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广记 卷第四百五十五 狐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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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广记》 卷第四百五十五 狐九 李昉

张直方张谨昝规狐龙沧渚民民妇

张直方

唐咸通庚寅岁,卢龙军节度使检校尚书左仆射张直方,抗表请修入觐之礼,优诏允焉。

先是张氏世莅燕土,燕民世服其恩,礼燕台之嘉宾,抚易水之壮士,地沃兵庶。

朝廷每姑息之。

洎直方之嗣事也,出绮绔之中,据方岳之上,未尝以民间休戚为意。

而酣酒于室,淫兽于原,巨赏狎于皮冠,厚宠集于绿帻。

暮年而三军大怨,直方稍不自安,左右有为其计者,乃尽室西上至京。

懿宗授之左武卫大将军,而直方飞苍走黄,莫亲徼道之职。

往往设罝罘于通道,则犬彘无遗,臧获有不如意者,立杀之。

或曰:"辇毂之下,不可专戮。"

其母曰:"尚有尊于我子者耶?"其僭轶可知也。

于是谏官列状上,请收付廷尉。

天子不忍置于法,乃降为燕王府司马,俾分务洛师焉。

直方至东都,既不自新,而慢游愈极。

洛阳四旁,翥者攫者,见皆识之,必群噪长嗥而去。

有王知古者,东诸侯之贡士也。

虽薄涉儒术,而数不中春官选,乃退游于山川之上,以击鞠挥觞为事,遨游于南邻北里间。

至是有绍介于直方者,直方延之,睹其利喙赡辞,不觉前席,自是日相狎。

壬辰岁冬十一月,知古尝晨兴,僦舍无烟,愁云塞望,悄然弗怡,乃徒步造直方第。

至则直方急趋,将出畋也,谓知古曰:"能相从乎?"而知古以祁寒有难色,直方顾丱僮曰:"取短皂袍来。"

请知古衣之。

知古乃上加麻衣焉,遂联辔而去。

出长夏门则微霰初零,由阙塞而密雪如注。

乃渡伊水而东南,践万安山之阴麓,而鞲弋之获甚伙。

倾羽觞,烧兔肩,殊不觉有严冬意。

及霰开雪霁,日将夕焉,忽有封狐突起于知古马首,乘酒驰之,数里不能及,又与猎徒相失。

须臾,雀噪烟暝,莫知所如。

隐隐闻洛城暮钟,但彷徨于樵径古陌之上。

俄而山川暗然,若一鼓将半,长望间,有炬火甚明,乃依积雪光而赴之。

复若十余里,到则乔林交柯,而朱门中开,皓壁横亘,真北阙之甲第也。

知古及门下马,将徙倚以待旦。

""旦"原作"且",据明抄本改。 "无何,小驷顿辔,阍者觉之,隔阖而问阿谁,知古应曰:"成周贡士太原王知古也。 今旦有友人将归于崆峒旧隐者,仆饯之伊水滨,不胜离觞。 既掺袂,马逸,复不能止,失道至此耳。 迟明将去,幸无见让。"

阍曰:"此乃南海副使崔中丞之庄也。 主父近承天书赴阙,郎君复随计吏西征,此唯闺闱中人耳,岂可淹久乎。 某不敢去留,请闻于内。"

知古虽怵惕不宁,自度中宵矣,去将安适?乃拱立以俟。

少顷,有秉蜜炬自内至者,振管辟扉,引保母出。

知古前拜,仍述厥由。

母曰:"夫人传语,主与小子皆不在家,于礼无延客之道,然僻居与山薮接畛,豺狼所嗥,若固相拒,是见溺而不援也。 请舍外厅,翌日可去。"

