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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少尹及第
世传《前定录》,所载事类实繁,其间亦有邻委曲以成其验者。
今复有前定卓异之说,且非诞妄,故附于此。
长安鼎甲之族,有荥阳郑氏,尝为愚言,其先相故河中少尹讳复礼,应进士举,十不中所司选,困厄且甚。
千福寺有僧宏道者,人言昼则平居,夕则视事于阴府,十祈叩者,八九拒之。
蒲亚不胜其蹇踬愤惋,则择日斋沐候焉。
颇容接之,且曰:"某未尝妄泄于人,今知茂才抱积薪之叹,且久之不能隐忍耳,勉旃进取,终成美名。 然其事颇异,不可名也。"
蒲亚拜请其期,宏道曰:"唯君无期,须四事相就,然后遂志。 四缺其一,则复负冤。 如是者,骨肉相继三榜。 三榜之前,犹梯天之难;三榜之后,则反掌之易也。"
蒲亚愕眙不谕。
复再拜请语四事之目。
宏道持疑良久,则曰:"慎勿言于人。 君之成名,其事有四,亦可以为异矣。 其一,须是国家改元之第二年;其二,须是礼部侍郎再知贡举;其三,须是第二人姓张;其四,同年须有郭八郎,四者缺一,则功亏一篑矣。 如是者,贤弟侄三榜,率须依此。"
蒲亚虽大疑其言,然郁郁不乐,以为无复望也,唯敬谢而退。
至长庆二年,人有导其姓名于主文者,蒲亚以其非知贡举,意甚疑之,果不中第。
直至改元宝历之二年,新昌杨相国再司文柄,蒲亚私喜其事,未敢泄言,来春遂登第。
第二人姓张,名知实,同年郭八郎名言扬。
蒲亚奇叹且久,因记于小书之杪,私自谓曰:"宏道言三榜率须如此,一之已异,其可至于再乎,其可至于三乎!"次至故尚书右丞讳宪应举,太和二年,颇有籍籍之誉,以主文非再知举,试日,果有期周之恤。
尔后应太和九年,九举年年败于垂成。
直至改元开成之二年,愚江夏伯祖再司文柄,右辖私异其事,明年果登上第,第二人姓张名棠,同年郭八郎名植,又附书于小书之杪。
三榜虽欠其一,两榜且无小差,闺门之内,私相谓曰:"岂其然乎,岂其然乎!"时僧宏道已不知所往矣。
次至故驸马都尉讳颢应举,时誉转洽,至改元会昌二年,礼部柳侍郎再司文柄,都尉以状头及第,第二人姓张名潜,同年郭八郎名京。
三榜皆改元第二年,主文再知举,第二人姓张,同年有郭八郎。
阴骘驱驾,须及于斯,非兔楮可以尽述者。
尔后荥阳之弟侄就试,如破竹之势,迎刃自解矣。
以其前定稍异,故书。
○卢员外题青龙寺
卢骈员外,才俊之士。
忽一日,晏抵青龙精舍,休于僧院,气凄惨如蓄甚忧者。
吁嗟往复于轩槛间,僧问不对。
逮夜,将整归骑,徘徊四顾,促命毫砚,题于南楣曰:"寿夭虽云命,荣枯亦太偏。 不知雷氏剑,何处更冲天?"题毕,草草而去。
涉旬出官,未逾月卒。
其诗至今在院,僧逢人辄话其异。
○崔起居题上马图
崔雍起居誉望清举,尤嗜古书图画,故钟、王、韩、展之迹,萃于其家。
尝宝《太真上马图》一轴,以为画品之上。
咸通戊子岁,授禄二千石于和州。
值庞勋构逆丰、沛间,贼锋四掠,历阳麽郡,古史儒生,非枝拒所及矣。
乃命小将,赍羽檄牛酒犒贼师,且以全雉堞、活黎庶为请,由是境亡剽掠之患。
虽矫为款谕,而密表自陈,时宰有不协者,因置之以法,士君子相吊。
后有得崔君所宝画者,轴杪题云:"上蔡之犬堪嗟,人生到此;华亭之鹤徒唳,天命如何!"字虽真踪,不书时日。
识者云:"闻命之后,无暇及此。"
其预知耶,复偶然耶!
