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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二相诗词】严分宜自为史官,即引疾归卧数年,读书赋诗,其集名《钤山堂稿》,诗皆清利,作钱刘调,五言尤为长城,盖李长沙流亚,特古乐府不逮之耳。
夏贵溪亦能诗,然不甚当行,独长于新声,所著有《白鸥园词稿》,豪迈俊爽,有辛幼安、刘改之风。
其谋复河套,作“渔家傲“词,亦其一也。
二公故风流宰相,非伏猎弄獐之比,独晚途狂谬取败耳。
夏之苏夫人,亦工诗余,更是作家。
【宰相谳狱之始】虑囚虽大事,然刑部、大理寺,乃专责也。
朝审主以冢宰,热审主以中官,已属侵越。
若宰相则不问决狱,自古已然。
惟洪熙元年,曾命内阁学士,同公、侯、伯、府部堂上官会审重囚,至成化初元而罢之。
时,李文达当国,其保相体多矣。
又至嘉靖十五年冬,上特命少傅大学士李时、夏言,同武定侯郭勋,审刑部重囚,释放应死者,凡六十八人,时以为太纵。
然此举因改献皇庙号,及恭上章圣太后徽号,大霈宇内。
其时赦书中未行,即有刑部具题,请敕大臣会法司审恤之条矣。
以故特遣赐敕行事,本系一时旷荡之恩。
比至竣事之后,三臣再请遍行天下,遵照京师,一体审恤,上允其议。
其事在闰十二月,弇州误记作是年三月热审,因以为不遣内臣之证,则失实甚矣!此后惟隆庆四年,兼掌吏部大学士高拱,自以意请朝审主笔,盖专为王金一案,借以陷徐华亭。
即非故事,亦非上意属之也。
【禁苑用舆】嘉靖间,供事内廷奉玄修者,宰臣严分宜,以衰老得赐腰舆,至八十再赐肩舆,为古今旷绝之典。
其同事而恩眷稍下者,则有夏文愍、翟文懿,俱赐乘马,二公因私用腰舆,上闻以为僭,心衔之。
夏被祸,翟被逐,已胎于此矣。
二公之恣不必言。
但今西内宫址前,尚竖二石碑,刊“宫眷人等,至此下马“,则当时御前妇寺辈,皆非徒步矣。
又贵榼辈承恩,有赐内府骑马者;最贵,则云著于内府坐凳杌,其制如腰舆而差小,直舁至干清宫,至今尚然。
何以当国首臣,拱奉离宫,又非朝宁比,反不得与妇寺埒也?先时与夏贵溪同直者,有武定侯郭勋等,亦赐乘马。
后则徐华亭、郭安阳、严常熟、李兴化、董吴兴、袁慈溪诸公,皆未闻有得腰舆者,何论肩舆?若成国朱氏兄弟、咸宁侯仇鸾、驸马崔元、锦衣帅陆炳辈,皆右列缨弁,虽同在直庐,益不敢望矣!
【金书诰命】今制,惟封王拜妃,用金范于册。
及给功臣铁券,则字用金填。
至于告身,虽贵极上公,但墨书而已。
今上初年,刑部尚书王之诰,以前任边功。
进太子太保,封赠四代,乃赂主者,得金书诰命。
后为言官所纠,上命改正,而宥其罪。
王为江陵儿女姻,然抗直不肯附丽,且时进逆耳,为世所重。
疑其不应僭侈乃尔,后乃知亦有所本。
世宗朝夏文愍"言"以一品得诰,遂创为金书。
时,夏贵宠冠廷臣,且司诰敕者,皆其属吏,惟所颐指,台省亦慑其焰,莫敢救正。
即此一事,其骄恣已甚。
且幸上事玄修,无暇省览。
盖胆大合之器小,且其掇奇祸也!
【命名被遇】宋米元章洁癖,择婿久不得人,有士人名段拂字去尘者,米大喜曰:“拂矣而又去尘,真吾婿也。
“遂妻以女。
段即高宗时谄附秦桧,拜参知政事者。
我朝世宗极重命名,如甲辰状元,以梦闻雷,即取秦鸣雷为首。
至己酉年,严分宜独相,请加阁员。
时会推数人,俱不当上意,适数日前,言官建白,有“重治本事“为起语,上颌之,遂点茶陵张文毅、余姚李文安二人,盖张名治,李名本也。
李时为祭酒,名最居末,忽承特简,举朝骇之,久乃知其故。
茶陵拜逾年即卒,余姚在相位十三年,以忧归,至今上丁亥,始终於家,盖林下又二十七年。
二公末路,又不同如此。
姓被遇者,如弘治丙辰,上拆进呈卷,得朱恭靖"希周",因谓首揆徐文靖曰:“此人乃同国姓。
“徐曰:“其名希周,周家卜年八百。
“遂钦定为第一,盖兼姓名得之。
又今上癸未,得吾乡朱少宰,乙未得金陵朱宫谕,俱以国姓抡大魁,闻亦出圣意特拔。
