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修类稿 卷八国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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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修类稿》 卷八国事类 郎瑛

○元末扰乱至正初,伯颜变乱旧章,遂有江西朱光卿、广东罗天麟、陈积万、湖广吴天保、浙东方国珍,相继煽动。

又贾鲁开河,生民嗷嗷,石人之事兴,则韩林儿、徐寿辉、芝麻李,三枝起而蔓延天下。

若福建陈友定、怀庆周全、临川邓忠、安陆俞君正、浙西张士诚、陕西金花娘子、江西欧道人、襄阳莽张、岳州泼张、安庆双刀赵、濠州孙德崖,纷纷不一,皆东南之贼也。

长淮以北,则山东又有王信、陕西李思齐、陇西李思道、太原王保保、汴梁元太子,此多元之将臣,亦各据地,互相杀戮;天兵临之,或降或遁矣。

今以所知者,略述其本末事情,书之于左,不知者待博识者又补之焉,庶或可以参考于国史也。

○方国珍始末略

方国珍,台州宁海人,力能走及奔马,其居有山,在中曰杨氏,尝有童谣曰:"杨氏青,出贼精。"

至正八年,蔡乱头剽劫海商,方乃为国宣力剿贼,而总管焦鼎纳蔡之赂,反黜其功。

方忿曰:"蔡能乱,我不能耶?"遂与弟国彰等叛。

至十六年,降元为海道漕运万户,羁縻而已。

十八年,天兵取婺州,自料非其敌也;十九年,降太祖,遂献款书曰:"国珍生长海滨,鱼盐负贩,无闻于时,向者因怨构诬,逃死无所,迫于自救而已;惟明公倡义濠梁,东渡江左,据有形势,以制四方,奋扬威武,国珍向风慕义,欲归命之日久矣;道路壅遏,不能自通,今闻亲下婺城,抚安浙左,威德所被,人心景从,不弃犷愚,猥加训谕,开其昏聩,俾见天日,此国珍所素欲也。 谨遣使奉书上陈恳款,或有指挥,愿效奔走。"

然既入贡,阴复泛海,北通廓扩帖木儿,南交陈友定,图为犄角。

至吴元年,王师讨姑苏,拥兵坐视。

太祖反覆以书数其十二过恶,其略曰:"尔起事时,元尚承平,倡乱海隅,遂陷三州之地,扼海道之冲,窃据山岛二十余年,朝送款于西,暮送款于北,此岂大丈夫之为?一也;吾下婺时,勍敌甚多,岂暇与尔较胜,尔遣子纳降,吾不逆诈,数年之间,迭生兵隙,二也;近者,浙之东西诸郡渐下,尔阴蓄异志,觇吾虚实,三也;未有衅端,先自猜忌,四也;易交轻悔,五也;廓扩帖木儿以曹操之奸,旋为人败,吾中原已得其半,尔泛海远交,声言击我,以速怨尤,六也;彼若有事,尔远难救,彼若无事,交疏礼薄,祸乱由生,七也;尔兄弟无功于元,坐要名爵,跋扈万端,今归我,又不能保,八也;尔兵数出,上帝好生,违天虐民,九也;尔能尽驱温台庆元之民,与决胜负,丈夫事也,今复遣数舟,狗偷鼠窃,十也;吾遣兵入浙,张士诚将士尽皆降附,尔诱我海上土豪作乱,近来匿其首恶,十一也;福建陈友定,奸谋稔恶,尔乃阴扇潜结,遥为声援,以诈交诈,反自疑吾,十二也。 尔乃择交大国,有一无二,尚可以保全矣。"

不报。

六月,责国珍贡粮二十万,仍以书谕,其略曰:"汝初献款,谓杭城在即来归,岂意挟诈,张士信接境,取尔甚易,不敢加兵者,吾力制之,故尔安享三州;尔却遣奸觇我,潜结陈友定,今明告尔,师下姑苏,即取温台,水陆并进,尔早改过,以小事大,尚可保富贵也;不然,与我较一胜负,亦大丈夫之为也;不然,扬帆窜入海岛,吾恐子女玉帛,反为尔累,舟中自敌国也。 宜慎思之!"

