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文 第09部 卷八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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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唐文》 第09部 卷八百七 董诰等 纂修

◎司空图"一"

图字表圣,河中虞乡人。

咸通十年进士,干宁中累迁户部侍郎,乞还山。

昭宗在华阴,征拜兵部侍郎,不赴。

朱全忠篡国,召为礼部尚书,不起。

闻哀帝弑,不食卒。

年七十二。

◇题山赋

茧吾以群嬉兮,乃恣狎於林壑。

窘世路之榛榛兮,匪兹焉而何托。

仰基矩之惟旧兮,岂孱眇之彼度。

矧崭纡而还农兮,亦靡劳於浚凿。

壮神工之骋奇兮,树一峰而中擢。

《齿彦》鳌鼻而嘘空兮,涌佛螺而旁络。

阜交於艮隅兮,俯川塍而黼错。

跻遗堞以仰眩兮,汹瀑巅而电薄。

腴卉木以骈昌兮,蔼葩屏而麝幄。

滋彩纟卒以纷翔兮,玩韶鲜而戏濯。

睹群物之遂性兮,澹吾躬而斯乐。

笑殊道以狗强兮,喜夸鹏而蠖。

虽穴处而志扬兮,邈轩肆於宏廓。

借家国之未忘兮,鄙荣伸而陋约。

贞明而自勖兮,行与息而靡怍。

◇春愁赋

芳滟滟兮翠绵绵,泥晨霞兮泊晚烟。

郁情条以凝睇,袅愁绪以伤年。

群企胥悦,幽栖自怜。

胜事而何人忘返,赏心而与我相捐。

当其玉律惊,春香风拂曙,晴阳小苑之道,绀霭青门之树,绣毂相追,金羁并骛。

携艳冶以争出,指狭邪而共趣。

贪壮岁之娱游,惜繁华之易度。

岂知低摧上国,寂寞良辰。

林幽莺啭,院古苔新。

暗想歌钟之会,出随车马之尘。

落日归卧,悬琴叹频。

孤枕役故园之梦,一宵惊白首之人。

江枫暮兮江水渌,荡羁魂兮劳远目。

倚兰棹兮雨霏霏,历洲兮衣馥馥。

千古兮此时此地,愍输忠而见逐。

边鸿下兮边草生,拥玉帐兮滞龙城。

折柳厌河梁之赠,落梅传戌笛之声。

万里兮此时此日,叹积雪之徒征。

莫不惨澹伤神,回环萦虑。

念郢阙以回首,忆帝乡之归路。

虽阳和之暗攻,自眇默而谁诉。

於是情驰天末,黛敛闺中。

徘徊暖榭,徙靡芳丛。

燕泥滴滴而檐坏,蛛网迷迷而帐空。

怜笙罢兴,挑锦停功。

怨韶光之虚掷,与长夜而还同。

若斯者,固纷尔多状,浩然莫穷。

彼人情之贸迁,繁植物之荣悴。

何深衷之委郁,谢圜煦於天地。

萦心夜焚,凝魄朝醉。

同垢衣之莫浣,岂萱枝之可慰。

愿昭畅於春台,雪胸襟之滞义。

◇共命鸟赋"并序"

西方之鸟,有名共命者,连腹异者,而爱憎同一。

伺其寐,得毒卉,乃饵之。

既而药作,果皆毙。

吾痛其愚,因为之赋,且以自警。

赋曰:

彼翼而飞,罔憎其类。

彼虫而螫,罔害於己。

惟斯鸟者,宜禀乎义。

首尾虽殊,腹背匪异。

均休共患,宁忽宁己。

致彼无猜,衔堇以饵。

厥谋虽良,厥祸孰避。

枭鸱竞笑,凤凰愕视。

躬虽俱毙,我则忘类。

人固有之,是尢可畏。

或竞或否,情状靡穷。

我同而异,钩其外,胶致其中。

痈囊已溃,赤舌靡缝。

缓如"阙二字"迅如骇蜂。

附强迎意,掩鬼自容。

忘其不校,寝以顽凶。

若兹党类,彼实孔多。

一胜一负,终婴祸罗。

乘危逞怨,积世不磨。

孰救其殆,药以至和。

怪虽厉鸟,勿伐庭柯。

尔不此病,国如之何。

◇情赋"并序"

