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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温"六"
◇傅岩铭"并序"
昔殷高宗恭默思道,至诚动天,天将报之,以说为瑞。
王在於寝,降神梦中,审形旁求,实得於此。
曾不待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脱刑人之衣,被公衮之服。
授受之际,君不疑,臣不惭。
大哉邈乎,殷之所以兴也。
若非武丁之心,同乎天地,傅说之德,通乎神明,何感动合,如此其易。
厥后惟文王以兆用太公,自渔父而登国师,白旄一麾,光定天下,抑其邻欤。
由兹而还,莫不先显后幽,右资左德,勒以汉秩,束於周行,使特达自致之士无闻焉,吁可叹也。
夫以天骥之才,而造父驭之,则必翼轻轩,凌高衢,风翔电迈,一日千里。
若制非其人,服非其车,志权奇,务牵束,挫盛气,顿逸足,使遵乎循常之躅,则终岁疾驱,望驽骀而不及矣。
遇与不遇,又何疑哉。
呜呼!见贤非难,知之难;知之非难,用之难;用之非难,特达难。
君人者苟以特达为心,假无殷宗之梦,必自得说。
不然,则虽使咎、夔、稷、契,尽入其庭,亦叶公之见龙,反疑惧矣,况氤氲之中乎,恍惚之际乎。
贞元九年,予自镐徂洛,息驾於虞虢之间,升墟瞰原,仿佛其地,远迹虽昧,清风若存,想《说命》三篇,几堕秦火,百代之后,德音如何,乃作铭曰:赫赫汤德,如日不灭。
滔滔商祚,如海不竭。
发祥播气,世祚圣哲。
国诞武丁,野生傅说。
说始胥靡,武丁即祚。
德通神交,忽梦如悟。
若帝导我,期於颢素。
有无之间,邂逅相遇。
宵衣而起,爰得其人。
貌符心冥,如旧君臣。
飞龙在天,山川出云。
感激自致,其间无因。
舍筑傅岩,脱鳞鹏升。
作霖时和,奋楫川澄。
金在吾砺,木从吾绳。
君何言哉,殷道中兴。
元凯攀尧,微舜曷阶。
阿衡要汤,抱鼎徘徊。
会合之际,厥惟难哉。
何如梦中,天授神开。
惟贤是登,道贵特达。
匪次勿用,才其壅遏。
高宗得说,乃在恍惚。
揭铭ゼ光,万古不没。
◇望思台铭"并序"
望思台者,汉武帝思戾太子之所建也,事具《汉书》。
夫立人之道,本乎情性,生而知曰性,感而动曰情。
性虽生情,情或灭性,是以圣人患其然而为之节,诚而明之,中而庸之,建以大伦,统以至顺,伦莫极於父子,顺莫先於慈孝。
然而全之者正也,慈不得其正则失子,孝不得其正则失亲。
救失之术,存乎善教。
昔者三王之教世子也,如周公乃为太傅,如召公乃为太保,如太公乃为太师,左右前后,罔非端士,礼以专其目,乐以一其耳,仁以制其气,义以凝其情,故非僻之心,无自入也,谗慝之口,莫能间也,父子君臣之道,所以全也。
汉则不然,世子非三代之贤,保傅无二南之老,左右前后,惟刑余罪人,目流於靡慢,耳溺於┎滞,气溢於宠渥,情荡於骄奢,於是非僻之心,得以入矣,谗慝之口,得以间矣,父子君臣之道,所以离矣。
向使太子师友尊严,左右端肃,虽江充之诈,岂敢以不义而加之耶?向使太子孝德彰闻,仁声茂著,虽武帝之惑,岂遽以大逆而疑之耶?向使太子早服师训,少知教义,岂忍一朝之忿,弃其亲而忘其身耶?由是言之,其所以陷於此者渐矣,殆哉当时之势也。
国亡冢嗣,武老昭弱,京师喋血,天下疑动,若无霍光受负图之寄,秉不夺之节,斥昏建明,镇翊鸿业,则必庶孽寻戈,起商参之祸,奸臣乘衅,行羿浞之事,汉家之祀,岂及三七哉。