知古辞谢,从保母而入。

过重门。

侧听所,栾栌宏敞,帷幕鲜华。

张银灯,设绮席,命知古座焉。

酒三行,复陈方丈之馔;豹胎鲂腴,穷水陆之美者。

保母亦时来相勉。

食毕,保母复问知古世嗣官族,及内外姻党,知古具言之。

乃曰:"秀才轩裳令胄,金玉奇标,既富春秋,又洁操履,斯实淑媛之贤夫也。 小君以钟爱稚女将及笄年,常托媒妁,为求佳对久矣。 今夕何夕,获遘良人,潘杨之睦可遵,凤凰之兆斯在。 未知雅抱何如耳?"知古敛容曰:"仆文愧金声,才非玉润;岂室家为望,唯泥涂是忧。 不谓宠及迷津,庆逢子夜;聆清音于鲁馆,逼佳气于秦台。 二客游神,方兹莫计;三星委照,唯恐不扬。 倘获托彼强宗,眷以嘉偶,则平生所志,毕在斯乎。"

保母喜,谑浪而入白。

复出致小君之命曰:"儿自移天崔门,实秉懿范;奉苹蘩之敬,知琴瑟之和。 唯以稚女是怀,思配君子;既辱高义,乃叶夙心。 上京飞书,路且不遥;百两陈礼,事亦非僭。 忻慰孔多,倾瞩而已。"

知古罄折而答曰:"某虫沙微类,分及湮沦,而钟鼎高门,忽蒙采拾。 有如白水,以奉清尘;鹤企凫趋,唯待休旨。"

知古复拜,保母戏曰:"他日锦雉之衣欲解,青鸾之匣全开;貌如月晕,室若云迷。 此际颇相念否?"知古谢曰:"以凡近仙,自地登汉;不有所举,孰能自媒?谨当铭彼襟灵,志之绅带;期于没齿,佩以周旋。"

复拜。

时则月沈当庭,实为良夜。

保母请知古脱服以休。

既解麻衣而皂袍见,保母诮曰:"岂有缝掖之士,而服短后之衣耶?"知古谢曰:"此乃假之于与所游熟者,固非己有。"

又问所从,答曰:"乃卢龙张直方仆射所借耳。"

保母忽惊叫仆地,色如死灰。

既起,不顾而走入宅。

遥闻大叱曰:"夫人差事,宿客乃张直方之徒也!"复闻夫人音叱曰:"火急逐出,无启寇仇!"于是婢子小竖辈群从,秉猛炬,曳白棓而登阶。

知古恇儴,趠"明抄本"趠"作"趋"。 "于庭中,四顾逊谢,詈言狎至,仅得出门。

才出,已横关阖扉,犹闻喧哗未已。

知古愕立道左,自叹久之。

将隐颓垣,乃得马于其下,遂驰去。

遥望大火若燎原者,乃纵辔赴之。

至则输租车方饭牛附火耳。

询其所,则伊水东,草店之南也。

复枕辔假寐,食顷而震方洞然,心思稍安,乃扬鞭于大道。

比及都门,已有直方骑数辈来迹矣。

遥至其第,既见直方,而知古愤懑不能言。

直方慰之,坐定,知古乃述宵中怪事。

直方起而抚髀曰:"山魑木魅,亦知人间有张直方耶?"且止知古。

复益其徒数十人,皆射皮饮羽者,享以卮酒豚肩,与知古复南出。

既至万安之北,知古前导,残雪中马迹宛然。

直诣柏林下,至则碑板废于荒坎,樵苏残于密林。

中列大冢十余,皆狐兔之窟宅,其下成蹊。

于是直方命四周张罗,彀弓以待;内则束蕴荷锸,且掘且燻。

少顷,群狐突出,焦头烂额者,罥挂者,应弦饮羽者,凡获狐大小百余头以归。

"出《三水小牍》"

