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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穆之徐羡之傅亮檀道济及武帝克京城,从何无忌求府主簿,无忌进穆之。
帝曰:「吾亦识之。
」即驰召焉。
时穆之闻京城有叫声,晨出陌头,属与信会,直视不言者久之,反室坏布裳为裤往见帝,帝谓曰:「我始举大义,须一军吏甚急,谁堪其选?」穆之曰:「无见踰者。
」帝笑曰:「卿能自屈,吾事济矣。
」即于坐受署。
从平建邺,诸大处分,皆仓卒立定,并穆之所建,遂动见咨询。
穆之亦竭节尽诚,无所遗隐。
时晋纲宽弛,威禁不行,盛族豪家,负势陵纵;重以司马元显政令违舛,桓玄科条繁密。
穆之斟酌时宜,随方矫正,不盈旬日,风俗顿改。
迁尚书祠部郎,复为府主簿、记室、录事参军,领堂邑太守。
以平桓玄功,封西华县五等子。
及扬州刺史王谧薨,帝次应入辅。
刘毅等不欲帝入,议以中领军谢混为扬州,或欲令帝于丹徒领州,以内事付仆射孟昶。
遣尚书右丞皮沉以二议谘帝。
沈先与穆之言,穆之伪如厕,即密疏白帝,言沉语不可从。
帝既见沉,且令出外,呼穆之问焉。
穆之曰:「公今日岂得居谦,遂为守蕃将邪?刘、孟诸公俱起布衣,共立大义,事乃一时相推,非宿定臣主分也。
力敌势均,终相吞咀。
扬州根本所系,不可假人。
前授王谧,事出权道,今若复他授,便应受制于人。
一失权柄,无由可得。
公功高勋重,不可直置疑畏,便可入朝共尽同异。
公至京邑,彼必不敢越公更授余人。
」帝从其言,由是入辅。
从广固还拒卢循,常居幕中画策。
刘毅等疾之,每从容言其权重,帝愈信仗之。
穆之外所闻见,大小必白,虽闾里言谑,皆一二以闻。
帝每得人间委密消息以示聪明,皆由穆之。
又爱宾游,坐客恒满,布尔目以为视听,故朝野同异,穆之莫不必知。
虽亲昵短长,皆陈奏无隐。
人或讥之,穆之曰:「我蒙公恩,义无隐讳,此张辽所以告关羽欲叛也。
」帝举止施为,穆之皆下节度,帝书素拙,穆之曰:「此虽小事,然宣布四远,愿公小复留意。
」帝既不能留意,又禀分有在,穆之乃曰:「公但纵笔为大字,一字径尺无嫌。
大既足有所包,其势亦美。
」帝从之,一纸不过六七字便满。
穆之凡所荐达,不纳不止。
常云:「我虽不及荀令君之举善,然不举不善。
」穆之与朱龄石并便尺牍,尝于武帝坐与龄石并答书,自旦至日中,穆之得百函,龄石得八十函,而穆之应对无废。
迁中军、太尉司马,加丹阳尹。
帝西讨刘毅,以诸葛长人监留府,疑其难独任,留穆之辅之。
加建威将军,置佐吏,配给实力。
长人果有异谋,而犹豫不能发,屏人谓穆之曰:「悠悠之言,云太尉与我不平,何以至此?」穆之曰:「公泝流远伐,以老母弱子委节下,若一豪不尽,岂容若此。
」长人意乃小安,穆之亦厚为之备。
长人谓所亲曰:「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践危机。
今日思为丹徒布衣,不可得也。
」帝还,长人伏诛。
进前将军。
帝西伐司马休之,中军将军道怜知留任,而事无大小,一决穆之。
迁尚书右仆射,领选,将军、尹如故。
帝北伐,留世子为中军将军、监太尉留府。
转穆之左仆射、领监军中军二府军司,将军、尹、领选如故,甲仗五十人入殿,入居东穆之内总朝政,外供军旅,决断如流,事无壅滞。
宾客辐凑,求诉百端,内外谘禀,盈阶满室。
目览词讼,手答笺书,耳行听受,口并酬应,不相参涉,皆悉赡举。
又言谈赏笑,弥日亘时,未尝倦苦。
裁有闲暇,手自写书,寻览篇章,校定坟籍。
性奢豪,食必方丈,旦辄为十人馔,未尝独餐。
每至食时,客止十人以还,帐下依常下食,以此为常。
尝白帝曰:「穆之家本贫贱,赡生多阙,叨忝以来,虽每存约损,而朝夕所须,微为过丰,此外无一豪负公。
」义熙十三年卒。
帝在长安,本欲顿驾关中,经略赵、魏,闻问惊恸,哀惋者数日。
以根本虚,乃驰还彭城。
以司马徐羡之代管留台,而朝廷大事常决于穆之者,并悉北谘。
穆之前军府文武二万人,以三千配羡之建威府,余悉配世子中军府。
追赠穆之开府仪同三司。
帝又表天子曰:「臣闻崇贤旌善,王教所先,念功简劳,义深追远。
故司勋执策,在勤必记,德之休明,没而弥着。
故尚书左仆射、前将军臣穆之,爰自布衣,协佐义始,内竭谋猷,外勤庶政,密勿军国,心力俱尽。
及登庸朝右,尹司京畿,敷赞百揆,翼新大猷。
顷戎车远役,居中作捍,抚宁之勋,实洽朝野,识量局致,栋干之器也。
