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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三"
◇明堂议
明堂之作,其所由来远矣。
爰自轩唐,逮乎秦汉,有损有益,或同或异,记述参差,莫能详究。
今稽诸古训,参以旧图,其上圆下方,复庙重屋,百虑一致,异轸齐归。
暨当涂膺,未遑斯礼,典午聿兴,无所取则,裴以诸儒持论,异端蜂起,是非舛互,靡所适从。
遂乃以人废言,止为一殿,宋齐则仍其旧,梁陈遵而不改。
虽严配有所,祭飨不匮,求之典则,道实未宏。
何者?夏禹哲王,致美於祭服;周公大孝,备物於宗祀。
圣人设教,夫岂徒哉?然则身处卑宫,神居重屋,斯岂苟求壮丽,崇饰华侈?固亦致孝尊亲之道,因高事天之义,求其远趣,非无深旨。
盖以神本虚元,无声无臭,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既杳冥而莫测,故广袤之度冈知。
夫孝因心生,礼缘情立。
心不可极,故备物以表其诚;情无以尽,故饰宫以广其敬。
宣尼美叹,意在兹乎?自五帝迄今,代有损益,宫室制度,每越旧章,重屋规模,独亏前典。
文祖过土阶之俭,世宗逾卑宫之陋。
配天致极,理必未安。
伏惟陛下以上圣之英灵,承皇天之眷命,一六合而光宅,得万国之欢心,九译之贡既承,明堂之位仍阙。
永言殷荐,诚感自中。
臣等亲奉德音,预参大议,思竭尘露,增崇山海。
凡圣人有作,义重随时,万物斯睹,事资通变。
若据蔡邕之说,则至理失於文繁;若依裴所为,则大体伤於质略。
求之情理,未臻厥中。
今之所议,非无用舍。
请为五室重屋,上圆下方,既体有则象,又事多故实。
下室备布政之居,上堂为祭天之所。
人神不杂,礼亦宜之。
其高下广袤之规,几筵尺丈之度,则并随时立法,因事制宜。
自我而作,不必师古。
图像备陈,决之圣虑,廓千载之疑议,为百王之懿范,不使泰山之下,惟闻黄帝之法;汶水之上,独称汉武之图。
则通乎神明,庶几可俟。
子来经始,成之不日。
谨议。
◇朝臣被推劾期以上亲不宜停侍卫入内议
窃以刑辟之设,世轻世重,防奸虑祸,异代同归。
《传》曰:「舜之诛也殛鲧,其举也兴禹。
」《书》云:「父子兄弟,罪不相及。
」此乃哲王盛德,称之自远。
爰逮近古,渐为深防,刑人不在君侧,虽著《礼经》,子孙缘於父祖,犹无定式。
故张汤伏辜,安世为汉朝名相;嵇康就戮,延祖为晋室忠臣。
是知君有刑臣之道,下无雠天之义。
至於子孙,方之昆弟,爱敬不同,非无等级。
考之刑宪,参详古今,科条既殊,节文又异。
量轻重以原情,因亲疏以定制。
疏而不漏,简而易从。
示无私之心,坦至公之路。
论德则可大,为法则可久。
不失理,不害义,因循弗革,切为未允。
至若被推劾者,期以上亲不许入内,此由罪状初发,君怒未怠,父子兄弟,义不自安,上展睿圣之心,下申恐惧之意,且不听入,未为失理,依旧不改,亦非乖谬。
谨议。
◇嫂叔舅服议
臣窃闻之,礼所以决嫌疑,定犹豫,别同异,明是非者也,非从天降,非从地出,在人情而已矣。
