。
【癸未丙戌会元】李晋江取元时,各房俱无异议,惟《书》一房为吾邑冯具区太史,独以邹安福卷为当第一,即两领房亦不能决。
时大主考以询先人,先人为《书》二房,谓李卷为胜,众始和之,榜遂定。
其后李闻之,甚不乐冯。
至甲午应天乡试,李晋江为主考,出“管仲之器“首题,冯为南掌院,作拟程一首,为一时脍炙。
及录出,则晋江程大逊之,心衔遂深。
遇李来谒,冯迎谓之曰:“公所取士,不但文嘉,即擎榜徐生亦名实俱称,果擎得榜起。
“李擎愕别去,细询于人,盖末名为徐学易,滁州人,素以力闻,能于监中手扶堂柱,离地数寸,真贲育之流亚,而时艺不甚佳,冯先为司业时所试士也,故有是言。
李益愤愤。
后冯为祭酒,被言听勘,则郭江夏代之,赖其力得昭雪。
使晋江在事,冯其殆矣。
至次科丙戌,王太仓主试,立意以简劲风世,故首袁公安。
榜初出,人望不甚归,太仓公岸然不屑,急以试录魁卷寄辰玉。
是年录文大半出王手笔,其父子最相知信,自谓此录冠绝前后,乃子必惊赏无疑。
及报书至,更无他言,但云此录此卷行世之后,吾父勿复谈文可也。
太仓得书大怒。
次科戊子辰玉举京兆第一,其卷乃翁亦不甚惬意。
及辛丑举第二,及仓公批卷云:“此子久困场屋,作此以逢世眼,即此一念,便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
文字一道,家庭间,意见回别若此,况朋友乎?宜晋江之终不忘情也。
辰玉辛丑授官后,即奉差归里,日惟课子,每命一题,辄自作一首。
乃孙晚谒大父,必问云:“今日何题,乃父文云何?“其孙出以呈览,辄云不佳,即呼纸走笔,不构一思,顷刻而成,今所刻《课孙草》是也。
友人沈湛源应奎时为彼中广文亲见,每为余言,叹服以为天人。
然辰玉高才,正如大今之于右军,所谓外人那得知者。
是父是子,断不可再得也。
【指摘科场】自壬午应天,夷陵王少宰子之鼎、之衡败后,并追论江张二子冒滥鼎甲,弹事者俱得志,且超迁。
于是乙酉顺天冒籍事起,指出宫掖,钟给事以风闻劾之,主试张宫论调南去,中式者至荷校,蔡侍御请从宽被重贬,而北京兆主试一差,皆目为苦海。
戊子指摘尤苦,至覆试而犹未定,饶比部疏更苛峻。
直至辛丑王缑山会试、廷试俱第二,而后中外帖然,然主北试者,亦先一年残矣。
辛卯之役,南主试为陆太史"可教",北为冯太史"琦",榜出后,礼科都给事中胡"汝宁",出疏纠之,陆、冯辨闱中事甚晰,二太史俱无恙,而胡反受挟私抵饰之议矣。
盖先一科饶比部疏侵阁臣,不无过激,而胡特疏参之,饶又胡同郡人,一时多不直胡者。
至辛卯而事势已变,冯、陆又词林所推许,胡不议物情,不惟白简见诎,御史冯从吾等复弹治之,次年癸巳竟坐不谨斥。
向来所居为奇货者,一旦丧气失志,无所措手矣。
又阅一科为丁酉,议者复起,则专主副考焦太史"竑"。
庚子又起,则专主副考顾太史"天埈"。
自此以后,或默或哗,又非予所得而言矣。
酉、子二科副考,初系陪推,俱越前资数人,久不奉旨,比入闱之夕始下,则已不及辞矣。
岂命当罹毁,因而误受眷知耶?或云政府素憎二人,故投疑网以阱之,未知然否?
