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野获编 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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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野获编》 卷十三 沈德符

○礼部

【国初荫叙】洪武中太师韩国公李善长及礼部官,议荫叙之法凡五。

其一曰:用荫以嫡长子,若嫡长子残废,则嫡长之子孙,以逮曾玄,无则嫡长之同母弟,以逮曾玄;又无则继室及诸妾所生者;又无则傍荫其亲兄弟子孙;又无则傍荫其伯叔子孙。

其二曰:用荫者孙降子,曾孙降孙;傍荫者,皆于荫叙品,递降一级。

其三曰:正一品官,荫其子以正五品用;从一品子,则从五品用;正二品子,则正六品用;从二品子,则从六品用;正三品子,则正七品用;从三品子,则从七品用;正四品子,则正八品用;从四品子,则从八品用;正五品子,则正九品用;从五品子,则从九品用;正六品子,则于未入流上等职内叙用,如行人、巡检、司狱之类,从六品子,则于未入流中等职内叙用,如各关仓课、税课、司局、批验、铁冶所官之类;正从七品子,则于未入流下等职内叙用,如递运所、驿丞、闸坝之类。

其四曰:凡职官子孙许荫一人,年二十五以上,能通本经四书大义者叙用。

其不通者,发还学习。

其五曰:应叙之人,各于原籍附近布政司所属地方铨注。

诏皆从之。

按洪武此制极善,今现行者,惟三品京堂以上始许荫,余虽佥都御史之雄剧,少詹事国子祭酒之清华,亦以四品不可得矣。

鄙意,今任宦子孙,富豪者多纵荡丧身,而贫弱者或衣食不给,其小有才者至窜入菲类以辱先人。

以余所见,指不胜屈。

今祖制即未能概复,谓宜裒益斟酌。

如外官则五品方面以上,京官则七品科道翰林以上,居官无玷者,俱得荫为任子。

如九品未入流之属,使皆以次补官。

能其职者,递进如二三品官生,例得至知府以上官。

如此则世胄子弟,束于一命,出则有官评,居则列仕籍,非甚不肖,犹自爱其鼎。

凡县佐及吏目典史诸官,俱不许吏人初选即得,则缺多而人无壅滞之叹。

或疑恩典太滥,则宋人尚有荫婿甥、荫门客者,而致仕遗疏,又得十余人。

今只以一官与子孙一人,安得称滥?祖制荫官太高。

如正一品,得以正五品叙用是也。

以故往时,首揆或有荫尚宝正卿者,似乎太过。

但如今日之初授玺丞,亦贵极矣。

惟未入流上等职事,为巡检司狱,此等杂职,似宜留以授异途。

而行人在国初本无定员,最为冗散,以故亦列于未入流之首,今已升级为三甲进士优选,不可入仕子一途矣。

此又当变而通之。

【礼部六尚书】私治十五年壬戌,系衔礼部为尚书者,内阁则谢迁,掌通政司则元守,掌太常寺则崔志端,掌鸿胪寺则贾斌,而张升正任坐部,南京则王宗彝,盖以一时称宗伯者六人。

志端以黄冠,贾斌以监生,得之为异。

至嘉靖二十五年丙午,则北礼部为费宏,南礼部为王学夔,掌通政司则陈经,而陶仲文以真人,顾可学、盛端明以炼药,南宫系衔者,亦共六人。

而六人中,惟仲文以少傅兼少保,官既最崇,制亦最异,又弘治所无也。

寅清之玷至此。

【尚书赠官】故事,赠官加故衔一级,如侍郎之赠尚书及左右都御史是也。

惟尚书则赠太子少保,俱正二品,犹曰以六卿进宫衔也。

若左右都御史之赠尚书,则太不腆矣。

如谓以西台正六卿,则六卿生前,多改左都御史掌院又何也?似亦宜以东宫少保优之。

【臣下妾谥】正统以前,至尊大行后,妃嫔从殉者,俱赐谥称皇庶母。

而藩邸国王郡王有殉者,亦得请于朝锡之谥号。

此天顺以前例也,至于臣下则绝无之。

惟洪武问,中书省平章政事李思齐妾郑氏,得谥贞烈。

思齐本亡元大帅归顺至今官,其妾得此谥,上所以愧思齐心者多矣。

又燕山护卫指挥使费德妾朱氏,赠德人,谥贞烈。

至宣德间,安陆侯吴复妾杨氏,亦得贞烈之谥。

吴以平西番及云南封侯,然功不甚著,其妾得此已可异。

乃都指挥使王俶妾时氏,亦赐此谥,何也?宣宗以后,谥号无及妾媵者,惟大同指挥使范安死,其妾杨氏,自缢以殉,诏赠恭人,赐以诰而无谥。

累朝因之,若文臣妾,则嘉靖间,故汀州知府张宁妾高氏、李氏,亦以无子,宁妻罗氏,逼之改嫁,不从,特赐旌表,亦为异典。

宁故先朝英宗时为给事,与岳正齐名,吾乡人也。

【封谥同本人名】谥以易名,以故翰林官俱得谥文。

而林文为侍讲学士乃谥襄敏。

至陈文谥庄靖,王文谥毅敏,二公则又殿阁大学士也,俱避其名以存厚,遂为故事。

惟金尚书忠,谥忠烈,则此时礼制未备。

其后林文俊乃谥文修,陈文德亦谥文恭,则或以圣眷优异,子孙不敢请改,然部拟已不为之讳矣。

若洪熙元年,英国公张辅,以奉天靖难,推诚宣力,为号久矣,又加“辅运“二字,虽云隆重,实斥其名。

何耶?宣德二年,英宗诞生,立皇后孙氏,是为孝恭后,后父孙忠,进封会昌伯,其勋号乃为“推诚宣忠翊运“,武臣曾不避其名,又何也?岂以后父之尊,不敢称宣力耶?成化初,周寿以帝舅封庆云伯,亦仍“宣忠“之号。

