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文 第08部 卷七百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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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唐文》 第08部 卷七百十四 董诰等 纂修

◎李宗闵

宗闵字损之,宗室郑王元懿之后。

贞元二十一年进士,穆宗朝为中书舍人。

文宗大和二年以吏部侍郎同平章事,累转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

七年罢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复为中书侍郎知政事。

封襄武县侯,坐交通刘稹流封州。

宣宗立,徙郴州司马卒。

◇随论上下篇"并序"

宗闵读孟轲书,至於王霸之说,未尝不叹曰:「嗟乎!知其时之可者,不知时之不可者也。

」即牛鼎之事,未尝不叹曰:「嗟乎!知其身之不可,不知其身之可也。

」』於是退而著《随论》上下篇,因明王霸之所以兴废,进退之所由同异,且以解执事者之云尔。

△论上

客有问宗闵曰:「孟轲称齐王由反手,谓管仲为不足为。

若是则功业存乎人,不存乎时,不亦信乎?」宗闵曰:非也。

可以王而王,可以霸而霸,非人之所能为也,皆此时也。

人皆奉时以行道者也,不能由道以作时者也;能因变以建功者也,不能由功以反变者也。

昔时纣为无道,以流毒於群邦,天下器然,不待文王之仁人,然后忻戴之也。

苟有息肩之所,则民莫不疾乎奔走,如逃其水火焉。

当此之时,有能扶义陵戎,除去大憝,则民莫不争被矢石,以报其父兄之仇。

故太公相武王,起而革灭独夫,以成王业,宜建其国。

虽无大惠於群邦,天下顺焉。

虽文王之仁,且欲招而怀之也。

苟微虐杀之害,则诸侯孰肯忘国从乱,而违其天子焉?当此之时,有能匡饬暴强,夹辅王室,则诸侯孰肯不争奉盟誓,以休其战伐之勤?故管仲相桓公,从而抚之,藩卫宗周,以立乎霸功,亦宜也。

诚使太公居管仲之势,而能以周王天下乎?吾有以知其不能也。

太公、管仲,并时而起,则吾未知孰前焉。

故仲尼称管仲曰「如其仁」,称桓公「正而不谲」。

岂有非其道也。

而仲尼称之?且曰圣人之门,无道桓、文之事。

吾不信也。

客曰:「然则古人为天下者,亦如是乎?」宗闵曰:固也。

所由曰道,道之不可易,礼乐仁义之谓矣。

所遭曰时,时之不可常,应天顺民之谓矣。

昔者陶唐氏之为天下也。

法天而则地,授时以任民,垂其衣裳而天下无为,推其诚心而刑罚不用。

当此之时,各顺其情性,乐其习俗,保其奉命,故谓之至"阙一字"时一大变。

及有虞之为天下也,始放四凶以除民害,是故勤而不德,时又一变焉。

及夏后氏之为天下也。

始用肉刑,以寒民心,是故威而不能怀,时又大变焉。

及汤武之为天下也。

始及干戈,放杀昏虐,是故勇而不能善,时又大变焉。

及桓、文之为天下也,始合诸侯,以匡王室,是故顺而不能革。

彼三王二公,皆元德也,夫岂乐为相反哉?势异则事殊,时迁则俗易,执一不可以通变,循古不可以制变。

是故观时而立功,论世而创业。

唐虞各以其道而自帝,三代各以其变而自王,二公各以其时而自霸,不其大哉。

吾故曰礼以因人,苟有以因之,不必法乎古也;乐以和人,苟有以和之,不必法乎古也;兵者除乱,苟有以除之,不必法乎古也。

为政者平理天下,必法乎古人也。

况古之行法岂有常,亦有从其宜,当其道,天下随时而已矣。

然胶柱鼓瑟,恶能成其音声哉!若乃诵前圣之言,守已行之制,遭变而不通,得时而不随,夫如是,可谓王莽宋襄公之言,不足为有道者也。

昔者王莽尝为德化矣,不问可否,语必援经,不量人心,动必据古,於是天下烦溃,从而丧之。

此不知变之祸也。

昔者宋襄公尝为仁义矣,楚人尚诈我必信,彼兵尚奇我必正,用欲以兴商道,霸诸侯,一战而为敌所执,再战而身死国削,为天下﹃笑。

此不知时之祸也。

《易》曰:功业见乎变。

又曰:随之时义大矣。

非天下之至明,孰能通乎变?非天下之至圣,孰能通乎时?且轲之所言,前王之遗迹矣,君子亦云道而已矣,何必履其故迹耶?呜呼!自周室下衰,诸侯放恣,仁义之道,随没於干戈。