方宣赞盛化,缉隆圣世,忠绩未究,远迩悼心。
皇恩褒述,班同三事,荣哀既备,宠灵已泰。
臣伏思寻,自义熙草创,艰患未弭,外虞既殷,内难亦荐,时屯世故,靡有宁岁。
臣以寡乏,负荷国重,实赖穆之匡翼之益。
岂唯谠言嘉谋,溢于人听,若乃忠规密谟,潜虑帷幕,造膝诡辞,莫见其际。
事隔于皇朝,功隐于视听者,不可胜纪。
所以陈力一纪,遂克有成,出征入辅,幸不辱命。
微夫人之左右,未有宁济其事者矣。
履谦居寡,守之弥固,每议及封爵,辄深自抑绝。
所以勋高当年,而茅土弗及,抚事永念,胡宁可昧。
谓宜加赠正司,追甄土宇。
俾忠贞之烈,不泯于身后,大赉所及,永旌于善人。
臣契阔屯夷,旋观终始,金兰之分,义深情感,是以献其乃怀,布之朝听。
」于是重赠侍中、司徒,封南昌县侯。
及帝受禅,每叹忆之,曰:「穆之不死,当助我理天下。
可谓「人之云亡,邦国殄瘁。
」」光禄大夫范泰对曰:「圣主在上,英彦满朝,穆之虽功着艰难,未容便关兴毁。
」帝笑曰:「卿不闻骥騄乎,贵日致千里耳。
」帝后复曰:「穆之死,人轻易我。
」其见思如此。
以佐命元勋,追封南康郡公,谥曰文宣。
穆之少时,家贫诞节,嗜酒食,不修拘检。
好往妻兄家乞食,多见辱,不以为耻。
其妻江嗣女,甚明识,每禁不令往江氏。
后有庆会,属令勿来。
穆之犹往,食毕求槟榔。
江氏兄弟戏之曰:「槟榔消食,君乃常饥,何忽须此?」妻复截发市肴馔,为其兄弟以饷穆之,自此不对穆之梳沐。
及穆之为丹阳尹,将召妻兄弟,妻泣而稽颡以致谢。
穆之曰:「本不匿怨,无所致忧。
」及至醉饱,穆之乃令厨人以金柈贮槟榔一斛以进之。
元嘉二十五年,车驾幸江宁,经穆之墓,诏致祭墓所。
长子虑之嗣,卒。
子邕嗣。
先是郡县为封国者,内史、相并于国主称臣,去任便止。
孝建中始革此制为下官致敬。
河东王歆之尝为南康相,素轻邕。
后歆之与邕俱豫元会并坐,邕嗜酒,谓歆之曰:「卿昔见臣,今能见劝一杯酒不?」歆之因斅孙皓歌答曰:「昔为汝作臣,今与汝比肩,既不劝汝酒,亦不愿汝年。
」邕性嗜食疮痂,以为味似鳆鱼。
尝诣孟灵休,灵休先患灸疮,痂落在床,邕取食之。
灵休大惊,痂未落者,悉褫取饴邕。
邕去,灵休与何勖书曰:「刘邕向顾见噉,遂举体流血。
」南康国吏二百许人,不问有罪无罪,递与鞭,疮痂常以给膳。
邕卒,子肜嗣,坐刀斫妻夺爵,以弟彪绍。
齐建元初,降封南康县侯、虎贲中郎将。
坐庙墓不修,削爵为羽林监。
又坐与亡弟母杨别居,杨死不殡葬,崇圣寺尼慧首剃头为尼,以五百钱为买棺,以泥洹舆送葬,为有司奏,事寝不出。
穆之中子式之字延叔,为宣城、淮南二郡太守,犯赃货,扬州刺史王弘遣从事检校之。
式之召从事谓曰:「还白使君,刘式之于国粗有微分,偷数百万钱何有,况不偷邪。
」从事还白弘,由此得停。
从征关洛有功,封德阳县五等候。
卒,谥曰恭。
子瑀字茂琳,始兴王浚为南徐州,以瑀为别驾。
瑀性陵物护前,时浚征北府行参军吴郡顾迈轻薄有才能,浚待之厚。
瑀乃折节事迈,迈以瑀与之款尽,浚所言密事,悉以语瑀。
瑀与迈共进射堂下,忽顾左右索单衣帻,迈问其故,瑀曰:「公以家人待卿,言无不尽,卿外宣泄。
我是公吏,何得不启白之。
」浚大怒,启文帝徙迈广州。
瑀性使气尚人,后为御史中丞,甚得志。
弹萧惠开云:「非才非望,非勋非德。
」弹王僧达云:「荫藉高华,人品冗末。
」朝士莫不畏其笔端。
转右卫将军。
年位本在何偃前,孝武初,偃为吏部尚书,瑀图侍中不得。
与偃同从郊祀,时偃乘车在前,瑀策驷居后,相去数十步,瑀蹋马及之,谓偃曰:「君辔何疾?」偃曰:「牛骏驭精,所以疾耳。
」偃曰:「君马何迟?」曰「骐骥罗于羁绊,所以居后」。
偃曰:「何不着鞭使致千里?」答曰:「一蹙自造青云,何至与驽马争路。
」然甚不得意,谓所亲曰:「人仕宦,不出当入,不入当出,安能长居户限上?」因求益州。
及行,甚不得意,至江陵,与颜竣书曰:「朱修之三世叛兵,一日居荆州,青油幕下,作谢宣明面目见向,使斋帅以长刀引吾下席,于吾何有,政恐匈奴轻汉耳。
」坐夺人妻为妾免官。
后为吴兴太守,侍中何偃尝案之云:「参伍时望。
」瑀大怒曰:「我于时望何参伍之有。
」遂与偃绝。
族叔秀之为丹阳,瑀又与亲故书曰:「吾家黑面阿秀遂居刘安众处,朝廷不为多士。
」
其年疽发背,何偃亦发背癕。
瑀疾已笃,闻偃亡,欢跃叫呼,于是亦卒。
谥曰刚。
祥字显征,式之孙也。
父敳,太宰从事中郎。
祥少好文学,性韵刚疏,轻言肆行,不避高下。