愚尝赋《春情》数百言,状其思媚。

自谓摭众骚之遗,恨遭乱而失。

今独忆其间三十五字,存於濯缨之东楹云。

暖融溶兮傍曲塘,扶兰心兮牵藕肠。

雨丝丝兮幂暗芳,阻佳期兮日难忘。

情烟绵兮悄自伤。

◇上谯公书

再拜。

愚伏以布衣犯将相之威者,近皆笑率指愚为狂。

是轻薄子不能以恢然之量待今贤杰也。

相公得不念之耶?某迹拘世累,而业久於山。

援古勘今,思有所发者。

盖窃惟近朝据重位,而勇蹈功名之利。

耻天下有遗才,直吾相国也。

又敢求吾相之心,所以未忍弃生民之望者,固非濡濡於富贵。

岂不以时持大柄,事或阻心,且后弛张,俾无遗恨於不朽耶。

愚以是窃,有以企天下之福矣。

虽在於至愚,犹有轻虑。

诚以相公既当有得贤之盛,将尢有惜夫自持。

既尝独决机权,将尢以事不足问。

则党附之贤或兴,而专美之道可隘耳。

请陈其说,夫用人固得矣,亦在知失之不足。

盖为明,则伪者惩而实者劝,且无伤於爱士。

处事也固济矣。

又知谋之不必自我出为知,则听日广而神不劳,且无伤於好谋。

是道也,盖贤哲用之而不竭,相公得之而不疑。

坦怀至公,自无愧古。

然后文尚制科之选,武先西北之虞"前年已上书蜀相"。

抑简诞以捐空,峻规程而括实,则病应适时之宜尽矣。

此皆相公夙自践於沉实,而小子虽吃悸,不能面发,愿激扬於片时耳。

非为挟利之资也,抑自古钓奇而售迹者。

既多以分蹇,动无所合。

且实必俟临机,方见其万一。

非敢率易,并渎尊威。

干犯之诛,则不复自同轻薄子以为疑惧。

俟命再拜。

◇与台丞书中丞阁下:某昔者常从其友於郡邑之鄙。

其邻叟有善艺卉木者,或从之鬻於都下,未尝不亟售而返。

人谓之曰:「里市所货,皆资生之所阙,尚有提之汲汲而不克售者。

今叟晨往暮归,未尝少滞其所鬻。

何哉?」叟曰:「鬻植之道,虽本於天时,亦且诊於人情耳。

盖视其人夸,其居侈,则所玩者,必欲朝炫其葩,夕味其实矣。

彼或以劲正自处,所植必慕贤良。

吾皆揣之,各炫其所欲,焉有曝滞之患哉?」今阁下前为小宗伯,实振惟公之举,庶不孤吾道矣。

况宪府僚属,系本朝之轻重,是尢宜於慎择也。

会昌中,杜牧之为补阙,陪贺客於孔氏之门,独敛板而前,言御史丞风威,在取人之得失,乃荐邢群焉。

今有邢贲者,乃群之犹子,雅志贞独,且以名节自任。

其所任其所为,亦足观其所志。

愚以是辄有里叟之说,盖待吾宪丞不薄矣。

且自古推心,苟不望报於其人,则未有不坚於著效者。

愚所任不私而已,苟谓言者之轻而舍诸,亦非敢以为耻。

又有王驾者,勋休之后,於诗颇工,於道颇固。

但其所知,方在显清之地,不敢越境以输其珍耳。

所与论诗一首,亦辄缄献。

其他当俟阁下操人柄救时艰,而后敢以志英豪之事业者,达於执事,庶不驱之仇敌也。

再拜。

◇贻王进士书辱示制述,甚非所宜。

敢不以所说陈於左右哉?楚宋交怨,而使在其间。

宋人有得玉於其境者,遇楚使适至,夸示之。

楚人谋沮其玉,请先誉於宋国。

既献,宋果怒曰:「玉产於吾土,而价张於吾仇,是欺我也。

」不果售。