人道所先,在乎敦睦九族。
九族敦睦,由乎亲亲,以近及远。
亲属有等差,故丧纪有降杀。
亲疏有九,服术有六,随恩以薄厚,称情以立文。
舅之与姨,虽为同气,推之於母,轻重相悬。
何则?舅为母之本宗,姨乃外戚他族,求之母族,姨不预焉。
考之经文,舅诚为重。
故周王念齐,每称舅甥之国;秦伯怀晋,实切渭阳之诗。
今在舅服止一时,为姨居丧五月,徇名丧实,逐末弃本。
此古人之情,或有未达,今之损益,实在兹乎。
《记》曰:「兄弟之子犹子也,盖引而进之也;嫂叔之无服,盖推而远之也。
」礼,继父同居者,则为之期;未尝同居,则不为服。
从母之夫,舅之妻,二人相为服。
或曰同爨缌。
然则继父之徒,并非骨肉,则服重由乎同爨,恩轻在乎异居。
故知制服虽系於名文,盖亦缘恩之厚薄者也。
或有长年之嫂,遇孩童之叔,劬劳鞠养,恩若所生,分饥共寒,契阔偕老,譬同居之继父,方他人之同衅,情义之深浅,宁可同日而言哉?在其生也,爱之同於骨肉,及其死也,则曰推而远之,求之本原,深所未喻。
若推而远之为是,则不可生而共居;生而共居为是,则不可死同行路。
重其生而轻其死,厚其始而薄其终,称情立文,其义安在?且事嫂见称,载籍非一,郑仲虞则恩礼甚笃,颜宏都则竭诚致感,马援则见之必冠,孔则哭之为位,此并躬践教义,仁深孝友,察其所行之旨,岂非先觉者乎?但於其时,上无哲王,礼非下之所议,遂使深情郁於千载,至礼藏於万古,其来久矣,岂不惜哉?今属钦明御宇,光华再旦,五礼详洽,一物无遗,犹且永念慎终,凝神远想,以为尊卑之叙,虽焕乎大备,丧纪之帛,或情理未除,爰命秩宗,详议损益。
臣等奉遵明旨,触类旁求,采摭群经,讨论传记,或损其有余,益其不足,使无文之礼咸秩,敦睦之情毕举,变薄俗於既往,垂笃义於将来,信六籍所不能谈,超百王而独得者也。
其损益之事,备陈如左。
谨按高祖父母旧服齐衰三月,请加为齐衰五月;适子妇旧服大功,请加为期;众子妇旧服小功,今请与兄弟子同为大功九月;嫂叔旧无服今请服小功五月;服其弟妻及夫兄,亦小功五月;舅旧服缌麻,请与从母同服小功五月。
谨议。
◇象古建侯未可议
臣闻三代之利建藩屏,保皇家;两汉之大启山河,同奖王室。
故楚国不恭,齐桓有召陵之师;诸吕称难,朱虚奋北军之谋。
九鼎绝而复安,诸侯傲而还肃。
比夫秦之孤立,子弟为匹夫,魏氏虚名,藩捍若囹圄,岂可同年而语哉?至於同忧共乐之谈,百不一存,始蒙圣帝敷至仁以流宏泽,沐春风而沾夏雨,一朝弃之,为诸侯之隶,众心未定,或致逃亡,其未可一也。
既立诸侯,当建社庙,礼乐文物,仪卫左右,顿阙则理必不安,粗修则事在未暇,其未可二也。
大夫卿士,咸资禄俸,薄赋则官府困穷,厚敛则人不堪命,其未可三也。
王畿千里,征税不多,至於贡赋所资,在於侯甸之外,今并分为国邑,京师府藏必虚,诸侯朝宗,无所取给,其未可四也。
今燕秦赵代,俱带蕃夷,黠羌旅拒,匈奴未灭,追兵内地,远赴边庭,不堪其劳,将有他变,难安易动,悔或不追,其未可五也。
原夫圣人举事,贵在相时,时或未可,理资通变。
敢进刍尧之议,惟明主择焉。
谨议。
◇赏旧左右议