微管仲,中国几为戎矣。

而曰不足为也,孰可为之哉!

△论下客有曰:「王霸之事,既闻之矣。

或言伊尹负鼎,百里奚饭牛,而孟轲非之,曰未闻枉己而直人者也。

又曰圣人之行不同,洁其身而已矣。

又可信乎?」宗闵曰:非也。

圣人以枉道为耻,以屈道为辱,不以屈身为辱。

唯守其道,故虽辱其身而进焉,非其道,故洁其身而退焉。

进退岂有他,唯道所在而已矣。

天生圣人者,孰为然哉?为行天下之大道也。

立天下之大教也,利天下之人民也。

故天下有不由其道者,圣人忧也;天下有不知其教者,圣人忧也;天下之人民有不宁者,圣人忧也。

圣人之职也如此,圣人之忧也如此。

得其时,遭其会,上有明天子,下有明诸侯,遑遑然求合。

岂不曰今辱吾身,则天下蒙其安,百姓得其利,不辱吾身,则天下不蒙其安,百姓不得其利,吾宁以一身之故,而危天下病百姓哉?此伊尹之所以乐为割烹,而不顾其耻也。

若不得其时,不遭其会,上无明天子下,无明诸侯,则必汲汲而求退。

岂不曰今辱吾身,泽得施乎民,道得行乎世,吾往也;今不辱吾身,泽不得施乎民,道不得行乎世,吾止也。

虽然,吾岂图是安哉,亦将激偷幸之风,全百姓之教,以为乎后之人耳。

此颜回所以乐穷巷而不动其心者也。

故《易》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

动静唯其时。

故《传》曰:富贵可求,虽执鞭之事,吾亦为之。

取舍唯其义也。

然则趋时不可以洁己,丧义不可以图身,亦犹追亡者趋,拯溺者濡,岂乐为之哉!其势则然也,故曰观逐者於其反也,观行者於其终也。

奈何君子之道,岂可以小知哉?非匹夫之为谅也。

观悬之危,有救之道,小霸则可,王则不可,而曰非尧舜之事,吾不忍为之,是知尧舜之道乎?是诵尧舜之言乎?且轲之言过矣,所恶夫干进务入者,惧其为利也,苟不知为利,於辱何有哉?

客曰:「然则仲尼不蒙耻而进何也?」宗闵曰:仲尼将蒙耻而不得当也,岂不愿之乎。

当仲尼之行也。

上之人害其道,下之人壅其言,犹且历说诸侯,环轩於天下,冀幸时君之一悟,王风之变,其存心遇合,而不能已焉。

终无可奈何,故逐於鲁,斥於齐,围於匡蒲,厄於陈蔡,栖遑狼狈於楚郑之间。

其道逾穷,其进弥塞。

而不知者以仲尼之为,欲显荣其名位,富贵其躬者也。

孰知圣人急於扶世,而不恤其难者哉!故尝称伯夷不辱其身,且曰我异於是。

及公山弗扰以费畔,而欲从之,岂不将由是道行,舍其耻焉可也。

今牛鼎虽为辱,犹不愈於公山氏乎?因斯而言,仲尼亦有枉也。

恶有仲尼枉己而不能直人哉,安得乎洁其身而已?是故水受浊以濯物,不伤其清;石受磨以利物,不磷其坚;君子屈已以教人,不害其义。

呜呼!进取之士,诚能察伊尹颜渊之所以进退,思仲尼执鞭亦为,观大《易》动静不失其时,后匹夫之果其行,无忘兼济之道,则虽有甚於牛鼎之耻,吾将歌诵之不暇,又何讥焉!若果孟轲之言,则人之相率独其善而已矣,恶能理天下哉!

