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五义 第八回 救义仆除凶铁仙观 访疑案得线七里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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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侠五义》 第八回 救义仆除凶铁仙观 访疑案得线七里村 石玉昆

且说四爷赵虎因多贪了几杯酒,大家闲谈,他连一句也插不上,一旁前仰后合,不觉的瞌睡起来。

困因酒后,酒因困魔,后来索性放倒头,酣睡如雷,因打呼,方把大家提醒。

王朝说:"只顾说话儿,天已三更多了,先生也乏了,请安歇罢。"

大家方才睡下。

谁知赵四爷心内惦着上开封府,睡的容易,醒的剪绝。

外边天气不过四鼓之半,他便一咕噜身爬起来,乱嚷道:"天亮了!快些起来赶路!"又叫从人备马捎行李,把大家吵醒。

谁知公孙策心中有事尚未睡着,也只得随大家起来。

只见大爷将从人留下一个,腾出一匹马叫公孙策乘坐。

叫那人将药箱儿招牌,"俟天亮时背至开封府,不可违误。"

吩咐已毕,叫店小二开了门,大家乘马,趁着月色,迤俪而行。

天气尚未五更。

正走之间,过了一带林子,却是一座庙字。

猛见墙角边人影一晃。

再细看时,却是一个女子,身穿红衣,到了庙门捱身而入。

大家看的明白,口称"奇怪"。

张龙说:"深夜之间,女子入庙,必非好事。 天气尚早,咱们何不到庙看看吗?"马汉说:"半夜三更,无故敲打山门,见了僧人怎么说呢?"王朝说道:"不妨,就说贪赶路程,口渴得很,讨杯茶吃,有何不可。"

公孙策道:"既如此,就将马匹行李叫从人在树林等候,省得僧人见了兵刃生疑。"

大家闻听,齐说:"有理,有理。"

于是大家下马,叫从人在树林看守。

从人答应。

五位老爷迈步竟奔山门而来。

到了庙门,趁着月光,看的明白,匾上大书"铁仙观"。

公孙策道:"那女子捱身而入,未听见她插门,如何是关着呢?"赵虎上前,抡起拳头,在山门上就瞠、瞠、瞠的三拳,口中嚷道:"道爷开门来!"口中嚷着,随手又是三拳,险些儿把山门砸掉。

只听里面道:"是谁?是谁?半夜三更怎么说!"只听哗拉一声,山门开处,见个道人。

公孙策连忙上前施礼,道:"道爷,多有惊动了。 我们一行人贪赶路程,口渴舌于,俗借宝刹歇息歇息,讨杯茶吃,自有香资奉上,望祈方便。"

那道人闻听,便道:"等我禀明白了院长,再来相请。"

正说之间,只见走出一个浓眉大眼、膀阔腰粗、怪肉横生的道士来,说道:"既是众位要吃茶,何妨请进来。"

王朝等闻听,一拥而入,来至大殿,只见灯烛辉煌。

彼此逊坐。

见道人凶恶非常,并且酒气喷人,已知是不良之辈。

张龙、赵虎二人悄地出来寻那女子,来到后面,并无踪迹。

又到一后院,只见一口大钟,并无别物。

行至钟边,只听有人呻吟之声。

赵虎说:"在这里呢。"

张龙说:"贤弟,你去掀钟,我拉人。"

赵虎挽挽袖子,单手抓住钟上铁爪,用力向上一掀。

张龙说:"贤弟吃住劲,不可松手!等我把住底口。"