○崔尚书雪冤狱
尚书博陵公碣任河南尹,摘奸翦暴,为天下吏师。
先是,有结客王可久者,膏腴之室,岁鬻茗于江湖间,常获丰利而归。
是年,又笈贿适楚,始返楫于彭门。
值庞勋构逆,阱于寇域,逾期不归。
有妻美少,且无伯仲息胤之属,妻尝善价募人,访于贼境之内,四裔竟无得其影迹者。
或曰:"已戕于巨盗而帑其财贿矣。"
洛城有杨干夫者,以善卜称,妻晨持一缣,决疑于彼。
杨生素熟于事,且利其色,思以计中之,乃为端蓍虔祝,六位既兆,则曰:"所忧岂非伉债耶是人绝气久矣,象见坟墓矣,遇劫杀与身并矣。"
妻号咷将去,即又勉之曰:"阳乌已晚,幸择良辰清旭,更垂访问,当为再祝。"
妻诚信之。
他日复往,振策布算,宛得前卦,乃曰:"神也异也,无复望也。"
仍言号恸非所以成礼者,第择日举哀,缞服髽发,绘佛饭僧,以资冥福。
妻且悲且愧,以为诚言,无巨细事,一以托之。
杨生主办,雅竭其志,则又谓曰:"妇人茕独而积财贿,寇盗方炽,身之灾也,宜割爱以谋安适。"
妻初不纳,夜则飞砾以惧之,昼则声寇以饵之。
妻多杨之义,遂许嫁焉。
杨生既遂志,乃悉籍所有,雄据优产。
又逾月,皆货旧业,挈妻卜居洛渠北。
其明年,徐州平,天子下洗兵诏,大憝就擒外,胁従其间者宥而不问,给篆为信,纵归田里。
可久髡裸返洛,疥痒瘠秽,丐食于路,至则访其庐舍,已易主矣。
曲讯妻室,不知所従,辗转饥寒,循路号叫。
渐有人知者,因指其新居。
见妻及杨肆目门首,欲为揖认,则诃詈诟辱,仅以身免。
妻愕眙以异,复制于杨。
可久不胜其冤,诉于公府。
及法司按劾,杨皆厚贿以行,取证于妻,遂诬其妄。
时属尹正长厚,不能辩奸,于是以诬人之罪加之,痛绳其背肩校强。
可久冤楚相萦,殆将溘尽,命禄未绝,洛尹更任,则衔血赍冤,诉于新政。
新政亦不能辩,其所鞫吏得以肆堇毒于簧言,且曰:"以具狱讼旧政者,有汉律在,则又列夤配邑之遐者,隶执重役。"
可久双眦洒血而目枯焉。
时博陵公伊大燕居,备聆始卒,天启良便,再领三川,狱吏屏息,覆盆举矣。
揽辔观风化之三日,潜命就役所出可久以至,仍敕吏掩干夫一家,并素鞫吏,同桎其颈,且命可久暗籍其家服玩物,所存尚伙,而鞫吏贿赂丑迹昭焉。
既捶其胁,复血其背,然后擢发折足,同弃一坎,收录家产,手授可久。
时离毕作沴,黳云复郁,断狱之日,阳轮洞开,通逵相庆,有至出涕者。
沉冤积愤,大亨畅于是日,古之循吏,孰能拟诸!
○李可及戏三教
优孟师曾见于史传,是知伶伦优笑,其来尚矣。
其开元中黄幡绰,玄宗如一日不见,则龙颜为之不舒,而幡绰往往能以倡戏匡谏者。
漆城荡荡,寇不能上,信斯人之流也。
咸通中,优人李可及者,滑稽谐戏,独出辈流,虽不能托讽匡正,然巧智敏捷,亦不可多得。
尝因延庆节,缁黄讲论毕,次及倡优为戏。
可及乃儒服险巾,褒衣博带,摄齐以升崇座,自称三教论衡。
其隅坐者问曰:"既言博通三教,释迦如来是何人?"对曰:"是妇人。"
问者惊曰:"何也?"对曰:"《金刚经》云:‘敷座而坐’。 或非妇人,何烦夫坐然后儿坐也?"上为之启齿。
又问曰:"太上老君何人也?"对曰:"亦妇人也。"
问者益所不喻,乃曰:"《道德经》云:‘吾有大患,是吾有身。 及吾无身,吾复何患!’倘非妇人,何患于有娠乎?"上大悦。