此有社稷者之所宜深戒也。
乙亥岁,予经於湖,登兹荒台,望古太息,以为遇夫一物,有可以垂训於世者,秉笔之士,未尝阙焉,乃作铭曰:人伦大统,天性是宝。
虽曰自然,亦资斧藻。
汉皇父子,一失其道。
四海为家,不能相保。
荒台岿而,千古之悲。
悔目空断,冤魂不归。
疑生於微,祸积於基。
苟有明义,谁其间之。
嗣维邦本,本动邦危。
於呼后王,鉴兹在兹。
◇成皋铭
大野,万邦错峙。
惟正守国,设险於此。
呀谷成堑,崇巅若累。
势轶赤霄,气吞千里。
洪河在下,太室傍倚。
冈盘岭蹙,虎伏龙起。
锁天中区,控地四鄙。
出必由户,入皆同轨。
拒昏纳明,闭乱开理。
昔在秦亡,雷雨晦冥。
刘项分险,扼喉而争。
汉飞镐京,羽斩东城。
德有厚薄,此山无情。
维唐初兴,时未大同。
王於东征,烈火顺风。
乘高建瓴,擒建系充。
奄有天下,斯焉定功。
二百年间,大朴既还。
周道如砥,成皋不关。
顺至则平,逆来惟难。
敢迹成败,勒铭孱顽。
◇古东周城铭"并序"
鲁昭公三十二年,周苌宏合诸侯之大夫城成周,晋女叔宽曰:「天之所坏,不可支也。
苌宏违天,必受其咎。
」异岁周人杀苌宏。
《左氏》明征,以为世规,俾持颠之臣,沮其胜气,非所以励尊王垂大顺也。
予经其地,而作是铭。
文武受命,肇兴西土。
周公作洛,始会风雨。
居中正本,拓统开祚。
盛则骏奔,衰则夹辅。
平王东迁,九鼎已轻。
二伯之后,时无义声。
大夫苌宏,言抗其倾。
坐召诸侯,廓崇王城。
虽微远猷,实被令名。
宜福而祸,何伤於明。
立臣之本,委质定分。
为仁不卜,临义不问。
无天无神,惟道是信。
国危必扶,国灭必振。
求而不获,乃以死徇。
兴亡理乱,在德非运。
罪之违天,不可以训。
升墟览古,慨焉遐愤。
勒铭颓隅,以劝大顺。
◇三受降城碑铭"并序"
夏后氏遏洪水,驱龙蛇,能御大,以活黔首。
周文王城朔方,逐犭严狁,能捍大患,以安中区。
若非高岸峻防,重门击柝,虽有盛德,曷观成功?然则持玑而弛张万象,昊穹之妙用;扼胜势以擒纵八极,王者之宏图。
道虽无外,权则有备,变化消息,存乎其人。
三受降城,皇唐之胜势者也。
昔秦不量力,北筑长城,右扼临洮,左驰碣石,生人尽去,不足乘障。
两汉之后,颓为荒邱,退居河浒,历代莫进,矫亡秦之弊则可矣,尽中国之利则未然。
唐兴因循,未暇经启。
有拂云祠者,在河之北,地形雄坦,控扼枢会。
虏伏其下,以窥域中,祷神观兵,然后入寇,甲不及擐,突如其来,鲸一跃而吞舟,虎数步而择肉,塞草落而边惧,河冰坚而羽檄走。
爰自受命,至於中兴,国无宁岁。
景龙二年,默啜强暴,渎邻构怨,扫境西伐,汉南空虚。
朔方大总管韩国公张仁愿蹑机而谋,请筑三城,夺据其地,跨大河以北向,制胡马之南牧,中宗诏许,横议不挠。
於是留及瓜之戌,斩奸命之卒,六旬雷动,三城岳立,以拂云祠为中城,东西相去各四百里,过朝那而北辟,斥堠迭望,几二千所,损费亿计,减兵万人,分形以据,同力而守。
东极於海,西穷於天,纳阴山於寸眸,拳大漠於一掌。
惊尘飞而烽火耀,孤雁起而刁斗鸣,涉河而南,门用晏闲。
韩公犹以为未也,方将建大旆,提金鼓,驰神算,鞠虎旅,看旄头明灭,与太白进退。
小则贡琛赆,受厥角,定保塞一隅之安;大则倒狼居,竭瀚海,空苦塞万里之野。
大略方运,元勋不集,天其未使我唐无北顾之忧乎?厥后贤愚迭任,工拙异势,刚者黩武,柔者败律,城隳险固,寇得凌轶,或驱马饮河而去,或控弦靡刂垒而旋,吾知韩公不暝目於地下矣。
今天子诞敷文教,茂育群生,戢兵和亲,北狄右衽。