【乙酉京试冒籍】乙酉秋榜后,有顺天诸生张元吉者,投揭长安,谓浙人冒籍得隽,致妨畿士进取。
科臣钟羽正,露章言之,浙士冯诗等八人,斥为民;诗与章维宁,罪至荷校;史鹤亭太史"钶",以纵子冒籍,革职闲住;主考张玉阳"一桂"调南京,董督学调别衙门;御史蔡时鼎,以救正外谪。
说者谓张元吉以赀冠京师,与郑贵妃家至戚,又贵妃弟入闱不得荐,故以此修郤却。
一时当事者,未免迎合内旨,处分遂尔过酷。
是冬凛冽倍堂,冯、章二生,被三木于京兆门前,僵冻几死。
府尹沈继山"思孝",浙人也,以乡曲怜之,倍予衣食,得不毙。
事闻于宫掖,亦调南京太仆卿。
初得旨,止降俸二级,沈请于政府:“尚得乘轿腰钣花否?“政府云:“降俸不降级,何为不可?“沈遂仍服不疑。
给事中唐尧钦遂劾以抗违明旨,沈因得调,时皆憎唐之承望风旨。
盖沈曾左袒吴、赵、江、李诸人,久忤揆地也。
夫外省冒籍诚宜禁,若辇毂之下,则四海一家,且祖制土著百名之外,中三十五名,其三十名胃监,而五名则流寓,及各衙门书算杂流,旧录历历可考,何冒之足云?况前一科会试,鼎甲一人,庶常二人,皆浙人也,何以置不问,而独严于乡试,株连波累至此耶?亡命巨奸,借通州籍,纳吏拜官者,充塞海内,孰从而正之耶?此后亦屡有以冒籍受攻者,皆不能胜,而顺天计告诸生,或有反坐被褫者矣。
独张元吉者,后改名,以岁贡得县令,晋知州。
【上榜士子三木】乡会场,士人已登名籍,仍斥革,且问罪荷校者,以余所见,则京师凡三度矣。
乙酉科之冬,京闱冒籍事起,浙人冯诗、章维宁,俱枷于顺天府门,其指出宫闱,备极惨毒,议者冤之。
丙午科之秋,顺天第四名邹汝矿,以割卷败露,枷于礼部门。
其文本出马显忠求补缺额不允,未几郁死,事已奇矣。
至丙辰科,而沈同和以怀挟倩笔两弊,得列榜首,亦枷于礼部门,其覆试时不能成篇,并题旨亦不记忆。
自有制科以来,会元无此大辱,使在世宗朝,处分必不仅如此。
两榜邹、沈两元魁,俱出吴崇仁主试,两录中俱存其经与名次,而刊去其人,真千佛名经中,大怪异灾变也。
崇仁怼言官讥讽,自咎命薄致然,恐难尽诿之命。
若乙酉顺天之役,无端累及史太史"钶"削籍,张宫论"一桂"、沈京兆"思孝"、董御史"裕"俱外谪,则真命之不犹矣。
史,余姚人,嘉靖甲子第三,辛未会魁。
【登科录父祖官】登科有录呈御览,其三世父祖爵秩,但直书某官,如尚书侍郎以至郎官及外寮,并不书所官何部分何地方,此例相沿已久。
近日始有分析写某地者,最为失体。
若曾削籍,则空白如庶民;曾降级,则书现任或所终之官。
非若私行序齿录,可以前衔混入者。
近见今上丙戌科登科录,湖州人潘大复,父名季驯,以太子少保刑部尚书为民,时尚在家未复官,其名下竟空不书爵位,最为得之,然亦故事相传如此。
至于二甲第四名查允元者,杭州人,其父查志立,名下书参政。
余按志立虽曾为大参,以计典左官,后补参议,以事褫职,归田已久,从未牵复,安得仍称故官?君父之前,似不宜诡饰,而在事亦无纠正之者。
其后纷纷不可胜纪矣。
【宰相子应举】自江陵诸子鼎甲以来,政府象贤,例为建言者所议,至娄江公子之才。
亦指摘及之。
盖以触权之名甚美,不问其无忝科第否也。