又曰:"文宣王何人也?"对曰:"妇人也。"
问者曰:"何以知之?"对曰:"《论语》云:‘沽之哉,沽之哉,我待价者也。 ’向非妇人,待嫁奚为?"上意极欢,宠锡甚厚。
翌日,授环卫之员外职。
○梦神医病者
青龙寺西廊近北,有绘释氏部族曰毗沙门天王者,不详谁氏笔迹,而精妙如动,祈请辐辏,传有神异。
尝有民居新昌里者,因时疫百骸绵弱,不能胜衣,其室甚富,有妻且少,视之燕宋也。
母氏啜泣,遍访医巫,竟无能原其病状。
一日,自言欲従释氏,且不能破倚,其可髡首而缁体乎。
母徇其欲,肩致绘壁之下,厚施主僧,眼食于寺庑。
逾旬喜寐,梦有人魁形铠服,焰加于肩,弓梏其臂,持筋类鲙,以食病者。
复若严悸,促迫咀嚼,坚韧不堪其忧。
所食袤丈,蘧然而觉,绵骨木强矣。
又明日能步,又明日能驰,逾月以力闻。
先是,禁军悬弧矢之六石者于门,且示曰:"能引其半者,骈粮以赐之,满者倍斯。"
民应募,随引而满,于是服厚禄以终身。
○渤海僧通鸟兽言
公冶长通鸟语,介葛卢辨牛鸣,著在格言,固非妄矣。
咸通初,有渤海僧萨多罗者,寓于西明精舍,云能通鸟兽之言,往往闻鸟鹊燕雀啅噪,则说休咎及闾巷间事如目击者,佛图澄之听铃语,不是过也。
一日,秋暑方炎,与小朝客数人联骑,将纳凉于城西别墅。
路遇牝豕引诸豚而行,喀喀有声。
一朝士戏曰:"此猪有语否?"对曰:"有之,人自不能谕也。"
又问曰:"所语何?"对曰:"巨彘顾诸雏云:‘行行行,向前树阴下吃奶。 ’料其不远当遇官槐而止,且饲郡子矣。"
诸朝士颇奇之,因缓辔以侦,果逾沟不没,过圈不奔,直抵木荫,踞乳诸子尔。
后贵臣宅互迎问之,无少差忒。
后中官主禁旅者,将籍名于军寺,蕃僧不乐,杖锡出京,不知所往。
○御楼前一日雨
咸通丙戌岁,上以年和时丰,思减徭免罪,乃下诏,以其冬御丹凤楼,申眚灾肆赦之命,有司择用十月十日。
近岁以知星食禄者,止能胶柱选日,不克风雨之候。
前一日,百司蒇事向毕,巳时风雨暴作,上仁恻及物,不罪日官,乃手香以祝。
及未而霁,人心甚悦,诏有司令市良土,以夷楼前坳潦之所。
时丞相李公蔚尹正神州,于是严令两邑召载土者以集事。
先是,有以只轮载土而鬻者,每乘不逾三十钱,至是幸时之急,遂高其价,逾倍方止。
两邑官吏有司捕盗者,专其事,虑价不廉,惧未敢发。
李公以羲驭向晚,闵事不集,坐退朝别馆,其桎梏鞭扑于前,援毫以伺督责,骑步旁午于道。
二县僚不得已,趋而前曰:"常鬻土者,每轮十数及三,今则幸其急,骤加十至七,愿立毙其首,以衄其价。"
李公谓曰:"事非舒缓,安以价为。"
遂令每乘加钱至百二,官吏奉命大喜,只轮云集。
至暮,夷坳燥潴俱毕。
役夫乐其善价,继来不已,金吾司候有佚背而回者。
诘旦,上御楼宣赦,百官毕集,乐悬具举,兵仗罗列,建鸡免囚,楼观之下,纤埃不生,圣颜甚悦。
后一日,鬻土者诣府请直,则复给五十钱。
○王居士神丹
有长乐王居士者,耄年鹤发,精彩不衰。
尝持珠诵佛,施药里巷,家属十余口,丰俭适其中。
一日,游于终南山之灵应台。
台有观音殿基,询其僧,则曰:"梁栋栾栌,悉已具矣。 属山路险峻,辇负上下,大役工徒,非三百缗不可集事。"
居士许诺,期旬日赍镪而至。
至京,乃托于人曰:"有富室危病医药不救者,某能活之,得三百千,成终南山佛屋足矣。"