齐建元中,为正员郎。
司徒褚彦回入朝,以腰扇鄣日,祥从侧过,曰:「作如此举止,羞面见人,扇障何益。
」彦回曰:「寒士不逊。
」祥曰:「不能杀袁、刘,安得免寒士。
」永明初,撰宋书,讥斥禅代,尚书令王俭密以启闻,上衔而不问。
为临川王骠骑从事中郎。
祥兄整为广州,卒官,祥就整妻求还资,事闻朝廷。
又于朝士多所贬忽。
王奂为尚书仆射,祥与奂子融同载,行至中堂,见路人驱驴,祥曰:「驴,汝好为之,如汝人才,皆已令仆。
」着连珠十五首,以寄其怀。
其讥议者云:「希世之宝,违时必贱,伟俗之器,无圣则沦。
是以明玉黜于楚岫,章甫穷于越人。
」有以祥连珠启上,上令御史中丞任遐奏其过恶,付廷尉。
上别遣敕祥曰:「我当原卿性命,令卿万里思愆。
卿若能改革,当令卿得还。
」乃徙广州。
不得意,终日纵酒,少时卒。
秀之字道宝,穆之从父兄子也。
祖爽,山阴令。
父仲道,余姚令。
秀之少孤贫,十岁时与诸儿戏前渚,忽有大蛇来,势甚猛,莫不颠沛惊呼,秀之独不动,众并异之。
东海何承天雅相知器,以女妻之。
兄钦之为朱龄石右军参军,随龄石败没,秀之哀戚不欢宴者十年。
宋景平二年,除驸马都尉。
元嘉中,再为建康令,政绩有声。
孝武镇襄阳,以为抚军录事参军、襄阳令。
襄阳有六门堰,良田数千顷,堰久决坏,公私废业。
孝武遣秀之修复,雍部由是大丰。
后除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加都督。
汉川饥馑,秀之躬自俭约。
先是汉川悉以绢为货,秀之限令用钱,百姓利之。
二十七年,大举北侵,遣辅国将军杨文德、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刘弘宗受秀之节度,震荡汧陇。
元凶弒逆,秀之即日起兵,求赴襄阳,司空南谯王义宣不许。
事宁,迁益州刺史,折留奉禄二百八十万付梁州镇库,此外萧然。
梁、益丰富,前后刺史莫不大营聚畜,多者致万金。
所携宾僚并都下贫子,出为郡县,皆以苟得自资。
秀之为政整肃,远近悦焉。
南谯王义宣据荆州为逆,遣征兵于秀之,秀之斩其使。
以起义功,封康乐县侯,徙丹阳尹。
先是秀之从叔穆之为丹阳,与子弟听事上宴,听事柱有一穿,穆之谓子弟及秀之,汝等试以栗遥掷柱,入穿者后必得此郡。
唯秀之独入焉,其言遂验。
时赊买百姓物不还钱,秀之以为非宜,陈之甚切。
虽纳其言,竟不用。
迁尚书右仆射。
时定制令,疑人杀长吏科,议者谓会赦宜以徙论。
秀之以为「律文虽不显人杀官长之旨,若遇赦但止徙论,便与悠悠杀人曾无一异。
人敬官长比之父母,行害之身虽遇赦,谓宜长付尚方,穷其天命,家口补兵」。
从之。
后为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
将征为左仆射,会卒。
赠司空,谥忠成公。
秀之野率无风采,而心力坚正。
上以其莅官清洁,家无余财,赐钱二十万,布三百疋。
传封至孙,齐受禅,国除。
徐羡之字宗文,东海郯人也。
祖宁,尚书吏部郎。
父祚之,上虞令。
羡之为桓修抚军中兵参军,与宋武帝同府,深相亲结。
武帝北伐,稍迁太尉左司马,掌留任,副贰刘穆之。
帝议北伐,朝士多谏,唯羡之默然。
或问何独不言,羡之曰:「今二方已平,拓地万里,唯有小羌未定。
公寝食不安,何可轻豫其议。
」
穆之卒,帝欲用王弘代之。
谢晦曰:「休元轻易,不若徐羡之。
」乃以羡之为丹阳尹,总知留任,甲仗二十人出入,加尚书仆射。
义熙十四年,军人朱兴妻周生子道扶,年三岁,先得痫病。
周因其病,发掘地生埋之,为道扶姑双女所告,周弃市。
羡之议曰:「自然之爱,豺狼犹仁,周之凶忍,宜加显戮。
臣以为法律之外,尚弘通理,母之即刑,由子明法。
为子之道,焉有自容之地。
愚谓可特申之遐裔。
」从之。
及武帝即位,封南昌县公,位司空、录尚书事、扬州刺史。
羡之起自布衣,又无术学,直以局度,一旦居廊庙,朝野推服,咸谓有宰臣之望。
沉密寡言,不以忧喜见色。
颇工弈棋,观戏常若未解,当世倍以此推之。
傅亮、蔡廓尝言徐公晓万事,安异同。
尝与傅亮、谢晦宴聚,亮、晦才学辩博,羡之风度详整,时然后言。
郑鲜之叹曰:「观徐、傅言论,不复以学问为长。
」武帝不豫,加班剑三十人。
宫车晏驾,与中书令傅亮、领军将军谢晦、镇北将军檀道济同被顾命。
少帝诏羡之、亮率众官内月一决狱。
帝后失德,羡之等将谋废立,而庐陵王义真多过,不任四海。
乃先废义真,然后废帝。