唐代咸通年间的庚寅年,卢龙军节度使检校尚书左仆射张直方,上书请允许履行朝见皇上的礼仪,皇上特下诏书答应了他。

先前,张家世代主宰燕地,燕地的百姓世世代代蒙受张家的恩惠。

对到燕昭黄金台来的嘉宾礼节周到,对易水上的壮士尽力安抚,土地肥沃,兵多将广。

朝廷也常常姑息迁就,直到张直方继承了父亲的职务。

这个人出生于富贵家庭,地位在地方长官之上,不曾把人民的喜悦和忧愁放在心上。

却在家里尽情地饮酒,在野外无节制地捕猎,戴着皮冠打猎,动则就是巨大的赏钱,对身边的仆人也表现出特殊的宠爱。

到了晚年三军将士表现出了极大不满,张直方的心里才稍稍有点不安宁,他身边有人为他出谋划策,于是全家向西到京城去,懿宗皇帝任命他为左武卫大将军。

张直方飞苍鹰跑黄犬,不去尽巡察的职责。

往往在通道上安设捕兽的网,就连狗和猪也剩不下。

如果奴仆有不如意的,立刻就杀死他。

有的人说:"在京都之内,不可随意杀人。"

张直方的母亲说:"还有比我的儿子更尊贵的吧?"他们的犯上行为不是很清楚吗。

因此谏官列出张直方的罪状上书给皇帝,要求把他抓起来交给廷尉审查,皇上不忍心对他施加刑罚,于是降职担任燕王府司马,让他分担洛阳军队的事务。

张直方到了东都,既不改过自新,却更加放肆地到处游玩。

洛阳的四周,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看见了,都认识他,一定成群地鸣叫长嗥着离开他。

有个叫王知古的人,是东诸侯的贡士,虽然涉略过儒家学说,却多次没有被礼部擢为进士,于是回家去到山水之间游玩,把击球喝酒当做正事,在南邻和北里之间到处游玩,到这时才有人把他介绍给张直方。

张直方把他请来,亲眼看见了他的伶牙利齿,不自觉地身子就移到座席前面去了,从此天天互相在一起玩耍。

壬辰年冬季十一月,王知古曾经早起,只见屋里没有烟火,愁云布满了天空,静悄悄地令人心里不自在。

就徒步走向张直方的府第去,就见张直方急匆匆地出来,正准备去打猎。

对王知古说:"能跟我们一块去吗?"王知古因为天太冷脸上有困难的表情,张直方回头对幼僮说:"取一个黑色的短袍来。"

就请王知古穿上,王知古在短袍外面又加上一件深色衣服,就并排骑马出发。

出长夏门时还零星地下着小雪花,到阙塞时密雪象下雨似的,于是渡过伊水又向东南走,走过万安山的北面山坡,途中射猎的收获很多。

用羽觞喝酒,吃烧兔肉,一点也不觉得有寒冬的样子。

等到天开雪停,太阳也将要落山了,忽然有只大狐狸在王知古的马头前面跑过去,王知古趁着酒兴去追赶,追了几里路没也追上,反而和打猎的伙伴走失了。

不一会儿,雀乱叫云雾蒙蒙,不知自己到了哪里。

隐隐地听见洛城日暮的钟声,只是在山中小路和古老的柏树之间走来走去,不一会山川变黑暗了,好象是一更天左右,远远地望去,看见有个很明亮的火炬,就靠着积雪的光亮走向火炬。

又走了好象十多里,到了就见乔木林树枝交叉着,有扇红色大门开在中间,白色的墙壁延伸出去,真象是朝廷的住宅一样。

王知古到门前下马,准备就在这里等待天亮。

不久,马晃动缰绳的声音,被守门人觉察了,隔着大门问是谁。

王知古回答说:"我是成周贡士太原人王知古,今天早晨有个隐居的朋友准备回到崆峒山旧居去,我在伊水边上为他饯行,承受不了这离别酒,就扯着衣袖告别,马跑起来,就不能止住,迷失道路来到这里,天一放亮就走,请不要责备我。"

守门人说:"这里是南海副使崔中丞的庄子,主人最近接到天书到京城去了,公子又跟随着军师西征去了,这里只有女人了,怎能让你久留在这里呢?我不敢决定是走还是留下,请让我传达到女主人那里去。"