果有延寿坊鬻金银珠玉者,女岁十余,遘病?甚危,众医聚药,手不能措,愿以其价疗之。
居士则设盟于笺,期于必效,且曰:"滞工役已久矣,今留神丹不足多虑,某先持此镪付所主僧,冀获双济。"
鬻金者亦奉释教,因许之,留丹于小壶中,赍缗而往,涉旬无耗语,女则物化。
其家始营丧具,居士仗策而回,乃诟骂囚拘,将送于邑。
且曰:"某苟大妄,安敢复来?"请入户视之,则僵绝久矣。
乃命密一室,焚槐柳之润者,涌烟于其间,人不可迩。
中平一榻,籍尸其上,褫药数粒,杂置于顶鼻中,又以铜器中贮温水,置于心上,则谨户与众伺之。
及晚,烟烬薰黔其室,居士染指于水,曰:"尚可救。"
亟命取乳碎丹数粒,滴于唇吻,俄顷流入口中,喜曰:"无忧矣。"
则以纤纩蒙其鼻,温水置于心。
及夕,执烛以俟。
铜壶下漏数刻,鼻纩微噱,又数刻,心水微滟,则以前药复滴于鼻。
须臾忽苏,黎明则胎息续矣。
一家惊异,愧谢王生,生乃更留药而去。
或许再来,竟不复至。
后移家他适,不知所依従。
女适人,育数子而卒。
○辛尚书神力
邕府辛谠尚书传有神力。
尝与故滑台杜仆射为泗上郡职,时属丰沛兵起,浮磬雉堞围于贼锋,其不抵于偷儿之手者,数板而已。
杜公将有包胥乞师之请于邻封,以劘垒方严,募辕门勇士,无敢应者,独谠请行。
岸列霜锋,河浮战舰,裸身宵度,胜舟而济,获告邻部,果解重围,贼锋遂衄。
朝廷录功,累授刺史于曹州,团练于泗州,节度于邕州。
尝言微时力田自粒,三伏甚暑,与邻庄老农纳凉于山之阴。
山上有巨牛怒斗者,哮吼争力,声达数里。
邻人虑其奔北退走,则有蹂践冲触之患,相谋备钩索,为制拒之针。
辛曰:"众力非及,某能当之。"
俄顷有牛果北而下,狞蹄踣土,凶角以奔。
辛则正立中逵,俊其欲至,两执其角,牛不能前。
旁观移时,如不置力,牛怒滋甚,退身数尺,养力而冲。
如是三四,划然有声,流血滂沱,角折牛仆。
其主乃屠肉聚食,以酬壮观,则命持斫斧断角,坚不可刈,辛复拉之,应手而碎。
时谠侏儒瘠瘁,如不胜衣,至官崇体腯,力亦随灭。
○贱买古画马
荥阳外郎叶宰万年日,有荷校者以贼呼之,言尝绐妇人,廉市马画。
外郎奇之,命取以视,则古丝烟晦,幅联三四,蛮罽裁标,斑黾鼍轴之。
曰:是画也,太尉李公所宝,隙有赞皇图书篆焉。
人有以七万购献牢盆者,得署渭渠横梁,梗船碎职,因出妓于阁,又落民间,言是寇幸其不鉴,于是卑价市之,为妓主自他方归所诉请,以所亏价书罪,外郎不能决。
时延寿里有水墨李处士,以精别画品游公卿门,召至辨之,瞪目三叹云:"韩、展之上品也。"
黄沙之情已具,丹笔之断尚疑。
会有赍籍自禁军来认者,外郎以其异奸盗,非愿荷留,因并画桎送,后永亡其耗。
○韦进士见亡妓
京兆韦氏子举进士,门阀甚盛。
尝纳妓于潞,颜色明秀,尤善音律,慧心巧思,众寡其伦。
韦曾令写杜工部诗,得本甚舛缺,妓随笔铅正,文理晓然,以是韦颇惑之。
十六归京兆,二十一而雕落,韦悲咽痛悼,不能悦情。
茹蔬甚赢,弃事而寐,意其梦睹。
一日,家僮有言嵩山任处士者,得返魂之术,韦尝视妓妖蛊,时则牵于相念,促命见之。
乃妙选良辰,斋除堂室,舒帏于壁,穗香于炉,仍须一经身之衣,以导其魂。
韦自喜自叹,搜衣荩箧,皆换福于梵王家矣,唯余一裙之金缕者。