其以名近似而落者,如以孙曰恭为孙暴,徐辖为害今,俱不得状元。
【严相处王弇州】王弇州为曹郎,故与分宜父子善。
然第因乃翁思质"忬"方总督苏辽,姑示密以防其忮,而心甚薄之。
每与严世蕃宴饮,辄出恶谑侮之,已不能堪。
会王弟敬美继登第,分宜呼诸孙切责,以不克负荷,诃诮之,世蕃益恨望,日谮于父前。
分宜遂欲以长史处之,赖徐华亭力救得免,弇州德之入骨。
后分宜因唐荆川阅边之疏,讥切思质,再入鄢剑泉"懋卿"之赞决,遂置思质重辟。
后严败。
弇州叩阍陈冤,时华亭当国,次揆新郑已与之水火,正欲坐华亭以暴扬先帝过,为市恩地,因昌言思质,罪不可原。
终赖徐主持,得复故官,而恤典毫不及沾。
鄢与新郑,俱思质辛丑同籍也。
严、徐品行,不待人言,而弇州每于纪述,描画两公妍丑,无不极笔。
虽于恩怨太分明,亦二公相业有以自取之。
新郑秉政,瑕瑜自不相掩,弇州第其功罪,未免有溢辞。
且词及簠簋,则未必尽然也。
当华亭力救弇州时,有问公何必乃尔,则云:“此君他日必操史权,能以毛锥杀人。
一曳裾不足锢才士,我是以收之。
“人咸服其知人。
世宗遗诏,尽起诸废臣。
其老疾者,许加衔致仕。
华亭同邑冯南冈"恩"以南台直谏论大辟,绿乃子行可请代,得赦出,编戍家居,三十余年矣。
年已衰甚,尚望徐念桑梓,特大用之。
竟以老例,加大理寺丞致仕,其少子学宪时可恨之,每书徐相事,必苛索痛诋,略似弇州之报严。
【计陷】夏桂州主复河套,欲为书生封公侯计,至作“渔家傲“曲,偏令人属和,以为功在漏刻。
至世宗入仇、严之谮,始惊怖自辨,诿出套之罪于会铣。
上终不听,以至西市之僇此何异蔡元长主复燕云,及送其子攸北征诗云:“百年信誓须坚守,六月王师盍少休?“又云:“身非帷幄若为筹。
“盖诿伐辽之罪于蔡攸。
比金人入犯,京终不免潭州窜死。
初同一任事,后同一卸责,然蔡预策北征之必败,而夏不能料套功之无成,其识见相去远矣!当夏未下狱时,适陕西澄城县有移山之变,事在嘉靖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一日,直至十二月二十八日始入奏,时上方修长生祈福,而元旦得实封,且正值会铣出塞失利之期,上震惧,且大怒。
而严介溪授真人陶仲文密计,令谮夏于上,谓山崩应在圣躬,可如周太史答楚昭王故事,移于将相,又私语大榼:“汉世灾异,赐三公死,以应天变。
“又密疏引翟方进事,而夏遂不免矣。
上元旦即下圣谕,谓气数固莫逃,亦不可坐视者是也。
夏死后十四年,为壬戌岁,严氏败,亦由术士蓝道行扶乩传仙语,称嵩奸而阶忠,上元不诛而待上诛。
时皆云徐华亭实使之。
盖夏、严受祸,皆出仇口,而扶乩更巧于占验矣。
当其同在事时,严之事贵溪,如子之奉严君,唯诺趋承,无复僚友之体。
夏故浅人,遂视之如奴客。
严虽深险,然为华亭所笼络,移乡贯,结婚姻,时时预其密谋,因以心膂相寄。
不虞两公各怀腹剑,阳托丙、魏、房、杜之同心,阴学勾践沼吴之故智,可畏哉!严之杀夏,阴佑之者,陆炳、崔元也。
严即逐后,乃子世蕃。
再以逃军被重劾,时华意尚犹豫,而同里人杨豫孙、范惟丕进谋,不如杀之,以绝祸本,徐始憬然悟,而弃市之旨下矣。
陆、崔武人不足道,华亭所善两公,俱名士大夫,惜哉!华亭谢事,高中元亦欲杀之,然而仇隙久著,且举动明白,不设阴谋,如曹操议除杨彪,尚有英雄气。
【宰相黩货】士大夫黩货无厌者,固云龌龊下流。
然为子孙计,或是一理。
古来宰相,如秦会之者,其子秦熺,固其妇翁王仲山之孙,而故相王珪之会孙也,于秦氏何预?乃积镪侔帝室,至死后,四方珍异,犹集其门。
且欲以熺嗣为宰相,抑何愚耶?世庙末年,严分宜纵其子世蕃受赂,以致于败。
初闻故老云:“世蕃亦非介溪子。
“余未深信,及闻赵浚谷中丞,为吏部郎中王与龄行状,直云世蕃为螟蛉子,则分宜固无后也。
名秽家灭,为千古笑端。
是诚何心?当见大榼用事者,其贪墨或十倍于缙绅,而江南富僧,蓄赀巨万,瓶钵之余,至侪程、卓。
此辈肝肠,定与人殊,何足深尤。
但士人效之,则污齿颊,差史册耳!