然而《军志》有「受降如敌」,大《易》有「安不忘危」,崇墉言言,其可弛柝?亦宜镇以元老,授之庙胜,俾述旧职,而恢遗功。
外勤抚绥,内谨经略,使其来不敢仰视,去不敢反顾,永猛气,无生祸心,耸威驯恩,禽息荒外。
安固万代,术何加焉。
敢勒铭城隅,庶亻敬复隍而光烈不昧。
铭曰:
韩侯受命,志在朔易。
北方之强,制以全策。
亘汉横塞,揭兹雄壁。
如三斗龙,跃出大泽。
并分襟带,各闭风雷。
俯视阴山,仰看昭回。
一夫登陴,万里洞开。
日晏秋尽,纤尘不来。
时维韩侯,方运神妙。
观衅则动,乃诛乃吊。
廓乎穷荒,尽日所照。
天乎未赞,不策清庙。
我圣耀德,罢扃北门。
优而柔之,用息元元。
曷若完守,推亡固存。
於襄於夷,永裕后昆。
◇祭说吕和叔曰:祭先之礼,自天子至於庶人,节文名物,差等虽繁,然以礼事亲,其义则一。
寝庙虽不崇,而修除不可不严;性物虽不腆,而享饣喜不可不亲;器皿虽不备,而濯溉不可不洁;礼虽不得为,而诚意不可不尽。
故斋宿荐彻,致爱与恭,岂可徇流俗燕亵之常,同鄙陋不经之事?然虽未能方古,亦当略举《春秋》之荐,旬日具修,三日斋戒,务在躬亲诚洁而已。
近世祭多及旁亲,虽近爱而无义。
礼惟殇与无后,始祭於宗子家,自余祭皆为祭非其鬼,盖致隆祖者不得不然。
士大夫止当祭五祀耳,山川百神,皆国家所行,不可得而祀。
近世流俗,妄行祭祷,黩慢莫甚,岂有受福之理哉。
水旱之灾,止可相率祈祷里社,至诚斋洁,奠以酒脯可也。
若妄行望祀,合聚群小,喧呼鼓乐,非士君子所宜为。
◇南岳弥陀寺承远和尚碑原夫法起於无,色生於妄,求离於色者,未得皆空,徇念於无者,斯为有著也。
是以至人心无所念,念无所求,利未动而谁安,本不然而何灭?然而利根难植,顿诣罕闻,不有舟梁,孰宏济度,匪因陛级,莫践堂涂,必在极力以持其善心,惠念以夺其浮想。
不以身率,谁为教先,谁能宏之,则南岳大师其人也。
师讳承远,汉州绵竹县谢氏之子。
积修妙性,宿起冥因,乘报现身,应期宏道。
自天锺美,因地禀灵,七尺全躯,峨岷与瞻敬之状,九漏悬解,江汉资清净之源,殊相夙成,隐照潜发。
甫志学,始游乡校,惊《礼》《乐》之陷阱,觉《诗》《书》之桎梏,忽忽不乐,未知所逃。
俄有信士,以尊胜真言,质疑於学,怡然耸听,宛若前闻,识契心冥,神动意往,遂涕诀慈顾,行徇幽缘。
初事蜀郡唐禅师。
禅师学於资州诜公,诜公得於东山宏忍,坚林不尽,秘键相传。
师乃委质僮役,服勤星岁,旁窥奥旨,密悟真乘。
既壮游方,沿峡东下。
开元二十三年,至荆州玉泉寺,谒兰若真和尚,荆蛮所奉,龙象斯存。
历劫方契其幽求,一言悬会於灵受,爱从剃毁,始备缁锡,昂然古貌,森映高松。
真公南指衡山,俾分法派。
越洞庭,浮湘沅,息於天柱之阳,从通相先师受声闻具戒。
三乘之经教,四分之纪律,八正之伦要,六度之根源,莫不更赞神机,递归心术。
闻京师有慈敏三藏,出在广州,乃不远重阻,星言睹谒。
学如不足,求所未尽,一通心照,两舍言筌。
敏公曰:「如来付受吾徒,用宏拯救。
超然独善,岂曰能仁?」俾依无量受经,而修念佛三昧,树功德劫,以济群生。
由是顿息诸缘,专归一念。
天宝初岁,还於旧山。
山之西南,别立精舍,号弥陀台焉。
草编茅,仅蔽经像,居靡童侍,室无斗储,一食不遇,则茹草而过,敝衲莫完,而岁寒自若。
奉持赞叹,苦剧精至,恒於真际,静见大身,花座踊於意田,宝月悬於眼界。