任曰:"事济矣。 是日,宜绝人屏事。"
且以昵近悲泣为诫,设灯炬于香前,曰:"观后烬寸,即复去矣。"
韦洁服敛息,一禀其诲。
是夜,万籁俱止,河汉澄明,清露始垂,任忽长啸,香裙在手,面帏而招。
如是者三,忽闻吁嗟之声,俄顷映帏微出,蒨服少选,斜睇而立,幽芳怨态,若不自胜。
韦惊起拜泣,任曰:"无庸,恐迫以致倏回。"
生忍泪揖坐,无异平生,或与之言,可否以首。
鼎居逾刻,烛跋及期,欻欲逼之,纷然而灭。
生乃捧帏长恸,既绝而苏,仿佛衣香泛于坐侧。
任生曰:"某非猎食者,哀君情切,因来奉救。 沤珠槿艳,不必多怀。"
韦欲酬之,不顾而别。
韦尝赋诗曰:"惆怅金泥簇蝶裙,春来犹见伴行云。 不教布施刚留得,浑似初逢李少君。"
悼亡甚多,不复备录。
韦自此郁郁不怿,逾年而没。
○卢尚书庄隋雷公
洛城建春门外有信安卢尚书庄,竹树亭台,芰荷洲岛,实为胜境。
干符乙未岁,有乡荐之士,相与避暑,坦率于西亭。
钓罢弈棋之际,阴云暴兴,雷霆击空,食顷大雨,未可整归骑,第临轩观霖霪之势。
忽有一物,堕于檐下,膻牂其状,而崇角奢足,随陨偃于弈榻之前,如伤困者。
众咸惊异,相与环观,危轩跨池,少顷则泅转于水中矣。
柔毛雨渍,印于碧砌,积久不灭。
相与逼视,余腥薄人,命仆搜池,竟不复得。
○泗州风狂尼
丞相陇西公蔚建大旆于广陵日,时咸通十二年也。
有泗州状,言女僧二人,至普光王寺,将祈礼者,睢盱顾视。
女病风狂云:"后二年国有更变,此寺大圣和尚当履宝位。"
循廊喧叫,聚人甚多,不迹其来,释徒大恐。
正欲拘縻之际,则齐登峻塔,投身而下。
其一不救,其一堕伤,狂痛昏迷,诘问不获。
丞相立命火焚其状,仍牒州杖杀之。
至十四年,果懿皇晏驾,今上即位,是为普王。
○迎佛骨事
咸通癸巳岁,有诏迎佛骨于岐下。
先是,元和末,宪宗命取到京,时韩吏部上疏极谏,以为远近农商弃业奔走如不及,至有火其顶者,刃其臂者。
当时佛骨之盛,已如此,至是又加甚,不啻百千倍焉。
有僧自京一步一礼,至凤翔法门寺。
及到京,则倾城迎请,幡幢珂伞,香车宝马,阗咽衢路。
天子御安福楼,降万乘之尊,亲为设礼。
兆众涕泪,感动左右,竭家产,断肌骨,以表诚志者,不可胜纪,皆言皇帝贵为天子。
富有四海,尚此敬信,吾辈何所吝哉!此乃上之风行,下则草偃,固其宜也。
然有鹤盘其上,牛跪于下,又何情哉!明年,懿宗升遐,今上即位,诏归本寺,肩舁陌上,粗备香梵。
去岁徒众,万无一来,循路见者,顶别而已。
人情寒暑,既已牢落,丹顶莹蹄,亦不复至。
所异者,桃林之兽,青田之禽,岂能时其盛衰,改柯易叶,浮沉于世态耶!
○丞相兰陵公晚遇
丞相兰陵崔公,清誉俭德,时所推服。
尝统戎于番禺,有酌泉投香之誉,以是夷估辐辏,至于长安宝货药肆,咸丰衍于南方之物,由此人情归美。
今上诞圣于壬午,龙飞于癸巳,皇算十有二岁矣。
思命耆德,佐佑大化,乃自奉常卿起公为上相公,时年八十有三。
居台席数载,汲引贤哲,导畅皇慈,俭德既彰,浇风少革。
及薨于位,上再兴不慭\遗之叹,而废常朝者三日,册赠之礼,有加美焉。
议者曰:"高位厚禄,苟有其分,阴灵必助其寿考,不然者,安有过悬车之岁,而命相之主始生!"世传太公晚达七十而遇文王,今又逾钓渭之年一纪,乃知荣辱之分,岂偶然哉!