国珍于是有航海之计,然又遣子明完,奉表谢罪,乞归降曰:"臣闻天无所不覆,地无所不载,王者体天法地,于人无所不容。 臣前荷主上覆载之恩久矣,不敢自绝于天地,故一陈愚衷,知必有以容臣者。 臣本庸材,昧于学术,遭时多故,起自海岛,非有父祖承藉之势,与群驰逐,又非有图成望大之心,必欲得汤武之君为之依,贴附而已。 向者王师之渡江左,霆电挥至于婺城,远近震惊,是以遣子拜师,归心效顺,惟时固已知主上有今日矣。 但无所以依日月之末光,望雨露之余泽,而主上推诚布公,赐手札,归质子,俾守城邑,如钱镠故事,奉遵约束,不敢有违。 岂意从子明善,不戒边疆,擅构衅端,得罪故不可解;今日守疆之吏,驰走飞报,言天兵远临,闻之不胜骇愕,惶惑失措,遂俾守者奉迎王师。 然而未免浮海,何也?昔者孝子于其亲,遇小杖则受,大杖则走,适与相类。 窃自咎十年之间,非主上无以至今,一旦堕坠,天下后世必有以议臣者,敢冒斧钺之诛,遣子入侍,伏望复全覆育之恩,更加生成之赐,容归海岛,老死深渊,使子侄辈得全余生,以听驱策,实为万幸。"

太祖始怒其反复,览表怜之,乃赐书曰:"汝外示归诚,中疑谲诈,吾姑容之,待汝自效。 岂意汝行小智,愈肆奸宄,竟背前约,致劳我师,汝尚不归命,乃逃于海上,犹欲观望成败,今辞甚哀恳,吾当以汝此诚为诚,不以前过为过,汝勿自疑,率众来府,悉从原宥。"

不报。

九月,命参政朱亮祖讨之。

初,亮祖至台,方国瑛欲遁去,会都事马克让自庆元还,言国珍治兵为守城计,国瑛始拒守,然士卒怀惧我师攻击,国瑛度不能守,以巨舰载妻子夜走黄岩,亮祖遂入城,徇下仙居等县,追至黄岩。

国瑛烧殿宇居民,遁海,守将哈儿普降。

十月己巳,亮祖进兵至温州,阵于南城,国珍部将率兵拒战,败之,破其太平寨,余兵奔入城;亮祖四面攻打,晡时克之,获员外刘本易,方明善先擎妻子遁去。

十一月,亮祖率舟师袭败明善于乐清之盘屿,追至楚门海口。

己丑,又命汤和共讨之,和既至庆元,国珍遁入海岛,国瑛及明善来降,送之建康。

后洪武二年,汤和降,执国珍于海,朝廷以之为广西行省左丞,但不之官,食禄于朝,《实录》之言也。

又见诚意伯曰:"太祖威震华夷,不能致者,方国珍深入海岛,王保保远去沙漠,惟二子未诛。"

恐不然也。

○张昶张昶仕元为户部尚书,以奉使来朝,太祖见其才敏,留用之,累授参政。

昶外示诚款,内怀阴计,与杨宪、胡惟庸皆相善。

昶有才辩,知识明敏,熟于前代典故,凡国家建置制度,多出昶手,裁决如流,事无停滞。

昶恒自以元臣失节,谓不能无议己心者,心常怏怏。

时廓扩帖木儿兵尚强,元都未下,昶窃语其所亲曰:"吾若得归元,是所愿也。"

间使人上书颂功德,劝太祖及时娱乐。

上以语太史令刘基曰:"是欲为赵高也。"

基曰:"诚如圣见,必有使之者。"