时谢晦为领军,以府舍内屋败应修理,悉移家人出宅,聚将士于府内。
檀道济以先朝旧将,威服殿省,且有兵众,召入朝告之谋。
既废帝,侍中程道惠劝立皇子义恭,羡之不许。
及文帝即位,改封南平郡公,固让加封。
有司奏车驾依旧临华林园听讼,诏如先二公权讯。
元嘉二年,羡之与傅亮归政,三奏乃见许。
羡之仍逊位,退还私第。
兄子佩之及程道惠、吴兴太守王韶之等,并谓非宜,敦劝甚苦。
复奉诏摄任。
三年正月,帝以羡之、亮、晦旬月间再肆酖毒,下诏暴其罪,诛之。
尔日,诏召羡之至西明门外,时谢晦弟皭为黄门郎正直,报亮云:「殿中有异处分。
」亮驰报羡之,羡之乘内人问讯车出郭,步走至新林,入陶灶中自缢而死,年六十三。
羡之初不应召,上遣领军到彦之、右卫将军王华追讨。
及死,野人以告,载尸付廷尉。
初,羡之年少时,尝有一人来谓曰:「我是汝祖。
」羡之拜。
此人曰:「汝有贵相而有大厄,宜以钱二十八文埋宅四角,可以免灾。
过此可位极人臣。
」后羡之随亲之县,住在县内。
尝暂出,而贼自后破县,县内人无免者,鸡犬亦尽,唯羡之在外获全。
又随从兄履之为临海乐安县,尝行经山中,见黑龙长丈余,头有角,前两足皆具,无后足,曳尾而行。
及拜司空,守关将入,彗星辰见危南。
又当拜时,双鹳集太极殿东鸱尾鸣唤,竟以凶终。
羡之兄钦之位秘书监。
钦之子佩之轻薄好利,武帝以其姻戚,累加宠任,为丹阳尹。
景平初,以羡之知权,颇豫政事,与王韶之、程道惠、中书舍人邢安泰、潘盛为党。
时谢晦久病连灸,不堪见客,佩之等疑其托疾有异图,与韶之、道惠同载诣傅亮,称羡之意,欲令作诏诛之。
亮曰:「己等三人同受顾命,岂可自相残戮。
」佩之等乃止。
羡之既诛,文帝特宥佩之,免官而已。
其冬佩之谋反事发被诛。
佩之弟逵之尚武帝长女会稽宣公主,为彭城、沛二郡太守。
武帝诸子并幼,以逵之姻戚,将大任之,欲先令立功。
及讨司马休之,使统军为前锋,待克当即授荆州,于阵见害。
追赠中书侍郎。
子湛之。
湛之字孝源,幼孤,为武帝所爱。
常与江夏王义恭寝食不离帝侧。
永初三年,诏以公主一门嫡长,且湛之致节之胤,封枝江县侯。
数岁与弟淳之共车行,牛奔车坏,左右人驰来赴之。
湛之先令取弟,众咸叹其幼而有识。
及长颇涉文义,善自位待,事祖母及母以孝闻。
元嘉中,以为黄门侍郎。
祖母年老,辞以朝直不拜。
后拜秘书监。
会稽公主身居长嫡,为文帝所礼,家事大小必谘而后行。
西征谢晦,使公主留止台内,总摄六宫,每有不得意,辄号哭,上甚惮之。
初,武帝微时,贫陋过甚,尝自往新洲伐荻,有纳布衣袄等,皆是敬皇后手自作。
武帝既贵,以此衣付公主曰:「后世若有骄奢不节者,可以此衣示之。
」湛之为大将军彭城王义康所爱,与刘湛等颇相附。
及得罪,事连湛之。
文帝大怒,将致大辟。
湛之忧惧无计,以告公主。
公主即日入宫,及见文帝,因号哭下床,不复施臣妾之礼。
以锦囊盛武帝纳衣,掷地以示上曰:「汝家本贱贫,此是我母为汝父作此纳衣。
今日有一顿饱食,便欲残害我儿子。
」上亦号哭,湛之由此得全。
再迁太子詹事,寻加侍中。
湛之善尺牍,音辞流畅;贵戚豪强,产业甚厚,室宇园池,贵游莫及,伎乐之妙,冠绝一时。
门生千余,皆三吴富人子,姿质端美,衣服鲜丽。
每出入行游,涂巷盈满。
泥雨日,悉以后车载之。
文帝每嫌其侈纵。
时安成公何勖,无忌之子,临汝公孟灵休,昶之子也,并名奢豪,与湛之以肴膳器服车马相尚,都下为之语曰:「安成食,临汝饰。
」湛之美兼何、孟。
勖官至侍中,追谥荒公。
灵休善弹棋,官至秘书监。
湛之后迁丹阳尹,加散骑常侍,以公主忧不拜。
过葬,复授前职。
二十二年,范晔等谋反,湛之始与之同,后发其事,所陈多不尽,为晔等款辞所连。
有司以湛之关豫逆党,事起积岁,末乃归闻,多有蔽匿,请免官削爵,付廷尉。
上不许。
湛之诣阙上疏请罪,以为「初通其谋,为诱引之辞,晔等并见怨咎,规相祸陷。
又昔义康南出之始,敕臣入相伴慰,殷懃异意,颇形言旨。
遗臣利刃,期以际会。
臣苦相谏譬,深加拒塞,以为怨愤所至,不足为虞,便以关启,惧成虚妄。
非为纳受,曲相蔽匿。
又令申情范晔,释中间之憾,致怀萧思话,恨婚意未申。
谓此侥幸,亦不宣达。
陛下敦惜天伦,彰于四海,蕃禁优简,亲理咸通。
又昔蒙眷顾,不容自绝,音翰信命,时相往来。
或言少意多,旨深文浅,辞色之间,往往难测。
臣顾惟心无邪悖,故不稍以自嫌,慺慺丹实,具如此启。
臣虽驽下,情匪木石,岂不知丑点难婴,伏剑为易,而腼然视息,忍此余生,实非苟吝微命,假延漏刻。