永泰中,有高僧法照者,越自东吴,求於庐阜,尊远公教迹,结西方道场,入观积旬,至想傍达,见弥陀座下,有老比邱焉,启问何人,答曰:「南岳承远。
愿告吾土,胜缘既结,真影来现。
」照公退而惊慕,径涉衡峰,一披云外之尘,宛契定中之见,因缘昭晰,悲喜流涕。
遂执抠衣之敬,愿承入室之顾。
大师德因感著,道以证光,远近聆风,归依载路。
於是大建法宇,以从人欲,轮奂起,丹刻化成。
走檀信於十方,尽庄严於五会,香花交散,钟梵相宣,火宅之烟焰皆虚,欲海之波澜自定。
加以宝装秘偈,建幢台前;玉篆真文,揭碑於路左;施随求之印,以广销业累;造轮转之藏,以大备教典;劝念则编榜於崖谷,励学则兼述於缣缃。
其欲人如身,慈惠恳至,皆此类也。
大师峰栖木下六十余年,苦节真修,老而弥笃。
夙开户牖,久启津途,法界之尊重在焉,天人之瞻仰如是。
常陋处方丈,志行平等,食不重味,寒不兼衣。
王公之珍服盈厢,庶之金钱布地,莫不回修佛事,赡养孤老,凡言施者,以是报之。
期颐将及,志力无法替,早钟会食,到必先众,夕磬虔念,居恒达晨。
其克己练心,慎终如始,皆此类也。
大历末,门人法照辞谒五台,北辕有声,承诏入觐,坛场内殿,领袖京邑。
托法云之远荫,自感初因;分慧日之余光,宁忘本照?奏陈师德,乞降皇恩,由是道场有般若之号。
贞元岁,其获分朝寄,廉问湘中,近照德辉,获探众妙。
况灵岳直午,先皇本命,宜有上士,斯焉护持。
表求兴崇,诏允诚愿,台虽旧号,其命维新,寺由是有弥陀之额,度生二七,会供千人。
中贵巡香,守臣视馔,瑶图花捧,宝字烟开,宠降九天,晖映三界。
师亦建不坏之塔,以寿君亲;修无边之功,以福邦国。
梵王之能事毕矣,法门之荣观备矣。
贞元十八年,孟秋既望,顾命弟子,申明教戒,扫室趺座,恬然化灭,报龄九十有一,僧腊六十有五。
先是忽告门人曰:「国土空旷,各宜勉力。
」数月而灾火梵寺,周岁而吾师解形,此盖宝去山枯,龙移水涸,「空旷」之旨,乃明前知。
法众崩恸,若坏梁木,邦人号赴,如失舟航。
以其年九月七日,还神於寺之南冈,即安灵塔,教也。
前后受法弟子百有余人,而全得戒珠密传心印者,盖亦无几。
比邱惠诠、知明、道侦、超然等,皆奥室之秀者,以瞻奉将远,经行坐芜,永怀於极,见托碑纪。
移有道於物外,真无愧词;比遗爱於人间,诚当堕泪。
铭曰:浩浩清尘,茫茫逝川。
大雄作矣,救物为先。
能明大教,非师有缘。
不宰功立,忘机智全。
谁其宏之,南岳命代。
习识虚受,应身圆对。
理则归空,教惟不昧。
末摇本静,行苦神泰。
云迹一灭,天星六周。
热恼就濯,童蒙来求。
摄以尊念,驱之力修。
我法有户,谁能不由?甘露晨稀,香云夕卷。
彼岸方济,慈舟忽远。
炉烟如在,塔树勿翦。
刊勒丰碑,永想正眼。
◇故太子少保赠尚书左仆射京兆韦府君神道碑
山之大者,匿峰峦,含气象,积高无倪,而不见其险,孕粹有物,如不知其神,此其所以为大也。
德之全者,毁圭方,黜皎厉,灵机密运,而智不惊愚,遐标特立,而迹无变俗,此其所以为全也。
然则泰山高而可陟,全德近而难知,我求其伦,见之於少保公矣。
公讳某,字某,京兆杜陵人。
其先帝尧光宅,让德储庆,建国命氏,列於夏商,相胄卿族,繁於汉魏,代济不殒,焕焉盛门。
大王父讳某,皇朝主客郎中莱、济、商三州刺史。
王父讳某,仓部郎中太原少尹赠秘书监。
烈考讳某,检校都官郎中岭南节度行军司马赠同州刺史。
或以瑚琏之器,才施郡政;或以岩廊之姿,仅及戎佐。
与时俱息,从道而污,屈不试於当年,启莫京於身后。
公生而岐嶷,弱而老成,浑粹不散,清明虚映。