往上一挺,就把钟内之人露将出来。

赵爷将手一松,仍将钟扣在那边,仔细看此人时,却不是女子,是个老者,捆做一堆,口内塞着棉花,急忙掏出,松了捆绑。

那老者干呕做一团,定了定神,方才说:"嗳哟!苦死我也!"张龙便问:"你是何人?因何被他们扣在钟下?"那老头儿道:"小人名唤田忠,乃陈州人氏。 只因庞太师之子安乐侯庞昱奉旨前往赈济,不想庞昱到了那里,并不放赈,在彼盖造花园,抢掠民间女子。 我主人田起元,主母金氏玉仙因婆婆染病,在庙里许下愿心。 老太太病好,主母上庙还愿,不意被庞昱窥见,硬行抢去。 又将我主人送县监禁。 老太太一闻此信时,生生吓死。 是我将老主母埋葬已毕。 想此事一家被害,非上京控告不可。 因此贪赶路程,过了宿头,于四更后投至此庙,原为歇息。 谁知道人见我行李沉重,欲害小人。 正在动手之时,忽听众位爷们敲门,便将小人扣在钟下,险些儿伤了性命。"

正在说话间,只见那边有一道人探头缩脑。

赵四爷急忙赶上,兜的一脚,踢翻在地,将拳向面上一晃:"你嚷,我就是一拳!"那贼道看见柳斗大的皮锤,哪里还有魂咧,赵四爷便将他按住在钟边。

不想这前边凶道名唤萧道智,在殿上张罗烹茶,不见了张、赵二人,叫道人去请也不见回来,便知事有不妥,悄悄的退出殿来,到了自己屋内,将长衣甩去,手提一把明亮亮的朴刀,竟奔后院而来。

恰入后门,就瞧见老者已放,赵虎按着道人,不由心头火起,手举朴刀,扑向张龙。

张爷手急眼快,斜刺里就是一腿。

道人将将躲过,一刀照定张龙面门削来。

张爷手无寸铁,全仗步法巧妙,身体灵便,一低头将刀躲过,顺手就是一掌。

恶道惟恐是暗器,急待侧身时,张爷下边又是一扫堂腿。

好恶道!金丝绕腕势躲过,回手反背又是一刀。

究竟有兵刃的气壮,无家伙的胆虚,张龙支持了几个照面,看看不敌。

正在危急之际,只见王朝、马汉二人见张龙受敌,王朝赶近前来,虚晃一掌,左腿飞起,直奔胁下。

恶道闪身时,马汉后边又是一拳,打在背后。

恶道往后一扑,急转身,摔手就是一刀,亏得马汉眼快,歪身一闪,刚然躲过,恶道倒垂势又奔了王朝而来。

三个人赤着手,刚刚敌的住——就是防他的刀便了。

王朝见恶道奔了自己,他便推月势等刀临切近,将身一撤。

恶道把身使空,身往旁边一闪,后面张龙照腰就是一脚。

恶道觉得后面有人,趁着月影也不回头,伏身将脚往后一蹬。

张龙脚刚落地,恰被恶道在迎面骨上蹬了一脚,力大势猛,身子站立不住,不由的跌倒在地。

赵虎在旁看见,连忙叫道:"三哥,你来挡住那个道人。"

张龙连忙起来挡住道人。

只见赵虎站起来,竟奔东角门前边去了。

张龙以为四爷必是到树林取兵刃去了。

迟了不多时,却见赵虎从西角门进来。

张龙想道:"他取兵刃不能这么快,他必是解了解手儿回来了。"

眼瞧着他迎面扑了恶道,将左手一扬"是个虚晃架式",右手对准面门一摔,口中说:"恶道,看我的法宝取你!"只见白扑扑一股稠云打在恶道面上,登时二目难睁,鼻口倒噎,连气也喘不过来。

马汉又在小肚上尽力的一脚,恶道站立不住,咕哆栽倒在地,将刀扔在一边。

赵虎赶进一步,一跪腿,用磕膝盖按住胸膛,左手按膀背,将右袖从新向恶道脸上一路乱抖。

原来赵虎绕到前殿,将香炉内香灰装在袖内。

俗语说的好:"光棍眼内揉不下沙子去,"何况是一炉香灰,恶道如何禁得起。

四个人一齐动手,将两个道人捆缚,预备送到祥符县去。

此系祥符地面之事,由县解府,按劫掠杀命定案。

四人复又搜寻,并无人烟。

后又搜至旁院之中,却是菩萨殿三间,只见佛像身披红袍。

大家方明白,红衣女子乃是菩萨现化。

此时公孙策已将树林内伴当叫来,拿获道人。

便派从人四名,将恶道交送县内。

立刻祥符县申报到府。

大家带了田忠,一同出庙,此时天已大亮,竟奔开封府而来。

暂将四人寄在下处。

公孙策进内参见包公,言访查之事尚未确实,今有土龙岗王、马、张、赵四人投到,并铁仙观救了田忠,捉拿恶道交祥符县、不日解到的话,说了一遍。

复又立起身来,说:"晚生还要访查刘氏案去。"