自此后,弘治之寿宁侯,正德之庆阳伯,虽皆后父,无不敢称“推诚宣力“矣,此后“宣忠“字面,即他勋臣亦不复见。

隆庆初,给故新建伯王守仁诰券勋号,亦有“守正“二字,则以二名不偏讳也。

【粗婢得封】夏文愍嬖妾苏氏,诈称再继之妻,上请得封,当时以夏为恣肆。

然先朝杨文贞士奇已有之。

杨元配为严夫人,殁后,以婢郭氏侍巾栉,宣德中命妇朝贺,独西杨无妇,太后乃命召郭氏入,以其貌寝衣敝,特为妆饰,服珥甚华,因尽以赐之,旋命所司,如例封授,但不许为例,此即南太常少卿导之生母也。

当时陆容纪其事,而文征明驳之,云不然。

容之子陆粲,又驳之云:“郭夫人制词,载《文贞续集·附录》中,安得云无?,盖征明一时失记耳。

【胡忠安】胡忠安"濙"福履贵盛,为本朝仅有,然其人惟务迎合取宠,且惑于方技旁门,殊无大臣之节。

其素行不具论,即如宣德元年,胡尚为礼部侍郎,正一嗣教真人张宇清,欲求龙虎山道士八十一人度牒,而难于自奏,托濙代请。

上曰:“僧道牒,祖宗有定制,无托求请之理。

朕不惜宇清,惜其教也。

尔以吾意谕之。

“为濙者可以愧死矣。

不逾月吕震卒,即代为礼部尚书,他未暇建白,首请赐贵妃孙氏宝册,其言曰:“贵妃宾淑如此,宜授宝册,以昭其德。

“上大悦,即命铸宝,令礼部具仪注以闻。

本朝贵妃有宝始于此。

至期,命太师英国公张辅、少师吏部尚书蹇义为册宝使。

二公文武首臣,用册皇后礼也。

又逾年而恭让胡后废,贵妃代为中宫,是为孝恭后。

皆濙启之也。

册贵妃之次日濙又疏请进封真人张宇清为大真人,掌天下道教,上允之。

当时已深结宣宗之知,遂得如所乞。

皆上元年内事也。

此后荐方士荐左道,以致其家门被谤,盖一时得柔佞之力。

且曾受文皇密遣,潜使天下十年,又能白仁宗在青宫之诬,故始终恩礼不替云。

宜德三年,立中宫孙氏,又奏秦王志洁贺表,文词简略,不敬当罪,上不可。

盖其谄谀多如此。

其后请贺白乌,贺白兔,贺驺虞,贺景星,贺外国贡麒麟,十年之间,贡媚无虚日,上皆谦让不允。

至英宗登极,而其说尽行矣。

【礼部三失印】胡忠安"濙"最受文皇宠眷。

宣皇初年,即正位宗伯,凡三十余年,十知礼闱贡举,其荣遇古今所少。

然在事失去本部印者凡三度,其初皆蒙恩贷,最后下狱,而印偶获,则部吏所盗也,上始宥之。

又牴首春曹者十五年,直至英宗复辟始引退。

人知其久享高位,生拜少傅,死赠太保而已,不知其辱也。

又道士蒋守约者,濙同里人,因荐之朝,历官亦至礼部尚书,掌太常,濙与同列者数年,又同致仕。

史又称江西南城人龚谦者,多妖术,能诱惑妇人,自称张神仙之法。

孙因所诱妇人曹氏,见知于胡濙,濙方掌礼部,因举为天文生,更其名曰益之。

既而冒濙名,诈取人赂,事觉,法司论当徒。

上怒,命充铁岭卫军。

谦往来濙家甚习,颇有丑声,士论耻之。

至景泰间,濙又奏:“道士仰弥高者,晓谙阴阳,精通兵法,臣见其讲论机略,画列阵图,深有妙理。

若使协坐守边,运谋剿贼,必能宣威摄敌,成拨乱之功。

乞命兵部公同内臣试验,委以责任。

下以纾军民征伐转输之劳,上以佐国家雍熙太平之治。

“事下兵部,召仰弥高会官试之,不如濙所言。

帝以大臣保荐,授道官,为右元义,于宣府等边协助守边。

史谓弥高初无他长,惟出入濙家,故深许之。

未几,弥高奏称,身在宣府,运谋协助。

请以朝天宫道士朱可元,代己住持。

濙又疏乞允所举,于是礼科劾奏弥高援党妄为,宜治罪。

帝命弥高行巡按御史鞫问,可元亦送刑部拟罪,为忠安者,尚腆颜不去,亦顽钝极矣。

忠安生,顶发皎白,逾月始黑,其母梦僧入室,因而诞育,寻果有僧来求观,见僧即笑。

僧曰:“此吾师吴中天池高僧也,当时曾嘱吾以笑为证,然则忠安者,其亦史弥远为觉长老后身类耳。

【改谥】本朝文臣谥忠文者止二人,一为翰林待制赠学士王祎,一为国子祭酒赠礼部右侍郎李时勉。

然王建文初谥文节,正统间改;李景泰初谥文毅,成化间改。

俱非初谥也。

此外惟景泰初,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直内阁、赠少傅、吏部尚书、文渊大学士曹鼐,谥文襄,天顺又改文忠。

又景泰四年,南京礼部尚书王英,卒谥文安,后改文忠。

此后文臣无改者。

直至嘉靖初年,大学士石珤谥文隐,则以议大礼时,依违两端,其死时,正其门人张总在揆地,心恨甚,故以违拂不成谥之。

嘉靖末年,大学士张治,亦谥文隐,则以直斋宫青词,意郁郁不乐死,上衔之,故以怀情不尽谥之。

二人至隆庆间,石改文成,张改文毅。

又至今上壬午,而大学士殷儋卒于家,谥文通,则以新首揆张四维,素与不慊,故得下谥。

后其家请于上,亦得改文庄。

盖文臣改谥者,止此七公,然皆出词林,最为奇事。

又本朝文臣有谥,亦自王祎始。

【提学宪臣革复】提学宪臣,累朝无之。

盖国初最重教职,一切儒生殿最,俱校官主之,以此威行一方,至出监司上。

其后此选日轻,而黉序之进退褒贬,犹然专领,时皆病之。

于是正统元年五月,始添设宪臣,首用大臣荐,以御史薛瑄为山东提学按察佥事,至于各省直以次设立。

至景帝景泰元年尽数革去,盖其时太上北狩,兵事方兴,不复加意儒科;且用礼臣周洪谟议也。

至天顺六年,英宗始命仍旧,以至于今,盖废宪臣凡十三年而始复。

按元人最轻文事,至两罢科举,然犹设各路儒学提举,以统教授等官。

明八十余年,始以宪臣督学政,时三杨同在政府,建此良规,乃无故而尽罢去。

时陈泰和当国,固不足道,若高文义、彭文宪俱在阁,当任其咎矣。

【任子再荫】任子少有至三品京堂者,间有之,多不满考,以故未闻再得荫叙。

惟宣德间,高密仪铭,以父礼部左侍郎谥文简仪智荫授礼科给事中,寻改翰林修撰,后以郕邸旧恩,历官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谥忠襄。