昔晋文反国,爰议从亡之赏;汉皇定鼎,先说入蜀之功;太宗兆协大横,未亡代邸之旧;光武符膺赤伏,犹念颍川之勤。
此一霸三王,名高前代,岂溺情於近习,曲私於一物哉?盖理有必然,义不得已也。
《书》曰:「人惟求旧。
」左右等攀附鳞翼,多历岁年,入参社稷之守,出为羁绁之仆,冒犯锋镝,契阔险难,或力尽鞍甲,恩泽莫沾,或身没战场,子孙未录。
群议不息,实由於此。
今时来有运,天门已开,故攀柱之欢未绝,积薪之叹尚深,若不申此大通,"疑"考之群望,介之推高洁,犹未免言。
臣等虑不及远,辄申狂瞽,伏惟深察,悚栗谨议。
◇与徐世书自隋末乱离,群雄竞逐,跨州连郡,不可胜数,魏公起自叛徒,奋臂大呼,四方响应,万里风驰,合雾聚,众数十万,威之所被,将半天下。
破世充于洛口,摧化及於黎山,方欲西蹈咸阳,北陵元阙,扬旌瀚海,饮马渭川,翻以百胜之威,败於奔亡之虏,固知神器之重,自有所归,不可以力争。
是以魏公思皇天之乃眷,入函谷而不疑。
公生於扰攘之时,感知已之遇,根本已拔,确乎不动,鸠合遗散,据守一隅。
世充以乘胜余勇,息其东略;建德因侮亡之势,不敢南谋。
公之英声,足以振於今古。
然谁无善始,终之虑难,去就之机,安危大节。
若策名得地,则九族荫其余辉;委质非人,则一身不能自保。
殷鉴不远,公所闻见。
孟贲犹豫,童子先之。
知几其神,不俟终日。
今公处必争之地,乘宜速之机,更事迟疑坐观成败,恐凶狡之辈,行人生心,则公之事去矣。
◇诸王善恶录序观夫膺期受命,握图御宇,咸建懿亲,藩屏王室,布在方策,可得而言。
自轩分二十五子,舜举十六族,爰历周汉,以逮陈隋,分裂山河,大启磐石者众矣。
保王家,与时升降,或失其土宇,不祀忽诸。
然考其盛衰,察其兴灭,功成名立,咸资始封之君,国丧身亡,多因继体之后。
其故何哉?始封之君,时逢草昧,见王业之艰阻,知父兄之忧勤,是以在上不骄,夙夜匪懈,或设体以求贤,或吐飧而接士,故甘忠言之逆耳,得百姓之欢心,树至德於生前,流遗爱於身后。
暨乎子孙继体,多属隆平,生自深宫之中,长居妇人之手,不以高危为忧惧,岂知稼穑之艰难,昵近小人,疏远君子,绸缪哲妇,傲很明德,犯义悖礼,淫荒无度,不尊典宪,僭差越等,恃一顾之权宠,便怀匹嫡之心,矜一事之微劳,遂有无厌之望,弃忠贞之正路,蹈奸宄之迷途,愎谏违卜,往而不返,虽梁孝齐同之勋庸,淮南河东之才俊,摧摩霄之逸翮,成穷辙之涸鳞,弃桓文之大功,就梁董之显戮,垂为明戒,可不惜乎?皇帝以圣哲之姿,拯倾危之运,耀七德以清六合,总万国而朝百灵,怀柔四荒,亲睦九族,念华萼於棠棣,寄维城於宗子,心乎爱矣,靡日不思,爰命下臣,考览载籍,博求鉴镜,贻厥孙谋。
臣辄竭愚浅,稽诸前训,凡为藩为翰有国有家者,其兴也必由於积善,其亡也皆在於积恶。
故知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
然则祸福无门,吉凶由已,惟人所召,岂徒然哉?今录自古诸王行事得失,分为善恶,各为一篇,名曰《诸王善恶录》,欲使见善思齐,足以扬名不朽,闻恶能改,庶得免乎太过,从善则有誉改过。
则无咎,兴亡是系,可不勉与?