◇马公家庙碑

元和十五年夏六月,有诏天平军节度使检校礼部尚书兼郓州剌史御史大夫扶风县开国伯马公作三庙於京师。

秋九月,新庙成。

冬十月有一日,命公母弟推摄祭,行升之礼。

既卒事,推率其族人耋老相与言曰:「马氏之先,以功名显於周汉之际,下魏晋氏,族世寝衰。

今公起自穷身,遂为方伯,克有宗庙,勤亦至矣。

愿得铭之於石,以示后人,俾其无忘艰难,而世世享祀不绝。

其亦可乎?」咸以为然。

公名,字会元,扶风茂陵人也。

昔舜伯益掌上下草木鸟兽,历夏殷周,世不失职。

其后造父事穆王有劳,赐之赵城氏。

后七世至叔带,去周适晋,事文侯。

后三世生夙,为晋三卿,遂专国事。

后八世与韩魏三分晋地,建国称王。

后五世,赵之公族有名奢者,将赵有功,封马服君,其子孙因别为马氏。

自奢七世至通,为汉武帝侍中,以二千石始自邯郸徙茂陵,於是属右扶风,故号扶风马氏。

在三国时,多仁於蜀。

更宋至宇文周,连连有人。

公之五代祖曰士儒,为隋江、亳二州剌史。

亳州生伯达,入唐举进士,为怀河内尉,乐黄老长生之说,弃官从孙思邈游隐於茅山。

河内生,举进士,又举八科士,於高宗天后朝为御史尚书兵部郎。

属天下罗织炽起,以不证皇族罪,用失其官。

已而叹曰:「吾虽不逢,吾子孙宜有达者。

」兵部生光粹,五岁而能诗,举进士,为荥阳令,功化甚美,县人传之。

荥阳生皇考讳亻亥,年十岁,则受《左氏春秋》,日记万言。

后方以经明行高,历仕诸侯,由检校尚书职方郎中为吉州剌史,治行卓尤,升闻於朝,进褒州名,加赐命服,竟以官卒。

公既孤,追念世业,以为五代祖有文才,仕隋官不过郡吏;高祖父怀至道,曾王父有阴德,郁积而未发;王父皇考,惠泽在人,而皆存不议於朝,殁而祭於寝,重祥累庆,其不在兹乎。

乃刻心自修以道,迎天之休,学明德成,名声四闻於诸侯,辟书交至。

公又言曰:「古之贫无以祭。

必求仁者之粟,然则不以其道,虽日用三牲,不如鱼菽之为洁也。

」故在滑与中贵人迕,在闽不协于柳冤。

是以滨於死而厄穷十年,公亦不悔。

宪宗即位,知公之贤,追剌泉、虔二州,以御史中丞都护日南,以国子祭酒观察於桂,以往升御史大夫师於百越,征拜尚书刑部侍郎。

寻副丞相晋公讨淮西。

淮西平,遂代晋公镇其地,加工部尚书。

治蔡州居一年,蔡人和且宁。

迁於许州,而并有殷蔡。

朝京师,留拜礼部尚书华州剌史而为镇国军。

元和十四年,齐寇始诛,朝廷以其地广人众,易生摇动,析其都府别为一道,而分曹濮之田以益之,命为帅。

齐人之不廷,於今六十年,民穷而无告,兵骄而好乱。

公至则布以诚信;示之法式,纤悉而不苟宽柔而有威。

居一年,人尽安,田益辟,三军百吏,上下有节。

上闻之,进封扶风伯,加银青光禄大夫。

复追赠王父为尚书工部郎中,祖母韦氏为扶风郡太夫人,封皇考为兵部尚书,母郑氏为荥阳郡太夫人,以褒宠之。

命立三庙,备致祭以告成功。

呜呼!人之富贵显荣,以祀其先祖,世多有之。

如公之起不失政,终始如其志者,斯亦难矣!得不谓之大孝乎?明著后世,可以无愧。

铭曰:

今皇帝即位六月,东藩臣使使者上言,有司以臣名数谬登,礼当庙祠。

皇帝曰:「昔我宪考,聪明圣武。

兵卫四出,扫定郡邑,爱敬忠良,为民父母。

实命汝,作藩於东始平淮乱,遂抚郓封庇宇二邦,仍世不虔民痛无告,卒骄而顽,苞奸窥隙,以万以千。

汝来尸之,莫不顺然。

朕初即位,汝适报政。

畴汝爵邑,书於功令。

」拜稽首,敢辞休命。

皇帝曰:「咨。

我无汝私,蔡人不龚,汝则治之。

齐人不安,汝则绥之。

勤亦至矣,而赏何卑?命汝为伯,即封於岐。

」拜稽首:「非臣之力,陛下先臣,实有明德。

臣蒙其庆,幸以守职。

」皇帝曰:「咨。

我今有诏,追荣尔先,以昭尔孝,启尔土宇,锡尔宗庙。

」拜稽首,「死无以报。

」乃命季推,作庙京师。

由门及堂,不逼不愆。

砻楹刻桶,秩秩施施。

是卜是择,仲月吉日。

三庙之主,第升於室。

登降享献,夔夔斋。

公犹居外,推奉以行。

克荐诚敬,如公在廷。

神安乐,福禄来并。

维公之兴,盖自诸生。

维艰维难,乃克有成。

咨尔后嗣,无忘此铭。

◇故丞相尚书左仆射赠太尉太原王公神道碑铭"并序"