已为任子极荣矣。

铭殁后,景帝念之,又荫铭子泰为礼科给事中,最为异典。

然非三世同朝,且身后遗泽耳。

惟穆宗登极大霈,元辅徐华亭以羽翼大功,移先录后,自不必言。

而其子太常卿,掌尚宝司徐璠,亦以三品京堂,荫子肇荫为官生。

则其时父子同在班行,尤为奇遇,实国朝所未有。

【尚书久任无赠官】尚书九年得一品,此成例也。

成化间,鄞人陆瑜者,以刑部尚书致仕,卒谥康僖。

瑜以天顺二年正位司寇,至成化二年得请,凡位六卿者十六年,盖四考满矣。

而不进一阶,似为上所厌薄,然既归而得易名之典,乃终无赠官,又何也?代瑜者为董方,任甫二年余,而卒于位,乃得赠太子少保。

是时彭文宪当图,何以处分如此,其中必有说。

【赠礼部尚书】自弘正以后,北大宗伯,皆以词臣拜,间有自外入者,嘉靖间则席书,万历间则徐学谟二人耳。

若外僚他部侍郎,得赠此官,则前朝间有,今绝无之。

惟孙忠烈"燧"得赠,以殉节特膺异典。

其后许忠节"逵"亦缘孙例得赠此官。

近日吴疏山"悌"以南京刑部右侍郎,直赠礼部尚书,此累朝罕见之事。

吴清修著闻,且讲理学,亦无忝春卿。

但得此旷典时,其子故选君继疏"仁度"方起清卿响用,而孙富平掌铨,又旧堂属相知,故其覆疏云:“悌品望,与黄孔昭相同,宜优以秩宗,不为例。

“及仁度又请谥,署礼部侍郎翁正,奏覆疏云:“悌赠官既同孔昭,则易名亦宜照例。

况理学之邃,加之以文,允宜。

“内阁票旨曰:“吴悌准谥与文字。

“上遂允行之。

此等恤典,百年来所无,一时言官亦无敢议之者。

【谥号】大行谥号,本朝俱用十六字。

说者以为过滥,前者所无,此未之考耳。

唐时用谥,虽止七字,至肃宗已增至九字矣。

又至懿宗时,加谥宣宗,为元圣至明成武宪文睿知章仁聪明懿道大孝皇帝,遂至十八字。

此开辟未有也。

至宋太祖谥启运立极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大孝皇帝,亦至十六字。

惟太宗减为六字,稍称近古。

而真宗之崩,复用十六字,自此仁、英、神、哲、徽五宗,无不十六字者。

而徽宗大观中,又加神宗为体元显道法古立宪帝德王功英文烈武钦仁圣孝皇帝,则二十字,尤为创见。

惟钦宗减为六字,而南渡高宗,仍十六字,以至孝、光、宁、理,皆循用之矣。

夫多词繁称,诚为溢美。

然以臣子寸诚,归美君父,即极意揄扬,亦无不可,况有往代故事可仿乎?论者至云唐宋所未有,正坐不精核耳。

若必以邃古为准,则文武成康,止得一字,即二字已赘,此颜清臣不能得之唐者。

嘉靖十七年,加上太祖尊谥,亦至二十字。

【辛丑二宗伯】嘉靖辛丑科,词林二宗伯,一为乌程董浔阳"份",一为华亭陆平泉"树声"。

吴越接壤,相去不三舍。

董先贵,世宗朝宠眷隆赫,以忤旨削籍归。

又十八年而陆始正春卿之席,则今上龙飞,江陵欲收陆以为重,且示意即入揆路,将主甲戌会试。

陆知其为乃子登进地,屡疏始允归,遂不出矣。

至戊子年八十,抚按为请于朝,得存问,且加太子少保。

董次年己丑,亦登八十,巡按御史蔡系周亦为之请。

时申吴门当国,王太仓为次揆,俱董壬戌所举会试廷试第一人,业已允行。

而御史万国钦驳之,备数董立朝邪佞,居乡不法诸状,成命为寝。

是年董之子给事道醇殁于家,而陆子之彦章,适登第拜行人使归,则情境大不侔矣。

又七年乙未,董之长孙礼部郎嗣成在侍,而次孙嗣昭成进士,殁于京邸,董宗伯不胜痛,寻病卒。

礼部君亦坐家难,愤恚发疾死,年亦未四十也。

又三年戊戌,陆登九十,上遣中书柴大履存问于家,时申、壬两公,俱以首揆居里,同执羔雁往贺,修后进礼,隅坐屏息以侍,观者荣之,而董八十时,两公门生方在事,且遭万抨章,更无此盛举也,又三年辛丑,而陆之同邑张以诚举状元,适值一甲子,陆喜甚,以年弟帖投之,虽属戏剧,然实清朝所希观者。

陆后再膺存问,九十七而下世,饰终赠谥之典大备,尤非董所敢望。

二公品行,世所共见,不复置喙。

特纪其同登第,同词林大寮,同高年林下,同在三吴一方,而后先荣悴不同如此。

万一愚侍御纠董宗伯疏,首引先大父先君遭辱为言,至云沈某父子,尝从大夫之后,偶因出游,未遑趋避,而衷甲之士,奋呼群起,几不获生焉。

此实传闻之过,先人奉使归侍膝下,游吴之光福山,正董茔墓地,适给事道醇,时为行人,亦以省墓至,给事故先人乡同年也,偶舟人争斗,彼舆佁甚众,不无稍纷扰,寻已讲解罢去,相忘久矣。