王知古虽然担心,自己一想已经半夜了,离开这儿到哪里去呢?于是两手合抱恭敬地站着等待。

不一会儿,有人拿着蜜蜡自里面走来,打开了门锁,领着保母出来,王知古走上前行礼,仍然述说其中原因,保母说:"夫人传话说,主人和公子都不在家,照礼法没有请客人进门的道理。 可是我们住的地方与大山大泽相通,是豺狼出没嗥叫的地方,如果硬是拒绝你,那就是看见别人落水而不伸手相救。 请你住到外厅,明天再走吧。"

王知古说了道谢,跟保母进去了,路过的重重门户和侧厅等地方,梁柱拱顶,十分宽敞,帷帐幕布鲜艳华美,点着银灯,摆设了绮丽的座席,让知古坐在上面,喝了三巡酒,又摆上很多菜肴,豹胎肥鱼,穷尽了水中陆上的美味,保母也时时来劝酒。

吃完饭,保母又问王知古的家世和当官的亲属,以及内外的姻亲,王知古全都说了。

保母说:"你穿着高耸的服装戴着官帽,金玉美质,奇特的风度,既年青,又行为端正,这实在是贤淑美女的好丈夫。 女主人有个十分钟爱的小女儿,快成年了,经常托人做媒,为女儿寻找好配偶,今天是什么日子,得到了一个好丈夫。 潘杨两家的和好能够变成现实,凤凰结合的兆头就在眼前。 不知你的心里觉得怎么样?"王知古收起笑容说:"我的文章没有金石的声音,才学不象玉石那样润泽有光彩,怎么敢去想娶妻安家?只担心我地位的低下,更不必说我这个迷路的人受到你们的宠爱,值得庆幸的是半夜里相遇,在这寓馆里聆听你的指教,使美好的气氛集中在这秦台之上。 二个客人醉酒乱走迷路,正在没有办法的时候,福禄寿三星却照到我的身上,唯恐自己长象太差。 如果能够寄身在你们这个豪门大族之中受到保护,又把好配偶嫁给我,那是我平生的志愿,竟然全在这里遇上了吗?"保母很喜欢,开着玩笑进里面去禀报给主母,又出来传达女主人的意见说:"你自从进了我们崔家大门,实在是表现出了你的美德,献出了苹蘩一样的敬意,懂得琴瑟谐和的道理。 只是怀念那年龄小而柔弱的少女,想让她与一个高尚的人婚配,蒙你慷慨地答应,却也了却了我平素的心愿。 往京城里寄封信给主人,路还不算很远,要你一百两银子的聘礼也不算过分,我感到很是欣慰,多嘱咐你几句罢了。"

王知古严肃地行礼回答说:"我是小虫和沙土一类微不足道的东西,按道理应当湮没无闻,可是你们这个钟鸣鼎食的高贵家庭,竟蒙受你们看得起,就象是一碗清水,洒在扫净的土地上。 黄鹤伸长脖子,野鸭子快步疾走,全听你们的安排。"

说完,王知古又行了一个礼。

保母又对他开玩笑说:"等到那一天,打扮得花团锦簇的新娘子准备脱下衣服,梳妆匣子完全打开,镜子里的人脸象月亮有晕一样迷人,洞房里象雾缭绕一样令人目眩,这个时候,你还会想到我吗?"王知古道谢说:"以凡人的身份来到神仙的府第,从地下登上天河,不是有人举荐,谁能自己给自己作中间人?我应当永远铭记你高尚的心灵,就象带子束在身上,一辈子也不忘记,佩带着与人周旋。"

又行礼致谢。

这时就见月光直接照在院子里,实在是个好夜晚。

保母请王知古脱下衣服休息,脱下麻衣,里面的黑袍露出来,保母讽刺地说:"难道有贵族而穿后身短的衣服吗?"王知古道歉说:"这件衣服是向经常在一块游玩的熟人借的,本来不是我自己的衣服。"

又问是向谁借的。

回答说:"是卢龙张直方仆射借给我的。"