娄江当国后,兰溪继之,其郎君无可应选举者。
已而四明继兰溪,其长子沈泰鸿,有声诸生间,人皆以高掇期之。
偶至京省父,四明绐之曰:“汝盍授荫为试中书舍人,就北雍试,不胜浙闱逐队耶?“泰鸿信之,四明竟题为尚玺丞,得旨供职。
盖绝其登进,可超然免于评论也。
泰鸿大恨,请急归家,视其父若深仇。
四明有所爱庶子,百端虐侮之,家庭之间,无聊生矣。
四明在位久,卒被恶声以去,归里至与玺丞不相见。
初不难借其子以市公,终于攒锋聚镝,受前人未有之弹射,所谓拙事无好手也。
【王国昌】嘉靖间,巡视光禄给事中杨允绳,纠劾光禄寺丞胡膏之贪,反为所讦,谓其讪上事玄,故减醮坛供给。
上大怒,逮杨论死,竟毙狱中。
胡改重庆府通判,又升徽州府同知。
至隆庆初元,胡坐前事及他不法,论重典。
杨复官褒赠,录一孙名忠裕者为胄子,至万历戊子,应天乡试,忠裕得荐,而胡膏之养子王国昌者,亦同榜中一百三名。
于是科道纠之,谓膏本余姚人。
而国昌为徽州人。
先是乙酉科,以余姚县生员,冒顺天通州籍,名胡正道中式,已经参论问革,今安得复冒徽州?奉旨,王国冒查明问斥如前。
此后国冒屡至京师奏辨,无有肯无昭雪者。
国冒乃具疏击登闻谓:“既斥于顺天之浙籍,再斥于应天之徽籍。
姓胡既不可,姓王又不容,则天壤之间,当置臣何所?“疏下覆勘。
时有怜之者,谓其词直,且非胡膏真血胤,亦可末减。
其人能顷刻成文数十篇,皆铺叙可观,因许覆试入会场。
今且得为广文矣。
王自云随其养父戍河南时,先已中式一次。
问其何科,则笑不对。
未知确否?余识其人,年将稀龄,尚慷慨谈文谈兵如少年然。
其为浙产,为中州,为徽人,终莫能明也。
【己丑词林】己丑词林如焦弱侯、董元宰,俱以文学冠时,一以察谪去,一以察例转,至今未牵复。
比年以来,则陶石篑、刘云峤二公,俱负相望。
陶居家最久,丁未年以房师李晋江故,忽被暗纠,云:“座主复推座主,门生复及门生。
“人皆疑骇,既而知其由来,盖一御史受指词林,为扫除前辈地也。
陶寻转祭酒,终不出,至己酉而卒于里第,又三年庚戌,刘以少宰起家,一时拥戴诸君,奏为赤帜,且谓惧入相,吾辈横飞直拜在即矣。
刘未几亦逝。
陶不及知命,刘不登下寿,议者惜之。
余谓此天所以完二公令名耳。
往事姑无论,即如戊辰词林赵兰溪、张新建,以谏止夺情,忤江陵,起谪籍;沈四明以甲戌入场,江陵公子卷在其房,不得中,为江陵恨詈,皆负一时重名。
联翩大拜,其设施俱不满人望。
又如辛未之邓定宇、张阳和,丁丑之冯琢庵,海内俱望为霖雨,使其秉政,或犹之乎戊辰诸公也,即谓造物爱而全之亦可。
又如浙人沈司马"继山"、孙司马"樾峰",俱不及为太宰,人皆惋惜,然二公亦幸而不秉铨耳。
观孙富平末路可鉴矣。
御史暗纠疏,后复明指其人云:“座主复推座主“者,谓甲辰之杨守勤,将推府主顾起元,而顾复推座主方从哲,并再起沈一贯也;云“门生复及门生“者,谓新阁臣李廷机,将及门生陶望龄,而陶复及门生汤宝尹,汤又及门生邵景尧辈也。
如此株连波累,无论其言信否,然而心术可知矣。
【国师阅文偶误】犹忆戊子春,娄上王辰玉、松江董元宰入都,名噪一时,士人皆以前茅让之,无一异词者。
