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史通俗演义 第六回 涿鹿道上红尘滚 爪牙班中青简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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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史通俗演义》 第六回 涿鹿道上红尘滚 爪牙班中青简繁 江左樵子

长店征鞍,芦沟奔马,燕台古道湾湾。

名场利窟,来往杂贤奸。

流水落花何处,空留下、剩水残山。

当年去,金门献策,几度泪难干。

今日栖山广,凄凉滋味,寂寞阑干。

恁关心阉祸,笔底珊珊。

撇下巫云湘雨,搬演出、如蚁朝班。

输年少,通宵叹笑,秉烛酒杯寒。

右调《满庭芳》

岂有不平事,但存未坏身。

只言天下合,孤影鬼神亲。

世道余青史,春风足故人。

无多谈往迹,愚叟旧西邻。

这一首诗乃闽中黄石斋所作,只用作引话,原不拘拘本题。

且说魏忠贤一手握定大权,与阁老沈遂为心腹,将执法的王纪,清正的锺羽正,倾陷他去位。

忽又要皇帝设立内操,与沈商议,要他上本。

沈就上一本,道:"治不忘乱,安不忘危,须设立内营,不时操演,使内侍尽为壮丁,禁廷预有武备"等语,纸上似有可观。

魏忠贤从中主张,天启皇帝竟准奏了,凭他科道动本,只是不理,不上两月,拣选了阉人三千名,在五凤楼左设了内营,三六九操演弓马,给衣甲,发钱粮,把亲信的人引入大内,亲戚党羽,交互盘踞,放炮之声,直闻百里。

魏忠贤常常戎装跑马。

也有一日请天启看操,只道是十万羽林军还不及三千没毡汉。

有诗为证:

大明天子羽林儿,自幼先将遗体亏。

女子在军军不振,阉人习武武安施。

岂知禁地非喧地,漫说常时防变时。

庸相依回代陈乞,未几去位实堪嗤。

自此以后,魏忠贤在宫中不时乘马,扬扬得意,竟是个小皇帝了。

四年二三月间,春光明媚,柳树争妍,宫里一般也游春玩景,往来作乐。

天启皇帝正同妃嫔坐于便殿,魏忠贤公然骑了马打御前经过。

天启虽是宠他,不觉勃然发怒,傅旨唤他转来,自己拈弓搭箭,只一箭射杀其马。

魏忠贤俯伏在地,也不称"奴婢有罪,罪当万死。"

天启拂衣回宫,他也傲然竟去,在那些小太监面前反道:"射死咱的马,再牵个来骑也不紧。 咱小时节眼师傅看那《通鉴》上边董卓、曹操一班人带剑上殿,剑也带了,何况走马?既有了内操,骑马是咱本等的事,恼怎的嗄?"这些话,一般也有人傅到皇帝耳朵里,才懊悔内操的事不该做的。

天启不恨魏忠贤,反道沈毡动本的不是,不久也就放他回籍去京。

正是:

李代桃僵不自由,趋炎附势更谁尤。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魏忠贤见皇帝有些恼了,李永贞一班心腹也都道:"天子御前原是走不得马的,万一圣怒不测,有些心变,就不了。 还该请个罪儿。"

魏忠贤才到便殿跪下,搕头道:"奴只认是内操该骑马,不晓得万岁爷在便殿,罪该万死!如今亲到涿州地方进顶上奶奶的香,祝颂天子万寿。 万岁爷准奏,才敢前去。"

天启道:"朝里事情多,进了香快快回来。"

魏忠贤谢了恩,出宫去。

这魏忠贤久不口称奴婢了,这番陪个小心,皇帝也就一些不恼了。

正是:

弥天大罪遮藏过,娇诬重来张泰山。

且说魏忠奏过了皇帝,就分付大掌家太监王朝用,先料理仪仗、侍和那轿马饮食,另有分管的内官,一一预办。

凡是魏忠贤停骖的地方,不要说供馔奇异,排列齐整,那些跟随的官儿是一处,差役是一处,轿夫、马夫、驴夫,只好在空野地面先拾厂伺候,喂马的槽何止数千个,一路攒攒簇簇,凡官员,戏子、蹴踘、厨役、打茶、牢役、听差、牌子抬扛等人,也不止数万。