朱弦遗音,而宫商自韵;大圭不琢,而符彩溢发。
邈矣天爵,烂乎人文,鼓钟之声日远,乡曲之誉来逼。
释褐太子正字,与仲弟正卿以贤良偕征,策入异等,冥鸿双举,当代荣之。
授高陵主簿,迁监察御史,改殿中内供奉东都留守判官,即拜东台殿中侍御史。
参画惟允,持绳不回,河洛之间,风声尚在。
德宗躬决庶政,本於尚书,责成曹郎,综练材实。
荐出方伯,时超贰卿,二十年间,斯为极选。
公由是前后迁刑部、吏部员外郎、吏部郎中,奏议推美,弥纶成绩,南宫之故事存焉。
於时戡复日近,勋勤者众,都市惰游,尽垂金组,邦畿豪夺,半赐丹书,轻禽逸於疏网,悍马骇於柔辔。
上思惩抑,必假良能,公由是前后历奉天、长安二县令,仁护鳏,智钤豪右,舆人之道咏在焉。
望由实济,任以望重,选曹未几,迁给事中。
既居驳正之司,不挠当官之论。
属东南岁歉,俾惟难,出为常州刺史。
天宝之后,中原释耒,辇越而衣,漕吴而食,一隅重困,五纪於兹。
公临之清贞,结以忠恕,固存惠寡,务啬勤分。
一法以去其侵渔,多方以备其灾患,以逸道而使缮完允济,以与道而取赋入先期。
声闻天朝,考绩连最,转苏州刺史。
二境之间,百里而近,灵源自出,殊派共清,膏泽所沾,异壤同润。
下车期月,报政如初,加秩赐金,借留累岁。
无何,彭沛丧师,兵骄地逼,安危所系,朝论难之,乃以公检校秘书监兼御史中丞,赐紫金鱼袋,充徐泗节度行军司马,重其威望,将委旄钺。
而未命程伯,徐方之轨既同;不见贾生,宣室之征遽至。
擢吏部侍郎,伦品甄明,通简节适。
势有探汤之热,我以静濯;众有鼓簧之喧,我以心听。
驯致其美,暗然日彰,不求无失职之人,人自以为不失职矣。
辍拜京兆尹,德刑交修,宽猛相济,匪设钩距,物无遁情,匪曜锋,机无滞断,浩穰之理,不肃而成,不求无不欺之吏,吏自以为不能欺矣。
俄改太子宾客,辞剧就闲,图南之势一息,选德求旧,居东之命惟重,迁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充东都留守东都畿汝州都防御使。
自盗起幽陵,兵屯诸夏,涉淮而北,军国异容,分陕以东,古今殊寄。
公讲信修睦,外张保厘之政,完备训戎,内寓折冲之令,矛戟不露,德耀蔼然,遐迩顿首以承风,强暴革心而知惧。
今上嗣统,就加检校吏部尚书。
方入谐佥属,毗赞大化,不幸婴疾,表求退颐,优诏除太子少保,冀其休复,将有后命。
神竟昧,药祷无真,以元和元年三月十二日,薨於东都履信里之私第,享年六十有四。
宠赠尚书左仆射,青车西归,制使赙吊,太常褒议,谥曰某公,哀荣备矣。
夫人河东裴氏,侍中耀卿之孙,给事中皋之女,德门锺美,淑问充塞,华早落,蓍兆叶期,即以是年五月二十一日,合葬於万年县高平乡少陵原,礼也。
公孝悌天至,行有余力,仁义性德,匪俟服膺,不饰表以近明,每纵心如中矩。
清虚简淡,而应物不倦;通旷夷易,而及门无杂;不尚意气,而然诺笃志;不好臧否,而鉴识超伦。
与故相国齐江西映、穆宣州赞、赞弟侍御史员为文章道义之友,可以视其所亲矣。
今吏部郎中扶风窦群,抗迹毗陵,退身进道,公三揖郡榻之上,一振天墀之下,不数岁间,蔚为重器,可以视其所与矣。
分正东郊,开府辟土,则有今右司郎中敦煌平仲、仓部员外郎安定皇甫、礼部员外郎清河张贾,洎京兆尹韦词、陇西李景俭、中山卫中行、平阳路随,皆群彦之秀出,一时之高选,可以观其所任矣。
加以志尚幽远,冥搜好古,所居第必有松石之致,退公暇日,常以图籍自娱,一字惬心,金玉不顾,片言同趣,布褐无间,然若见道之所存,陶陶然不知岁之云晏。