至辛卯则湖州二沈"演、氵隺"在成均其名亦甚振,而祭酒萧汉冲,每试辄抑之,不今居一二名。
独酷爱一松江人,谓必冠京兆、冠南宫,至录科又以为监元,六馆先生力争之不得。
未几演第一,氵隺第三,而松江生至今未第。
其人余亦熟识,不欲著其名耳,丁酉年则刘兖阳为祭酒,时徐元扈"光启"入监,其博洽无双,且精工时艺,比录科独见遗,凡续案四度,终不肯收。
有一胥吴人,名沈文选哀之,为叩头乞怜云,其嫡表弟亦屡祈而后续出,则八月初七日矣。
徐登解元往谒,怒不许通,恚恨文选,重笞逐出,并革其顶首。
盖文字至此时,已无凭据,即萧、刘两法眼,亦目迷五色矣。
因思成化间,吴文定"宽"以岁贡入都,年已五十余,长沙李文正,即以会、状两元许之,其时文有定价如此。
【陈祖皋】浙之海宁太学生陈祖皋,治《春秋》最有声。
其应辛卯顺天乡试,已举榜首,时乃父吏垣都谏,方以聚劾去位。
比拆榜,知为都谏子,遂置之,而别以他卷登贤书。
后频摈场屋,至乙巳岁,以妻母殁,其仆治奠,于途有误杀满指挥事,陈时实在家不与知也。
当事者憎之,拷掠楚毒,罗织致大辟。
都谏有己丑春秋房门生二人,时同在词林显重,并有相望。
都谏哀恳其道地,勿能得,因恚恨甚。
作杂剧名《詅痴符》者,中有狄灵庆一段,以比二词林,而身拟袁灿。
都谏殁后,祖皋事得白,且还其诸生,出狱未几病卒,其得□□门生力云。
都谏以麟经抡魁,有文坛名。
丙戌先以吏科散给事分考,至己丑以吏科再入,亦前后省中所无。
京兆分考属之中行及守部进士,以得入为荣,然亦难取必。
近年则有吴江沈宏所"珣"侍御,先以中书入阅《尚书》,至己酉再入,亦稀有之事。
【举人再覆试】今上二十年壬辰三月廿八日,时会试已竣事久矣。
试御史綦才,工部候缺主事周如纶,各上疏请覆试顺天戊子举人郑国望、李鸿、屠大壮、张毓塘四人。
此四人者已于己丑春为礼部主事高桂所论,覆试仍许会试,至是已入闱两度矣。
又请覆试山东举人王兆河、江西举人陈以德、山东举人杨尔陶三人,王为故太宰国光子,陈为故左都御史炌子,杨为故太宰巍子,俱壬午及己酉中式,向无议者,独以大臣子弟,故亦指摘及之。
如纶疏中,又盛称王衡、王宗浚二解元为俊才。
今年衡不投卷而去,宗浚投卷而不赴试,时论高其品,且原其心,以谓二人羞与国望等为伍也。
时衡父锡爵给假在家,上虚首揆召之而未至。
浚父家屏,以次揆代摄,故如纶誉之,然衡亦戊子顺天中式,与郑国望等同覆试者,而家屏子发解者自名浚,初不名宗浚也。
署名尚讹,何取昌言?识者笑其受嗾之愚,献媚之巧。
后二人俱屡蹶,官终不振。
此诸举人奉旨再覆试,皆存留如故,惟屠大壮因报母亡奔丧,遂以规避论黜,议者谓大壮若入试亦不免。
盖时情必欲处一二,以实主试之罪,而大壮其首也。
【宗室应试之始】本朝宗室,许应科举入仕途。
人但知圣恩旷荡,首被天潢,而宗室已先有请,奉旨允行久矣。
郑世子载堉,于万历二十二年,条奏七事,俱为宗藩应试胪列:一今奉国中尉以下,尽同民生赴考入学;一宗生旧有考校换授之议,第四品以上,难改他官,但许宗学作养,不得混子衿就试;他如宗子游泮,亦同生员衣冠,无得仍服命;服既原充诸生,即以赐名入试,他无名禄者,始从便命名;若中式者,皆书国姓及名爵以自别,其他若镇国、辅国之署官,仕版铨除之内外,与夫宗学中序列,自世子郡王以下,俱视行辈尊卑,以比齿胄之义。