保母忽然吃惊地叫着跌在地上。

脸色象死灰一样。

站起来以后,也不回头看就走进后宅去了。

远远地就听大声的叱骂说:"夫人你的事情办错了,来求宿的是张直方一类人。"

又听夫人的声音叱责说:"火急地赶他走,不要引来仇敌。"

于是婢女和僮仆成群地跟从着,拿着大火炬,拖着白木棒走上台阶,王知古惶恐不安,跳到庭院里,向四面望着道歉,咒骂声纷纷传来,仅仅能走出门来。

才出门,已经关上大门,上了门栓,还听到不停的喧哗声。

王知古惊诧地站在道的东面,自己在那里长久地叹气。

又在残破的围墙边,找回了自己的马,就骑马离开了。

远远地看见大火象燎原一样,于是连提缰绳跑去,到了一个地方,就见征调的和租用的车正在喂牛和生火做饭。

问这是什么地方,则是伊水东面,草店的南面。

又枕着马鞍打了个盹,有一顿饭的时间因受震动才清醒过来。

心情稍稍安定,就在大道上扬鞭飞驰,等赶到都门,已有张直方的好几个骑士来寻他了。

远远地走到张直方的府第,看见张直方以后,王知古却气闷得说不出话。

张直方安慰他,坐下以后才说了夜里遇到的怪事。

张直方站起来拍着大腿说:"山中的鬼怪,也知人间有张直方吗?"先让王知古休息,又召了几十个人,都是善于打猎的人,让他们吃猪肉喝足酒,与王知古又出南门,到了万安的北面,王知古在前面当向导。

残雪中马的足迹很清楚,一直通向柏树林。

到里面一看,石碑棺木在荒山坡上乱扔着,在密林中有打柴割草的残迹,中间排着十多个大坟墓,都是狐狸野兔的洞穴,坟下面有走出来小路。

于是张直方命令在四周张开网罗,张满弓弩等待着,在网罗以内,就捆乱麻点火,带着锹镐挖洞,一边挖一边用烟火熏。

不一会儿,大群狐狸突然跑出来,有焦头烂额的,有被网缠住的,有跟着弓弦声被射中的,总计捉了大小一百多只狐狸,就回城去了。

张谨

道士张谨者,好符法,学虽苦而无成。

尝客游至华阴市,见卖瓜者,买而食之。

旁有老父,谨觉其饥色,取以遗之。

累食百余,谨知其异,奉之愈敬。

将去,谓谨曰:"吾土地之神也,感子之意,有以相报。"

因出一编书曰:"此禁狐魅之术也,宜勤行之。"

谨受之,父亦不见。

尔日,宿近县村中,闻其家有女子啼呼,状若狂者,以问主人,对曰:"家有女,近得狂疾,每日昃,辄靓妆盛服,云召胡郎来。 非不疗理,无如之何也。"

谨即为书符,施檐户间。

是日晚间,檐上哭泣且骂曰:"何物道士,预他人家事!宜急去之!"谨怒呵之,良久大言曰:"吾且为奴去。"

""去"原作"矣",据明抄本改。 "遂寂然。

谨复书数符,病即都差。

主人遗绢数十疋以谢之。

谨尝独行,既有重赍,须得傔力。

停数日,忽有二奴诣""诣"原作"请",据明抄本改。 "谨,自称曰"德儿"、归宝”。

尝事崔氏,崔出官,因见舍弃,今无归矣,愿侍左右。

谨纳之,二奴皆谨愿黠利,尤可凭信。

谨东行,凡书囊符法,行李衣服,皆付归宝负之。

将及关,归宝忽大骂曰:"以我为奴,如役汝父。"