当下辞了包公,至茶房。

此时药箱招牌俱已送到。

公孙策先生打扮停当,仍从角门去了。

且说包公见公孙策去后,暗叫包兴将田忠带至书房,问他替主明冤一切情形,叫左右领至茶房居住,不可露面,恐走漏了风声,庞府知道。

又吩咐包兴将四勇士暂在班房居住,俟有差听用。

且说公孙策离了衙门,复至七里村沿途暗访,心下自思:"我公孙策时乖运謇,屡试不第。 幸亏了然和尚一封书信荐至开封府,偏偏头一天到来就遇见这一段公案,不知何日方能访出。 总是我的运气不好,以致诸事不顺。"

越思越想,心内越烦,不知不觉出了七里村。

忽然想起,自己叫着自己说:"公孙策,你好呆!你是作什么来了?就是这么走着,有谁知你是医生呢?既不知道你是医生,你又焉能打听出来事情呢?实实呆的可笑!"原来公孙策只顾思索,忘了摇串铃了。

这时想起,连忙将铃儿摇起,口中说道:"有病早来治,莫要多延迟。 养病如养虎,虎大伤人的。 凡有疑难大症,管保手到病除。 贫不计利。"

正在念诵,可巧那一边一个老婆子唤道:"先生,这里来,这里来。"

公孙策闻听,向前间道:"妈妈唤我么?"那婆子道:"可不是。 只因我媳妇身体有病,求先生医治医治。"

公孙策闻听,说:"既是如此,妈妈引路。"

那婆子引进柴扉,掀起了蒿子杆的帘子,将先生请进。

看时,却是三间草房,一明两暗。

婆子又掀起西里问单布帘子,请先生土炕上坐了。

公孙策放了药箱,倚了招牌,刚然坐下,只见婆子搬了个不带背、三条腿椅子在地下相陪。

婆子便说道:"我姓尤,丈夫早已去世。 有个儿子名叫狗儿,在大户陈应杰家做长工。 只因我的儿媳妇得病,有了半月了。 她的精神短少,饮食懒进,还有点午后发烧。 求先生看看脉,吃点药儿。"

公孙策道:"令媳现在哪屋?"婆子道:"在东屋里呢,待我告诉她。 说着,站起,往东屋里去了。 只听说道:“媳妇,我给你请个先生来,求他老看看,管保就好咧。"

只听妇人道:"母亲,不看也好,一来我没有什么大病,二来家无钱钞,何苦妄费钱文。"

婆子道:"嗳哟!媳妇呵!你没听见先生说么,‘贫不计利’;再者‘养病如养虎’。 好孩子,请先生瞧瞧罢。 你早些好了,也省得老娘悬心。 我就是倚靠你,我那儿子也不指望他了!"说至此,妇人便道:"母亲,请先生过来看看就是了。"

婆子闻听,说:"还是我这孩子听说。 好个孝顺的媳妇!"一边说着,便来到西屋,请公孙策。

公孙策跟定婆子来至东间,与妇人诊脉。

原来医者有"望"、闻”、"问"、"切"四条,又道:"医者易也,易者移也。"

故有移重就轻之法。

假如给老年人看准脉息不好,必要安慰,说道:"不要紧,立个方儿,吃与不吃均可。"

后至出来,方向本家说道:"老人家脉息不好得很,赶紧预备后事罢。"