正、嘉以来,宰相无子者数人。
如李西涯之清苦,无复可议。
曹健齐"元"之秽裂,不足挂齿。
若杨邃庵之争于赒人,夏桂溪之侈于奉养,袁元峰之溺于女嬖,虽交际稍通融,尚是高明之过。
最后高中元,平日以素丝自豪,即弹章满公车,未有訾及其守者。
惟弇州以簠簋议之,说者谓出于怼笔。
直至近日,嗣子辈争产,始知其家之厚。
人之难知如此。
【权臣籍没怪事】元载胡椒八百斛,蔡京蜂儿三十七秤,王黼黄雀鲊堆至三楹,童贯剂成理中丸千斤,贾似道果子库内,只糖霜亦数百瓮,此犹云食物也。
嘉靖间籍没严分宜,则碧玉、白玉、围棋数百副,金、银象棋亦数百副,若对局用之,最为滞重不堪,藏之则又无谓,真是长物。
然收藏法书、名画最多,至以《清明上河图》特起大狱而终不得,则贪残中,又带雅趣。
较之领军鞋一屋,似差胜之。
闻籍分宜时,有亵器,乃白金美人,以其阴承溺,尤属可笑。
莅事者。
谓非雅物,难以进上,因镕成镪以弃数。
【籍没古玩】严氏被籍时,其他玩好不经见,惟书画之属,入内府者,穆庙初年,出以充武官岁禄,每卷轴作价不盈数缗,即唐宋名迹亦然。
于是成国朱氏兄弟,以善价得之,而长君希忠尤多,上有宝善堂印记者是也。
后朱病亟,渐以饷江陵相,因得进封定襄王。
未几张败,又遭籍没入官。
不数年,为掌库臣官盗出售之,一时好事者,如韩敬堂太史、项太学墨林辈争购之,所蓄皆精绝。
其时值尚廉,迨至今日,不啻什伯之矣。
其曾入严氏者,有袁州府经历司半印。
入张氏者,有荆州府经历司半印。
盖当时用以籍记挂号者。
今卷轴中,有两府半印,并钤于首幅。
盖二十年间,再受填宫之罚,终于流落人间,每从豪家展玩,辄为低徊掩卷焉。
但此后黠者,伪作半印,以欺耳食之徒,皆出苏人与徽人伎俩,赝迹百出,又不可问矣!自江陵与冯保籍没后,上用法益严,凡有犯者不贷。
后来如富民徐性善之属,既以法见籍,而司礼掌印大榼张诚得罪,并其司房锦衣、南镇抚司佥书霍文炳者,亦俱没入。
霍用事久,其橐不赀,又如故太监客用之属,亦从此例。
群小因妄测上有意实左藏,至奸徒王锦袭、王守仁辈,密告先世曾寄重赀于楚府,且及故大司大司空延安杨晴川"兆"。
杨先被籍,而差官同守仁往勘楚府者,还奏所列无一实状,守仁即下狱论斩。
于是凶党震惧,天下益服上英断云。
霍文炳之被籍,有一空房,为江右一词臣赁居,其下有伏藏数万金,或云词臣发之,掩为己有。
巡城御史况上进,露章于朝,词臣削籍去。
其事之有无不可知。
然此公理学名臣,官至坊局,时望甚重,是年丁酉,已定南京主考,忽被污见斥,其程策无所用之,遂以畀相知二人,因有应天河南二录雷同之事。
阿堵作祟,宛转蔓延,一至于此。
奇哉!
【籍没二相之害】籍没罪人赀产,在前朝不能尽纪。
如世庙末年之籍严分宜时,世蕃闻重劾,先往戍所。
而其子绍庭为缇帅,驰急足归报乃祖,预匿诸珍宝于所亲厚。
及钦遣使者至,所籍不及额之半,于是株累其姻友,以至无辜,俱严刑赔补。
如鄢懋卿、万采辈,受其卵翼,为之角距以取富贵,固不足惜。
而江右小民,疮痍数十年犹未复,亦可哀矣!今上癸未甲申间,籍故相张江陵,其贻害楚中亦如之。
江陵长子敬修,为礼部郎中者,不胜拷掠,自经死。
其妇女自赵太夫人而下,始出宅门时,监搜者,至揣及亵衣脐腹以下,如金人靖康间搜宫掖事,其婴稚皆扃钥之,悉见啖于饥犬,太惨毒矣!其后追逮王少宰、曾司空所寄顿,终不及数,上亦用大臣言,留田千亩,以赡太夫人。
先是冯保籍后,亦已留衣二箱,银千两,仅降南京奉御去矣。
废辽庶人宪 节节之太妃,遂借端归罪故相,求复国,赖上圣明不听。
然辽故宫已先被上赐,加拓为故相第宅,太妃因得以有辞。
夫此污潴不祥之地,江陵公何所见而偃然居之?
当时亦何以不撤毁而归之上相?真事理之难解者。
迨江陵籍没后,此第又入官为衙署矣。
分宜同时有义子赵文华,赘于吾郡,因征倭事,与胡宗宪同追所侵军饷,赵已死,其子系治二十余年,追不满数,至累其婿屠御史叔方者,时尚为孝廉,赔至三万金。
郡中又佥派富户包认,拆其第,第一椽亦勒价三两,乡人受毒不可言。
其后今上丁酉,籍没大榼张诚、司房霍文炳,致累邹泗山德溥宫谕,削籍追贼,又不足言矣。
【严东楼】严分宜败后,乃子世蕃。
从粤东之雷州戍所私归,偕其密友罗小华"龙文"游乐于家园,广募壮士,以卫金穴,物情甚骇。