因绝走。

谨骇怒逐之,其行如风,倏忽不见。

既而德儿亦不见,所赍之物,皆失之矣。

时秦陇用兵,关禁严急,客行无验,皆见刑戮。

既不敢东度,复还主人。

具以告之,主人怒曰:"宁有是事?是无厌,复将挠我耳!"因止于田夫之家,绝不供给。

遂为耕夫邀与同作,昼耕夜息,疲苦备至。

因憩大树下,仰见二儿曰:"吾德儿、归宝也。 汝之为奴苦否?"又曰:"此符法我之书也,失之已久。 今喜再获,吾岂无情于汝乎?"因掷行李还之曰:"速归,乡人待尔书符也。"

即大笑而去。

景得行李,复诣主人,方异之。

更遗绢数疋,乃得去。

自尔遂绝书符矣。

"出《稽神录》"

道士张谨,喜欢符法,学的虽然很刻苦却没有成就。

曾经到华阴游历作客。

看见一个卖瓜的人,就买瓜吃。

旁边有个老人,张谨看出他脸有饥色,拿过瓜来送给老人吃,累计吃了一百多个瓜。

张谨知道他是个异人,对他更加恭敬。

即将离去时,对张谨说:"我是土地神,感谢你的心意,有个东西想用来报答你。"

接着拿一本书说:"这是禁除狐魅法术,应当勤学苦练。"

张谨接过书,老人也不见了。

有一天,他住在近县的村中,听到这家有个女子啼哭呼喊,样子象是疯狂。

因此问主人,主人说:"我家有个女儿,近来得了疯病,每天日头西斜,就搽脂抹粉穿着华丽服装,说是要召唤胡郎来。 不是不给她治病,是对她的病没有办法啊。"

张谨就为他写了符,贴在房檐和门上。

这天晚上,房檐上有人一边哭一边骂说:"是哪个老道,管别人的家事,应当快点离开这里。"

张谨愤怒地呵叱他。

很久后,大声说:"我暂且为你离开这里。"

就静了下来。

张谨又写了几道符,病就都好了。

主人家送给他十疋绢表示感谢。

张谨是独身行走,既然带着重物,就须要有侍从帮着出力。

停了几天,忽然有两个奴仆来见张谨,自称叫德儿和归宝,说:"曾经事奉崔氏,崔氏出去作官,我们因而被抛弃,现在没有家了,愿意在你的身边侍候你。"

张谨收纳了他们。

二个仆人都谨慎顺从,做事聪慧伶俐,很可以信任他们。

张谨向东走,所有书袋符法、行李和衣服,都交给归宝背着,快到关口时,归宝忽然大骂说:"把我当奴仆使用,象支使你的父亲一样。"

于是就跑了。

张谨又惊又怒去追他,他走得象风一样,一会就不见了,不久,德儿也不见了,所携带的东西,全丢光了。

这时秦陇之间正在打仗,关口查得特别严,行路的客人没有证明,全被杀了。

既然不敢向东走,就又回到主人家,把事情全告诉主人了,店主人生气地说:"怎么会有这种事,这是不满足,又要骚扰我了。"

就把张谨安排在农民家里住,也不供给他吃喝。

就被农民邀请共同耕作,白天耕种,夜间休息,又累又苦到了极点。

因在大树下休息,仰起头看见二个小孩说:"我们是德儿、归宝,你做奴仆苦不苦?"又说:"这本符法是我的书,丢失很久了,现在高兴又得到了书,我怎能对你无情!"于是扔下行李还给他说:"快回家,家乡的人等着你写符法呢。"

就大笑着走了。

已经得到行李,又去见那家主人。

主人这才觉事情奇异。

又赠给他几疋绢,才能离开。

从那以后就再也不写符作法了。

昝规

唐长安昝规因丧母,又遭火,焚其家产,遂贫乏委地。

儿女六人尽孩幼,规无计抚养。

其妻谓规曰:"今日贫穷如此,相聚受饥寒,存活终无路也。 我欲自卖身与人,求财以济君及我儿女,如何?"规曰:"我偶丧财产,今日穷厄失计。 教尔如此,我实不忍。"

妻再言曰:"若不如此,必尽饥冻死。"