本家问道:"先生,你为何方才不说?"医家道:"我若不开导着说,上年纪的人听说利害,痰向上一涌,那不登时交代了么?"此是移重就轻之法。

闲言少叙。

且说公孙策与妇人看病,虽是私访,他素来原有实学,所有医理,先生尽皆知晓。

诊完脉息,已知病源。

站起身来,仍然来至西问坐下,说道:"我看令媳之脉,乃是双脉。"

尤氏闻听,道:"哎哟!何尝不是。 她大约有四五个月没见……"公孙策又道:"据我看来,病源因气恼所致,郁闷不舒,竟是个气裹胎了。 若不早治,恐入痨症。 必须将病源说明,方好用药。"

婆子闻听,不由的吃惊:"先生真是神仙,谁说不是气恼上得的呢!待我细细告诉先生。 我儿子在陈大户家做长工,素日多亏大户帮些银钱。 那一天,忽然我儿子拿了两个元宝回来……"说至此处,只听东屋妇人道:"此事不必说了。"

公孙策忙说道:"用药必须说明,我听的确,下药方能见效。"

婆子道:"孩子,你养你的病,这怕什么?"又说道:"我见元宝不免生疑,便问这元宝从何而来。 我儿子说,只因大户与七里村张有道之妻不大清楚。 这一天陈大户到张家去了,可巧叫他男人撞见,因此大户要害他男人,给我儿两个元宝。"

说至此,东屋妇人又道:"母亲不消说了,此事如何说得!"婆子道:"儿吁,先生也不是外人,说明了好用药呀。"

公孙策道:"正是,正是,若不说明,药断不灵。"

婆子接说:"给我儿两个元宝,正叫他找什么东西的。 原是我媳妇劝他不依,后来跪在地下央求。 谁知我不肖的儿子不但不听,反将媳妇踢了几脚,揣起元宝,赌气走了未回。 后来果然听说张有道死了。 又听见说接三的那日,晚上棺村里连响了三阵,仿佛炸尸的一般,连和尚都吓跑了,因此我媳妇更加忧闷。 这便是得病的原由。"

公孙策听毕,提起笔来写了一方,递与婆子。

婆子接来一看,道:"先生,我看别人方子有许多的字,怎么先生的方儿只一行字呢?"公孙策答道:"药用当而通神。 我这方乃是独门奇方。 用红锦一张,阴阳瓦焙了,无灰老酒冲服,最是安胎活血的。"

婆子闻听,记下。

公孙策又道:"你儿子做成此事,难道大户也无谢礼么?"公孙策问及此层,他算定此案一明,尤狗儿必死,婆媳二人全无养赡,就势要给他婆媳二人想出个主意。

这也是公孙策文人妙用。

话已说明。

且说婆子说道:"听说他许给我儿子六亩地。"

先生道:"这六亩地可有字样么?"婆子道:"哪有字样呢,还不定他给不给呢。"

先生道:"这如何使得!给他办此大事,若无字据,将来你如何养赡呢?也罢,待我替你写张字儿,倘若到官时,即以此字合他要地。"

真是乡里人好哄。

当时婆子乐极了,说:"多谢先生!只是没有纸,可怎么好呢?"公孙策道:"不妨,我这里有纸。"

打开药箱,拿出一大张纸来,立刻写就,假画了中保,押了个花押,交给婆子。

婆子深深谢了。

先生背起药箱,拿了招牌,起身便走。

婆子道:"有劳先生!又无谢礼,连杯茶也没吃,叫婆子好过意不去。"

公孙策道:"好说,好说。"

出了柴扉,此时精神百倍,快乐非常。

原是屡试不第,如今仿佛金榜标名似的,连乏带饿全忘了,两脚如飞,竟奔开封府而来。

这正是心欢访得希奇事,意快听来确实音。

未审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注释:

迤俪——曲折连绵。

望闻问切——中医诊断疾病的方法。

望是观察病人的发育情况、面色、舌苔、表

情等;闻是听病人的说话声音、咳嗽、喘息,并且嗅出病人的口臭、

体臭等气味;问是询问病人自己所感到的症状,以前所患过的病等;

切是用手诊脉或按腹部诊察有没有痞块等。

通常这四种方法结合在

一起使用,叫做四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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