其舍人子,更多不法,民不能堪,诉之有司,不敢逮治。
袁州推官郑谏臣者,稍为申理,辄罗其诟詈,且有入奏之语。
郑乃与上巡江御史林润谋,直以闻之朝,谓世蕃招集劲勇,图不轨,且与龙文日夜诅上。
时,世宗方在齐宫祈长年,见疏大怒,直批就著林润拿来京。
疏下时林已自差归署,而先大父为仪郎,同乡孙简肃"植"在南台掌宪,素相知,偶谒之,乃密告曰:“昨三更林御史警门而入,出劾世蕃疏相示,即统兵星驰入江右矣。
“南中尚未有知者,而蕃子绍庭。
尚在锦衣,已先讠冏得报之,即偕龙文南返戍所。
甫至雷州,林追兵蹑至就缚,龙文至梧州得之,至都用叛臣法,与龙文俱死西市。
林以告逆功,升光禄少卿,寻以都御史抚江南。
未几病,见世蕃为祟,如田蚡叩头状,竟卒。
按此狱,实出华亭相公意,世蕃不能为厉于平津,而但求偿于发难之台臣。
盖徐之福祚,时正未艾也。
初,徐华亭为有分宜所猜防,乃以长君太常璠次女,字世蕃所爱幼子。
分宜大喜,坦然不复疑。
及世蕃逮至将就法,则此女及笄矣,太常晨谒乃翁,色怒不言,侦知其意,遂鸩其女以报。
华亭冁然颔之,不浃日而世蕃赴市矣。
世蕃肥白如瓠,但短而无项,善相者,云是猪形,法当受屠。
罗小华故徽州人,有才慧,因为世蕃入幕客,入制敕房为中书。
凡通贿皆属其道地,因致巨富,后亦同严籍没。
其子名六一者,林劾其通倭,诏下捕之,因逃去。
后赦还,尚不敢名龙文子。
改姓名为王延年。
从楚中吴明卿先生学诗,侍游吴越间,以鬻骨董自给。
有父风。
【居官居乡不同】严分宜作相,受世大诟,而为德于乡甚厚。
其夫人欧阳氏,尤好施予,至今袁人犹诵说之。
焦泌阳在武宗朝,党附逆瑾,与张西麓"彩"同科,流贼刘六、刘七过其乡,索焦不得,至缚槁为人,跪而斩之,云为天下诛此贼,其见恶如此。
乃近日中州举入乡贤,王岵云方伯。
为文祭之,盖以泌阳邑人,至今犹思之也。
可见居官居乡,自是两截事。
又如江西临江人朱琏,为御史时,媚张江陵,为入幕第一客。
闻其在家,却忠厚安静,邹南皋先生,亦与相善。
此张雨若"汝霖"兵部为予言者,张曾令其地,知之甚祥。
朱为江陵辛未门生,即留夺情时,言“老师不听主上挽留,徇私负国,门生便入疏参老师矣“,即其人是也。
又同时邢子愿"侗"侍御,居乡居官,并有令誉,为其同年一御史所引,与江陵及王彝陵相善,遂废不起。
此又当别论,非前诸公等伦也。
【远婚】近代远结姻者,如嘉靖间,松江徐文贞之结陆、刘二缇帅,皆楚人。
今上初年,西粤光禄蒋遵箴之婿于安肃郑大司马,皆有所为,世人多知之。
近年吾乡陆工部"基恕",与江西安福刘胄君孟铣联姻,想去三千里。
刘为畏所"台"侍御之子,陆为庄简太宰之子,俱用任子相欢,称气谊交,然往还殊不便也。
因与写本与作忆。
李文达公"贤"以中州而纳休宁程篁墩为婿,已属可异。
而传纪中,又纪文达一婿,为衍圣公孔宏绪,李公何以好远遣女乃尔!罗彝正纠李夺情,是本朝有数文字。
然并不摭拾他语,具见正直人未有不忠厚者。
使在今日,即婿程、孔二女事,不知如何描写矣。
其后衍圣公孔宏绪,终以淫虐杀人夺爵。
正德中大学士曹元,京师人也。
其妇翁周文端"瑄",则山西阳曲人。
【嫉谄】宰相以功名著者,自嘉靖末年,至今上初年,无过华亭、江陵二公。
徐文贞素称姚江弟子,极喜良知之学,一时附丽之者,竞依坛坫,旁畅其说。
因借以把持郡邑,需索金钱,海内为之侧目。
张文忠为徐受业弟子,极恨其事而诽议之。
比及当国,遂欲尽灭讲学诸贤,不无矫枉之过。
乃其喜佞,则又百倍于华亭。
谀之者,伊周不足,重以舜禹,至身后有劝进之疑,亦自贻伊戚也。
王太仓以忤张起田间,望重天下,力挽颓波,如甲戌分考门生,陶兰亭比部贺文,其词稍溢美,其制稍华侈,遂至面叱遣还,陶后屡踬不振,太仓略不授手,独喜癸酉乡试门生李修吾中丞,谓其抗直不阿,海内称为第一流。
究竟晚年密揭一事,为中丞所卖,似亦未深知李底裹也。
辛丑以后,矿税肆虐,而江淮为最,李时正抚江北,巧制税监陈增致、陈守训等于死,其功亦不细。
盖学力多得之捭阖云。
【吕光】吕光者,浙之崇德人,别号水山,又名吕需。
少尝杀人,亡命河套,因备知阨塞险要,遇赦得解,走京师,以其复套策,干曾石塘制台。
曾以闻之夏贵溪,夏大喜,因议举兵出搜,如吕谋。