上俱命定为永制,自此朱邸诸侯,始以清流自奋矣。
次年乙未,载堉又上历法岁差之疏,以驳天官之谬,其说甚辨。
而礼官不能从,但请明诏赐褒而已。
若宗室应试,竟无颂其功者。
【举人勒停会试】今年署礼部事,侍郎李廷机,上疏谓举人在籍瓷肆,作奸犯科,无法惩创,请将最不肖者,勒停会试,以示裁抑。
上允之。
谈者尤其太苛,然亦有激而成。
先是御史孔贞一,巡视东城,有一南方举人,投牒诉其妹为乐户掠买为娼,今偶遇于京师,乞追断完聚。
孔大怒,尽法惩乐户,立以娼女给还。
未一年而此妇复为娼于京城之外,细调之,则举人爱弛,已高价别售青楼。
其妇亦北人,初非妹也。
孔闻未信,密侦之,果然。
以此痛恨其事,告之晋江,因遂有此举。
其人浙之杭人,以甲午中式,不欲言其姓名,恐污齿颊。
临场礼部出示,不许入试者,普天凡数名,而此人压卷云。
【录旧文】科场帖括,蹈袭成风,即前辈名家垂世者,亦间有蓝本,然未闻全场剿刻文,登高第者。
惟近科乙未会试第二名,以《尚书》出邹泗山太史之门,其卷为房师所赏,荐为榜首。
终为《易》房陶石篑太史所压,取会元去。
邹大以为恨,比出闱,则知众哗然,有言前场七艺,尽录坊刻,自破承至结题,不易一字。
坊间寻刻魁卷,亦不复改窜,其声华亦顿减。
房师大觉无色,然犹为二甲传胪,授礼部主事。
在官四年,方将出为督学使者,一疾不起,其后辛丑会试,有一闽士,老于公车,翘捷善走,好谈理学。
其社友草为破题,谑之云:“脚轿夫之脚,心圣人之心。
“一时戏语耳。
是年首题为“畏圣人之言“,此君遂用以作破。
然荒谬潦倒,仅完闱事,初无奢望,迨榜出,则已高标名字。
乃知填榜时,一卷已甲者,当拟乙,会天渐明,不得细搜,随意抽得此卷。
临朐冯少宰为正主考,见“心圣人之心“五字,大喜,以为奇绝,立命本房加批点评语,即以入彀。
此其同里同年徐十洲侍郎为余言。
【王李晚成】王辰玉发解时,名噪海内,后以口语,两度不入试,或不竟试而出,至辛丑登第,则逾不惑矣。
房师温太史语之曰:“余读兄戊子乡卷时,甫能文耳,不谓今日结衣钵之缘。
“五为悯然掩袂。
汉阳李若愚若愚原作愚□,据万历己未科录改补,时艺亦为后进传诵,直至今年己未始第,出李续溪太史之门。
初谒,座师曰:“向初入塾,蒙师以兄文见课,苦其不能习诵受笞。
今得称师友,甚幸。
“李亦哭失声。
盖久抑得伸,且有升沉之感,古云喜极而恸,真有之。
前此嘉靖间,则昆山归熙甫,有声公车,鄞余文敏"有丁"欲师之,不许。
余及第后,乙丑分校礼闱,得归卷而奇之,置之上第,事亦相类。
【畿元取乡人】顺天乡试,大抵取南士为解元,盖以胄监多才,北人不敌。
间取一二北士,多不惬众论,其推服者,仅今上丙子魏允中一人耳。
顷乙卯科,给事中刘文炳,真定人也,为其乡人不平,请取北人为解者,谓燕赵乃至尊丰镐,不当使他方人得之。
上允其议,且定为永制。
时首揆方中涵,京师人,亦欲私其桑梓也,窃以故元用蒙古人为状元,而中华人次之,此陋俗何足效。
善乎世宗之言曰:“天下皆是我秀才,何云冒籍?“圣哉!