上不欲穷治,但斥之,焚其书。

复劝太祖严刑法、重赋役,多陈厉民之术,欲上失人心,阴为元计。

上皆不从,昶不自安。

时元主谓昶已死,赠昶官谥,擢用其子;会平章李文忠下杭州,以元平章长寿丑的等至京师,上释之,遣归元,昶乃阴托长寿丑的奉表于元,且寓书其子询存亡。

会昶卧病,宪往候,偶于昶卧内得书表,遂奏之。

太祖命大都督府按问,昶书八字于牍曰:"身在江南,心思塞北。"

上始惜其才,犹欲存之,及得其所书牍,词曰:"彼意叛矣,是何赦焉?"遂诛。

然此于大明《实录》上得之。

呜呼!昶虽仕我太祖,观此,亦姜维之志也;又能于死生之际明焉,岂非忠于元者乎?况其文成于国朝,夏元吉诸公,宁无抑扬于中?予观《元史》未书昶节,略见于《刘基传》中,故特录出之。

○沈万三秀

国初,南部沈万三秀者,甚富,今会同馆是其故宅,后湖中地是其花园,京城自洪武门至水西门,乃其所筑。

太祖尝犒军,万三欲代出犒银,上曰:"朕有百万军,汝能遍济之乎?"对曰:"每一军犒金一两。"

上曰:"此虽汝至意,不须汝也。"

由此遂欲杀之。

太后苦谏:"彼固富敌国,然未尝为不法事,奈何杀之?"得流云南,其婿余十舍,亦流潮州。

今闻二家子孙尚富,富乃点化之术也。

详《近峰闻略》。

○张士诚始末略

张士诚,泰州白驹场民。

至正十三年,与弟士义、士信、士德、壮士李伯升等攻陷泰州。

十四年僭王号周,建元天佑。

十五年据高邮。

十六年由通州渡江,遂陷苏州,以承天寺为府,遣兵陷湖、常、松江诸路。

七月,攻破杭州,丞相达识帖睦尔畏遁,或以苗军杨完者,勇猛有军,引其党自嘉兴击败士诚。

然完军尤残虐也。

十七年,太祖驻师金陵,既与接境,虽常通书,被其拘使,遂用师京口、溧阳等地,互有胜负。

三月,命徐达攻常州,擒其弟士德。

母痛,令士诚请和,每岁输粟十万,金币若干,太祖初许之,后复书,数其开衅、拘我使臣之罪,每岁要粮五十万,归使等事。

士诚不报,浙省左丞达识则请命于朝,授士诚太尉,遣参政周伯琦招谕之,被其留吴。

至二十年,辟土益广,南自绍兴,北至济宁,太祖发迹之地,亦遣其将李济据之,时皆称张吴王。

太祖欲取士诚,谋于刘基,基曰:"方今陈友谅据上游,名号不正,兵力且强,宜先取之。 友谅既平,取士诚如探囊中物耳。"

太祖用其言,始置之。

二十三年,复据杭,元因以弟士信为平章。

二十五年,太祖命遣徐达、常遇春等水陆并进,遂克泰州。

明年,克高邮、兴化。

又明年,祭江告神,大举伐之,数士诚之罪曰:"私贩盐货,行劫于江湖,兵兴则守,聚凶徒负固于海岛,其罪一也;又恐海隅一区,难抗天下全势,诈降于元,坑其参政赵琏,囚其待制孙捴,其罪二也;厥后掩袭浙西,兵不满万数,地不足千里,僭号改元,其罪三也;初寇我边,一战而生擒其亲弟,再犯浙省,扬予直捣于近郊,首尾畏缩,又乃诈降于元,其罪四也;占据浙江钱粮,十年不贡,其罪五也;阳受元朝之召,阴行假王之令,挟制达丞相,谋害杨左相,其罪六也;知元纲已坠,公然害其江浙丞相达识帖木尔、高台大夫曾化帖木儿,其罪七也;诱我叛将,却我边民,其罪八也。"