今吾守道固穷,且窃文学之誉,是邪竞沽虚者之所仇嫉者。

吾子之才固奇矣,乃以所质置於吾怀,是玉者未适於市,而噪者已盈於门矣。

必曰不投知於司空氏,必曰不受知於司空氏,则虽吾子之奇,必足速得志於时矣。

舍是无他术也。

所贶益腆,不敢发柙。

幸详其意,勿冒时之所忌。

◇与李生论诗书文之难而诗尢难,古今之喻多矣。

愚以为辨味而后可以言诗也。

江岭之南,凡足资於适口者,若醯非不酸也,止於酸而已。

若鹾非不咸也,止於咸而已。

中华之人所以充饥而遽辍者,知其咸酸之外,醇美者有所乏耳。

彼江岭之人,习之而不辨也宜哉。

诗贯六义,则讽谕抑扬,氵亭蓄渊雅,皆在其中矣。

然直致所得,以格自奇。

前辈诸集,亦不专工於此,矧其下者耶?王右丞、韦苏州,澄澹精致,格在其中,岂妨於道学哉?贾阆仙诚有警句,然视其全篇,意思殊馁。

大抵附於蹇涩,方可致才。

亦为体之不备也,矧其下者哉?噫!近而不浮,远而不尽,然后可以言韵外之致耳。

愚窃尝自负,既久而愈觉缺然。

然得於早春,则有「草嫩侵沙长,冰轻著雨销」。

又「人家寒食月。

花影午时天」。

"上句云「隔谷见鸡犬,山苗接楚田」"又「雨微吟足思,花落梦无そ」。

又「夜短猿悲减,风和鹊喜灵。

」得於山中,则有「坡暖冬生笋,松凉夏健人。

」又「川明虹照雨,树密乌冲人」。

得於江南,则有「日带潮声晚,烟和楚色秋」。

"一作「戌鼓和潮暗,船灯照岛幽」。 本集同"又「曲塘春尽雨,方响夜深船」。

得於塞上,则有」马色经寒惨,雕声带晚饥。

」得於丧乱,则有「骅骝思故第,婴鹉失佳人」。

又「鲸鲵人海涸,魑魅棘林幽」。

得於道官,则有「棋声花院闭,幡影石坛高」。

得於夏景,则有「地凉清鹤梦,林静肃僧仪」。

得於佛寺,则有「松日明金像,苔龛响木鱼」。

又「解吟僧亦俗,爱舞鹤终卑」。

得於郊园,则有「暖景鸡声美,微风蝶影繁」。

又「远陂春草渗,犹有水禽飞」。

"上句云「绿树连村暗,黄花入麦稀」"得於乐府,则有「晚妆留拜月,春睡更生香」。

得於寂寥,则有「孤萤出荒池,落叶穿破屋」。

得於惬适,则有「客来当意惬,花发遇歌成」。

虽庶几不滨於浅涸,亦未废作者之讥诃也。

七言云:「逃难人多分隙地,放生鹿大出寒林。

」又「得剑乍如添健仆,亡书久似忆良朋」。

又「孤屿池痕春涨满,小栏花韵午晴初」。

又「五更惆怅回孤枕,犹自残灯照落花」。

"上句云「故国春归未有涯,小楼栏槛别人家」"又「殷勤元旦日,欹午又明年」。

"上句云「甲子今重数,生涯只自怜」"皆不拘於一概也。

盖绝句之作,本於诣极。

此外千变万状,不知所以神而自神也。

岂容易哉?足下之诗,时辈固有难色。

傥复以全美为上,即知味外之旨矣。

勉旃。

司空表圣再拜。

◇与王驾评诗书

足下。

末伎之工,虽蒙誉於贤哲,未足自信,必俟推於其类,而后神跃而色扬。

今之贽艺者反是,若即医而靳其病也,惟恐彼之善察,药之我攻耳。

以是率人以谩,莫能自振。

痛哉!且工之尢者,莫若工於文章。

其能不死於诗者,比他伎尢寡。