分宜以挑衅起祸,间之世宗,两公俱死西市。
晚年游徐华亭门,为人幕客。
徐为高新郑所恨,授旨吴之兵使蔡国熙,至戍其长子,氓其两次子,籍其田六万。
吕诈为徐之奴,持徐乞哀书,伏哭高公庭下,如申包胥故事。
高为心动,至高夫人亦感泣劝解。
高入阁条旨,谓所似太重,令地方官改斋谳。
其狱未结,而高去位,徐事尽化乌有矣。
驵侠至此,可怖哉!吕后游辇下,以赀得官,年已七十余。
予幼时亦曾识面,真倾危之尤也。
【直卢】撰文诸臣,初不过一二宰辅,既而郭勋、崔元以勋爵入,陆炳、朱希孝以缇帅入,李春芳、董份等以学士入,人数既增,直房有限,得在列者,方有登仙之羡,不复觉其湫隘。
且房俱东西向,受日良苦。
惟严分宜最后得另建南面一所,甚宽洁,且命赐白金范为饮食器,及他食物甚备,分宜处之凡十余年。
分宜逐,即以居徐华亭,徐徙居其内亦五年。
严之晚节,以屡出直见疏。
徐惩其败,每遇上命到阁理事,或赐沐至家,辄云:“在外反不乐,且恋念圣躬起居,不忍暂舍而出。
“上以是益怜爱之。
高新郑最后入直,具辨胡给事疏中云,所居凡四层,十六楹,最敞。
则亦分宜公直房之亚矣。
【宰相世赏金吾】锦衣为右列雄俊第一,然必以赏功、世及,非大帅即元枢,未有及辅臣者。
以故正德中,李长沙等四公,俱力辞平流贼之赏,梁南海之子次掳,自以纳级锦衣舍人,冒功仅得百户。
嘉靖中叶,严分宜尚以孙效忠,冒岭南功拜千户,寻劾罢。
盖此官不轻畀如此。
惟世宗初绍,论羽翼功,辅臣杨新都"廷和"、蒋全州"冕"、毛东莱"纪",俱得世袭指挥使及同知等官,然终谦让未拜。
既而翟诸城"銮"以行边功,特拜千户,即授官其子矣。
夏贵溪薄锦衣不屑就,思开五等,致有河套之役,以及于败。
严分宜惩其事,但用擒虏功,以其孙鹄受正千户,且即于南镇抚司管事,则现任辅臣子孙所未有也。
徐华亭缘此亦得世锦衣,不复辞。
而穆宗朝,高新郑、张江陵,亦以军功得千户。
至今上初年,张江陵之子简修,遂进指挥,理南司,如严氏故事,未几削夺,亦与分宜同。
今阁臣世荫锦衣者,惟杨新都之孙宗吾,翟诸城之子汝敬,徐华亭之曾孙有庆,承袭用事,他未见尽拜官也。
【大臣用禁卒】古来宰相,擅权畏祸者,自李林甫以金吾卒,搜捕街曲为异;至宪宗朝,宰相武元衡被刺死;裴度继相,复用骑士呵卫;进宋,则秦桧为施全所刺,亦加禁军扈从。
本朝既无宰相,亦少擅权大臣。
惟弘治初年,马端肃"文升"为兵部尚书,承宪宗末年武弁冒滥之后,斥去军营将校三十余人,于是怨家引弓射入其门,又为飞书,摭其过恶,射之东安门内,上乃给赐文升锦衣骑士十二人为之卫。
世宗新即位,杨文忠"廷和"为首揆,汰去诸卫及内监冗员,至十四万人,因有挟刃伺之入朝舆傍者;事闻,诏以京营卒百人,护廷和出入。
盖不特权奸专恣,为时愤嫉,即鼎革之时,如马、杨二公,俱一代名臣,稍裁佞幸,遂几不免矢刃。
盖任事之难如此。
若天顺间,兵部尚书陈汝言代于肃愍,专横贪肆,亦为仇家所伺,命给卒卫之。
后竟以贿诛,此林甫之徒耳。
夏言亦用禁卒出入西内,则以赞上事玄也。
【两给事攻时相】新郑直庐,想是严常熟故居。
盖是时严甫去位,而高正自春卿入阁矣。
时高无子,乃移家于西安门外,昼日出御女,抵暮始返直舍。
时上已抱疾渐深,不复日修斋醮。
高因得暇,以遂其私,且度上必不能起,稍徙庐中器物出外,此则不独高一人也。
会吏科都给事中胡应嘉者劾高,专引此二事力攻之。
时皆谓华亭实与闻,祸且叵测,高闻骇惧。
而上迫弥留,不克有所可否。
比上崩当下遗诏,徐又独与门人张居正属草,不以商之同列,高自以新帝潜藩肺腑臣,益恨之切骨,不可解矣。
应嘉后以他事外谪,量移至参议,闻新郑召还阁,兼掌吏部,惊悸而卒;或云其胆已破裂矣。
高再相又三年,而穆宗不豫,户科给事曹大野疏,论高大不忠十事,其首曰,上服药既久,中外忧惶,而拱方与刑部侍郎曹金结姻,与乐大宴;其次曰,东宫出阁讲读,敢图便安,以二八日方入叩头,果于慢上,无人臣礼。
二事亦罪在不贷,次揆张江陵所授也。
时上已愦甚,仅批妄言调外任。
拱辨虽留,而无褒词。
未几,上宾天,今上甫即位,高逐位。
高逐去,大野骤进清华,不数十年,以中丞抚江右矣。
同一言官,同一受嗾,又同攻一人,同在两朝末命时,而幸不幸如此!