○寿安山土棺
寿安之南,有土峰甚峻。
干符中,因雨而圮,半壁衔土棺,棺下有木横互之,木见风揉而成尘,土形尚固。
邑令涤之泥,汩于水,粉腻而蜡黄,剖其腹,依稀骸骨。
因征近代,无以土为周身之器者。
《戴记》云:夏后氏用{即土}周,殷人以棺,周人以椁。
郑玄注曰:{即土}周以土为之也。”
岂锡玄圭之世窆耶莫究其年代是非矣。
○卢相国指挥镇州事
丞相范阳公携清苦律身,专刂断无滞,代天理物,必先鹑衣觳食,遐陬远裔,以是四方之誉,翕然归之。
干符于酉岁,因与同列廷诤机务,词气相高,朝廷两解之,偕授宾翼储闱,分秩洛氵丙。
河朔三镇屡贡表词,且以弃瑕擢用为请。
先是,常山帅王景崇者,年十有八,袭继父位,朝廷常姑息之。
时每律琯三周,则各隆品爵,仍与幽魏并制。
幽魏继有更变,景崇时独得军情,以是爵位相悬,镇至剧品。
景崇时已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常山郡王、食邑五千户,实食袭三百户,穷极勋赏,无以加焉,而幽魏官秩尚卑,以镇州故,未行册命。
常山揣朝廷方用恩泽,怀抚方伯,青徐之野,尚聚萑蒲,饷挽方繁,兵力且困,乃上表,其略曰:"臣当道与卢龙、魏博往列,三载考绩,咸蒙宠荣。 今者以臣官位稍崇,而两镇久稽成命。 臣弟冀州刺史检校工部尚书景儒,自委郡符,亟闻美政,诚惭内举,堪委外藩。 请回臣官荣,授景儒一镇。"
意图易定。
时内臣秉权者,固欲与之。
一日,枢密使出至中书奉宣,与宰臣商量镇州事,乃曰:"相公为国择帅,尝难其人。 令或能教战抚民,袭守政化,即良将也,何必拒常山之请耶况某知景儒恪居官次,若别选用,未必及之。 适奉圣旨,便委中山,以收后效。"
诸相无言,独崔公沆曰:"开府固昧远大之计矣。 国朝自蒯胡作乱,于今三道止类国宾,尝贻宗社之羞,未雪神人之愤。 今者徇其苟得,又授景儒,一失其机,噬脐无及。 始则入充贡赋,终尔渐紊彝章,疆界接连,既以与之,复欲取之,未知其可也。 景儒既卒,必以军意请立子孙。 傥未议加兵,即立须降节,然后魏博岂无骨肉,必俯瞰洛城,显然卢龙,坐邀青社,开府此际何术枝梧?"二内臣呿颐结舌者久之,且曰:"适奉圣旨,遣与相公商量,所仗者庙谟,非敢参以末议。"
崔公遂草诏意进曰:"卿世袭忠贞,材兼文武,即竭事君之节。 必先体国之诚。 卿弟冀州刺史景儒英卫齐勋,龚黄让政,至于擢用,自贮素心,但以患在不均,理须经久,易定既为恩赏,幽魏何以酬劳辍食再思,难允诚请,临轩注想,宜悉朕怀。"
望付翰林如此赐诏。
诏书再往,勤请愈坚,表云:"愿得手足之荣,共竭股肱之效。"
圣上为之旰食,乃诏范阳公以兵部尚书入觐。
到京旬日,拜特进、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平章事。
三镇有表贺宰辅得其人。
时公以步蹇,未任衙射,上因命中书官就宅问计。
对曰:"臣待罪台司,五环星岁,前后三镇,以甘言佞臣,美贶饵臣,臣皆拒而不纳。 或所论奏,不违程式者,翌日允之,仍召奉使水将显皇恩,且诫曰:‘事出此口,言归彼耳,可否面定,不自外来,无为贿妄于其间也。 前日驿书,已告尔帅矣,宜以覆族为。 ’以是知臣一心事主,必合信臣。 臣请与书谕以是非祸福之源,君臣父子之道。"
立进书草。
卢公才辨词藻,尤工于指谕事理,上览书色动,命中使送春服象只者赍往。
及回表云:"冀州刺史景儒自聆擢用,黎庶偃辕,令望加官,勤留当道。 且言臣滥分茅土,曾乏内劳,位冠三台,官崇一品,方思让爵,不敢贪荣。 幽魏加官,请循往例。"
上大悦。
○太清宫玉石像
明皇朝,崇尚玄元圣主之教,故以道举入仕者,岁岁有之。
诏天下州府立紫极宫,度道流,为三元朝醮之会,长安重建太清宫,琢玉石为玄元皇帝真像。