岂可容易较量哉?国初主上好文雅,风流特盛。

沈宋始兴之后,杰出於江宁,宏肆於李杜极矣。

左丞苏州,趣味澄,若清风之出岫。

大历十数公,抑又其次焉。

力而气孱,乃都市豪估耳。

刘公梦得、杨公巨源,亦各有胜会。

阆仙东野、刘得仁辈,时得佳致,亦足涤烦。

厥后所闻,逾褊浅矣。

然河汾蟠郁之气,宜继有人。

今王生者,寓居其间,浸渍益久,五言所得,长於思与境偕,乃诗家之所尚者。

则前所谓必推於其类,岂止神跃色扬哉!经乱索居,得其所录,尚累百篇,其勤亦至矣。

吾适又自编一鸣集,且云撑霆裂月︱,作者之肝脾,亦当吾言之无怍也"一本有道之不疑四字"。

◇与惠生书

足下。

某赘於天地之间,三十三年矣。

及览古之贤豪事迹,惭企不暇。

则又环顾尘蔑,自知不足为天下之赘也。

噫!岂非才不足而自强耶?虽然,丈夫志业,引之犹恐自。

诚不敢以此为惮,故文之外,往探治乱之本。

俟知我者,纵其狂愚,以成万一之效。

壮心未决,俯仰人郡。

今遇先生,俾仆得以尽论,愿修讨源,然后次第及於济时之机也。

唐虞之风,三代非不敝也,赖圣人先其极,而变之不滞耳。

秦汉而下,时风益浇。

视之而不知其弊,矫之而不知其变。

文质莫辨,法制失中。

侮儒必止,沈儒必削,则士大夫虽有自负雅道者,既不足以振之,而又激时之怨耳。

汉魏之际,其弊荩极。

惩马融胡广之流,故李膺质而峻。

诫何晏桓范之俗,则王衍简而清。

矫之而不和,滞之而不顾。

始以类聚相扇,终以浮党见嫉,而至家国皆瘁而不寤也。

悲夫!故愚以为今欲应时之病,即莫若尚通,不必叛道而攻利也。

隘则驱之以仇己。

树政之基,莫若尚法,不必任察而嗜刑也,弛则怠之以陷入。

舍此二者,伊周不能为当今之治。

苟在位者有问于愚,必先存质以究实,镇浮而劝用。

使天下知有所竟,而不自窘以罪时焉。

噫!有必不能辨之於言者,有之矣,未有无其心无其言,可以垂名於不朽者。

且一家之治,我是而未必皆行也。

一国之政,我公而未必皆行也。

就其间量可为而为之,当有以及於物,不可为而不为,亦足以见其心。

必曰俟时而后济其仁,盖无心之论。

夫百人并迫於水火,可皆救之,斯为幸矣。

不可皆救,则将竭力救其一二耶?亦将高拱以视之耶?幸先生以质於时贤,审其有心,然后可为编次第之说。

再拜。

◇复陈君后书

吾既以疑经为后述矣,今年夏,陈君果复致累百言,且援谷梁之说,欲以质吾。

吾熟视其书,率意而答之。

足下复所云云,非不知也,且夫谓之求,则固当偕受其讥矣。

虽然,舅姑之疾且馁,苟力不能制其悍妇,则必羸其声,哀求於一饭,岂忍诮之乎?吾本朝之臣耳,岂敢诲其苞茅不贡之渐耶?于载之下,必有知言者。

不多谭。

◇与极浦书戴容州云:「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於眉睫之前也。

」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岂容易可谈哉?然题纪之作,目击可图,体势自别,不可废也。