诚以负戾灰灭,贻耻方来,贪及视息,少自披诉。
乞蒙隳放,伏待鈇锧。
」上优诏不许。
二十四年,服阕,转中书令、太子詹事,出为南兖州刺史。
善政俱肃,威惠并行。
广陵旧有高楼,湛之更修整之,南望钟山。
城北有陂泽,水物丰盛,湛之更起风亭、月观,吹台、琴室,果竹繁茂,花药成行。
招集文士,尽游玩之适。
时有沙门释惠休善属文,湛之与之甚厚。
孝武命使还俗。
本姓汤,位至扬州从事史。
二十六年,湛之入为丹阳尹、领太子詹事。
二十七年,魏太武帝至瓜步,湛之与皇太子分守石头。
二十八年,鲁爽兄弟率部曲来奔,爽等轨子也,湛之以为庙算特所奖纳,不敢苟申私怨,乞屏田里。
不许。
转尚书仆射,领护军将军。
时尚书令何尚之以湛之国戚,任遇隆重,欲以朝政推之。
湛之以令事无不总,又以事归尚之。
互相推委,御史中丞袁淑奏并免官。
诏乃使湛之与尚之并受辞诉。
尚之虽为令,而以朝事悉归湛之。
初,刘湛伏诛,殷景仁卒,文帝任沉演之、庾仲文、范晔等,后又有江湛、何瑀之。
自晔诛,仲文免,演之、瑀之并卒,至是江湛为吏部尚书,与湛之并居权要,世谓之江、徐。
上每疾,湛之辄侍医药。
二凶巫蛊事发,上欲废劭,赐浚死,而孝武无宠,故累出外藩,不得停都下。
南平王铄、建平王宏并被爱,而铄妃即湛妹,湛劝上立之,征铄自寿阳入朝。
至又失旨,欲立宏,嫌其非次,议久不决。
与湛之议,或连日累夕。
每夜,使湛之自执烛绕壁检行,虑有窃听者。
劭入弒之旦,其夕上与湛之屏人语,至晓犹未灭烛。
湛之惊起趣北户,未及开,见害,时年四十四。
孝武即位,追赠司空,谥曰忠烈公。
子聿之为元凶所杀。
聿之子孝嗣。
孝嗣字始昌。
父被害,孝嗣在孕,母年少,欲更行,不愿有子,自床投地者无算,又以捣衣杵舂其腰,并服堕胎药,胎更坚。
及生,故小字遗奴。
幼而挺立。
八岁袭爵枝江县公,见宋孝武,升阶流涕,迄于就席。
帝甚爱之,尚康乐公主,拜驸马都尉。
泰始中,以登殿不着韎,为书侍御史蔡准所奏,罚金二两。
孝嗣姑适东莞刘舍,舍兄藏为尚书左丞,孝嗣往诣之。
藏退谓舍曰:「徐郎是令仆人,三十余可知,汝宜善自结。
」升明中,为齐高帝骠骑从事中郎,带南彭城太守,转太尉谘议参军。
齐建元初,累迁长兼侍中。
善趋步,闲容止,与太宰褚彦回相埒。
尚书令王俭谓人曰:「徐孝嗣将来必为宰相。
」转御史中丞。
武帝问俭曰:「谁可继卿?」俭曰:「臣东都之日,其在徐孝嗣乎。
」
出为吴兴太守,俭赠孝嗣四言诗曰:「方轨叔茂,追清彦辅,柔亦不茹,刚亦不吐。
」时人以比蔡子尼之行状也。
在郡有能名。
王俭亡,上征孝嗣为五兵尚书。
其年,敕撰江左以来仪典,令谘受孝嗣。
明年,迁太子詹事。
从武帝幸方山。
上曰:「朕经始此山之南,复为离宫,应有迈灵丘。
」灵丘山湖,新林苑也。
孝嗣答曰:「绕黄山,款牛首,乃盛汉之事。
今江南未广,愿陛下少更留神。
」上乃止。
竟陵王子良甚善之。
历吏部尚书,右军将军,领太子左卫率,台阁事多以委之。
武帝崩,遗诏以为尚书右仆射。
隆昌元年,为丹阳尹。
明帝谋废郁林,遣左右莫智明以告孝嗣,孝嗣奉旨无所厘替,即还家草太后令。
明帝入殿,孝嗣戎服随后。
郁林既死,明帝须太后令,孝嗣于袖出而奏之,帝大悦。
时议悉诛高、武子孙,孝嗣坚保持之,故得无恙。
以废立功,封枝江县侯,甲仗五十人入殿。
转左仆射。
明帝即位,进爵为公,给班剑二十人,加兵百人。
旧拜三公乃临轩,至是,帝特诏与陈显达、王晏并临轩拜授。
时王晏为令,人情物望不及孝嗣,晏诛,转尚书令。
孝嗣爱好文学,器量弘雅,不以权势自居,故见容明帝之世。
初在率府,昼卧斋北壁下,梦两童子遽云:「移公床。
」孝嗣惊起,闻壁有声,行数步而壁崩压床。
建武四年,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让不受。
时连年魏军动,国用虚乏,孝嗣表立屯田。
帝已寝疾,兵事未已,竟不行。
及崩,受遗托,重申开府之命,加中书监。
永元初辅政,自尚书下省出住宫城南宅,不得还家。
帝失德,孝嗣不敢谏;及江祏诛,内怀忧恐,然未尝表色。
始安王遥光反,众怀惶惑,见孝嗣入宫乃安,然群小用事,不能制也。
时孝嗣以帝终乱天常,与沈文季俱在南掖门,欲要文季以门为应,四五目之,文季辄乱以他语,孝嗣乃止。
进位司空,固让。
求解丹阳尹,不许。
孝嗣文人,不显同异,名位虽大,故得未及祸。
虎贲中郎将许准有胆力,陈说事机,劝行废立。