◇群书治要序
窃惟载籍之兴,其来尚矣。
左史右史,记事记言,皆所以昭德塞违,劝善惩恶。
故作而可纪,薰风杨乎百代;动而不法,炯戒垂乎千祀。
是以历观前圣,抚运膺期,莫不懔乎御朽,自强不息,朝干夕惕,义在兹乎。
近古皇王,时有撰述,并皆包括天地,牢笼群有,竞采浮艳之词,争驰迂诞之说,骋末学之传闻,饰雕虫之小技,流荡忘反,殊涂同致。
虽辩周万物,愈失司契之源,术总百端,弥乖得一之旨。
皇上以天纵之多才,运生知之睿思,性与道合,动妙几神。
元德潜通,化前王之所未化;损已利物,行列圣所不能行。
瀚海龙庭之野,并为郡国;扶桑若木之域,咸袭缨冤。
天地成平,外内礻是福,犹且为而不恃,虽休勿休,俯协尧舜,式遵稽古。
不察貌乎止水,将取鉴乎哲人。
以为六籍纷纶,百家舂驳。
穷理尽性,则劳而少功;周览观,则博而寡要。
故爰命臣等,采摭群书,翦截浮放,光昭训典,圣思所存,务乎政术,缀叙大略,咸发神衷,雅致钩深,规摹宏远,网罗政体,事非一日。
若乃钦明之后,屈已以救时,无道之君,乐身以亡国,或临难而知惧,在危而获安,或得志而骄居,业成以致败者,莫不备其得失,以著为君之难。
其委质策名,立功树惠,贞心直道,亡躯殉国,身殒百年之中,声驰千载之后,或大奸巨猾,转日回天,社鼠城狐,反白作黑,忠良由其放逐,邦国因以危亡者,咸亦述其终始,以显为臣不易。
其立德立言,作训垂范,为纲为纪,经天纬地,金声玉振,腾实飞英,雅论徽猷,嘉言美事,可以宏奖名教,崇太平之基者,固亦片善不遗,将以丕显皇极。
至於母仪嫔则,懿后良妃,参徽猷于十乱,著深诫于辞辇,或倾城哲妇,亡国艳妻,候晨鸡以先鸣,待举烽而后笑者,时有所存,以备劝戒。
爰自六经,讫乎诸子,上始古帝,下尽晋年,凡为五表,合五十卷。
本求治要,故以治要为名。
但皇览遍略,随方类聚,名目互显,首尾淆乱,文义断绝,寻究为难。
今之所撰,异乎先作,总立新名,各全旧体,欲令见本知末,原始要终,并弃彼春华,采兹秋实。
一书之内,牙角无遗;一事之中,羽毛咸尽。
用之当今,足以殷鉴前古;传之来叶,可以贻厥孙谋。
引而申之,触类而长。
盖亦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
庶宏兹九德,简而易从;观彼百王,不疾而速。
崇巍巍之盛业,开荡荡之王道。
可久可大之功,并天地之贞观;日用日新之德,将金镜以长悬矣。
其目录次第,编之如左。
◇为李密檄荥阳守郇王庆文
早挹芳猷,未谐披展,甚为尧伫,兴寝增劳,寒势转严,比得清吉,及处危城,无乃忧悴。
自猜狂嗣位,多历岁年,剥削黔黎,涂毒天下。
琼室瑶台之丽,未极骄奢,糟邱酒池之荒,非为淫乱。
加以违忠臣之谏,从妇人之言,杀戮忠良,科税无已。
是以胃毛而起,豹变其文,共举义旗,同翦凶虐。
今者屯营巩洛,开发太仓,赈恤饥羸,或从充健。
吴戈电照,隶首算而无穷;冀马屯,宏羊计而难尽。
是以八方并凑,万里俱来,莫不期入关以亡秦,争渡河而灭纣。
东穷海岱,南洎江淮,凡厥遗黎,承风慕义。
唐公起兵黎"疑作晋"阳,军临灞岸,三秦父老,千里犒师,协义同心,共为犄角。
元宝藏武阳兴义,即取黎阳,燕赵之郊,来苏成咏。
唯荥阳一郡仍独守迷。
爰以宗盟,尚疑衔璧,敬陈针药,冀愈膏肓。
夫微子纣之长兄,亲实为重;项伯籍之季父,戚乃非疏。
然其去朝歌而处周,背西楚而归汉,岂不眷恋宗礻方,留连骨肉?但为识宝鼎之迁移,知神器之先改,河决不可壅,树颠不可维,所谓元览通人,明鉴君子者矣。