於戏!策名从事,四十余年,朋友罕闻得丧之言,家人莫见喜愠之色,坦怀以处,推分而行,无怨於人,人亦无怨,无猜於物,物亦无猜,履信顺以优游,保福禄而终始,其名教之大雅者欤。
有九子:长曰元贸,前常州义兴县尉;次曰,前州司仓;次曰璋,乡贡进士,能修词立诚,克家致美,茂扬风训,休有令闻;其次某某,皆殊资异识,登於童龄,庆善之余也。
以某获窥墙仞,见托篆述。
究贤人之业,信而无愧,申孝子之志,直而不文。
其词曰:
利建於商,介圭作宝。
爰立於汉,缁衣改造。
克昌厥允,奕世载考。
亚尹擅名,郎中怀道。
莫跻贵仕,莫享难老。
蕴灵储休,以启少保。
丕显少保,其德。
有绰遐姿,旷哉灵襟。
显仁山立,藏用渊沈。
煦如冬阳,蔼若春阴。
白圭三复,克保明心。
黄钟九变,莫匪和音。
静专动直,谦进柔克。
宜践公辅,以桢王国。
促路顿轨,中天堕翼。
少陵右原,拱树寒色。
穷壤可敝,唯名不失。
金石垂之,以慰罔极。
◇唐故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兵部尚书使持节都督秦州诸军事兼秦州刺史御史大夫充保义军节度陇西经略军等使上柱国彭城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赠尚书右仆射中山刘公神道碑铭
武有七德,以先九伐,圣王所以经邦也。
战有六器,以先五兵,贤侯所以述职也。
然德威并运,仁勇相宣,功业见乎礼义之门,将帅出乎《诗》《书》之府。
若有览古成败,与时行藏,道惟忠贞,权利变化,兵机生於尽性,师律本乎修身,饰怒之钺有归,当仁之场不让,考诸名实,何代无人。
公讳氵雍,字某。
其先帝尧之允,事夏后者曰累,随会之子,处咸阳者为刘。
秦灭六雄,迁於丰沛,汉有四海,别封河朔,公即孝景帝子中山靖王胜之后也。
遭晋丧乱,流寓幽平,旧燕赵之朝,不绝如线。
十一代祖后魏尚书左仆射燕郡公灵助,始有大功,建兹元社,遂为范阳人焉。
厥后逶迤,世有潜德,详在家牒,略而不书。
曾祖特进检校司卫卿临洮军使赠宋州刺史讳宏远,恢持重之姿,抚宁洮罕。
王父特进检校右金吾卫大将军太常大斗军使赠扬州大都督讳贡,厉摧坚之气,震迭互羌。
烈考开府仪同三司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带正省兵吏刑户四尚书左右仆射平章事兼御史大夫幽州卢龙军节度使累赠太师太保讳怦,以正有功,以宽得众,书伐盟府,拥旄本邦。
於戏!以二特进之志略,用而不贵,以太保之忠勋,贵而不寿,水积而深,纵壑之鳞跃,风积而厉,垂天之翼奋,庆灵久郁,必有勃兴,公即先太保之次子,今侍中之介弟。
伯也嗣职幽都,仲也扬威陇坻,虎龙节,交萃於一门,开国承家,并登於九陟,倬绝天下,辉动人伦,勃焉之兴,斯可信矣。
公长源浚发,自天锺美,直尾箕之下,别禀精英,生亘赐之间,得其全气。
显仁藏智,勤孝朴忠,大略小心,寡言敏行。
虎抱崖屈,莫能象其深沈;鹗声青冥,未足拟其超远。
幼挺奇节,长有雄姿,森武库之锋,错文昌之光色,悦《礼》之别,《诗》之和,观《易》象之元,得《春秋》之正,申商之法,摭实而除苛,孙吴之书,取权而去诈。
行有余力,则遣词比兴,多中於雅音;材之旁通,则骑射剑击,皆穷其妙用。
真所谓多能博识,允武允文者也。
公弱冠之岁,朱滔败归幽陵,狼顾未定,先太保时为行军司马,用公之策,与滔定计,戢兵彻警,洗归诚。