诏谕江南,使常遇春等先攻湖州。

湖州既疲,然后移兵姑苏。

秋,攻湖州弁山水寨,与五太子大战、遇春稍却,薛显率舟师直前奋击,败之,五太子及宋暹、吕珍等以旧馆降。

五太子养子,本性梁,短小精悍,平地能跃丈余,又善没水;暹、珍骁将也,诚倚之。

至是夺气。

继而张天祺、李伯升亦降,于是达军直捣姑苏。

十一月癸酉,围姑苏,达督军攻娄门,士诚出兵拒战,指挥副使茅成左胁中矢,死之。

于是攻围益急。

吴元年丁未,太祖又以书谕士诚,书略曰:"帝王之兴,兵势相加,乃为常事。 天命所在,岂容纷然;虽有智者,亦当革心顺天,以全身保族,如汉窦融、宋钱俶也。 今尔能附顺,其福有余,无为困守孤城,自取灭亡。"

不报。

伯升知其势急,使客诣士诚门说降。

又不报。

六月,士诚既被围,久欲突围决战,觇阊门少疏,将奔;遇春觉其至,分兵北濠与斗,久未决;士诚复遣参政黄哈喇把都率兵千余助,又自出兵山塘为援,阵少却。

遇春抚王弼背曰:"军中皆称尔为猛将,能取此乎?"弼遂挥双斧往击,敌势转,遇春率众乘之,士诚兵大败,溺死沙盆潭甚众;士诚马惊,堕水几死,肩舆入城,忽忽不出。

一日,士信张幕城上,踞银椅,与参政谢节等会食,左右方进桃,未及尝,忽飞炮、碎其首。

九月,城将破,熊天瑞教城中作飞炮以击城外,虽多中伤,奈城中木石俱尽。

达督将攻破葑门,城遂陷,时八日辛已也。

达又遣李伯升往谕,士诚自径,伯升、赵世雄抱解,舁出舟中,闭目不食,至龙江,坚卧不起,舁至中省,竟自缢死。

○陈友谅始末略

陈友谅,沔阳渔人子也。

与其弟友仁、友贵,至正中,聚众剽掠于村落,官军累讨不能平,率所聚往从罗田徐寿辉。

盖徐初起红巾,其时甚盛,国号天完。

友谅至,使隶元帅倪文俊下,友谅心不平。

十七年,文俊谋杀寿辉不果,奔黄州,友谅乘衅袭杀之,遂并其军,自称平章。

十八年,陷安庆,守将余阙死之;复陷龙兴路并瑞州。

时寿辉闻而欲徙都之,友谅忌其来,不利于己,不从。

寿辉固引兵发汉阳,南下江州;友谅阳为出迎,伏兵城西,俟寿辉入而闭门,伏发,尽杀其部属,惟存寿辉,徒拥虚器而已。

还,以江州为都,自称汉王,改元大义,事权一归于己,遣将康泰等寇邵武等府,又遣将陷吉安、抚州、赣州、襄阳等府。

陷信州,则守臣伯颜不花的斤死之,声大势重,统有湖湘江右。

二十年,挟寿辉率舟师以行,谋死寿辉于采石江中,及来,隐池州、太平等府,遂与天兵接战,连年互有胜负;遣将张定边陷安庆,复犯建康。

太祖乃下令诸将曰:"观其所为,不灭不已,尔等其厉士卒以从。"

大将军徐达进曰:"师直为壮,今我直而彼曲,焉有不克。"

翰林学士刘基曰:"取威制敌,以成王业,在此时也。"