而王之先代,家住山东,本姓郭氏,乃非杨族。
只为宿与隋朝,颇有勋旧,遂得预沾磐石,名在葭莩。
娄敬之与汉高,殊非血允;吕布之於董卓,良异天亲。
芝焚蕙叹,事不同此。
又王之昏主,心若豺狼,储忿同胞,乃甚沈阏。
惟勇及谅,咸罄甸师。
魏文之毒任城,汉武之鸩河献,假使宗祧是一,疏不间亲,况乃族类为非,有何疑阻?王之为臣,无所献纳,不能曲突徙薪,除烦去惑,致令四海鼎沸,百姓乱麻,高垒深沟,自固而已。
藩屏之寄,岂若是乎?欲免大责,其可得也?为王计者,莫若举城从义,开门送款,识畿知变,足为美谈,乃至子孙,长守富贵。
今王世充屡被摧破,偷存漏刻;段达等东都窘迫,自救无聊。
世充朝亡,彼便夕死。
又江都荒酣酒色,流湎忘归,内外崩离,人情怨愤。
上江米船,皆被抄截,士卒饥馁,半粟不充,事切析骸,义均煮弩。
举烽火於骊山,诸侯莫至;浮胶船於汉水,还日未期。
近得朱粲启词,锐师百万,已破襄阳,总帅熊罴,沿流东下,克期指日,定灭江都。
分项籍於五侯,切王莽於千段,王独守孤城,援绝千里,糇粮之计,仅有月余,弊卒之多,才盈数百,何以恃赖,欲相抗拒?求枯鱼於市肆,即事未遥,因归雁以运粮,竟知何日?然城中豪杰,王之腹心,思杀长吏,将为内应。
只恐祸生匕首,衅起萧墙,枉以七尺之形,徒偿千金之购,可为寒心,可为酸鼻者也。
今貔貅百万,马首欲东,惟待王世充破了,鼓行东迈,梯冲乱舞,鼓角潜鸣,笑虢叔之死焉,悲襄阳之噍类。
南阳守,封侯之事杳然;东门逐猎,临刑之叹何晚?深相爱惜,裂帛裁书,幸可三思,自求多福。
◇砥柱山铭
仰临砥柱,北望龙门。
茫茫禹迹,浩浩长春。
◇九成宫醴泉碑铭
维贞观六年孟夏之月,皇帝避暑於九成之宫,此则隋之仁寿宫也。
冠山抗殿,绝壑为池,跨水架楹,分岩阙,高阁周建,长廊四起,楝宇胶葛,台榭参差。
仰视则{艹迢}{艹第}百寻,下临则峥嵘千仞。
珠璧交映,金碧相辉,照灼霞,蔽亏日月。
观其移山回涧,穷泰极侈,以人从欲,良足深尤。
至於炎景流金,无郁蒸之气;微风徐动,有凄清之凉。
信安体之佳所,诚养神之胜地。
汉之某泉,不能尚也。
皇帝爰在弱冠,经营四方,逮乎立年,抚临亿兆,始以武功一海内,终以文德怀远人。
东越青邱,南逾丹徼,皆献不琛奉贽,重译来王。
西暨轮台,北拒元阙,并地列州县,人充编户,气淑年和,迩安远肃,群生咸遂,灵贶毕臻。
虽藉二仪之功,终资一人之虑。
遗身利物,栉风沐雨,百姓为心,忧劳成疾。
同尧肌之如腊,甚禹足之胼胝。
针石屡加,腠理犹滞。
爰居京室,每弊炎暑,群下请建离宫,庶可怡神养性。
圣上爱一夫之力,惜十家之产,深固拒,未肯俯从。
以为隋氏旧宫,营於曩代,弃之则可惜,毁之则重劳,事贵因循,何必改作。
於是斫为朴,损之又损,去其太甚,葺其颓坏,杂丹墀以砂砾,间粉壁以涂泥,玉砌接於土阶,茅茨续於室。
仰观壮丽,可作鉴於既往;俯察卑俭,足垂训於后昆。
此所谓至人无为,大圣不作,彼竭其力,我享其功者也。
然昔之池沼,咸引谷涧,宫城之内,本乏水源,求而无之,在乎一物,既非人力所致,圣心怀之不忘。
粤以四月甲申朔旬有六日己亥,上及中宫,历览台观,闲步西城之阴,踌躇高阁之下,俯察厥土,微觉有润,因而以杖导之,有泉随而涌出,乃承以石槛,引为一渠。
其清若镜,味甘如醴。
南注丹霄之右,东流度於双阙。
贯穿青琐,萦带紫房。
激扬清波,涤荡瑕秽。
可以导养正性,可以莹心神。
鉴映群形,润生万物。
同湛恩之不竭,将元泽之常流。
匪惟干象之精,盖亦坤灵之宝。