经过地方,小民户外设香案,插杨柳枝并那野花,焚香跪接。

冠盖车马,缤纷奔赴,若电若雷,其尘障天,其声动地。

那文武官员不奉承他的,闭门不出;奉承他的,献谀气怜,络绎不绝,四人大轿也有一百二乘。

怒马鲜衣,束玉衣锦,前后追趋、左右拥擭的,更有二三千人。

跑马射向箭,挽弓打鸟蛋,和那乐人鼓桨笙箫,呜呜噫噫的,真正不绝于耳,连说话也听不出来。

跟随的人有狂奔死的,行路的人有挤踏死的。

那街市的马何止千数,也都雇一尽,实古今希见的事。

就是皇帝效天出来,那有这样骄奢,这般热闹。

出城这日,魏忠贤坐了八人大轿,穿蟒曳玉,把身子挺着。

轿前用骡四头扯拽,快如飞鸟。

有禀的武官或太,只两骑马扶轿的内官,如李朝钦、石元雅辈喝得一声"去";惟有文官如李鲁生、李蕃辈,若跪着或打恭相送,这骡轿就略慢些了,那两傍扶轿的内官,就平平的说一声"请回",轿又飞起过去了。

魏忠贤在轿里,饱便正坐着,倦就歪着身子,半睡不睡。

或偶然多用了几杯酒儿,且自靠在轿前的扶手上,两眼迷离,那知道跪的、打恭的是何人,行到的、行过的是何处。

头一夜在良乡县歇了。

魏忠贤才下了轿,涂文辅、李朝钦禀称:"有官儿阮大铖有紧要事求见。"

魏忠贤记得阮大铖的名字,就说唤他进来。

阮大铖入内叩了头,低声禀道:"外面有点《点将录》,都载的是东林恶党,倒也奇可喜,特抄写一本送与上公看。"

魏忠贤接过来,递与李朝钦,"急念来咱听。"

就拱让了阮大铖起来。

李朝钦念那《点将录》道:天罡星:托塔天王李三才,及时雨叶向高,天巧浪子钱谦益,圣手书生文震孟,白面郎君郑鄤,霹雳火惠世扬,鼓上皁汪文言,大刀杨涟,智多星缪昌期等,共三十六人。

地煞星:神机军师顾大章,青面兽左光斗,金眼彪魏大中,旱地忽律游士任等,共七十二人。

李朝钦念完了,魏忠贤呵呵大笑道:"做得好,做得好!阮哥,只怕就是你做的,真好大才!自当重用。"

阮大铖道:"外面还有《同志录》、《天鉴录》,载东林诸人。 与南乐魏阁老手点的《缙绅便览》一本,实当参看,上公就知举朝的忠佞了。"

魏忠贤道:"多承指教,不敢忘报。 只是你们这班好人,也该大家聚一聚,立个会儿起来,同心帮助我,决有重用之处。 咱魏老爷不是不知好歹混帐的人。"

阮大铖道:"蒙上公分付,回京就结个盟会起来。 只有一件禀上公:曹钦程这个贪横小人,不忠不佞,一味痴邪,断然用不得他。 怕反坏了咱门的体面。"

魏忠贤道:"咱知道了,你且请回。"

阮大铖打了一恭,出门去了。

魏忠贤次日到了涿州,住了一夜,才往泰山娘娘行宫进香。

人山人海,说不尽热闹。

道士叩头待斋,都不必说。

魏忠贤舍了五百两银子,分付修理庙宇,剩的请道士这个大醮,保佑皇爷圣寿无疆。

道士又叩头谢了。

魏忠贤只因朝里事体件件都飞马来禀他,一日来回有三四转,天启也等他主意商量方才票本,故此不敢亭留。

进香完了,忙忙起程,七十里路赶到良乡县,已掌灯时侯了。

次日进京,又有许多官员迎接,是不消说的。

正是:

阉人得志多奢侈,半朝天子半人臣。

且说阁老顾秉谦、魏广微,因外面纷纷议论,说他两个是魏太盐的心腹,就有门生阁老的谤言,十分发恼。

商量定了,平昔把《缙绅便览》一部暗把己意批点:极重者三点,次者二点,又次者一点。

阁部翰林外抚如叶向高、韩爌等,何如宠、钱谦益、成基命,缪昌期、侯恪、姚希孟、陈子壮等,约六七十员,反说他门是邪党,打点要送与魏贤。

恰好进香这遭,阮大铖在半路跪送了《点将录》,见魏珰十分欢喜,他回到京里,就东扯西掠,约会了肯附魏珰的一班人,先有二十人,在家结了盟誓,同心助魏,偏要与东林为仇,都一个个或杀或逐,方才满意。

魏广微知了风声,就差长班请了几个头儿去商量,附魏的都加圈:三圈,二圈,一圈不等。

又托阮大铖找寻了李鲁生的《同志录》。

崔呈秀的《天鉴录》,一齐密付魏忠贤。

魏忠贤大喜,具将原本付李朝钦支掌。

又命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各私抄小楷折子,藏在袖里,每日早起齐赴魏忠贤直房,按名回话。

镇日的查升官本内有无折子姓名,参官本内有无折子姓名,面同简举,不许异同,升的升,坏的坏;若折子有姓名的,更升得快,坏得毒。

那《缙绅便览》上圈的人也不少,其三圈的如黄克缵、王绍徽、王永光、徐大化、霍维华、阮大铖、周应秋、杨维垣、倪文焕、,两圈、一圈的不能尽载。

《天鉴录》也有两样,首载东林渠魁。

你道是那个?原来是:

叶向高孙承宗韩爌刘一赵南星杨涟高攀龙左光斗

孙居相李邦华乔允升王洽

曹于汴钱谦益姚希孟李腾芳

孙鼎相徐良彦文震孟侯恪

熊明遇沈惟炳熊奋渭周宗建

王心一顾宗孟姚士慎张振秀顾大章后又载真心为国、不附东林的,你道是那几个?原来是:

顾秉谦魏广微王绍徽王永光

霍维华徐大化周应秋崔呈秀

阎鸣泰邵辅忠杨维垣倪文焕

阮大铖卓迈李鲁生梁梦环

李蕃曹钦程吴淳夫孙国桢

刘廷元孙杰刘志选李春烨

黄克缵贾继春刘廷宜那《同志录》只开载东林的正人君子,也有不东林,为人正直,不附魏珰的,都一网打尽。

你道是那几个?这倒多着哩,原来是:

叶向高孙承宗刘一韩爌

赵南星孙慎行杨涟左光斗

高攀龙孙居相李邦华邹元标

韩继思易应昌乔允升冯从吾

曹于汴陈宗器李腾芳孙鼎相

徐良彦申用懋文震孟郑鄤

陈仁锡侯恪姚希孟姚士慎

熊明遇沈惟炳熊奋渭周宗建

王心一毛士龙黄尊素刘芳

李应升张慎言房可壮惠世扬

章允儒刘弘化张振秀蒋允仪

侯恂游士任张光前贺烺

孙必显汪始亨顾大章周顺昌

侯震旸张泼刘宗周邹之麟

刘时隽解学龙瞿式耜邹维琏这几本书,一册一册都纂成了,送与魏忠贤做底本。

真正同己都进,异己都摈,不成个朝廷了。

其时又有《选佛录》,不知是那个做的,也有东林在内,却是明哲保身,不肯言生事的多。

不曾得原本,只记得几个,原来是:孙承宗蔡复一董其昌王洽

申用懋范景文邹之麟姚士慎

杨栋朝方应祥申绍芳魏浣初

侯恪姜一洪张玮周诗雅

贺烺张廷秀白贻清程国祥

彭惟成

其余还有一二十人,大抵不是附魏忠贤做歹事的,故此一册人都不敢抄傅,只好口里说说儿罢了。

正是:

莫言世上无公道,路上行人口似碑。

从此魏忠贤内有客氏、王体干一班人做心腹,外有崔呈秀、魏广微、顾秉谦、阮大铖、杨维垣、倪文焕一班人做爪牙,心粗胆壮,意得志满。

今日升一个两个是折子的人,明日逐一个两个是折子内的人。

却有一点良心不没,倒敢敬重杨涟、左光斗、魏大中这五六个正人君子,他还不敢动手。

杨涟这几个,怎肯因他升用,肯松他一步,少不得忠心激发,要弄出事来。

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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