万久在公车,游学吴越间,习见董氏诸奴之生事而恶之,以故入台即首上疏。

偶知余家小相失一事,遂引为确证。

闻宗伯甚不乐,意谓寒家与闻。

是时先君已早世,余在保抱,安知台臣白简所自来也?给事少子斯张,少年负隽才,与予善。

【董伯念】董伯念为给事长子,先给事登第,壬辰以疏论国本,斥为编氓。

时,宗伯赀产过厚,怨满一乡,伯念思稍散之,以结人心。

宗伯不谓然,而伯念旧然行之,举故券以示小民,或止半价,或许回赎,各有条绪。

湖俗故嚣悍,至此不以为恩,反共讦董氏,直谓诸产,俱属白占,欲尽徒手得之,咻咻者日千百人,伯念不能无中悔。

而御史彭鲁轩"应参"来按浙,彭为令负清劲名,在西台亦铮铮者,巡方入苕,诸仇董者,争先投牒,填塞途巷,并及故祭酒范屏麓"应期"。

彭受两家词,俱以属郡邑,追逮纷纭,两家纪纲用事者,尽入狴犴。

祭酒不能堪,至雉经死,范事得小解。

而伯念日夜为乃祖所恨詈,乃谋之吴江一斥生周姓者,嗾祭酒夫人上疏鸣冤。

范于今上初元,曾备员讲官,上见疏大怒,给事孙鹏初"羽侯"等,复合疏纠彭之横,御史逮去,并抚台王洪阳"汝训"亦罢归。

董氏事渐以消弭,而伯念与宗伯,以忧劳成疾,相继下世矣。

伯念有才名,其志业不凡,不幸为富贵所累,以致短折,惜哉!王中丞先为光禄少卿,以纠浙人吏科都给事中陈隅阳"与郊"不胜,调南去,至是有浙抚之命。

陈已从太常罢官居里矣。

意王之修怨而惧托所知讠冏于王以钓之。

王毅然正色曰:“往日在朝,议论相左,此国事也。

今受命此方,则彼申部民之礼,予修式庐之敬,若以往事介怀,非人矣。

“陈遂往谒,宾主欢然。

终王任无有以陈氏投一词者,人谓王为长者云。

【下谥】谥法,宠禄光大曰荣,本下谥也,得之者类非名硕。

然惟嘉靖间最多。

上初登极,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赠太子太保袁宗皋,谥荣襄,则故长史,以从龙峻迁,在位不数月耳。

其后则太子太保、礼部尚书邵元节,谥文康荣靖。

少师兼少傅少保、礼部尚书、恭诚伯陶仲文,谥荣康惠肃。

二人俱真人,带衔且特加四字,尤非典故,无足道者。

至太子太保、礼部尚书顾可学之谥荣僖,太子少保、礼部尚书盛端明之谥荣简,二人俱以甲科起,盛又出词林,而得此等谥,则以炼药进,非可士人比也。

若驸马都尉、京山侯崔元,以直斋宫奉玄,亦谥恭荣。

又如定国公徐光祚谥荣僖,镇远侯顾士隆谥荣靖,成国公朱奉凤谥荣康,会昌侯孙果谥荣僖,安昌伯钱承宗谥荣僖,安平侯方锐谥荣靖,昌化伯邵喜谥荣和,瑞安侯王源谥荣靖,则犹勋戚臣也。

若世宗初年之眷汪诚齐"鋐",以太子太保、吏部尚书,且附丽张永嘉,受上异眷,仅得谥荣和。

至末年则宠任袁元峰"炜",几出徐文贞上,袁以少傅户书,建极殿大学士得请,殁赠太傅,亦仅谥文荣。

盖汪死时,适永嘉甫去,而李任邱代之,故不得佳谥,袁之殁也,为徐文贞所快,因亦以下谥与之。

又如礼卿盛端明卒于庚戌年,亦谥荣简,盛亦上所眷也,又如至所眷也共二十二字,据写本补,世宗于诸公,生前响注,何等隆赫,而比其亡也,虽修易名故事,仅比帷盖之恩,其生平品行心术,尽入圣鉴久矣。

肃皇之肃也,谅哉!