谨按《礼纬》云:「王者刑杀当罪,赏锡当功,得礼之宜,则醴泉出於阙庭。
」《冠子》曰:「圣人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宁,中及万灵,则醴泉出。
」《瑞应图》曰:「王者纯和,饮食不贡献,则醴泉出,饮之令人寿。
」《东观汉纪》曰:「光武中元元年,醴泉出於京师,饮之者痼疾皆愈。
」然则神物之来,实扶明圣,既可蠲兹沈痼,又将延彼遐龄。
是以百辟卿士,相趋动色。
我后固怀挹,推而弗有。
虽休勿休,不徒闻於往昔;以祥为惧,实取验於当今。
斯乃上帝元符,天子令德,岂臣之末学,所能丕显?但职在记言,属兹书事,不可使国之盛美,有遗典策。
敢陈实录,爰勒斯铭。
其词曰:
惟皇抚运,奄壹寰宇。
千载应期,万物斯睹。
功高大舜,勤深伯禹。
绝后光前,登三迈五。
握机蹈矩,乃圣乃神。
武克祸乱,文怀远人。
书契未纪,开辟不臣。
冠冕并袭,琛贽咸陈。
大道无名,上德不德。
元功潜运,几深莫测。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靡谢天功,安知帝力?上天之载,无臭无声。
万类资始,品物流形。
随感变质,应德效灵。
介焉如响,赫赫明明。
杂Ш景福,葳蕤繁祉。
氏龙官,龟图凤纪。
日含五色,乌呈三趾。
颂不辍工,笔无停史。
上善降祥,上智斯悦。
流谦润下,潺皎洁。
旨醴甘,冰凝镜澈。
用之日新,挹之无竭。
道随时泰,庆与泉流。
我后夕惕,虽休勿休。
居崇茅宇,乐不般游。
黄屋非贵,天下为忧。
人玩其华,我取其实。
还淳反本,代文以质。
居高思坠,持满戒溢。
念兹在兹,永保贞吉。
◇唐故邢国公李密墓志铭
观乎天造草昧之初,有圣经纶之始,原鹿逐而犹走,瞻乌飞而未定,必有异人间出,命世挺生,负问鼎之雄图,郁拔山之壮气,控御英杰,鞭挞区,志逸风飙,势倾海岳,或一丸请封函谷,或八千以割鸿沟,夏殷资以兴亡,楚汉由其轻重,懋功隳乎既立,奇策败於垂成,仰龙门以摧鳞,望天池而坠翼,求之前载,岂代有其人者哉?
公讳密,字元邃,陇西成纪人。
自种德降祉,宏道垂风,导碧海之长澜,竦阆峰之遥构,家传余庆,明哲继轨,论文德则弼谐舜禹,语武功则经纶秦汉,其余令闻令望,且公且侯,垂翠拖鸣玉者,盖亦耆旧未得尽传,良史莫能详载矣。
曾祖弼,周太师上柱国卫公。
祖曜,周太保魏公。
父宽,隋上柱国大将军凉州总管蒲山郡公。
并匡周之美,吕望愧其嘉谋;平吴之功,杜预惭其远略。
公渥洼龙种,凡穴凤雏,降列象之元精,禀成形之秀气,生五色,一日千里,起家左亲卫府东宫千牛备身,趋驰武帐,晕映廊庑,出入龙楼,光生道路。
隋文帝精华已竭,义不断恩,始开陵长之源,将致覆宗之祸。
公见机而作,谢病言归,优游经史,晦明藏用,风尘靡杂,宾友简通,交必一时之俊,谈必霸王之略。
尚书令景武公杨素,崖岸峻峙,天资宏亮,壁立千仞,直上万寻,嗣关西之孔子,追陕东之姬旦,深谋远鉴,独步当时。
公年甫弱冠,时人未许,景武一见风神,称其杰出,乃命诸子,从而友焉。
并结以始终之期,申以死生之分。
暨有隋二世,肆虐黔首,三象雾塞,五岳尘飞。
妖灾所臻,匪唯血落星陨;怨读所动,宁止石言鬼哭?辙迹遍於天下,舶戍穷於海外。
冤魂塞宇宙,白骨蔽原野。
坟垄发掘,城郭邱墟,万里萧条,人烟断绝。
公与楚公协契,共拯横流,未息溟海之波,几及昆冈之火。
亡自道中,窜身草泽,奋臂大呼,群雄向起,豹变梁楚,凤翔巩洛,据敖庾庚而塞圜辕,登太行而临白马。