上即位五年正月,丞相左仆射太原王公以癸巳发疾,其明日,遂薨於位。

天子震悼ê恻,遽命内谒者诣其室,索其所以饮食寝作之端,既详其无他状,遂赠布帛菽粟,率用峻等。

既又不塞痛轸之意,加内府之绢千匹以锡之。

为之罢朝三日。

命兵部侍郎一人,持节驾驷马,箫鼓出自正殿,直抵柩前,册公为太尉。

葬有日,官给秘器。

及就途,遣王人亟临视之,命羽葆常辂车之皆及墓。

俟其返虞,鼓声四节於里第而还。

示不与常制等也。

其子镇,以宗闵晚陪公於相位之末,稍窥公之行,请铭其烈,以垂於后。

且不宜拒,遂铺其荦荦所能言者於金石云。

公讳播,字明扬,太原人。

周灵王太子晋之后,以历世为王,因而受氏。

高祖满,汾州长史。

生大,嘉州司马给事中。

司马生升,咸阳县令太子少师。

少师生恕,杨州仓曹参军尚书左仆射。

公仆射元子也。

忠敬而本仁,宽明而有制,内显而敏,外肃而和。

贞元十年举进士第。

是岁策贤良,以直言校书於集贤殿。

其言平戎经国之术,粲然可举。

调尉,断狱首出,御史中丞李汶爱之,奏为监察御史。

按云阳丞源咸季以赃免,用"疑"文不宜调而调,因谒於台,遂捕劾之。

追奸胥,穷律旨,奏流咸季。

刑曹郎罢所居官,给事中以省诏非是夺俸。

缘而坐罪者甚众,自是风声不可遏矣。

为侍御史时,京兆尹李实,文皇宠委,能祸福卿士,凡其荣衰,系所附背,举朝迎避其锋。

公在途而实来揖,公移文诋之。

其词可羞,实遂奏公为三原令,求其不足於礼以持之。

公至尹署洎郡吏之馆还其邑,敬府之礼无不具。

实即出其算,反加畏焉。

县之编於户者,多中贵人,前令率不能自为其政,弛张牵之。

以公悉召所谓贵人者,入坐堂上,拜曰:「敬桑梓宜如是也。

」邑人大骇,从其所指。

为长安令,朝廷方恩于ν,而以帝女嫁其子。

民有与于氏苍头同盗人马者,前令捕民而纵其苍头,公始至县,即立取其奴,与民均其法。

知御史杂事,京师饥,谷起价,京西诸侯,相率闭粟。

公移之简书,征秦晋泛舟之说,西镇惴惴收去条令,粟流於秦。

元和四年为御史中丞,岁中知京兆尹。

六年为刑部侍郎,充盐铁转运使。

上言流人会赦而归,独配囚为隔,遂无还者,请率以七岁为竟,至今用之。

寻加礼部尚书,益以御史大夫,又以户部尚书节度西蜀。

长庆初觐穆宗,言中外之事,遂留为刑部尚书,复斡盐铁。

冬拜中书侍郎平章事,仍其职。

匡维激发,始以进贤为急。

上方有意河朔,以财赋始出於方土。

二年,公用相印为淮南节度使,以其职随。

四年,言事者谓盐运之设,宜留京师,用制方士,加检校司空,去其使。

未几,上念公成法,又以使属公,加司徒。

今上践祚,急召征公,至即拜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其使。

寻兼太清宫使,累进爵至太原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进阶至金紫光禄大夫。

年七十二而薨。

公入官三十二政,逮事六帝。

出统楚蜀之师,入极台宰之尊,前后三总盐铁,既出又复,几二十年。

天之所覆,地之所载,宁有独私於公耶?必有以当其然也。

一署吏,苟不犯,无能夺其任者。

岁时奏课,上於策太史,胥次迁亦如之。

故人用安其为善,莫有欺公者。

虽远至海裔,若总辔笞捶。

穷年不死一吏贬一职,而群务自济。

凡朝廷平淮取郓,屠汴下沧景,干戈不息者十五六年,馈饷资费,随其缓急而立办,沛然若神给。

其间沟琵琶,导颍河,以漕轻舟,师人坐受其饱。

疏三门,挽沉石以,济巨舻,关中遂忘其饥。

荐皇甫之强敏,而反短公於上,公犹不知,上谓其长者。

论景宗信矫制释逗挠之将,期必抵於罪,时服其敢为。

深涉徐境,导龃龉而为忠概,人曰真宰相器也。

权征之外有杂缗,率贡内帑,号为羡进。

贞元中,岁不过十二万缗,及公岁贡百万缗。

凡国有大征伐,不虑其费之有无。

洎丞相晋公专征讨之事,兵食之给,悉出於公。

公方从容以赞其成。

及沧景平,公有叶力之助,自御史中丞京兆尹总赋秉政,未尝书笏为记,善於启奏,天子不能自守其喜怒。

公以专志持务,密匡於上,行己寡徒,不喜伐露。

由是数帝任遇,多被恩泽,权利去留,如在诸己,人多意公能诡合於时。

及公再持相印,与晋国洎一二公同辅於上,趋向甚直,雅符於道。

苟所举公是,公必扶之,即非是,公遂嘿嘿不和。

由是上知公厚重,而同列亦耸待之,乃见公之所为,与向之所知者期公,盖甚戾也。

公既屈於名而伸於富贵,岂非盛德君子神明之所耶!

故夫人清河崔氏,给事中锐之女。

嗣子式,秘书丞,砥服名教,不以丞相子自居其身。

次曰冰,始授京兆府参军事,器度宏远。

公之仲弟曰炎,季曰起,与公三人俱用文学奋於江左,西游长安,七中甲乙,时议伟之。

公殁不几日,而起以户部尚书司国之计。

门闼之士,咸来哭贺,郡吏之执籍繁伙,一如公之时,其亦於世难求也。

其从事故相国程公异今荆州相国段公文昌,其他分居中外罗诸台阁者,不啻三十人。

铭曰:

在岁太和,惟帝圣神,图任旧臣,乃相太原。

惟是太原,福祥其奔。

再持化权,枢揆联联。

两统剧藩,楚淮蜀坤。

始自元和,公秉货泉。

宪穆敬文,洎兹圣君。

四帝财征,去公孰亲。

惟煮惟铸,惟范惟聚。

东扫北殄,上之所怒。

带甲百万,糇食惟巨。

俾公尸之,不劳而具。

变通以时,物无滞遗。

纲条一施,莫越其规。

御众以仁,中控其机。

信行恩驰,罔有诈欺。

公之惟扬,漕务其将。

公之留庭,职与公并。

首尾贯联,几二十年。

相府使符,随其兴殂。

公之敏智,显爵自至。

不纷其外,姑直其里。

始承其风,畏公之邃。

及与之同,泳公之义。

仁人之迹,殁而乃炽。

揭於兹碑,不仆不倚。

◇御史中丞赠太保李良臣墓碑

庚子岁,嗣天子即位,谓百执事曰:「先皇帝平定海内,中兴我唐,惟二三臣工孰为大?」佥曰:「帅司空光颜其尤者。

始战於夏,又战於蜀,大战於蔡,终功於齐。

皆著嘉庸,实为上将。

」天子乃召至京师,礼之於庭,命为宰相,赐甲第,内宴以遣之,曰:「姑复而所,异日有事,吾与公图之。

」居一年,燕、赵继乱。

天子诏公以许昌精兵渡河北讨,未战而军罢,留镇於许昌。

又数月,汴宋军反,逐其帅,立其次将以请。

天子闻之怒,又诏公以全军征之。

公既拜敕,自以麾下万人,昼夜兼行,一战而摧其锋,遂傅於城下。

贼众惶骇,斩首以献。

汴宋平,朝廷册功,拜公司徒兼侍中。

师还,大飨劳,於是百城之长与三军之吏皆入贺,赞咏功德。

公泣且曰:「此乃天子神灵,贤士大夫之力,光颜何有也?然光颜曾祖父,始自北土归於天朝,世总部兵,为国保障。

先公太保,功烈尤多,而皆从事诸侯,止於裨将。

储休委祉,集光颜弟兄。

今先人盛德未彰,而光颜专享其报,光颜之罪也,何敢言功?」其军司马武功苏遇起而言曰:「公位冠群后,勋在王府,明著先公之美於后世,於古为可。

宜得宏达博雅之士以文之,乃久而益传。

」使使请铭於礼部侍郎宗闵。

宗闵承命惶恐,辞不敢当。

伏念百吏於宰相,皆僚属也,又何敢让?退视公行状而著其语曰:

太保讳良臣。

其先皇帝之子曰昌,封於弱水之北,因其夷狄而王之,其后子孙世世为大人,号阿跌部,遂以为氏。

至太保王父讳贺之,雄武而多大略,诸部君长争归之,尝思因事立功,以显名中夏。

当此时,唐初受命,太宗文皇帝已即大位,公率其所统,南诣灵武,请为内臣。

太宗召见与语,奇其材能。

拜为银青光禄大夫鸡田州剌史,充定塞军使,赐车服器用以宠之,命筑城邑以居,始有宫庙官属之制,而族部滋益大矣,当西戎北虏之间,甚有威声。

卒。

皇考讳{辶氐}丰嗣立,袭鸡田州剌史,以功加开府仪同三司太常卿上柱国,卒赠工部尚书。

太保素以宽厚勇敢为部下推服,既袭位,每谓其将校曰:「自吾祖归国,蒙唐厚恩,愿凭诸君,期以上报。

」未几,安禄山用幽燕劲卒反,济河陷洛,而崤函不守,元宗幸巴蜀,肃宗幸灵武。

公闻之,恸哭请於众曰:「吾生平志业,尝已布於诸君。

今王室多故,是吾死节之日,诸君能从我乎?」众皆感激许诺,乃驰诣行在。

肃宗嘉之,委以腹心。

王师收两京,平剧贼,公之功居多,拜开府仪同三司鸡田州剌史,充朔方先锋左箱兵马使,事太尉汾阳王。

汾阳王爱公沉默多断,军中之事,一以咨公。

寻迁御史中丞,别职如故。

以宝应二年七月二十三日,薨於河中理所。

享年三十有六。

以贞元十一年八月,葬於太原府城东南孝敬原。

太保少为阿史那可汗所重,以其贵女妻之,实生三子。

长曰光比,为朔方都将,不幸早夭。

次曰光进,朔方节度使刑部尚书,薨赠左仆射。

少即司徒也,元和中,宪宗章武皇帝以仆射司徒功在第一,赐姓李氏,属籍於宗正,追封公为太保。

夫人史氏为燕国太夫人。

铭曰:

太保之先,盖出轩辕。

奄有北狄,世为大人。

绵绵千载,以至光禄。

雄材多断,率众内属。

是时"阙一字"帝,初有天下。

实命光禄,定居朔野。

锡之城邑,车服旌旗。

北制猃狁,西当昆夷。

尚书承业,克有威令。

统部益繁,兵车尤盛。

是生太保,两有忠孝。

誓酬国恩,以承祖教。

燕盗南叛,肃宗西巡。

倾河陷洛,遂扰三秦。

公闻恸哭,悉率骑士。

驰诣行在,请先致死。

帝用嘉叹,俾杂禁旅。

夙夜勤劳,在帝"阙一字"所。

帝收京阙,因定两河。

摧锋陷阵,公实居多。

"阙七字"位。

品秩威仪,俾同三事。

虽受嘉命,未登大臣。

不"阙一字"其德,乃相后人。

仆射继武,勇如吧虎。

"阙二字"桓桓,殿兹西土。

司徒特盛,为国上公。

入持相印,出锡彤弓。

"阙十六字"帝嘉元侯,追命祖考。

既宠尚书,遂尊"阙二字"推功建德,赐姓命氏。

籍于公族,同我宗子。

存殁之荣,古今孰比。

◇辅国大将军行左神策军将军知军事检校右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义阳郡王食实封二百户赠越州都督刑部尚书苻公神道碑铭"并序"

公讳,字元亮。

其先琅邪人,曾祖讳"阙一字"妫州剌史。

大父讳晖,游击将军颖王府左"阙一字"事典军,赠青州剌史。

烈考讳令奇,昭义军节度副使试太常卿开府仪同三司琅邪郡公,赠"阙一字"部尚书左仆射。

公实仆射长子。

初公与先公俱为蓟裨将,会蓟乱,同奔於潞。

潞帅帅薛嵩署为军副。

嵩卒,其地分,移隶於魏。

魏帅田承嗣知公父子有材略,各以左右职处之。

承嗣死,子悦代为帅。

悦与李纳辈邻封通谋不轨,引兵寇"阙一字"东攻磁刑。

天子命并帅马燧、潞帅李抱真督诸军合讨之。

战於洹水,悦军大败。

王师进逼魏城,时公与先公在重围中,悦贼虐日甚,众心离析。

先公密语公"阙四字"十九年阅事多矣,不能远引古。

「自安史以还,乱臣贼子甚众,于今有噍类遗种者乎?今悦叛乱有状,覆灭无日。

吾岂能以黄之岁,陷赤族之诛乎?汝部下"阙三字"骑劲卒,若吾为质,率属归降,不唯"阙二字"吾心,亦足断贼臂。

全家徇国,吾死无恨,可不务乎!」公泣曰:「悦忍人也,某苟脱去,将不利於大人,奈方寸何?」先公曰:「不然。

"阙一字"师四合,吾与汝犹几上肉,待俎醢耳。

且汝不去,能全吾乎?是父子俱死於逆地。

汝从吾,吾死不朽;汝不从吾,吾亦死,吾目不瞑。

死一也,而逆顺祸福,相去万里,"阙一字"何疑焉?」公俯伏不能对。

时燧知公才略勇敢,使间以祸福谕公,与先公之言略同。

繇是公计遂决,乃使家竖潜通其诚。

燧因遗公犀带,以示要约。

公於是率所部锐师降燧,由是寇始弱,而王师益壮。

燧既纳公,署为军副以闻,诏授特进试太子詹事兼御史中丞,封义阳郡王,实封百户。

既而悦引责先公,先公让曰:「公逆亲背主,亡在旦夕。

某教子效顺,杀身成仁。

偕之死,某愈於公远矣,又何责焉!」悦大怒跃起,先公从容不挠,视死如归获所之,祸遂延於家属。

俄公仰天搏膺,"阙一字"号"阙一字"绝泣血忍死,竟终先公之志焉。

燧"阙一字"就抚勉,复列上其事。

德宗皇帝嘉而悼之,诏公起复,加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赐晋阳第一所,祁县田五十顷,追赠先公户部尚书。