【邵芳】邵芳者,号樗朽,丹阳人也。
穆宗之三年,华亭、新郑,俱在告家居。
时,废弃诸公,商之邵,欲起官,各醵金合数万,使觅主者。
邵先以策干华亭,不用。
乃走新郑谒高公,初犹难之,既见置之坐隅,语稍洽,高大悦,引为上宾,称同志。
邵遂与谋复相,走京师,以所聚金。
悉市诸瑰异,以博诸大榼欢,久之乃云:“此高公所遗物也。
高公贫,不任治此奇宝。
吾为天下计,尽出橐装,代此公为寿。
“时大榼陈洪,故高所厚也,因赂司礼之掌印者,起新郑于家,且兼掌吏部。
诸废弃者以次登启事,而陈洪者,亦用邵谋,代掌司礼印矣。
时,次相江陵,稔其事,痛恶之,及其当国,授意江南抚台张崌崃"佳胤",诱致狱,而支解之。
时,张并欲殄其嗣,邵有婿沈湛源名应奎者,文士而多力,从其家重围中,挟邵二少子于两膊,逾垣以出,而守者不觉也。
沈亦奇士,今以乙榜为国博,与余善。
初,邵在耿司徒楚侗坐中,闻有客至,避之软屏后,潜窥之。
既出,问耿曰:“来客为谁?“耿曰:“此江陵张太史也。
“邵长欢曰:“此人当为宰相,权震天下。
此时余当死其手。
“
后果如所言。
又,金坛于中甫比部为余言,邵于书室,另设一小屋,榜曰:“此议机密处,来者不到擅入。
“此等举动,安得不败?邵与吕光同时而先死,吕数年前尚无恙,州纪耿楚侗座客事,属之何心隐,盖记忆偶误。
然心隐亦江陵所深嫉,因示意楚抚王之垣。
按臣郭思极。
置之法。
心隐每大言,欲去江陵不难,其徒皆信之,以此媒祸。
后闻见收,逃至婺源县,而郭御史之捕卒追讨缚之。
后御史赵崇善讼心隐冤,欲反坐抚按罪,上以心隐罪自当诛,不听。
赵疏云:“何与江陵本讲学旧友。
“虽属讹传,然非邂逅相识可知矣!
江陵最憎讲学,言之切齿。
即华亭其所严事,独至聚讲,即艴然见色,岂肯与一狂妄布衣谭道?时楚人李幼滋为工部尚书,正江陵入幕密客,素以讲学为心隐所轻,故借江陵之怒以中之。
又耿楚侗亦厚心隐,曾劝王中丞贷其死,而王不从。
其后李卓吾尤喜称之,故得罪四明,受祸亦略同。
【新郑论事矛盾】新郑掌铨,适当法司会审重犯,意欲平反王金之狱,以陷故相徐华亭,乃自请云:“臣以首揆行冢宰之事,宜往谳。
“因极论王金一案为非,云议事者,假先帝为辞,谓金等进燥药、丹药,致大行误服,又用麝香、附子热药,及百花酒吃饮,丹田发热,遂损圣体。
如此诬罔先帝,为天地古今大变,亟宜昭雪。
其言甚辨。
得旨再问,而王金竟得末减矣。
新郑之意,虽主于修旧怨,然初拟弑逆,则华亭当国,亦果未详确,使高得借以为词。
赖穆宗宽仁,不深究。
及穆宗升遐,江陵为次揆,用冯保掌司礼印,新郑形势已危,乃具疏草,令所厚门人都给事程文、宋之韩等公劾冯保。
其第一款即云:“保私进邪燥之药,以损圣体,先帝遂至弥留。
“又引弘治十八年,太监张瑜误进药饵,致损孝皇,张瑜问斩为据。
疏上留中,而高逐矣。
夫误药一也,在世庙,则确证以为无;在先帝,则确证以为有,且二疏俱刊集中,明著俱出其手,又何也?盖一报仇,一去逼,故出言矛盾而不自觉,遂为有识者所窥。
高公主笔审决,在隆庆四年九月。
至次年,则又托词,归其事于吏部尚书兵部杨襄敏"博"矣。
盖谳决中,已无所关心也。
【华亭故相被胁】隆庆间,高新郑再起,以首揆领铨,修怨华亭故相。
时海忠介抚江南,以翦抑豪强为己任。
而前苏州知府蔡国熙,故有才名,以讲学受知于华亭,称弟子,至是入新郑幕,愿治徐事自效。
遂起为苏松兵备,大开告讦,徐三子俱论戍为氓。
同乡通家子莫廷韩"云卿",致仕同知袁履善"福征",各以居间自任,胁得数百金,莫以明经优选,袁即家补官出。
而今上登极,高逐去,徐事立解矣。
莫、袁俱负俊称,知名当世,此举颇不为乡评所与。
莫终诸生;袁后为唐府长史,坐事褫职,问徒归家,老寿健饮啖。
暮年游金陵,时冯具区为祭酒,冯少时故与袁诸子同社相善,至是有所关说,冯不能尽从,因构飞语中之。
欧阳比部白简,即其笔也。
盖才高性忮,至老犹然。
居乡与陆文定亦齮龁,陆终不较。
然其警敏实一世少敌,为诗多奇俊语。
又顷刻数百言,谈笑风流,后来未见其比。
王州其同年进士也,亦口剌而心服之。
【攻保公疏】隆庆末年,华亭为御史齐康所攻,实受新郑旨也。
当时人心向徐,因发两人交构,谋逐首揆状。
至大小九卿、给事御史,有公疏,有私疏,合力攻高以保徐。
至户部,则葛端肃为尚书,独不肯上。
而侍郎刘自强,为白头疏上之。
高去,而徐得留矣。
至隆庆六年,先帝已不豫,而给事曹大野攻新郑,则受张江陵旨也。
于是六科十三道,各有公私本;大小九卿,则各具公疏,劾大野诬陷元辅,而暗攻江陵。
大野谪去,江陵大惧,遂以中旨逐高,而江陵当国矣。
一高新郑也,攻之,保之,俱非定论,特皆为势所怵。
而高性粗疏,前攻后保,皆不得安其位。
至其后也,丁丑江陵之夺情,庚辰江陵之乞身,无人不保,举朝如狂。
又谄秽令人呕哕矣!