遂督诸帅,率舟师乘风溯流而上,遂克安庆,长驱向江州,分舟师为两翼,夹击友谅,大破之。

友谅挈妻子奔武昌。

友谅忿其疆场日蹙,乃作大舰来攻洪都,自为必胜之计,载其家属百官,空国而来,以兵围城,其气甚盛;兵戴竹盾御矢石,攻城,城且坏。

守将朱文正、赵德胜、邓愈督诸将死战,且战且筑,城坏复完。

友谅尽攻击之术,而城中备御随方应之。

已而,德胜中流矢死,内外阻绝,音问不通,文正乃遣使诣建康告急。

太祖亲率诸将,发舟师二十万,进次湖口,自友谅围洪都,至是凡八旬有五日。

闻援兵至,即解围东出,与我师遇鄱阳湖之康郎山,实至正廿三年七月也。

乃与书曰:"昨兵对泊潴矶,尝遣使赍往事,不睹使回,公度量何浅浅哉!大丈夫谋天下,何有深仇?自辛卯以来,天下豪杰,纷然并起,英雄兴问罪之师,挟天子以令诸侯,今淫虐之徒,一扫而亡之,湘阴刘氏,亦惧而往,此公心腹人也;部下诸将,自此而夷,江淮英雄,惟存吾与君耳,何乃自相吞并。 公今又将舟骑与吾较胜,公之土地,吾已得之,纵使力驱骑兵来死城下,不可再得也;设使公侥幸外逃,亦宜修德,勿作欺人之寇,却帝名而待主可也。 不然,丧家灭姓,悔之晚矣。"

逡巡至于戊子,我师分为十二屯,徐达、常遇春等诸将击败其前军,军威大震。

明日,诸军接战,至晡,东北风起,燔其水寨舟数百艘,其弟友仁、友贵及平章陈普略皆燔死,遂不敢出,然势犹盛也。

又与之书曰:"方今取天下之势同,讨夷狄以安中国,是为上策;结怨中国而后夷狄,是为无策。 曩者公犯池州,吾不以为嫌,生还俘虏,将欲与公为约从之举,各安一方,以俟天命,此吾之本心也。 公失此计,乃先与我为仇,我是以破公江州,遂蹂蕲黄汉沔之地,因举龙兴十一郡,奄为我有。 今又不悔,复起兵端,既困于洪都,两败于康山,杀其弟侄,残其兵将,捐数万之命,无尺寸之功,此逆天理,悖人心之所致也。 今乘尾大不掉之舟,损兵弊甲,迟迟与吾相持,以公平日之暴,正当亲决一战,何徐徐随后,若听吾指挥者,无乃非丈夫也乎?公早决之!"辛卯,复联舟大战,自辰至午,敌兵大败,友谅夺气,其将张定边欲挟之退保鞋山,为我师所扼,不得出,敛舟自守,不敢战。