愚近作《虞乡县楼》及《伯梯》二篇,诚非平生所得者。

然「官路好禽声,轩车驻晚程。

」即虞乡入境可见也。

又「南楼山最秀,北路邑偏清」。

假令作者复生,亦当以著题见许。

其《柏梯》之作,大抵亦然。

浦公试为我一过县城,少留寺阁,足知其不怍也,岂徒雪月之间哉?《伫归山后》「看花满眼泪,回首汉公卿。

人意共春风"上二句杨庶子",哀多如更闻」,下至於「塞广雪无穷」之句,可得而评也。

郑杂事不罪章指,亦望呈达,知非子狂笔。

◇答孙邰书

孙君足下,所贶累幅,皆厚责於我,是足下勤於吾道,必欲起而振之也,何以克当。

虽然,始於退者,皆曰「吾之必诚也」。

今愚独以为不诚自讼,亦诚在其中矣,幸足下详其旨。

古之山林者,必能简於情累,而后可久。

今吾少也,忿然不能自胜於胸中,及不诚而退者,然亦穷而不摇,寻而不进者。

盖审已熟,虽进亦不足於救时耳。

彼一饭之施,或请济於其邻,虽童子不可以空器绐之也。

矧当艰否之运,吾君吾相,方以爵秩来天下之贤达,将与之共拯,其可沽虚而自集耶?且自古贤达用舍之际,当俟至公物情,而后天意可见。

虽宰执大臣之推心,亦不能察天下拒我之意也。

况足下一布衣,其可独私於我哉?《书》曰:「龟从蓍从」,则人亦不违天矣。

足下所示,勤勤於此,而取舍之间,果致失坠,是非有物亦欲沮之耶?始吾自视固缺薄,今又益疑其不可妄进。

且持危之术,制变之机,非鲰懦之所克辨也。

愚虽不佞,亦为士夫独任其耻者久矣,其可老而冒之耶?韩史部激李桂州之不行,责阳道州无勇,虽致二贤适自困,亦何救於大患哉?其所为者,或奋而不顾,匹夫匹妇,亦可为之,孟子所谓非不能也。

足下粹於通义耳,其间亦未尽於仆者,勿多谭。

再拜。

◇题柳柳州集后序

金之精粗,考其声,皆可辨也,岂清於磬而浑於钟哉?然则作者为文为诗,才格亦可见,岂当善於彼而不善於此耶?愚观文人之为诗,诗人之为文,始皆系其所尚,既专则搜研愈至,故能其工於不朽。