【南礼部┰典】世宗朝,大臣恤典,最不易得。

如湛甘泉"若水"以理学名天下,官南京礼部尚书,年九十七,其殁也,吏部为请恤典,上大怒,谓若水伪学乱政,并太宰欧阳必进,夺孤卿官衔罢归。

他如阁臣石珤、张治,俱以微忤谥文隐。

石以违拂不成为义,张以怀情不尽为义,皆上所亲定,盖圣意示贬于褒也。

惟南礼部尚书章懋,得起二品,竟赠太子太保,特谥文懿;邱宝、孙升、江澜、顾清、杨廉俱以南礼部尚书,赠太子少保,特赐邵谥文庄,江谥文昭,顾谥文僖,孙、杨谥文恪。

五公官同湛甘泉,而名出其下,乃加秩易名,师终之典甚备,岂湛果有遗行,为上所默窥耶?又如,南礼侍之赠礼书者王瓚。

谥文定,崔铣谥文敏,陈升谥文僖,皆三品也。

又他曹赠礼书者,南吏侍罗 巳谥文肃,南工侍黄孔昭谥文毅。

又如南吏部侍郎林文俊者,亦殁于嘉靖之丙申,未满考,得赠南礼部尚书,赐谥时,礼部拟文良,又拟文恪,上皆不允,御笔特改曰文修。

其得此谥者,本朝止林一人耳。

世宗之待大臣权衡,必有说矣。

湛至隆庆始补赠,谥文简,则以讲学为徐文贞所厚也。

此时幸新郑、江陵为次揆,若居首,则终不得矣。

【四字谥】臣下四字之谥,惟宫中贵嫔蒙宠,或生皇子者有之,他不尔也。

世宗朝,方士邵元节、陶仲文,俱得谥四字,此系皇祖特恩,旋亦追夺矣。

今上庚子九月,佑圣夫人徐氏卒,赐谥,阁臣拟勤敬与荣安二号以进,上俱点用。

阁臣以非故事诤之,上曰:“徐氏奉事三朝,故特与之,后不为例。

“此则古今所未有,按夫人号带“圣“子者,俱系至尊乳母,今云三朝,岂皇祖何保耶?何故存至今也?若穆考乳母,自是奉圣夫人柴氏。

【羽流恩恤之滥】故事,文臣一品,始得祭九坛。

至于杂流,则不在此例。

本朝惟嘉靖间,邵元节、陶仲文,以方士得一品之恩,此最为滥典,未几而削夺及之矣。

近日癸卯甲辰间,龙虎山真人张国祥,以斋醮久留京师,其母亦随在邸中,病死请恤,上特赐祭九坛,盖视文臣之品,然妇人贵至一品夫人止得一祭,公侯母妻则二祭,即各藩亲王正妃仅得祭四坛耳。

且真人母妻俱称元君,又非可夫人比,而滥恩至此,真堪扼腕。

按元节絓\衔宗伯,而仲文则又以礼卿并兼三孤,陶妻又先封一品夫人,其僭拟文臣犹为有说。

国祥列秩黄冠衔名,不登仕版。

且今上初年,以其异服不雅,不许入班朝参。

今乃得此,而礼官亦不闻坚执,何耶?先是辛巳年,上命修张真人府,言官俱谓非宜,疏谏不听,有质之江陵公者,江陵云:“此圣母慈圣太后之意,即主上亦不能遏止。

“时咸谓信然。

无何内传收前所下旨,并遣去内臣取回,竟不果修。

即政府亦不知其故也。

国祥即隆庆间革爵,降为上清宫提点其人是也,今上初年,复其真人,近又叨恩至此。

【非例得封】文臣满三年考,始得封父如其官。

惟军功则或加特恩,要不以为典例。

先朝亦有未满考而得全封者,近代则无之。

惟嘉靖初,吏部侍郎温仁和,以父河南参议"玺"年及八十,恐不及待,以情乞封,特允之。

继而詹事董 巳,以父云南知府"复"年八十三,比例乞恩,亦许之。

此后绝不闻。

至万历二十四年,礼部侍郎冯琦,以父山西参政"子履"病,给假省觐,亦乞恩求封。

上命如所请。

然冯三品未及一年,乃翁年止六旬,尤为异典云。

三公一时名硕,乃父亦曾居方面,宜膺殊锡,其他失记者尚多,要皆禁近儒臣,故先后俱得之,非他卿佐可望也。

【协理关防】京营之制,自嘉靖二十九年,复国初三大营,以文武大臣二人主之,武称总督,文称协理,印曰戎政之印,则总督专掌,坐是文臣不敢专制。

如咸宁侯仇鸾,则凭恃上宠,奴视协理矣。

自鸾败,文臣稍得发抒,终不能自行其意,直至今上己亥,王怀棘"世扬"以大司马领协理,始请别铸一关防,以便行事,上允之。

自是协理大臣,始得与掌印勋臣均事权。

又五城巡视御史,向无关防,亦近年题请始铸给,而南京五城台臣,亦得之矣。

【大臣补荫之滥】嘉靖末年,朝政浊乱,任子妄行陈乞,苞苴一入。

往往破例得之。

今上初年,始定为大臣身后五十年,概不准行,且永远遵守。

时,张江陵励精之始,故力杜幸门。

以后又渐滥觞。

如吏部尚书倪岳卒于弘治辛酉,至今上甲辰,其曾孙翰儒以补荫请,吏部覆疏:“近例虽有年远亲尽,不许补荫之条,但岳先朝名臣,翰儒尚在君子五世之内,其他名德逊岳者不得比例。