是夕,我舟渡浅,泊于左蠡,与友谅相持者三日。

壬戌,友谅冒死突出,将奔还武昌。

太祖麾诸将邀击之,舟联比随流而下,自辰至酉,力战不已,友谅中流矢,贯睛及颅而死,诸军溃散,实八月二十七日也。

其时擒太子善儿。

友谅自称帝至死,仅五年余,年四十四。

定边乘夜以小舟载友谅尸及子理,径趋武昌,立理为帝,改元德寿。

二十四年,天兵克武昌,擒之,悉平。

右陈氏始末如此,我太祖书辞如此,陈亦可谓勍敌也;使刘伯温不劝上先伐之,养势再大,欲一时克除,亦难矣哉。

观其初犯建康,臣下欲城降者,有欲走据钟山者;及战龙江石灰山,《功臣录》皆曰:杀伤相当。

战鄱湖则御舟胶于沙滩,韩成假帝投水,使无金木相犯之日,以决一胜,岌岌乎殆哉!然而天命有在,固不能逃贯睛之流矢也耶。

○韩山童

至正十一年,黄河决,参议贾鲁欲建不世之功,首劝脱脱丞相开河,以复大禹故道。

山东连荒,复集夫数十万;民恐,已思乱矣。

而栾城人韩山童,自祖父以白莲会烧香惑众,至山童,因枣阳有男,周岁暴长四尺,皤腹如世所塑布袋和尚者,遂倡言弥勒下生,天下当乱。

又阴凿一眼石人,预埋当开河道,镌其背曰:"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

掘者得之,惊诧而倡乱矣。

河南江淮之民,翕然从之,刘福通等共尊山童为主。

然为官兵捕急,山童被擒,其妻杨氏与其子林儿,逃之武安,福通等据朱皋。

十五年,攻破罗山、舞阳、叶县,又陷汝宁光,心二州。

自砀山夹河,迎林儿为帝,号小明王,以杜遵道等为丞相,诈称徽宗九世孙,国号宋,改元龙凤。

伪诏略曰:"蕴玉玺于海东,取精兵于日本,盖以宋广王死崖山,丞相陈宜中走倭之故。"

又陷汴,拆鹿邑太清宫材为殿居之。

后朝廷发师诛讨,福通奉伪主遁安丰。

然而乱阶既成,其党毛贵、田丰、李武、崔德等,四出攻掠,天下扰扰,寻俱败死。

独林儿直至二十七年方死,盖不为天兵所讨故也。

○徐寿辉

徐寿辉,又名贞,蕲州罗田人,生平以贩布为业。

至正十一年,天下已乱,有浏阳彭和尚,能为偈颂,集众念佛,心欲为乱。

一日,徐浴于盐塘,身起光芒,众乃惊异,遂与麻城邹普胜等倡为妖术,立徐为主,举兵以红巾为号,据蕲水,陷黄州,称国天完,改元治平,近远响应。

于是遣徐明远、丁普朗等,尽陷湖广之什七,复遣项普等略徽、饶诸州,遂犯昱岭,入杭、湖,为董抟霄所败。

十三年,诏平章卜颜帖木儿等合兵讨寿辉于蕲,寿辉遁去,擒其伪将四百人。

十九年,其将陈友谅迎寿辉于江州。

二十年,为陈弑之,然徐死矣,其下友谅等大乱,东南尤为盛也。

○刘福通刘福通,颍州妖人也。

至正十一年,与杜遵道、罗文素、盛文郁、王显忠共鼓妖言,立韩山童为帝,红巾为号,众至十万。

陷汝宁等府,以遵道为相,己为平章;后恶遵道专权,挝杀之,称汴为京,自称太保。

性极残忍,所过以人为粮,山东河北,多为残害,林儿徒寄空名于上也。

又分兵二道,关先生,破顶潘,冯长舅、沙刘二、王士诚寇晋冀,一路转掠塞外,攻陷上都,焚燃宫阙。

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喜直趋关中,陷兴元、凤翔等府,毛贵等陷山东,皆十八年以后事也。

时福通为察罕帖木儿发诸道兵讨之,力不敌,奉伪主遁安丰,因是三道各自据地,寻俱败死。

后福通又复犯汴,杀其守将竹贞,出入淮汴。

至正二十三年,为张士诚将吕珍入安丰,袭杀之。

○倪文俊

倪文俊,黄州黄陂人。

世业渔,其生之夕,母梦白虎入室,因多勇力,号蛮子。

至正十五年,聚众陷武昌、汉阳等路,迎蕲州盗徐寿辉为主,己为丞相,然徐名虽君,权实在倪也。

每用多桨小舟,昼夜疾行,出人不意,所至克捷。

掳威顺王妻妃,杀其子报恩奴与湖南元帅甄崇福,遂陷荆、鄂、潭、岳、黄、蕲、澧、衡、常德、宝庆、江、虔、洪吉等府。

十七年,又陷峡州川属诸郡,然骄恣暴狠,抚下无恩,欲谋杀寿辉不果,自汉阳奔黄州,来与伪将陈友谅合兵。

陈因假以出迎,伏兵城门袭杀之。

前一夕,母复梦白虎死,而文俊自见大星落舟前,笑曰:"不知何大官人又死吾手!"呜呼,一盗之乱,内应母梦,上干天象,况天子乎!