亦犹力巨而斗者,所持之器各异,而皆能济胜,以为敌也。

愚尝览韩吏部歌诗累百首,其驱驾气势,若掀雷抉电,奔腾於天地之间,物状奇变,不得不鼓舞而徇其呼吸也。

其次皇甫祠部文集,所作亦为遒逸。

非无意於深密,盖或未遑耳。

今於华下方得柳诗,味其深搜之致,亦深远矣。

俾其穷而克寿,抗精极思,则固非琐琐者轻可拟议其优劣。

又尝睹杜子美《祭太尉房公文》、李太白《佛寺碑赞》,宏拔清厉,乃其歌诗也。

张曲江五言沈郁,亦其文笔也。

岂相伤哉?噫!彼之学者褊浅,片词只句,不能自辨,已侧目相诋訾矣。

痛哉!因题柳集之末,庶俾后之诠评者,罔惑偏说,以盖其全工。

◇中条王官谷序

知非子雅嗜奇,以为文墨之伎,不足曝其名也。

盖欲揣机穷变,角功利於古豪。

及遭乱窜伏,又故无有忧天下而访於我者,曷以自见平生之志哉?因捃拾诗笔,残缺无几。

乃以中条别业一鸣以目其前集,庶警子孙耳。

其述先大夫所著家牒照乘传,及补亡舅"名权,四岁能讽诵其舅水轮陈君赋,十六著刘氏洞史二十卷"。

赞祖彭城公中兴事,并愚自撰密史,皆别编次云。

有唐光启三年,泗水司空氏中条王官谷濯缨亭记。

◇送草书僧归楚越

伧荒之俗,尢恶伎於文墨者。

华民流寓而至,则遽发其橐,焚弃札牍之累以快。

既自容矣,又仇沮继至者,若不胜其怨。

噫!是华舌夷心,而又甚之者矣。

洎天下将乱,则虽吾里,其风亦变。

果伧荒之流民亦多矣,倘或未化,亦其益孤,不能自振。

苟闻志於吾伎,则必跃而游之,矧踵门而勤请者耶?光僧生於东越,虽幼落於佛,而学无不至。

故逸迹遒劲之外,亦恣为歌诗,以导江湖沉郁之气,是佛首而儒其业者也。

虽孟荀复生,岂拒之哉?今系名内殿,且为归荣,足以光於远矣。

永嘉西岑,康乐胜游之最。

是行也,为我以论诗一篇,题於绝壁。

◇书屏记人之格状或峻,其心必劲。

心之劲,则视其笔迹,亦足见其人矣。

历代入书品者八十一人,贤杰多在其间,不可诬也。

国初欧虞之后,继有名公。

元和长庆间,先大夫初以诗师友兵部卢公载从事於商於,因题纪唱和,乃以书受知於裴公休,辟ヘ锺陵。

及征拜侍御史,退居中条,时李忻州戎亦以草隶著称。

为计吏在满,因辍所宝徐公浩真迹一屏以为贶。

凡四十二幅,八体皆备。

所题多《文选》五言诗,其「朔风动秋草,边马有归心」,十数字或草或隶,尢为精绝。

或缀小简於其下。

记云:「怒猊抉石,渴骥奔泉,可以视碧落矣」。

先公清旦披玩,殆废寝食。

常属诫云:「正长诗英,吏部笔力,逸气相资,奇功无迹。

儒家之宝,莫逾此屏也。

但二者皆美,神物所窥,必当夺璧於中流,飞於烈火也。

殆非子孙之所可存耳。

」庚子岁遇乱,自虞邑居负之置於王城别业。

丙辰春正月,陕军复入,则前后所藏及佛道图记,共七千四百卷,与是屏皆为灰烬。

痛哉!今旅寓华下,於进士姚ダ所居,获览书品及徐公评论,因感愤追述,贻信后学。

且冀精於赏览者,必将继有诠次。

光化二年八月三日,泗水司空图衔涕撰录。

谨记。

◇休休亭记

休,休也,美也,既休而且美在焉。

司空氏王官谷休休亭,本濯缨也。

濯缨为陕军所焚,愚窜避逾纪。

天复癸亥岁,蒲稔人安,既归葺於坏垣之中。

构不盈丈,然遽更其名者,非以为奇,盖量其材,一宜休也。

揣其分,二宜休也。

且耄而聩,三宜休也。

而又少而惰,长而率,老而迂,是三者,皆非救时之用,又宜休也。