规方允之。

数日,有一老父及门,规延入。

言及儿女饥冻,妻欲自卖之意,老父伤念良久,乃谓规曰:"我累世家实,"明抄本“家实"作"富家"。 "住蓝田下。

适闻人说君家妻意,今又见君言,我今欲买君妻,奉钱十万。”

规与妻皆许之。

老父翌日,送钱十万,便挈规妻去。

仍谓规曰:"或儿女思母之时,但携至山下访我,当令相见。"

经三载后,儿女皆死,又贫乏,规乃乞食于长安。

忽一日,思老父言,因往蓝田下访之。

俄见一野寺,门宇华丽,状若贵人宅。

守门者诘之,老父命规入。

设食,兼出其妻,与规相见。

其妻闻儿女皆死,大号泣,遂气绝。

其老父惊走入,且大怒,拟谋害规,规亦怯惧走出,回顾已失宅所在,见其妻死于古冢前,其冢旁有穴。

规乃自山下共发冢,见一老狐走出,乃知其妻为老狐所买耳。

"出《奇事记》"

唐代长安的昝规因为母亲去世,又遭了火灾,烧光了家产,生活变得贫穷困难,六个儿女全很幼小,昝规没有办法抚养。

妻子对他说:"现在贫穷到这步田地,在一起生活就要挨饿受冻,最后还是没有活路。 我想把自己卖给别人,得点钱财用来接济你和我的孩子们,怎么样?"昝规说:"我偶然丧失了财产,现在困窘艰难没有办法,却使你想这么做,我实在不忍心。"

妻子又说:"如果不这么做,一定全都冻饿而死。"

昝规才答应了她。

几天后,有一个老人上门来,昝规请进屋,谈到儿女挨饿受冻,妻子要出卖自身的意思。

老人伤心地思考很久,才对昝规说:"我家多少代都很富有,住在蓝田一带,刚才听别人说了你妻子的意思,现在又听见你的话,我现在想买你的妻子,给你十万钱。"

昝规与妻子都应许了他。

老人第二天就送来十万钱,就领昝规的妻子走了,还对昝规说:"在儿女们想念母亲的时候,只要携带着到山下找我,我会让她与你们相见。"

过了三年,儿女们都死了,又穷得没办法,昝规就到长安去求乞。

忽然有一天,想起老人的话,因而就去蓝田一带寻找老人。

不久看见郊外有一个寺庙,门庭华丽,样子象是贵人家的住宅。

守门人询问他,老人就让昝规进去。

拿出吃的,并让他妻子出来,和昝规见面,他妻子听说儿女全死了,大声哭起来,哭着就断气了。

那个老人急忙地跑进来,并且很生气,打算害死昝规,昝规也吓得逃了出去。

回头看时已没有了住宅。

只见他的妻子死在一座古坟前面,寻坟旁有洞穴,昝规就自己在山下发掘古坟,看见一只老狐狸跑出来,这才知道他的妻子被老狐狸买去了。

狐龙

骊山下有一白狐,惊挠山下人,不能去除。

唐干符中,忽一日突温泉自浴。

须臾之间,云蒸雾涌,狂风大起,化一白龙,升天而去。

后或阴暗,往往有人见白龙飞腾山畔。

如此三年,忽有一老父,每临夜,即哭于山前。

数日,人乃伺而问其故。

老父曰:"我狐龙死,故哭尔。"

人间之:"何以名狐龙?老父又何哭也?"老父曰:"狐龙者,自狐而成龙,三年而死。 我狐龙之子也。"

人又问曰:"狐何能化为龙?"老父曰:"此狐也,禀西方之正气而生,胡白色,不与众游,不与近处。 狐托于骊山下千余年,后偶合于雌龙。 上天知之,遂命为龙。 亦犹人间自凡而成圣耳!"言讫而灭。

"出《奇事记》"