“上允其补。

按倪文毅之殁,至是已百余年,历列帝五朝,孰辨真伪。

且文毅隐官无子,当时已立侄为嗣,至翰儒支派,更难考矣。

时四明为政,固无足怪,而言官无一人纠正,宜次年大计,即有钦留科道事矣。

先是隆庆四年,故相梁文康"储"有荫子次挹夭死,孙纹请补荫。

穆宗以年久不准,且命自今俱禁绝,著为令。

时高文襄"拱"以辅臣掌铨,谓纹所请,与滥乞者不同,请许纹,而此后皆力禁。

上乃允之。

高此疏虽以揆地体面,且为己他日地,但梁之殁在世宗朝,未及五十年,次挹自以父一品九年满得之,初非滥恩,尚靳不轻与。

盖初元录故臣子孙稍多,识者颇以为非。

穆考至是始加慎惜,有以也。

【宗伯执持】天地分祀,出世宗意,夏贵溪附会之以取富贵,而识者颇谓不然,隆庆初元,议论藉藉,俱谓宜复旧制。

大珰李芳因请于上,欲合祀如祖宗时,时高南宇"仪"为大宗伯,力持不可。

或问之曰:“合祀果非是耶?“高曰:“吾且未论分合之是非,但以朝廷极大典礼,乃不出廷议,而出宦寺建白,他日事柄旁落,且奈何?“人颇服其远识。

龙虎山张真人不法事上闻,高又请革其真人号,降为六品提点,天下服其公正。

穆皇末命始大拜,方奉凭几之诏,遽卒,士论惜之。

谥曰文端,真不忝云。

合祀之议,在当时内臣主议则不可。

至今日若有言官建白,仍太祖规制,亦继述第一义也。

万历初年,张提点者请复本号,时同州司马干庵"自强"为礼卿,亦执奏不许。

而江陵当国,竟以中旨复真人,同州不能执矣。

【┰赠谏官之谬】隆庆登极,恩诏恤录故臣。

以建言被僇为第一等,以故中允郭希颜遂与员外杨继盛并列,既而郭赠翰林光学,以词林故事也,而赞善罗洪先、修撰杨慎,止得光禄少卿。

希颜何如人。

乃出罗、杨上耶?沈钅柬亦论严嵩僇死,与杨继盛俱止光禄少卿,而给事中钱徽等十余人,以他事削籍,优游林下,反得太常少卿。

凡超本品七级,又何也?时列僇死首等,杨、郭、沈三公之外,又有给事杨允绳,仅四人耳。

按允绳之死固冤,且疏参寺丞胡膏时,引内臣杜泰诬谄故少卿马从谦,盗用大官食物,欲比例中以死法。

膏恨怒反噬,因之得罪。

夫杜泰凶竖,谗杀从谦,死有余辜,其唾余岂士大夫可拾者?杨公此语,不可谓非失言也。

【牙牌】唐宋士人,腰带之外,又悬鱼袋,为金为银,以别等威。

本朝在京朝士,俱佩牙牌,然而大小臣僚皆一色,惟刻官号为别耳。

如公侯伯则为“勋“字号,驸马则为“亲“字号,文臣则“文“字号,武臣则“武“字号,伶官则“乐“字号,惟内臣又别为一式。

其后工匠等官,虽非朝参官员,以出入内廷,难以稽考,乃制“官“字号牌与之。

若英宗、世宗两朝,俱有王府仪宾在京,得悬牙牌,想俱用“亲“字无疑矣。

惟道官如协律郎奉祀之类,亦得用“文“字号,似为僭拟,宜以“道“字别之。

又文臣章服,各以禽鸟定品级,此本朝独创。

向闻教坊官绣补俱圆,其实正方,与朝臣无异。

且亦衣练鹊如士夫,此更当改他禽,无溷清流可也。

【笏囊佩袋】古今制度,有一时创获,其后循用不可变者,如前代之笏囊,与本朝之佩袋是也。

凡大朝会时,百寮俱朝服佩玉,殿陛之间,声韵甚美。

嘉靖初年,世宗升殿,尚宝卿谢敏行,以故事捧宝逼近宸旒,其佩忽与上佩相纠结,赖中官始得解。

敏行惶怖伏罪,上特宥之,命自今普用佩袋,以红纱囊之。

虽中外称便,而广除中清越之音减矣。

惟郊天大礼,不敢用袋,登坛时惟太常侍仪进爵,中涓辈俱不得从,万历内戌年,今上南郊,寺臣董宏业所佩,忽为鼎耳所絓\,上立待许久,始得成礼。

然祠官之不袋,至今犹然,盖敬天又特重云。

按郊天不使貂珰得侍,最合古礼。

而今太庙祭祀,则大珰辈俱得法官祭服,在上左右。

盖起于中叶宦官恣横时,非祖制也。

又先朝太常卿,多以黄冠充之,如蒋守约、崔志端之属,至列衔宗伯。

亦以此辈娴习科仪,进止合节,儒臣或仓惶失措耳。

嘉靖以后,始除羽流,官止寺丞,专供骏奔。

如董宏业即起家道士者,尚失礼至此,则不习者可知矣。

又尚宝卿捧宝,为御前第一玺,其文曰:“皇帝奉天之宝“,此高皇制也。

今正殿正门,尽削“奉天“之名何居?

【三世得谥】弇州记,父子得谥者,以为盛事,然尚未有三世得之者。

今于余姚孙氏见之:第一世,右副都御史赠礼部尚书,谥忠列"燧";第二世,南京礼部尚书,赠太子少保,谥文恪"升";第三世,吏部尚书,赠太子太保,谥恭简"鑨。 则国朝二百余年来,海内仅此一家而已。 且门宗贵盛,世以忠孝清白见称,鑨兄弟四人,俱致位列卿,名德无玷,真熙朝盛事也。 【父子得谥】弇州记,父子赐谥者十五家,同谥文者止一家,倪谦与岳也。 此后则南充陈文端以勤,而子于陛谥文宪继之,则今上二十四年事,弇州身后数年矣。 十五家中,如父仪智,未尝为翰林,而得文简;子铭曾为修撰,乃不得文谥,鹊曰忠襄,似不可解。 然智以儒士荐起,铭以任子起家,致身卿贰。 智以侍郎起赠太子少保,铭以太子太保超赠太师,俱不由科目同被两朝殊典,为可异耳! 【却千里马】唐昭义节度刘从谏,得异马,高九尺,献之武宗,不受。 从谏大怒,杀马,遂负固跋扈,其子稹叛逆实基于此,今上乙亥,天方国亦献千里马,其时大宗伯为万文恭(士和",不以上奏,竟用部文却之。

时江陵公柄国,尚矫情振厉,未肯以异物开冲圣侈心,盖用汉文帝却马事为比也,然今古不可例拘,如唐太宗时,各夷方入贡珍奇,至命阎立本绘为《职贡图》,至今传为佳话。

倘天方国借此发愤,不修臣礼,其于柔远之义,失之多矣!【先朝进马】先朝进马者,如洪武四年,伪夏主明升进良马,其一最神骏,高至九尺,身长十有一尺,足亦高七尺,有肉隐起,自膺至尾如龙鳞,命典牧高敬襄囊沙四百斤压之,始可跨以行。

上行夕月礼,登清凉山,一尘不动。

上大悦,赐名飞越峰,绘形藏之,宋濂有赞。

永乐十八年,山东诸城人崔友谅,献青苍驹,麟臆虬文形体诡异,上赐名龙马,群臣表贺。

至宣德四年七月,撒马儿罕国贡苍龙驹,记称马八尺曰龙,此其种也。

产于西极,风鬟雾鬣,苍然若云,体质洁素,骏异殊常。

但礼部尚书吕震等表请贺,则不许耳。

宣德九年,甘肃镇献名马,有所谓瑶池骏、银河练、照夜璧、飞云白、碧玉桥、白玉驯、玉鳞飞者,其色皆纯白,尤为罕睹。

正统四年六月,撒马儿罕又遣使贡马,身色纯黑,蹄额皆白,赐名瑞驎,又诏画史图其貌,阁臣少师杨士奇等,各作诗,或上颂。

盖祖宗盛时,皆不拒也。

况各属国,如安南、瓜哇诸夷,俱有年例,额贡马匹。

以至川、贵、云南各土司,亦责贡马。

何独至天方而斥之,江陵公最熟本朝典故,独不一考耶?