尚虑多难,不能自信,既而昼寝,遇二僧,其名皆上方刻石者也。

其一曰顽,谓吾曰:「吾尝为汝之师也。

汝昔矫於道,锐而不固,为利欲之所拘,幸悟而悔,将复从我於是耳。

且汝虽退,亦尝为匪人之所嫉,宜以耐辱自警,庶保其终始。

与靖节醉吟第其品级於千载之下,复何求哉?」因为耐辱居士歌,题於亭之东北楹。

自开成丁巳岁七月,距今以是岁是月作是歌,亦乐天作传之年,六十七矣。

休休乎,且又殁而可以自任者,不增愧负於国家矣。

复何求哉?天复癸亥秋七月二十七日,耐辱居士司空图记。

◇山居记中条就蒲津东顾,距虞乡才百里。

亦犹人之秀发,必见於眉宇之间。

故五峰然为其冠珥,是溪蔚然涵其浓英之气。

左右函洛,乃涤烦清赏之境。

会昌中,诏毁佛宫,因为我有谷之名,本以王官废垒在其侧。

今司空氏易之为祯陵溪,亦曰祯贻云。

愚以家世储善之,集於厥躬,乃像刻大悲,新构於西北隅,其亭曰「证因」。

证因之右,其亭曰「拟纶」,志其所著也。

拟纶之左,其亭曰「修史」,勖其所职也。

西南之亭曰「濯缨」,濯缨之窗旦鸣,皆有所警。

堂曰「三诏之堂」,室曰「九之室」,皓其壁以模玉川於其间,备列国朝至行清节文学英特之士,庶存耸激耳。

其上方之亭曰「览昭」,悬瀑之亭曰「莹心」,皆归於释氏,以栖其徒。

愚虽不佞,犹幸处於乡里,不侵不侮,处於山林。

物无天伐,亦足少庇子孙。

且讵知他日复睹容访陈迹者,非今兹誓愿之证哉?久於斯石,庶几不昧。

有唐光启三年丁未岁记。

◇纪恩门王公凝遗事

上四年春,以大河南王公治状宜陟,诏假礼部尚书按察宣歙池三郡。

既即治,未涉时,吏化民悦,昼亡可为。

冬十月,贼始自同安分济入屠至德"在池州"。

公遣将孟琢,疾以兵助守池州。

州亦有备,贼少却。

会其党继至,言扣璧,实欲转袭南陵。

公揣之如其计,命樊俦进扼其阳路。

俦固自彭门分,公察其健决而易敌,诫之邀险,无得轻进。

俦固去。

会谍者言寇少将遁,气欲生沮之。

麾兵不顾,既而越险。

贼遽至,军遂委而逸,间二日驰归,以败告。

公数其违命,立斩以徇。

诸将在南陵闻之者皆股栗,以死缀贼,故青弋江得恣为备。

青弋在江东,南陵也,人心不摇矣。

公前命宁国兵遮截之,生得其踏白数十骑,乃并山引退。

四月,凶渠复大入,而都纪王涓亦自采石赴援。

公宴劳加礼,且谕之曰:「盗匿情诈,吾尽得之矣。

今席胜而骄,谓吾城不劳而可缀。

则攘臂而来,前无丝之碍矣。

若知吾坚壁待之,其势自衄。

将军第按甲稔威,以伺其隙,慎勿与之骤战也。

」涓意锐,自州城日趋四舍,至南陵。

未曾食而战,遽死之。

明日,中贵人自领败卒,尚四五千,伤痛之声,与尘埃相杂而至。

江南雅自怯,独幸北军以为固。

及闻涓败,相顾失色。

赖公前策涓不足恃,拒守益严。

又城中水乏,而泉自跃出,人心益牢,竟免攻围之患。

既逾月,中贵人阻挠无去意,卒横不能禁。

公以书让之曰:「吏之捕蝗者,既不克胜,而且俯食於民,是率暴以济灾也。

今将军纂天下精兵,挫於狂寇,而又恣之,俾民不得治其生业,何以称主上所以待将军之意哉?」中贵人词诎趋发,其亲吏入里舍,《区支》夺民马。

公乘门望之,麾左右立提置杖杀,军愕贻不敢留。

自后日夕抚循,常若寇复至者。

其储畜缮完之利,到今赖焉。

噫!公始以杰德峻望,为时耸服。

而特恢济之心,人莫能见。

虽不能致其道,以和平天下,然捍境蔽邻,不涸得赋,亦足济庸而塞根耳。