【保留宰相】保留宰相,事不经见。
惟隆庆初,留徐华亭者最多。
然以与高新郑者争构,有左右袒也。
万历丁丑,至江陵夺情,保留则怪矣,然犹曰吴、赵、沈、艾等攻之使去位也。
庚辰年,江陵已病,其求归甚恳,主上亦为心动矣。
时,大婚已三年,慈圣亦久归政回宫,圣龄将弱冠,正太阿在握之时。
使其得请,可谓君臣终始,两无负矣。
而大小九卿,则吏部尚书王国光等,太常卿阴武乡等。
各公疏留之;言路,则吏科都给事中秦耀等、山西道御史帅祥等,亦合衙门保留,何也?逾年后病不起,身后旋受大僇,亦岂非诸公再误之,使上有骖乘之萌乎?此风久革,已三十余年。
至癸丑南宫试,福清独相,上命主会试,福清初无意辞,有大理丞前御史朱密所"吾弼"
特疏劝驾,语微涉谄,见者骇愕。
然以时相方为物情所归,无敢纠之者。
御史彭天承"宗孟"露章弹之,其朱语云:“辅臣遵旨自恪,邪臣献媚堪羞。
“云云。
疏虽留中,而朱内愧闭门,旋奉差去,次年福清说谢政。
朱历南北两台,所至有声绩。
此疏未必有,他肠,而举事稍出格,遂不为识者所谅。
朱奉差以册封藩府行,自来庆典,无有法官者,朱此差实为创见。
盖朱注籍既久,无颜入班行,政府借此差,曲全其体面耳。
【大臣被论】隆庆初元,两京科道,以及大小九卿,为徐华亭以攻新郑高中元少保,凡二十八疏而高去,究竟不能没高之雄才。
今上乙未,科道为孙富平,以攻秀水沈继山司马,亦不下二十疏而沈去,究竟不能掩沈之劲节。
近日,丁未、戊申间,言官复为李淮抚,以攻李九我阁学,并及故相王荆石少傅,各不下数十疏,王终不应召,李遂杜门六年而后行,究竟不能污王、李之清操。
盖一时同声附和,正如飘风疾雨,久之天日自然清明。
物论之定,固不待盖棺也。
言事者,须得实,方动上听。
如丁未戊申间,李九我之为宗伯,次揆赵南渚"世卿"农,真是两袖清风,而言者至以簠簋蔑之。
主上素重二人冰蘖,简注最久,见此等疏,直一笑置之耳。
安能转移圣意哉?又如焦弱侯太史,不过一木强老书生,丁酉年被劾时,给事楚人曹大咸者,至目为莽、操、懿、温,徒取有识掩口。
更谁信之?又弹李晋江诸疏,往往指其学问之僻,执持之拗,全是王介甫。
嗟乎!介甫亦何可轻许人哉?【丝纶簿】向传阁中有丝纶簿,为拟旨底本。
无论天语大小,皆录之,以备他日照验。
闻上初年,为冯榼共江陵相匿之,以灭其欺妄之迹。
或云:正德初年,已被刘瑾、张彩藏去久矣。
甲申年,御史谭南"希思"耳剽其说,遂疏请查簿下落,以还旧规。
阁中疏辨,谓从无此簿,亦初不闻其说。
上诘谭此语所从来,令即回话。
谭亦祗以传闻臆对,因重贬去,簿之有无,总不可知。
然代言视草,尚须存稿。
岂有圣断处分,寄草创于近弼,而条拟本案,不留一字,他日谁为将顺,谁为规正,又何从辨之?况六科俱有抄旨底案,则阁中虽无故事,特设此一簿亦宜。
按王文恪公《震泽长语》云:向见陆廉伯,云丝纶簿。
为庐陵杨文贞公所匿。
后文恪进内阁,则底稿俱在,但不名丝纶簿耳。
此语既传,嘉靖初,言官祖其说,谓杨文贞谋夺情,以此簿奉王振,甚者谓文渊阁印。
亦为司礼所夺。
诏问簿与印所在,令言者自来追还之,言者伏罪乃已。
然则所谓丝纶簿者,亦传闻之说,未必有此名也。
至谓为冯榼张相所匿,抑又梦中说梦矣。
又《天顺日录》云:徐武功有贞夺门,英宗复辟,徐究出丝纶簿归内阁。
此虽李文达之言,然无所据,文达、文恪,俱官揆地,而言之不同如此。
【宰相时政记】宋世宰相,俱有时政记,以记一时君臣可否商榷之语,以至军国兴革、人材进退亦及之,可备记注之缺。
如王安石之实录,授之蔡卞者。
至再撰国史,尽窜执笔旧臣,亦其遗害也。
若李纲有靖康及建炎时政记,虽两当国柄,为日无多,所记甚备。
如姚平仲劫金人寨一事,世皆罪纲主谋,今记中载钦宗手札,往复甚明。
然则忠定受冤,非此书莫能明也。
盖得失相半焉。
本朝无时政记,惟杨文贞"士奇"有《三朝圣谕录》,李文达"贤"有《天顺日录》,李文正"东阳"有《燕对录》,李文康"时"有《召对录》,俱记柄政时诸事,而不如宋人之详。
若《彭文宪笔记》,则又寥寥无足彩。
此外,罕见宰相作此书矣。
近日张文忠"居正"亦有《奏对稿》,但俱手疏,及上批答耳。
亦间及一二召对,俱非关大肯綮者。
盖此公假借于中涓,或要挟于禁掖,不可见之楮墨者居多。
遂并造膝嘉谟,尽付乌有,可欢也!惟徐文贞"阶"有《谕对录》抄本,幼即慕之,顷始得从陈眉公借读。
其卷帙几十倍西杨、二李,无论朝野大计,即医药齐醮,及宫闱御幸,无所不献替。
不旬日复取去,不及手录,今徐氏子孙。
閟不出矣。
闻张文忠"孚敬"亦有书记对扬诸大政者。
以付其子逊业。
今永嘉子孙微弱,恐遂湮没矣。
今永嘉公,亦有《谕对录》数叶行世,但记救张延龄一事耳。
【新郑富平身后】新郑高少师、富平孙太宰,初俱以重名大用,后皆以太刚去位,未几俱殁于里第,俱无嗣。
孙为台臣时,与徐华亭莫逆,疏底新郑最丑。
二公道不相谋,相去亦三十余年。
及其在事,拥戴之者俱众,然皆负素丝之名,即甚憎者,无能以墨议之。
近年高继子务观、务实等争产,各交章讼言遗赀百万,分授不均,奉旨彼中抚按会勘,顷富平身后,群从争继,亦互讦于秦中,诸当事谓太宰积镪若干,宝货若干,彼此构讼不结,时西安推官程策,为之谳决处分,于爰书中备列其数。
孙初下世,桃李正繁,恨程不为稍讳,遂以白简谪程去。
两公立朝铮铮,即微有可议,何至溺情阿堵,使有三尺之孤,必不决裂至此。
古人以无后为酷罚,信哉!