九服诸侯,四方豪杰,或跨州连郡,或称帝图王,合从缔交,争亡秦族者,莫不驱兹青犊,背彼黑山,击长谷以雷奔,望高旗而电集,不期而会者以百千数。
遂大开幕府,肇启霸图,敷七德以宣威,掩八而取俊,鳞羽毕萃,草泽无遗。
於是发人文以化之,播仁义以乘之,应时机以鼓之,总群策以决之。
九野风驰,六合雷骇,弹压赵燕,振惊江汉。
世充甚昆阳之败,炀帝同望夷之祸,化及师歼於黎阳,建德稽颡於河朔,七国之地,四为我有,五都之所,三在域中。
胡骑千群,长戟百万,余马则河洛可竭,作气则嵩华自飞,近无不怀,远无不肃,声溢寰宇,威慑华夷。
属人神乏主,以天下为已任,荒裔伫来苏之望,遗黎有息肩之所。
虽实下民伊赖,然非上帝所临,壮志展於人谋,雄图屈於天命,始先鸣於大树,终垂翅於群孽。
乃眷西顾,举兹东夏,载驱周道,来谒承明。
帝曰念功,降兹休命上柱国邢国公,拜光禄卿。
公威虽未振,主自为谋。
盖当世旧部先附,多出其右;故吏后来,或居其上。
怀渔阳之愤愤,耻从吴耿后列;同淮阴之怏怏,羞与绛灌为伍。
负其智勇,颇不自安。
俄属元帅秦王,经营洛,亦亲承秘策,率卒先行。
既出鸡鸣之关,方次休牛之塞,诏命施号,更尽嘉谋。
公想梦之伪游,虑青衣之诈反,心辞魏阙之下,志在江湖之上,慕范蠡之高蹈,追赤松之远游。
熊耳峰危,羊肠路险,降吴不可,归蜀无路,短兵既接,修途已穷。
阴陵失道,讵展拔山之力?骓马不逝,徒切虞兮之歌。
临阵丧元,时年三十有七。
故吏上柱国黎阳总管曹国公徐世等表请收葬。
有诏许焉。
公体质贞明,机神警悟,五行一览,半面十年,雅善书剑,尤精文史,轻一夫之勇,学万人之敌。
至於三令五申之法,七纵七擒之功,出天入地之奇,拔帜拥沙之策,莫不动如神化,应变无穷。
负纵横之才,遇风之会,望紫气以骧首,凌扶摇而振翮,总不召之众,问独夫之罪,从我如流,三分将二,遂有囊括四海之志,并吞六合之心。
既而神器有归,朝宗天阙,率从义之旅,为勤王之师。
更以名重自疑,功高是惧,将远游以避难,翻途穷而及祸。
惜乎!高鸟未尽,良弓遽折;敌国犹梗,谋臣已丧。
天子过细柳以兴嗟,闻鼓鼙而轸虑,雅重事人之节,方申诏葬之礼。
粤以武德二年某月日,葬於黎阳山西南五里之平原,礼也。
故吏徐世等,或同婴世网,共涉艰难,感意气於一言,托风於千载。
所恨并发唐代,不列元凯之功;俱为汉臣,独漏山河之誓。
是以恸深栾布,悲甚向雄。
虑陵谷之推移,勒斯铭於泉户。
庶使神游楚国,无惭项羽之臣;魂往齐都,不愧田横之家。
乃为铭曰:如马唐臣,犹龙周史。
宏道百世,迈德千祀。
带地深源,极天峻峙。
玉种逾润,兰芳不已。
成形腾气,成象降精。
余庆锺美,惟公挺生。
少表奇智,早擅英声。
符采发越,志略纵横。
隋道方衰,始开陵长。
睹兹兆乱,缅然长想。
闭关晦迹,招弓莫往。
盘桓利居,不婴世网。
运居道消,时逢改卜。
朱旗爰止,素灵已哭。
野战群龙,驰走原鹿。
竞窥周鼎,争亡秦族。
时遭蠖屈,运偶凤翔。
劬劳百战,经营四方。
振荡六合,牢笼八荒。
始闻楚霸,终基汉王。
群雄并起,莫恢王度。
圣人既作,皇天乃顾。
爰自东夏,言遵西路。
来拟窦融,宠逾英布。
爵穷五等,位登九棘。
帷幄参谋,高衢骋力。
海运方远,图南未极。
纵壑摧鳞,摩天坠翼。
熊耳失路,新安殒身。
长男丧楚,少女留秦。
惊魂靡托,反葬何因。
列树松贾,唯余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