愚尝袭迹门下,受知特异。

敢次见闻,以开史氏之听。

◇太原王公同州修堰记洛自西北趣大河,盖同源於积石,伏而乃发,离而复合耳。

故其流皆浑而悍,暴而难制。

然左辅土田,赖之为膏壤。

堰虽劳,不可废也。

而又振泥加厚,水势益抑。

去故治之,治之勤日倍也。

大中末,州南堰坏,久不能复。

比岁旱蝗,关畿尢困。

咸通五年,太原王公自中书舍人出牧是邦,思所以利人者,无易於此。

乃省公用,节私费,僦徒赋役,躬亲率属,得健吏於班,授以成规。

亦既集事,而中作雨甚。

川壑会流,雷风蹴南而鼓之,益肆狂啮。

虽有力者,坚百仞之阜,亘为其防,亦不能御,势明矣。

必俟至诚克敷,旁资感效耳。

公晨往河Й,跪陈牢醴。

既而阴溃散,功倍人悦。

翌日堰乃成,水折而光,皆若导而徙。

令邑里交贺,合乐以迓之。

流闻京师,中外以为国庆。

时国家兵役屡与,漕鞔已绝。

故自淮汴至於河潼之交,百敖皆刳,人无所仰视之者。

虽已鼎食,亦若衔馁而返。

农饥卒怠,何以振其威力哉?关中不涸之辙,必本是堰。

公果成之,以明大计。

虽旋亦决败,而功绪足遗后人矣。

七年秋,愚自满获展贽见之礼,出次近垌,备得其事,因著於篇,以彰勤济之志云。

◇泽州灵泉院记

严饬祠宇,非欲侈於自奉也。

盖不崇不侈,无以耸动群品,俾坚响善之心耳。

况帝梦可征,华缘已熟,山川神祗,罔不荐款。

故自京邑以及遐裔,胜概相望,皆奠厥居。

中条发於蒲,趋於艮,杰出而为太行,则天坛不得不冠盖华嵩,争日观也。

其北川壑会流,盘郁粹,自高平西顾,以至灵泉极矣。

泉之为灵,非惟利物,亦当滋润所及,不育毒螫也。

其院东向显豁,亘为大川,端门洞辟,正与旭日相迓。

岂梵书所谓震旦者,此其证哉?且有为无为,於我不碍。

弛之则若涸其中,用之则必滂其外。

皆克固其源,乃能动而必济也。

今禅宿洪密长老,俗姓刘氏,本儒家子。

早诣石霜,契其大旨。

烦而不挠,简而必周。

初自清凉历览至是山,乃创林栖之所。

遇太尉李公驻军高平,首资葺构。

远近道俗,莫不归响。

今蒲芮陇西左揆,常因题纪,亦备赞扬,则密公之道益光矣。

凡制经楼斋堂共一百余间,又塑罗汉洁刻之相,以渐化服。

而后日集方丈,敷演上乘。

自江汉北渡,以至魏晋之交,其俗坚悍难诱,今则悉为佛人矣。

且善教童孺者,虽指摘其书,而必以言反覆晓谕,当自释然。

若典教积於前,笞挞骇於侧,彼将窜匿之不暇,讵肯说而从命哉?律刑书也,经诰誓也,禅乃诱劝之宗,先驯其性而后入人者耳。

故其道至隐,其功至博,不可废也。

常念畜役之外,以逮佣隶。

虽豢养至丰,莫不苦於受制。

殊不知羁鞅之劳,或能避免,而方寸之内,不形不声。

牙孽牢萌,诧其力者,愈不能争。

以此沦陷死生之域,绵创不能自脱,其苦何如哉?噫!苟非三世之尊,夷山斡海,六祖亲授,捩其钳钛,长老继作,磨昏抉,则彼爨膏镬而勇於自浴者,虽糜烂其身,犹未悔也。

今乃聚其徒,侈其居,永为一檀施之会,且俾其福慧皆殖。

然则密公之积,焉可抑没哉?耐辱居士病且死,不忍其门人慧依慧海之勤请也,直纪所行,惟以漏略为愧云。

天二年岁次乙丑七月望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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