【陈飞】万历初,蒲坂张凤磐相公,家有一仆,陈姓,善走,一日能八百里,盖跃捷天赋,非有他术,因名之曰陈飞。
相公子名泰征者,庚辰南宫登第,遣飞归报,先驰马者一日夜已至河中府,则全录且在手矣。
飞之子亦能行,一日止五百里,后为盗,受健吏酷罚,两足遂挛,然犹三百里也。
此外久不闻,近日吴中有一顾姓者,初应募在戎籍,后得异人传授,云一日夜可千里。
淮抚李中丞三才喜之,至与分庭抗礼。
近已不能行,闻为忌者夺其囊中一小铁船去,盖即其师所授也。
夺者又不得其秘咒,如板桥三娘子木人,亦无所用之,顾姓者,余亦相稔,近已改业内外丹矣。
【顾文康陆少白】顾文康未齐"鼎臣",为封公晚年婢出孽子,父母不礼之,苦贫,读书古寺中。
暇则与群儿无赖者,盗邻家狗烹之;薪尽,则析木偶罗汉供爨,至糜烂与诸稚共啖,人诮责之,不顾也。
近时陆少白"起龙"大行初年,攻苦僧舍,亦偷狗作馔,亦辍伽蓝代爨,曾有诗云:“夜半犬羹犹未熟,伽蓝再取一尊来。
“顾昆山人,陆太仓人,产吴中同,负才名同,性俊爽同,特一宰相,一下僚,异耳。
陆有膂力,倔强使气,常与同里吴侍御慎庵"之彦"有违言,铸一铁简置怀袖,上刻“此简专打吴之彦“。
吴畏之,匿迹乡居不敢出。
吴为王弇州从甥,偶问曰:“少白乃欲死我,甥有何罪?“王笑曰:“子诚无罪,但谚所云‘恶人自有恶人磨‘。
则二君是也。
“吴干笑,无以答。
【谀墓】从来志状之属,尽出其家子孙所创草藁,立言者随而润色之,不免过情之誉。
如考亭之状张浚,尚不免此,何谕其他!然如二十年前,云间徐文贞传,出其同里冯元敏"时可"笔,中间刺识非一,至于营建万寿宫一事,谓文贞创谋,以夺分宜之宠,又荐其长子璠,兼工部主事督工,躐升太常寺少卿。
此传盛行人间,后有语璠以不当刊送者,遂止不行,因与冯成贸首之仇。
此后冯仕途屡踬,辄归咎徐氏下石,至今相诟未已也。
元敏乃翁廷尉南冈"恩"之不召,文贞不得辞其责。
而元敏作传,未免借笔舌报怨。
闻又其家所乞,乃任情抑杨,亦隘矣。
然冯元敏刻集中,所载文贞传,则推奖过情,无一贬辞,是改本矣。
近日见文贞《谕对录》凡十余卷,俱世庙手敕,及所答密疏,中间商及斋醮及服食秽亵,俱未免迎合。
即建储大典,圣意欲迟迟,亦不敢显谏,大抵依违居多。
特不敢如分宜父子,怀二心,任上意,于二王中择一耳。
及景恭王就藩邸,穆庙登宸极,文贞遂以定策功著称。
至壬午存问一诏,为江陵公视草,特引羽翼先帝为言,而文贞功名宠眷,遂为近世仅见。
然谕对一录,其子孙何以不秘藏之,致吾辈亦得寓目也。
【五臣】吴中徐天全"有贞",以阁臣封武功伯,为曹、石所构,因其河功告身,有“缵禹“之语,谓为不臣,几致伏法,赖雷电示警得免。
然犹削夺官爵,长流金齿卫。
今上己卯,高昆仑"启愚"主应天试,以“舜亦以命禹“为首题,合场喧噪。
至江陵败,言官纠之,谓其用禅受为江陵劝进。
上意已动,赖诸大臣力诤得解,然亦尽削宗伯学士之职,焚其三世告身。
可见神禹固非臣子所敢当也。
顷丁未爰立,现任为朱山阴,起故相王太仓为首揆,而进于东阿,李晋江、叶福清,俱为东阁。
御史康骧汉"丕扬"建白疏,有“皇上新得五贤辅,何异舜之有五臣“,则不言禹而禹在其中矣。
此等非分之誉,在寻常文字尚不可,况敢闻之君父耶?赖上宽仁不诘责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