孝嗣迟疑,谓必无用干戈理,须少主出游,闭城门,召百僚集议废之。
虽有此怀,终不能决。
群小亦稍憎孝嗣,劝帝除之。
其冬,孝嗣入华林省,遣茹法珍赐药,孝嗣容色不异,谓沉昭略曰:「始安事,吾欲以门应之,贤叔若同,无今日之恨。
」少能饮酒,饮药至斗余方卒,乃下诏言诛之。
于时凡被杀者,皆取其蝉冕,剥其衣服。
众情素敬孝嗣,得无所侵。
长子演,尚齐武帝女武康公主,位太子中庶子,第三子况,尚明帝女山阴公主,并拜驸马都尉,俱见杀。
孝嗣之诛,众人惧,无敢至者,唯会稽魏温仁奔赴,以私财营丧事,当时称之。
初,孝嗣复故封,使故吏吴兴丘叡筮之,当传几世。
叡曰:「怨不终尊身。
」孝嗣容色甚恶,徐曰:「缘有此虑,故令卿决之。
」
中兴元年,和帝赠孝嗣太尉。
二年,改葬宣德太后,诏增班剑四十人,加羽葆、鼓吹,谥曰文忠,改封余干县公。
子绲,仕梁,位侍中,太常,信武将军,谥顷子。
绲子君蒨字怀简,幼聪朗好学,尤长丁部书,问无不对。
善弦歌,为梁湘东王镇西谘议参军。
颇好声色,侍妾数十,皆佩金翠,曳罗绮,服玩悉以金银。
饮酒数升便醉,而闭门尽日酣歌。
每遇欢谑,则饮至斗。
有时载伎肆意游行,荆楚山川,靡不毕践。
朋从游好,莫得见之。
时襄阳鱼弘亦以豪侈称,于是府中谣曰:「北路鱼,南路徐。
」然其服翫次于弘也。
君蒨辩于辞令,湘东王尝出军,有人将妇从者。
王曰:「才愧李陵,未能先诛女子,将非孙武,遂欲驱战妇人。
」君蒨应声曰:「项籍壮士,犹有虞兮之爱,纪信成功,亦资姬人之力。
」君蒨文冠一府,特有轻艳之才,新声巧变,人多讽习,竟卒于官。
傅亮字季友,北地灵州人,晋司隶校尉咸之玄孙也。
父瑗以学业知名,位至安成太守。
瑗与郗超善,超常造瑗,见二子迪及亮。
亮年四五岁,超令人解衣使持去,初无吝色。
超谓瑗曰:「卿小儿才名位宦当远踰于兄,然保家终在大者。
」迪字长猷,宋初终五兵尚书,赠太常。
亮博涉经史,尤善文辞。
义熙中,累迁中书黄门侍郎,直西省。
宋武帝以其久直之勤劳,欲以为东阳郡。
先以语迪,大喜告亮,亮不答,即驰见武帝,陈不乐出。
帝笑曰:「谓卿须禄耳,能如此,甚协所望也。
」以为太尉从事中郎,掌记室。
宋国初建,除侍中,领世子中庶子,加中书令。
从还寿阳,武帝有受禅意,而难于发言,乃集朝臣宴饮,从容曰:「桓玄暴篡,鼎命已移,我首唱大义,兴复皇室,今年时衰暮,欲归老京师,」群臣唯盛称功德,莫晓此意。
亮悟旨,日晚宫门已闭,叩扉请见曰:「臣暂宜还都。
」帝知意,无复他言,直云:「须几人自送?」亮曰:「须数十人。
」于是奉辞。
及出,夜见长星竟天,拊髀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始验矣。
」亮至都,即征帝入辅。
永初元年,加太子詹事,封建城县公,入直中书省,专典诏命。
以亮任总国权,听于省见客。
神兽门外,每旦车常数百两。
武帝登庸之始,文笔皆是参军滕演,北征广固,悉委长史王诞,自此之后至于受命,表策文诰,皆亮辞也。
演字彦将,南阳西鄂人,位至秘书监。
二年,加亮尚书仆射。
及帝不豫,与徐羡之、谢晦并受顾命,给班剑二十人。
少帝即位,进中书监、尚书令,领护军将军。
少帝废,亮奉迎文帝,立行台于江陵城南,题曰大司马门,率行台百僚诣门拜表,威仪甚盛。
文帝将下,引见亮,哭泣哀动左右。
既而问义真及少帝薨废本末,悲号呜咽,侍侧者莫能仰视,亮流汗沾背不能答。
于是布腹心于到彦之、王华等。
及至都,徐羡之问帝可方谁?亮曰:「晋文、景以上人。
」羡之曰:「必能明我赤心。
」亮曰:「不然。
」及文帝即位,加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司空府文武即为左光禄府,进爵始兴郡公,固让进封。
元嘉三年,帝将诛亮,先呼入见,省内密有报之者。
亮辞以嫂病暂还,遣信报徐羡之,因乘车出郭门,骑马奔兄迪墓。
屯骑校尉郭泓收之。
初至广莫门,上亦使以诏谓曰:「以公江陵之诚,当使诸子无恙。
」亮读诏讫曰:「亮受先帝布衣之眷,遂蒙顾托。
黜昏立明,社稷之计。
欲加之罪,其无辞乎。
」于是伏诛,妻子流建安。
亮之方贵,兄迪每深诫焉,而不能从。
及见世路屯险,着论名曰演慎。
及少帝失德,内怀忧惧。
直宿禁中,睹夜蛾赴烛,作感物赋以寄意。
初奉大驾,道路赋诗三首,其一篇有悔惧之辞。
自知倾覆,求退无由,又作辛有、穆生、董仲道赞,称其见微之美云。
隆字伯祚,亮族兄也。
曾祖晞,司徒属。
父祖并早卒。