雕镌之丽,不类人工,列太常乐悬,服天子兖冕,次又以玉石雕成玄宗、肃宗二圣真容于殿之东室,次又琢左右丞相李林甫、陈希烈于东西序。
至代宗朝,人有以为言者曰:"陈、李二相,阴狡险诈,常欲动摇东宫,将有不利于先帝者数四,赖玄宗英明,社稷垂祐,不尔则宗庙有缀旒之危,奈何以玉琢二臣,列于清敬之地,比扁舟五湖之人,铸金肖形之像也。"
寻诏除去,瘗于殿阴,尔后人无知者。
至广明庚子岁,丞相范阳公为太清宫使,因命葺修颓废之所,工役掘地,得玉石人,涤去泥壤,则簪裾端简如龙之像。
工人不知其所自,以状白公。
公命寻究之,则林甫官衔铭于其背。
丞相公忠肃直者,大以为不可,因具奏其事,且曰:"林甫险巧罪迹,不宜获保首领,请辇送京兆府击碎之。"
议者以为李林甫、陈希烈辅佐明皇,骄奢贪狠,而又益憎蓄怨,摇动储君,信是一乱臣贼子也。
然礼经云:"刑不上大夫。"
而况琢石之像,且异戮尸之责,况朝服簪裾而碎于府门,君子谓是失刑政矣。
遂有好事者,传丞相奏章云:"臣闻见无礼于其君者,如鹰鹯之逐鸟雀也。 右相李林甫等,宠异之命,冠于人臣,枭獍之心,勃于君上。 像已辇送京兆府,集众击碎讫。 其徒伴陈希烈,见搜擒次,候获日,送府司同罪。"
土大夫闻之,无不掩笑。
辇碎林甫、搜寻希烈之事,则实有之,至于徒伴擒获之语,斯又妄也。
○卢左丞赴陕郊诗
卢左丞渥冠裳之盛,近代无出其右者,伯仲四人咸居清显。
干符初,服丧纪于洛下,先终制,渥自前中书舍人拜陕郊观察使。
又旬日,其弟绍自前长安县令除给事中。
又旬日,弟沆自前集贤校理授左拾遗。
又旬日,弟沼自前畿尉迁监察御史。
鸣珂珮玉,纡朱拖紫,照耀街巷,士族荣之。
及赴任陕郊,洛城自保厘尹正已下,更设祖筵,以鲜华相尚。
分秩故相及朝容恶日两邑县官,卑秩麻衣,倾都出郭,洛城为之一空。
食器酒具,罗列道路,盛于清明簪洁松槚之日,填咽临都驿,前后十五里,车马不绝。
左辖始舍辔居首筵,则为川尹邀去,乃大合乐于旧相之座,而诸朝容已携酒馔出城者,散于田野,选胜聚饮,歌乐四起,飘飘然若澧州上已、会稽禊事也。
无贵无贱,及暮醉归。
有白髯驿吏声指曰:"某自拥簅清邮五十载,未尝睹祖送之盛有如此者。"
左辖有诗题在嘉祥驿云:"交亲荣饯洛城空,秉钺戎装上将同。 星使自天丹诏下,雕鞍照地数程中。 马嘶静谷声偏响,旆映晴山色更红。 到后定知人易化,满街棠树有遗风。"
此诗为牌子,后为易定帅王处存碎之。
○杨尚书补吏
青州杨尚书损观风陕郊日,政令颇肃,郡人戎校缺,必采于舆论而升陟之,缕及细胥贱卒,率用斯道,以是莅政累载,无积薪叹燥请托之源。
一日,使院有专兵籍者阙,局司颇重,选置惟难。
有吏两人,众推合授,较其岁月职次,功绩违犯,无少差异者,従事掾不能决,请裁于长,长或臆断,谁曰无私。
杨公俯首久之,曰:"余得之矣。"
乃谓曰:"为吏之最,孰先于书算耶姑听吾言。 有夕道于丛林间者,聆群跖评穷贿之数,且曰:‘人六匹则长五匹,人七匹则短八匹。 ’不知几人复几匹?"顾主砚小吏著于纸,令俯阶筹之,且曰:"先达者胜。"
少顷,一吏果以状先,遂授良阙,侪类则眙伏而退。
以其类亥二首六身之说,故书。
○薛氏子为左道所误
有河东薛氏子二,野居伊阙,茂林修竹,面水背山,力田藏书,皆务修进。
先世亟典大郡,薄留伏腊婚嫁之资。
一日,木阴初成,清和戒候,偶有击扉者,启而视之,则星冠霞帔之士也。
草屩霜髯,气质清古,曰:"半途病渴,幸分一杯浆。"
二子则延人宾位,雅谈奥论,深味道腴。
又曰:"某非渴浆者,杖藜过此,气色甚佳,因愿少驻。"
二子则留连之。
坐之,复曰:"舍此东南百步而近。 有五松虬偃在疆内者。"
曰:"某之良田也。"