【吴悟斋夺谥】仙居吴悟斋"时来",以先朝直臣,拜左都御史,领西台,适戊子北场事起,覆试中式者八人,时原参官,礼部郎高凤翥"桂"亦同评阅,欲斥二人,以实其言。

吴独力为解,欲尽保全之,终不能得,高疏实出于景素"孔兼"所授,高既谪去,于恨吴遂深。

吴自是连遭掊击数十疏,温旨慰留,寻卒于位,赐谥忠恪。

逾年于为仪郎,以职掌上言,谓吴末路改节,不宜冒上谥,寻下部覆议,竟得旨追夺谥号,时东阿于谷峰"慎行"大宗伯,实主其事,以覆试时,曾左祖高,仪郎与吴面争,不便具覆。

甫去位,而于仪郎疏即上矣。

时申、许二相并罢归,太仓王相省母踅还,独山阴王相一人在阁,竟允其议。

代于宗伯者为李棠轩"长春",东阿至厚同年也。

悟斋晚节微有可议,然今上所夺止二大臣,前为江陵文忠,后为仙居忠恪,并罹身后大辱,咸谓吴罪稍未蔽法云。

其后郭明龙"正域"署礼部,亦议夺不称者数人,以内阁正与不咸,留中不下,然则仙居之被夺,亦事会使之然。

嘉靖初,有赠太保,工部尚书李鐩,夺恭敏之谥,以杨一清私与故,盖议礼新贵厄之也。

若穆庙初,夺陶、邵二真人及顾、盛两尚书谥,则公论所快矣。

【吴仙居夺谥"再见"】万历十八年八月,左都御史吴"时来"病故,其妻尹氏请恤,上下之礼部。

时礼书为东阿于公慎行,覆疏云:“所据谥典一节,为照本官持身端介,体国忠诚,登琐闼而抗论权奸,直节曾甘乎万死,总宪台而主持风纪,清风丕振于群寮,允为昭代贞臣,堪副士林雅望,易名赐谥,允协舆情。

“上遂赐以忠恪上谥。

是时吴门当国,许、王次之,吴素与揆地厚善,以故于宗伯虽心衔吴,而褒美甚至,未几吴门、歙县去国,娄江未至,于时于景素"孔兼"为仪曹副郎,即疏请夺谥矣。

盖于宗伯授遗计,以伸其夙志也。

谥典是祠司职掌,与他司无涉。

时礼曹无人肯出疏,于即任之,亦以旧隙久相左也。

其事予曾记之,又为补订云。

初,己丑春,覆试戊子顺天举人,时东阿以左侍郎代朱大宗伯监试。

东阿素不乐典试者,谓屠大壮卷,文理不通当斥,吴仙居力争,始得置“亦通“中,既而奉旨俱准入试。

然初时批坏诸试卷者,又即于景素,时尚为主事也,故二于俱恨仙居次骨云。

于请夺吴谥,疏末又申言请补故御史杨爵谥。

杨为世宗朝直臣,系狱七年,仅殁牖下,委宜补谥。

但以杨形吴,见其褒贬恰当,可谓良工心苦矣。

【邱侍郎献谀】嘉靖末年,黄冈人礼科都给事中邱岳,请修《承天大志》。

先是顾中丞璘请修志,既成而报罢,至是邱又以为言。

上大悦,比志就进呈,修书者皆无赏,独邱以传奉超升礼部侍郎。

不数月而穆宗登极,降一级调外任,邱恚不赴。

至江陵柄政,邱始出补官,江陵亦许以光复矣。

邱乃以己姓名献一对云:“日月并明万国仰大明天子,丘山为岳四方颂太岳相公。

“相公大喜,将超擢而病告殒矣,邱竟以外藩再斥。

盖两番贡谀,皆不得厚偿,世谓君相造命,亦未必然。

【不识方印】本朝印记,凡为祖宗朝额设者,俱方印,而未入流则用条记。

其后因事添设,则赐关防治事,即督抚大臣,及总镇大帅亦然。

俱得带印绶,则谓之印亦可。

近年有一嘉定令,起家癸丑进士,故南产,世席纨绮,初视事,所属有二巡司,其一司具申文于县令,用钦降方印于年月上。

此令阅之大怒,批云:“何物卑官,辄敢藐视上台?私用方关防,法当重究。

“其巡检骇惧,走谢引过,且诉:“此印自国初颁降,凡申抚按各台俱然。

今老爷嗔怪,是后再不敢用矣。

“此令内惭,阳责詈而遣之。

凡关防未有方者,此等学问见识,不特可恨,亦可哀哉!

【恩诏冠带之滥】内外两大计,为弘治后大典,凡恩赦内俱开明,不许概复。

其后渐不然,王弇州谓始于今上壬午,赦文除去朝觐考察字面,以致贪酷为民者亦列冠裳,盖归罪于张蒲坂之市恩。

其说诚是。

但其时去穆宗朝未远,庚午考察科道一案,全出高新郑私意。

高失位后,凡在废籍者,公论翕然推毂。

而去年辛巳内计,则艾穆、沈思孝等,亦赘名永锢中,时故相新殁,诸君子势必向用,则此举盖有为而然。

所惜者,不明著其实耳。

至如近日辛亥之察,时论共雪七人之枉,于是有列不谨条中者,亦登荐剡,破天荒。

他日贪酷两款且有奢望,又何论冠带哉?按先朝治贪酷吏极严,如弘治十一年,清宁宫灾,恩诏,凡诰敕准给未领,而因事降调,非贪淫酷刑者,仍给与。

世宗登极,上两宫徽号,凡两京文官未一考者,与诰敕;其因事降调,非贪淫酷刑者,仍给与。

盖降调本非永锢,而贪酷尚不得沾恩,况大计削籍者乎?