隆少孤贫,有学行。
义熙初,年四十,为孟昶建威参军,累迁尚书左丞。
以族弟亮为仆射,缌服不得相临,徙太子率更令。
元嘉初,为御史中丞,甚得司直之体,转司徒左长史。
会稽剡县人黄初妻赵打杀息载妻王遇赦,王有父母及男称女叶,依法徙赵二千里外。
隆议曰:「礼律之兴,本之自然。
求之情理,非从天堕,非从地出。
父子至亲,分形同气,称之于载,即载之于赵。
虽言三世,为体犹一。
称虽创钜痛深,固无雠祖之义。
向使石厚之子,日磾之孙,砥锋挺锷,不与二祖同戴天日,则石碏、秺侯何得流名百代。
旧令言杀人父母,徙之二千里外,不施父子孙祖明矣。
赵当避王期功千里外耳。
令亦云凡流徙者,同籍亲近欲相随者听之。
此又大通情体,因亲以教爱也。
赵既流移,载为人子,何得不从?载从而称不行,岂名教所许?如此,称、赵竟不可分。
赵虽内愧终身,称沉痛没齿,孙祖之义,自不得以永绝,事理然也。
」从之。
出为义兴太守,有能名。
拜左户尚书,坐正直受节假,对人未至委出,白衣领职。
寻转太常,文帝以新撰礼论付隆,使更下意。
隆表上五十二事。
后致仕,拜光禄大夫,归老于家。
手不释卷,博学多通,特精三礼。
年八十三卒。
檀道济,高平金乡人也,世居京口。
少孤,居丧备礼,奉兄姊以和谨称。
宋武帝建义,道济与兄韶祗等从平京城,俱参武帝建武将军事。
累迁太尉参军,封作唐县男。
义熙十二年,武帝北伐,道济为前锋,所至望风降服。
径进洛阳,议者谓所获俘囚,应悉戮以为京观。
道济曰:「伐罪吊人,正在今日。
」皆释而遣之。
于是中原感悦,归者甚众。
长安平,以为琅邪内史。
武帝受命,以佐命功,改封永修县公,位丹阳尹、护军将军。
武帝不豫,给班剑二十人。
出为镇北将军、南兖州刺史。
徐羡之等谋废立,讽道济入朝,告以将废庐陵王义真,道济屡陈不可,竟不纳。
将废帝夜,道济入领军府就谢晦宿,晦悚息不得眠。
道济寝便睡熟,晦以此服之。
文帝即位,给鼓吹一部,进封武陵郡公。
固辞进封。
道济素与王弘善,时被遇方深,道济弥相结附,每构羡之等,弘亦雅仗之。
上将诛徐羡之等,召道济欲使西讨。
王华曰:「不可。
」上曰:「道济从人者也,曩非创谋,抚而使之,必将无虑。
」道济至之明日,上诛羡之、亮。
既而使道济与中领军到彦之前驱西伐,上问策于道济。
对曰:「臣昔与谢晦同从北征,入关十策,晦有其九。
才略明练,殆难与敌;然未尝孤军决胜,戎事恐非其长。
臣悉晦智,晦悉臣勇。
今奉王命外讨,必未阵而禽。
」时晦本谓道济与羡之同诛,忽闻来上,遂不战自溃。
事平,迁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
元嘉八年,到彦之侵魏,已平河南,复失之。
道济都督征讨诸军事,北略地,转战至济上,魏军盛,遂克滑台。
道济时与魏军三十余战多捷,军至历城,以资运竭乃还。
时人降魏者具说粮食已罄,于是士卒忧惧,莫有固志。
道济夜唱筹量沙,以所余少米散其上。
及旦,魏军谓资粮有余,故不复追,以降者妄,斩以徇。
时道济兵寡弱,军中大惧。
道济乃命军士悉甲,身白服乘舆,徐出周边。
魏军惧有伏,不敢逼,乃归。
道济虽不克定河南,全军而反,雄名大振。
魏甚惮之,图之以禳鬼。
还进位司空,镇寻阳。
道济立功前朝,威名甚重,左右腹心并经百战,诸子又有才气,朝廷疑畏之。
时人或目之曰:「安知非司马仲达也。
」
文帝寝疾累年,屡经危殆,领军刘湛贪执朝政,虑道济为异说,又彭城王义康亦虑宫车晏驾,道济不复可制。
十二年,上疾笃,会魏军南伐,召道济入朝。
其妻向氏曰:「夫高世之勋,道家所忌,今无事相召,祸其至矣。
」及至,上已间。
十三年春,将遣还镇,下渚未发,有似鹪鸟集船悲鸣。
会上疾动,义康矫诏召入祖道,收付廷尉,及其子给事黄门侍郎植、司徒从事中郎粲、太子舍人混、征北主簿承伯、秘书郎中尊等八人并诛。
时人歌曰:「可怜白浮鸠,枉杀檀江州。
」道济死日,建邺地震白毛生。
又诛司空参军薛肜、高进之,并道济心腹也。
道济见收,愤怒气盛,目光如炬,俄尔间引饮一斛。
乃脱帻投地,曰:「乃坏汝万里长城。
」魏人闻之,皆曰「道济已死,吴子辈不足复惮」。
自是频岁南伐,有饮马长江之志。
文帝问殷景仁曰:「谁可继道济?」答曰:「道济以累有战功,故致威名,余但未任耳。
」帝曰:「不然,昔李广在朝,匈奴不敢南望,后继者复有几人?」二十七年,魏军至瓜步,文帝登石头城望,甚有忧色。
叹曰:「若道济在,岂至此!」