致父於曲突之勋,拯人於坠涂之难,由是山东侯伯,始闻其名。
是岁孟秋,滔卒於镇,幽人怀德,推奉太保,方执谦志,未允诚求。
公以为幽燕本负气之乡,豪杰陷失节之地,自新无路,从乱如归,安危生於俯仰,逆顺决於指顾,权必有济,不可以假人,贵不为荣,岂嫌於在己,趋庭诤谕,决策指麾,正颓波於众心,回白日於王命。
重氛载廓,阖境昭苏,由是汉庭公卿,始重其节。
太保既婴危疾,侍中时镇莫州,公总兵中权,尝药内寝。
弛张在手,上下宅心,而见利不回,临事能断,推至公於门内,度德惟钧,申大义於军中,以长则顺。
於是陟岗长望,飞ㄞ潜迎,劝辍哭於创巨之晨,托理命於纲纪之仆,军府立定,家国安。
然后退就丧庐,而泣柴毁,三军感叹,四邻耸慕。
子之道、弟之道备矣,孝之难、友之难至矣。
既而侍中泣曰:「金华无避,吾岂获已,手足相卫,尔何自安?」遂奏起公为涿州刺史。
未几,转领瀛州。
东负沧海,南驰诸夏,地饶俗杂,久号难理。
公乃简其约束,峻其堤防,均其有无,一其劳逸,心听而方断,身践而后言。
令下於流水之源,化行於偃草之势,盗奔他境,人复先畴,亦既富庶,聿观礼让,日用吾道,於何不臧。
其年兼御史中丞充本道节度瀛州兵马留后,又兼御史大夫行军司马。
丁越国夫人忧,至性继酷,终天穷感,杖而后起,殆不胜丧。
军士泣留,王人逼谕,起复旧职,敬恭新命。
孝在方寸,能尽其哀,政有典刑,不愆於素。
服阕,加银青光禄大夫,余如故。
公高视前代,志齐古人,疾没世不称之徒,慕「其次立功」之义,见去病无用家为,卷常三复,闻耿不以贼遗,坐惜分阴,必欲悬旌黑山,饮马西海,气定百胜,身先七擒,讨冒顿之慢书,复犬戎之侵地。
有怀未果,若耻在躬,爰因大阅,乃告於众曰:「吾剖符别统,行已十年,训齐之士,不下一方,而靡衣鲜食,销锐元刂锋,徒籍父兄之资,莫申丝发之效,永言及此,何以为容?且东胡之强,吾兄既雄其式遏;西丑之类,鄙志必期於殄歼。
一家勤王,万里同力,游於地下,无负先公。
谁居谁行,吾计决矣。
」於是七营四校,一呼三跃,童儿奋臂,女子褰裳。
奏章朝下,牙旗夕出,彀骑八百,组甲五千,次舍案部,周旋成列,云鸟递引,龙蛇相追,夜度关而不嚣,晨涉川而如贯。
加以羸粮自给,假道无烦,历百城而馈饩皆辞,居一夕而墙宇必葺,憩林适去,坠果犹存,径由疾趋,滞穗不犯。
军容之整,故老莫传,自燕抵秦,扶路瞻叹。
初公躬率将士,以先启途,夫人抚其妻孥,别次继进,爰自建旆,迄於解鞍,行不接尘,上不通问,元帅去裘荩之逸,小君罢膏沐之容,在樵苏而必亲,历寒暑而无替,虽古名将,未之能行。
德宗备礼劳迎,虚襟相待,一见升殿,目送杰人之姿,三接论边,心许成君之事。
即日拜秦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陇西经略军使,割扶风之普润县以处之,倚为长城,镇我近辅。
羽仪鼓吹,等西夏之雄藩,屦资粮,同北军之宠士,而犹未赐齐履,不拜汉坛,抑为偏师,所以观自致之效,假领侨郡,所以激必取之心,先皇将将,厥有深旨。
公由是感悟神动,精诚涕流,荷知臣之明,思求已之报,砥砺壮节,激昂雄图。
而地狭一同,众才十旅,逼介塞垣之下,崎岖山谷之间。
因深为隍,即险增垒,翦蓬伐木,以立营署,凿石垦草,以开屯田。
俸禄不入於私家,子弟必从於公役,缣缃之寻尺,咸在军装,金铁之锱铢,尽归兵器,无歌僮舞女之玩,而讲训为娱,绝良鹰异犬之求,而骁果是务。