贞元元年,李怀光寇蒲坂。

诏燧以河东之师讨之。

公为燧腹心之将,将五千先济河,与西师合势居要,同收长春宫,降徐庭光。

怀光平,加赏封"阙一字"户。

二年,西蕃寇边,攻逼盐夏。

公"阙一字"偏师击虏,解围而还。

三年,从燧入觐,擢拜辅国大将军,行左神策军将军知军事,复赐靖恭里第一所,蓝田田十"阙一字"顷。

贞元初,德宗之幸梁还也。

惩神策军兵"阙一字"将轻,缓急非有益,乃卒谋帅,以公充选,时谓得人。

禁暴戒严,上心倚赖。

"阙一字"年丁邓国太夫人忧,起复本职。

初先公之罹魏祸也,太夫人潜匿以免。

及悦死,诏迎於魏,加号邓国夫人,赐宴於别殿,以示宠异。

上又思先公之忠烈,再赠尚书左仆射。

公之弟琳授检校太子宾客琅琊郡公,瑶授忻州别驾琅琊县男,皆号开府,分领禁职,赏与公同忠劳也。

公居环卫凡十二年,上知其忠勤谨重,方将大用,不幸寝疾。

以贞元十四年七月二十四日,终於靖恭里赐第,享年六十有五。

赠越州都督。

其年黄钟月庚申日,葬於京兆富平之薄台,从先仆射之兆也。

夫人长乐冯氏,封长乐郡夫人,先公而殁,至是焉。

有子四人。

曰济、曰"阙一字"曰"阙一字"曰泽。

澈前为宁节度使,后为河东节度使太原尹北都留守检校兵部尚书御史大夫琅琊郡开国侯,食邑一千户,袭实封一百户。

今上元年,再赠公刑部尚书,赠夫人长乐郡太夫人,从子贵也。

按国典,官至三品,墓得立碑。

又按"阙一字"葬今,诸追赠官品得同正。

《经》曰:立身扬名,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礼》云:铭者,论撰其祖先德善功烈,庆赏名声,明著后代,所以崇孝也,顺也。

今苻氏作率旧章,碑於墓,不亦宜乎?今琅琊侯论撰先德,铭於碑,其可阙乎?矧仆射之忠若彼,尚书之顺如此,举而书之,可以劝天下之为人臣人父者。

琅琊公之显扬又如此,附而赞之,可以劝天下之为人子人孙者,将欲笃前烈,垂后嗣,俾永永有光。

重为铭云:

国步将泰,必有忠杰。

家声将作,必有孝节。

烈烈苻氏,世生才哲。

惟公先公,越在叛戎。

相时度势,祸将及宗。

斡逆杖顺,天诱其衷。

捐躯以义,教子以忠。

遂秉大节,密授于公。

惟公桓桓,千夫之雄。

违情禀令,号泣穹。

天启其初,神赞其终。

克继先志,卒成后功。

天子嘉之,宠命有融。

乃膺任用,乃著勋庸。

出领王师,扫荡关东。

入统环卫,肃清禁中。

再加真食,大启土封。

弄印珥貂,厥躬。

噫!宠非不隆,秩非不崇。

不将不帅,人望"阙一字"充。

善"阙一字"庆流,生琅琊侯。

念祖显父,厥德聿修。

授钺郊。

移旆并州。

西疆北门,克壮其猷。

文承《诗》《礼》,武袭弓裘。

三叶济美,时无与俦。

蒸蒸琅琊,扬名报恩。

告第三命,贲灵九原。

泽覃窀穸,铭焕。

既肥其家,又大其门。

贻燕之谋,垂裕后昆。

褒崇之渥,自叶流根。

乎哉!神岳有基,灵河有源。

古人云:非此父不生此子,非此祖不生此孙。

诚哉是言!诚哉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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