【乙卯应天闱中之异】乙卯科,应天修葺试院,有鱼见于圊中,识者已怪之。
至第二场,忽于供给所搜得透印无名试卷数通,监试提调大惊,拷掠左右甚苦,终不得其故。
遂将私贮试卷之人毙之杖下,而不敢闻之朝,惧株连者众也。
次年元旦大朝会,时观吏与试士俱集大廷,忽众中有人持大铁椎,狙击御史凌汉翀于班行,碎其首,仆地僵绝。
举朝大惊,急擒下,则故巡捕提督都督同知凌应登也。
御史为从者舁至寓复苏,用良药敷治,仅得不死。
是日相顾错愕,谓今年必有异变。
至二月会试,遂有假元一事,假元则去秋应天所举也。
鱼有龙门飞跃之兆,而屈居溷秽,已属奇妖。
至于触豸触邪,反遭朱亥之厄。
其事又发于辰年元会,兼有群龙无首之象,变不虚生,信然哉。
凌应登者,不知何许人,久居京师,贫甚,专与中贵游,亦粗通文艺,后渐成富人。
凌御史以计偕,至认为同宗,称兄弟,通缓急,御史第后,为福清令,以叶相力入台班。
时应登亦登武进士,官环卫已久,时时指称台臣雁行,居间挟诈,外议籍籍。
御史恚惧,遂绝之,不与往还。
应登寻以一品司游徼,为西台发其奸状,革任回卫,说者谓出凌御史指授。
应登愤恨,具疏自白,且讦御史诸不法,直欲手杀之,然后自刎,不意垂克受缚。
旨下勘问,应登远戍御史亦夺职闲住。
【丙辰两大老】比年大僚不补,在位者寥寥,丙辰之春,六卿及总宪仅得四人。
时太宰为楚之郑鸣岘"继之",大司寇为浙之李旭山"志",又兼掌都察院。
二公俱乙未生,各年八十二岁,出入朝省,精力如少壮人,固一时人瑞也。
【观政进士礼不同】新科进士,分观政衙门,本同时共事,而其礼则大不同;其在吏部、都察院者,见司官及道长,用堂属礼;在礼部用师生礼;在兵部用前后辈礼;在户、刑、工用同寅礼,直于厅内,并揖分宾主。
而刑曹与大理寺,又以西署闲寂,郎官及新进诸君,轮日会饮,吉凶庆吊,恩同僚旧。
盖筮仕伊始,而九卿衙门,权势之浓淡,人情之冷热,一一盘踞于胸中,欲他日之恬退自安,得乎?吏部四司郎官,例不接本,以新第进士居三甲末者代之。
凡历三年,即选京官,有行取科道之望。
且次年顺天乡试分考,亦必属之。
人得意为揣摩,每致浮谤,前车之覆者多矣。
变而通之,亦无不可。
国初,五军都督府俱有进士观政,不知相处体例何似。
【旗竿】弇州《觚不觚录》云:“士子乡会得隽,郡县始揭竿于门,上县捷旗。
至申吴门拜相,地方官创状元宰辅以揭其门,谓为弃事。
其所云吴中一大司马子授金吾者,则指凌洋山"云翼"子元德也;一大宗伯子荫胄子,则指徐太室"学谟"
子兆曦也。
讶其壮丽,倍于报捷,殊不知近日此风处处皆然,沿以为例。
而富室入赀为中书舍人者,及近日诸生冒廪纳准贡生者,皆高竿大旗,飘摇云汉,每入城市,弥望不绝,更可骇叹。
又南宫报后,得鼎甲者及选为庶常者,复另植黄竿,另张黄旗,比乡会加数倍,其僭侈无谓更极矣。
余往年游新安,过程守训之门,其人以市棍,从两淮税监陈增作参随,纳中书,门左右两大牌坊,中层署程姓名,而抚按以下,俱列名于下一层,为之吐舌泚颜。
门前又竖六旗竿,颇怪之,因下舆窥其室,则前堂榜曰“王恩三锡“,后堂曰“咸有一德“,令人愤懑,目不欲开。
未几守训败,俱拆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