加以推诚待下,爱士如身,视疾临丧,舆厮必至,字孤养老,骨肉何先。
遂令千夫一心,积感思奋,各捐躯而唯恐后死,未见敌而争为前登。
公曰:「众知吾深,其可用也。
」於是驰使阙下,请牧隍中,出自凶门,入於死地,衽席过兵之处,咽喉制敌之冲,威怀启闭之方,耕战疾徐之节,莫不封章定计,裂素成图。
德宗览之,废食兴叹。
属戎渠悔祸,朝议许盟,至诚达而允孚,全策知而未用。
失机缓寇,虽负於雄心,违命有功,且非其雅志。
尔乃慎固封守,掩抑岁时,狩苗,以寓军政,拔拒投石,以摅士愤。
枥马待骋,夜风起而长鸣,匣剑有灵,秋气来而自动,感物兴慨,可胜言哉。
然而十五年间,烽燧无警,数千里内,兵防倚重,志虽不获,赖则有余,篆迹图形,我无愧色。
况又敦尚儒学,慕亲贤才,其妻子食淡,而宾膳丰珍,居室安卑,而后馆华峻,风声所及,日月继至。
观夫危冠大带,杂於介胄之间,春咏夏弦,不改胶庠之乐,光名四达,固有由焉。
贞元二十一年,顺宗嗣统,中外增级,就加检校工部尚书。
崇陵晏驾之初,太上传归之际,公严兵近服,警卫公室,擒摘奸党,黜遏邪谋,人心不摇,国隙遂闭,流公妙简,秘莫得闻。
帝嘉厥诚,手制褒谕,珍裘实带,文马雕弓,以将殊恩,不可胜算。
明年秩进武部,封启彭城,建保义之雄名,益良原之重众,知始赐节钺,许之专征。
爰承宠灵,得以入觐。
銮声戾止,庭燎有辉,缛礼繁锡,率加恒数。
然后诣便殿,奉温颜,诉先朝未展之谋,陈西疆必复之志。
膝马虚纳,指期决行。
旋镇岁余,不幸遘疾,犹能籍士马,封府库,表请新帅,辇归京师。
天惠寇雠,夺我忠武,以元和二年十二月日,薨於岐山县之行次,享年四十有九。
皇上震悼,废朝彻乐,未伺子明之疾,遽迎任虏之丧,愍册极词,法赙优等,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景公。
以三年十月日,列箫鼓虚仪,赐温明秘器,卜兆十里,会车千乘,葬我景公於万年县之少陵原,备哀荣也。
夫人河东柳氏,某官某之孙,某官某之女,清门华胄,媚德馨行,辅佐君子,蔚为时祯,抚训诸孤,继立家道,二《南》所美,无以尚之。
有子五人:长曰锐,朝议太子洗马,周旋经训,斧藻身文,确有端操,雅多奇略,有识之士,知其大成;次曰师贞,前右武卫仓曹参军;次曰师礼,前商州司仓参军;次曰税,前钦王府参军;次曰兑,门子出身。
杞桂殊姿而共芳,璋异质而同润,百祥之庆,其在兹乎?洗马等相与谋曰:「夫步星气者,无出於冯相之官;考钟律者,必求於伶伦之族。
我先人之业,非志士不知。
」以某早纂功名,常窥阃奥,辨用心之所至,识行事之会归,俾垂斯文,以示来哲。
铭曰:至精氤氲,为勇为仁。
将昭文德,有此武臣。
猛而不残,灵而能驯。
情厉秋霜,气含阳春。
源由尧兴,派自汉启。
承光祖考,致美兄弟。
通刑练政,达乐知礼。
行归有方,用入无体。
中襟汤汤,应变弛张。
开则雷电,闭为金汤。
能求敌情,善用已长。
威不可犯,惠不可忘。
静言未宾,忠愤慷恺。
翻翻燕海,固护秦塞。
车无停轨,衣不解带。
勤王万人,瞻我大旆。
左右泾,克壮其声。
目尽西极,尘沙不惊。
行人如归,战士且耕。
陇首烽断,原川草生。
方提金鼓,振国威武。
建铭赤山,恢复旧宇。
促运僭夺,奇功莫睹。
殁而不瞑,足感明主。
诏葬九原,宠昭幽魂。
介士班剑,送於都门。
草陈霜来,树拱烟昏。
万物有尽,唯石独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