○芝麻李

李二,号芝麻李,萧县人。

至正十一年,与赵均用、彭早住亦烧香聚众反,攻陷徐州,赵称永义王,彭称鲁淮王。

十二年,朝命脱脱讨之,攻破徐州,李二遁,后卒。

赵、彭二人奔濠州。

先是,定远郭子兴见汝、颍兵起,与孙德崖亦聚众拔濠州,自称元帅。

二人既至,郭、孙反屈己事之,继而彭死,均用遂专任。

郭不堪与下,自往取滁州,而均用寻往济南,假与宋将毛贵合,袭杀毛贵,进据益都。

其党续继祖自辽阳入益,又杀均用。

后与所部互相仇杀,俱灭。

○明玉珍

明玉珍,随州人,长八尺,重瞳,弓兵之首也。

为飞矢损右目,时号明眼子。

至正十五年,倪文俊陷沔阳,遂为其将,攻陷成都等府,遂分兵守之。

后文俊谋杀其主徐寿辉不果,继而寿辉伪将陈友谅袭刺倪,自为平章;复矫徐命,使玉珍会兵建康。

明愤陈之逆杀,怒曰:"汝能为帝,我不能耶?"遂据全蜀,不与陈通。

二十一年,陷嘉定路,为李思齐败之。

又明年,陷云南省治,屯金马山,使其将杨尚书守重庆。

又为帖木儿所败,退居于蜀,自称蜀国王,号大夏,改元天统,居位六年,为弟所杀,妻复图杀其弟,立其子为小明主。

二十七年,诏李思齐讨之,不果。

洪武初,天兵破蜀,母子俱降。

母召入宫;明主与陈理命海舟发高丽,飘飘然入于海矣。

○元亡

至正十二三年,杭潮常不波。

十九年,京都子规啼。

并载正史。

至廿二年,顺帝梦猪哄大都,城覆,遂禁军民畜猪。

天兵未至京,一月有饿邸鸣端有殿,作灭胡之声,帝命善射者,终莫射中。

天兵即至柳林,迟明,帝召百官议战守之计,忽有二狐自内殿出,帝叹且泣曰:"宫禁严密,此物何得至?此非天之所以告朕哉!"即命开建德门北去,实二十七年九月也。

明年,太祖闻居应昌,驰书示以祸福,因答诗曰:"金陵使者渡江来,漠漠风烟一道开,王气有时还自息,皇恩何处不昭回。 信知海内皆王士,亦喜江南有俊才;归去诚心烦为说,春风先到凤凰台。"

呜呼,杜鹃啼汴京,地气自南而北,尚知乱将作矣,况至于燕乎!杭潮三日不波,宋社墟矣,况至二年之间不波乎?后乃历历多怪,岂非猪乃朱姓,而狐乃胡人哉?观其叹泣长往,答诗知道,谥以顺帝,不亦宜乎!野史讹为中山王所执而纵之,非也。

○生员巾服

汉郦食其以儒冠见高帝,注曰:儒冠,侧冠也。

予意恐即今之生巾。

又读《礼记·玉藻篇》曰:"士练带。"

练带,即古之绅也。

又曰:"士取则素积。"

盖麻衣皂领、袖下素裳是也。

今练带易以绦,素积易以蓝衫。

近读大明《实录》,然后知太祖以学校为国储材,而士子巾服,无异吏胥,宜有以甄别之,令工部制式,凡三易之。

自命用玉色绢布为之,宽袖皂缘皂绦软巾垂带,谓之襕衫。

又闻常亲服试之,至今藏于内府。

盖无取于前朝之式。

及其以贡举入监,国初不变所服。

洪武末,许戴遮阳帽,遂因私戴之。

洪熙中,上问着蓝衣者何人?左右以监生对。

上曰:"教着青衣好看。"

乃易青圆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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