骊山下有一只白狐狸,惊扰山下的百姓,也没办法除去它。

唐代干符年间的中期,忽然有一天白狐到温泉来自己洗浴,不一会儿,水气升腾雾气翻滚,刮起一阵大风,变成一条白龙,升天而去。

那以后有时遇上阴天,常常有人看见白龙在骊山的附近飞腾。

这种情况连续三年。

忽然有一个老人,每到天刚黑时,就在山前哭泣,哭了好几天。

有人就等在那里问他哭的原因,老人说:"我的狐龙死了,所以才哭。"

有人问他:"为什么叫狐龙?老人又为什么哭呢?"老人说:"狐龙,就是从狐狸变成了龙,三年就死去,我是狐龙的儿子。"

有人又问:"狐为什么能变成龙?"老人说:"这只狐狸,禀受了西方的正气而出生,胡子是白色的,不与同类游玩,也不和同类接近相处。 这只狐狸寄住在骊山下面已一千多年,后来偶然与雌龙交配,上天知道了这件事,就下命令让它变成龙。 也就好比人类,从凡人变成圣人一样。"

说完就不见了。

沧渚民

江南无野狐,江北无鹧鸪,旧说也。

晋天福甲辰岁,公安县沧渚村民辛家,犬逐一妇人,登木而坠,为犬啮死,乃老狐也,尾长七八尺。

则正""正"原作"止",据明抄本改。 "首之妖,江南不谓无也,但稀有耳。

蜀中彭汉邛蜀绝无,唯山郡往往而有,里人号为野犬。

更有黄腰,尾长头黑,腰间焦黄,或于村落鸣,则有不祥事。

"出《北梦琐言》"长江南没有野狐狸,长江北没有鹧鸪鸟,这是旧的说法。

五代晋天福年间甲辰这一年,公安县沧渚村姓辛的村民家,有只狗追逐一个妇女,爬树时掉了下来,被狗咬死,却是一只老狐狸,尾巴有七八尺长。

那么,死则首必向丘穴的狐妖,江南不能说没有,只是极稀少罢了。

四川中部的彭山、汉中、邛崃、蜀郡等地绝对没有,只是山里的城镇往往有这种狐狸,村里人叫做野狗。

有黄色的腰,尾长头黑,腰间焦黄。

有的在村落里鸣叫时,就有不吉利的事情发生。

民妇

《世说》云,狐能魅人,恐不虚矣。

乡民有居近山林,民妇尝独出于林中,则有一狐,忻然摇尾,款""款"原作"数",据明抄本改。 "步循扰""扰"原作"优",据明抄本改。 "于妇侧,或前或后,莫能遣之。

如是者为常,或闻丈夫至则远之,弦弧不能及矣。

忽一日,妇与姑同入山掇蔬,狐亦潜逐之。

妇姑于丛间稍相远,狐即出草中,摇尾而前,忻忻然如家犬。

妇乃诱之而前,以裙裙裹之,呼其姑共击之,舁而还家。

邻里竟来观之,则暝其双目,如有羞赧之状,因毙之。

此虽有魅人之异,而未能变。

《任氏》之说,岂虚也哉!"出《玉堂闲话》"

《世说》上传说,狐狸能迷人,恐怕不是假话。

有一家在山林附近居住的乡民,民妇曾经独身到树林中去时,就见有一只狐狸,高兴地摇着尾巴,慢慢地走近跟在妇人身边纠缠,有时在身前,有时在身后,赶不走它。

象这样已经成为常事。

有时听到男人来了就走开了,弓箭也射不着。

忽然有一天,那个民妇与小姑一起进山采菜,狐狸也暗中跟着她们,民妇与小姑在树丛之间稍稍离得远些,狐狸就走出草从,摇着尾巴走上前来,高兴得象家养的狗。

民妇就诱骗它走近前来,用裙子把它包了起来,招呼她的小姑来一起打它,然后抬着回到家里。

邻居们都争着来看狐狸,狐狸就闭上双眼,象是有点害羞的样子,接着就打死了它。

这只狐狸虽然有迷惑人的不寻常的行为,却不能变化。

沈既济《任氏传》所述,难道是虚妄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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