【朝班】朝班自有定式,今上久不临御,班行遂无定序。

癸卯忽有台臣与部属互争先后,时蔡虚台"献臣"为仪郎,当主议,稍以故事折之。

为豸绣交詈聚唾,因调停为常朝大朝之说,总之无成规也。

因忆往年沈晴峰太史"懋孝"曾为予言,王太仓相公为宫允时,立班未定,而吏科都给事韩元川越次进,欲与所厚者接谈,王提而下之曰:“此非权相堂庑,韩楫亦敢争先取捷耶?“韩本新郑私人,王素嫉其生平,故借朝班折之。

退朝,韩诉于朝房,新郑怒甚,方盛气以待,而王续至,其诋呵几不可闻。

新郑仓卒失答,急令人邀马干庵"自强"相公至,两叱之,方解去。

盖王与韩,皆马先后所收士也。

此时沈正在词林,目睹其事,因欢太仓之不挠。

而新郑出不意中,尚能呼其座师息斗,亦是急智。

【旧制一废难复】太祖旧制:内臣出外,非跟随亲王、驸马,及文武大臣者,凡遇朝廷尊官,俱下马候道傍,待过去方行。

今小火者,值部阁大臣,俱扬鞭直冲其中道矣。

旧制:文臣三品以上,始得乘舆。

今凡在京大小官员,俱望舆出入,初犹女轿蔽帷,不用呵殿,今则褰幙前临,与南京相似矣。

旧制:给事中回避六卿。

自嘉靖间,南京给事中曾钧,骑马径冲尚书刘应龙、潘珍两轿之中,彼此争论,上命如祖制,然而终不改,今南六科六部,同席公会,俨如寮友,途间相值,彼此下舆揖矣。

太庙陪祀,止用五品以上尊官,自吏科都给事中夏言,以加四品服俸求陪祀,上下其议,部覆不许,今不知何时何人作俑,六科都给事俱随班骏奔于太庙中矣。

此皆蔑弃旧规遗制之极。

然而一变之后,遂不可改。

他如藩臬台与按臣本寮友,今以素服行半属礼。

参游亦方面重寄,今叩头披执,与卒校无异此又皆势处极重必难返者。

至若制诰两房中书官,初本内阁僚佐,今已夷为属吏,且大半非科目清流,甘心为役,无有后言。

惟新辅臣到任,两房入谒之后,新辅亦至两房答揖,尚存往日旧例。

至于吏部选君,见都察院不肯行跪礼,而五部尚书至吏部,反揖四司郎官,最为失体。

至嘉靖末年,张永明为左都御史,始正之,以至于今。

惟此一事存饩羊云。

【礼部官房】李晋江相公为少宗伯时,节省署中羡余,置买官房,自三堂、四司、司务厅,皆有宁宇,春曹始免僦居之费。

盖自其为南部行之,以及于北,此法甚善,各曹宜仿而举者,但李能耐烦琐,任怨讥,有陶士行风范,他人或不办,亦不屑也。

又礼部到任、升转诸公费,俱出教坊司,似乎不雅,此项断宜亟革者。

南京礼部堂属,俱输教坊值茶,无论私寓游宴,日日皆然,隶人因而索诈,此亦敝规,北部却无之。

兼有弦索等钱粮解内府,如此猥亵,似皆当速罢。

往时许新安为次揆,好以青蚨施丐者,每出则鹑衣载道,拥轿叫呼,识者非之。

近日晋江亦然。

而南中一大司空,于犒钱之外,遇寒复有絮袍之赐。

即使有济,亦溱洧之惠也。

【乡贤】学宫祀乡贤,最为重典。

今乡绅身都雄贵,其父必登俎豆。

至有生前屡罹胥靡之罚,暴著耳目者,亦俨然当春秋两祭。

而黉序中,遂借公举以媒重贿,日甚一日,至于子孙微弱,则所列木主,庋置高阁间,供斋役爨材矣。

盖地窄而主多,定不免迹薪故事,因忆罗念庵"洪先"见其乃翁遵善"循"

主在祠中,耻与非类并列,遂泣拜奉主以归。

夫吉水理学渊薮尚如此,况他方乎?嘉靖初年,清议犹重已如此,况今日乎?

【褐盖】旧制:仕宦四品腰金以上,始得张褐盖。

未及四品者,惟状元以曾经赐京兆尹卤簿归第,遂仍不改,他亦不尔也。

犹忆先人,自翰检差归,转修撰假归,俱用青伞,如他官。

后来词林六七品,忽皆黄线伞,银瓜前导,已为逾分,未几而庶常亦然。

乙科之为待诏、孔目者,赀郎之为典籍、侍书者,又佼之。

至于詹簿詹录亦用之。

此何说也?词林转五品者,惟光学士,则本班在三品之末,且在京开棍如大僚,而庶子、谕德、洗马及讲读学士,在京亦张大金扇,以故向来俱得用黄伞。

十年前,有一御史转通政参议,忽用之,殊以为怪。

近日则光禄尚宝之丞,俱僭张褐盖,驿递亦用此迎送,遂以成俗。

十年前,有一行取外僚,改青伞为天蓝,郎署以下争相慕佼,遂不可改,尤为创见。

近日事例滥开,一切徒隶辈,俱得以白镪授勇爵,披金紫,戴黄盖,充塞道路,而无如之何。

因忆近年,京师有一快心事:故驸马许从诚尚世宗女嘉善公主,有孽子名显纯,以太学生入赀,遥授指挥佥事,其人拥多金,负小慧,学诗画,以此得交士大夫。

一日,拥驺骑乘小轿,过正阳门所谓础盘街者,下舆遇巡城御史穆天颜,相逊而揖。

别去,穆问何官?从者素憎之,对曰:“此纳级武弁也。

“穆大怒,追还,裸而笞于道旁,路人莫不揶揄。

今年阅武录,其人已用锦衣籍,登武进士矣。

向见锦衣奉使出者,俱坐八人轿,覆褐盖,虽试百户亦然,不知始自何时?有一溧阳人蒋文兴者,史元秉继书家奴也,史为缇帅,文兴因冒功官百户,差至浙江拿人,亦用此体。

今上庚子年事,予亲见于杭城中。

若内官衔命而出,无谕崇卑真伪,遂无一青伞。

要之,此辈不可理喻,亦不足深诘也。

许显纯后为魏榼鹰犬,即五彪之一,士大夫受其屠戮,最为惨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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