左道愈喜,因屏入言:"此下有黄金百斤,宝剑二口,其气隐隐浮张翼间,某寻之久矣。 丰狱即其地,三品可以分赡。 亲属之甚困者,唯龙泉自佩,当位极人臣。 某亦请其一效斩魔之术。"
二薛大惊,左道曰:"家童暨役客辈,悉命具畚锸之类,俟择日发土,须臾可以目验矣。 无术以制,则逃匿黄壤,不复能追。 今俟良宵,翦方为墠法,步水噀之,不能遁也。"
且诫僮仆无得泄者。
又问结坛所须,则曰:"须徽纆三百尺随方缗彩缣素甚伙,暨机案炉香茵褥之具。"
且曰:"某非利财矣,假以为法,不毫触耳,所费者祭膳十座,醑茗随之,器以中金者为首。"
二子则竭产以经营,其所缺者贷于亲友。
又言:"某善点化术,以是粪睨金玉,常以济人危急为务。 今有橐装寓太微宫,欲以奉寄。"
二子许诺,乃召人负荷而至。
囊笈四所,重不可胜,缄鐍甚严,祈托以寄。
旋至吉日,因大施法具于五松间。
命二子拜祝讫,亟令返第,封门而俟,且诫无得窥隙:"某当效景纯散发衔剑之术,脱或为人窥,则福移祸至。 俟行法毕,当举燧以呼。 炬兴,可与僮役偕来矣。 俟扶桑未烛,聚力以发,冀得静观至宝也。"
二子敬依此教,严戢舆皂,无得妄行。
自夜分危坐,系望烛光,杳不见举,伺久则鸡晨树杪矣。
二子虑太阳东上,觉于行人,不得已辟户遐侦之,默无影响,步于松下,则掷杯覆器,似数辈纵食于其间者。
炉香机案,倾侧左右,缗彩器皿,悉已携去,轮蹄印迹,错于短墙,疑用徽纆萦固以遁。
因发四箧,瓦砾实中。
自是家产甚困,失信于人,惊愕忧惭,默不敢诉,而骇谈非论,夕遍京洛。
○军中生饩
寇陷钟陵毒,逋岁诏会诸侯之师讨之,未格苗间,统兵者带绕于贼堞,王人督军,日月而至,宴犒迎饯,旬日无虚时。
先是,自九江至于敷浅源,宝视肥宁,及大军加境,畅饮荐羞,不常厥味,猫脾鼠肝,亦登于俎。
是以二物也,犹傲价于雾市,逾月复罄。
一日,上命内臣之贵显者,慰抚于柳营。
有军帅置生饩于皇华,发函伸幅,以肉脚冠其首。
皇华喜为珍贶,不以羊呼者意其避心瞿之字也,则命启器,乃刑刖一足,屈于椟中,缣袎麻屦,亦不削去。
皇华大哕,终日不食。
○虎食伊璠
巢偷污踞官阙,与安、朱之乱不侔。
其间尤异者,各为好事传记。
冠裳农贾挈妻孥潜迹而出者,不可胜记,至有积月陷寇,终日逃避,竟不睹贼锋者。
独前泾阳令伊璠为戎所得,屡脱命于刃下。
其后血属相失,村服晦行,及蓝关,为猛兽搏而食之。
祸患之来,其可苟免!
○蓝田贡冰
蓝田县岁贡冰,常在冬杪,有腊候尚怒,蓝水不冰,则主吏宣命以祭,一夕而成冰,形似今承柱之础,方尺数之,三,厚寸数之十,乃镌额求中矩者,亦艰难以具美。
至于清虚明洁,如椎骊颔而割蚌腹也。
或有粟砂线叶黏于其中,则命镌取,以跃汤补之,汤澄蓝水沸于中,金器赫天不辍,以傒其用。
或沃以冷,则冻敛不固,寻复脱去。
用火泉填之,乃水纹丝散,交涯如织,磨砻以平。
他邑亦贡,其数甚寡,且非上品,不及蓝冰也。
中和辛丑,翠华在蜀,优诏以云栈岩险,罢贡洞庭丹,实是年木奴之属,既醯且瘠。
有鸡林僧亦言:本国濒海岛上,其不多卤,或有如锉蘖投其中者。
唯淮波截海。
而渡,味甘色澈,愈病析酲。
彼国或一岁息于朝贡,则淮水为之不至,且多群疫,水旱作厉,与冰橘之说符。
○东都焚寺
东都圣善寺,缔构甲于天下。
愚曾看《修寺记》云:"殿基掘地及泉,以蜃灰和香土错实之,所以备倾蛰也。"
干符初,尝有估客沥愿帚除殿屋之表,工徒集金三十万以埏埴,迭脊峻十有三尺,每瓦邱铁贯之具,率以木者,神功异绩,不可殚记,咸此类也。
巢贼陷洛之前年,寺僧见东鸱鸣吻上有青碧霏烟,径冲天汉,如筒如幛,其围合抱。
是日秋霁,天无纤云,斯气也自卯至酉,而后销散,烟中隐隐如有物上下,观者如堵,竟不能谕。
粤二年,烬灭于贼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