韶字令孙,以平桓玄功封巴丘县侯。
从征广固,率所领先登,位琅邪内史。
从讨卢循,以功更封宜阳县侯,拜江州刺史,以罪免。
韶嗜酒贪横,所莅无政绩,上嘉其合门从义,道济又有大功,故特见宠授。
卒。
子臻字系宗,位员外郎,臻子珪。
珪字伯玉,位沅南令。
元徽中,王僧虔为吏部尚书,以珪为征北板行参军。
珪诉僧虔求禄不得,与僧虔书曰:「仆一门虽谢文通,乃忝武达。
群从姑叔,三媾帝姻,而令子侄饿死,遂不荷润。
蝉腹龟肠,为日已久。
饥彪能吓,人遽与肉,饿驎不噬,谁为落毛。
虽复孤微,百世国士,姻媾位宦,亦不后物。
尚书同堂姊为江夏王妃,檀珪同堂姑为南谯王妃;尚书伯为江州,檀珪祖亦为江州。
仆于尚书人地本悬,至于婚宦皆不殊绝。
今通塞虽异,犹忝气类,尚书何事为尔见苦。
」僧虔报书曰:「吾与足下素无怨憾,何以相苦?直是意有左右耳。
」乃用为安成郡丞。
祗字恭叔,与兄韶弟道济俱参义举,封西昌县侯,历位广陵相。
义熙十年,亡命司马国璠兄弟自北徐州界潜得过淮,因天阴闇,夜率百许人缘广陵城入,叫唤直上听事。
祗被射伤股,语左右曰:「贼乘暗得入,欲掩我不备,但打五鼓惧之,晓必走矣。
」贼闻鼓鸣,直谓为晓,乃奔散,追杀百余人。
宋国初建,为领军。
祗性矜豪,乐在外放恣,不愿内职,不得志,发疾不自疗,其年卒于广陵。
谥曰威侯。
传嗣至齐受禅,国除。
论曰:自晋网不纲,主威莫树,乱基王室,毒被江左。
宋武一朝创业,事属横流,改易紊章,归于平道。
以建武、永平之风,变太元、隆安之俗,此盖文宣公之为乎。
其配飨清庙,岂徒然也?若夫怙才骄物,公旦其犹病诸,而以刘祥居之,斯亡亦为幸焉。
秀之行己有道,可谓位无虚授。
当徐、傅二公跪承顾托,若使死而可再,固当赴蹈为期。
及至处权定机,当震主之地,甫欲攘抑后祸,御蔽身灾,使桐宫有卒迫之痛,淮王非中雾之疾,若以社稷为存亡,则义异于此。
湛之、孝嗣临机不决,既以败国,且以殒身,「反受其乱」,斯其效也。
道济始因录用,故得忘瑕,晚困大名,以至颠覆。
诏、祗克传胤嗣,其木雁之间乎。
义高分陕,今以十岁儿委卿,善匡翼之,勿惮周昌之举也。
」乃敕晋安王曰:「孔休源人伦仪表,汝年尚幼,当每事师之。
」寻始兴王憺代镇荆州,复为憺府长史,太守、行府事如故。
在州累政,甚有政绩,平心决断,请托弗行。
帝深嘉之。
历秘书监,复为晋安王府长史、南兰陵太守,别敕专行南徐州事。
休源累佐名蕃,甚得人誉,王深相倚仗,常于中斋别施一榻,云「此是孔长史坐」,人莫得预焉,其见敬如此。
历都官尚书。
普通七年,扬州刺史临川王宏薨,武帝与群臣议代居州任者,时贵戚王公咸望迁授。
帝曰:「朕已得人,孔休源才识通敏,实应此选。
」乃授宣惠将军、监扬州事。
休源初为临川王行佐,及王薨而管州任,时论荣之。
神州都会,簿领殷繁,休源剖断如流,傍无私谒。
中大通二年,加金紫光禄大夫。
在州昼决辞讼,夜览坟籍。
每车驾巡幸,常以军国事委之。
昭明太子薨,有敕夜召休源入宴居殿与群公参定谋议,立晋安王纲为皇太子。
自公卿珥貂插笔奏决于休源前,休源怡然无愧,时人名为兼天子。
四年,卒,遗令薄葬,节朔荐蔬菲而已。
帝为之流涕,顾谢举曰:「孔休源居职清忠,方欲共康政道,奄至陨没,朕甚痛之。
」举曰:「此人清介强直,臣窃为陛下惜之。
」谥曰贞子。
休源风范强正,明练政体,常以天下为己任。
武帝深委仗之。
累居显职,性缜密,未尝言禁中事。
聚书盈七千卷,手自校练。
凡奏议弹文勒成十五卷。
长子云章颇有父风,位东扬州别驾。
少子宗范聪敏有识度,位中书郎。
江革字休映,济阳考城人也。
祖齐之,宋都水使者,尚书金部郎。
父柔之,齐尚书仓部郎,有孝行,以母忧毁卒。
革幼而聪敏,早有才思,六岁便解属文。
柔之深加赏器,曰:「此儿必兴吾门。
」九岁丁父艰,与第四弟观同生,少孤贫,傍无师友,兄弟自相训勖,读书精力不倦。
十六丧母,以孝闻。
服阕,与观俱诣太学,补国子生,举高第。
齐中书郎王融、吏部郎谢朓雅相钦重。
朓尝行还过候革,时大寒雪,见革弊絮单席,而耽学不倦,嗟叹久之,乃脱其所着襦,并手割半毡与革充卧具而去。
司徒竟陵王闻其名,引为西邸学士。
弱冠举南徐州秀才。
时豫章胡谐之行州事,王融与谐之书令荐革。
谐之方贡琅邪王泛,便以革代之。
仆射江祏深相引接,祏为太子詹事,启革为丞。
祏时权倾朝右,以革才堪经国,令参掌机务,诏诰文檄皆委以具。
革防杜形迹,外人不知。
祏诛,宾客皆罹其罪,革独以智免。
除尚书驾部郎。
中兴元年,梁武帝入石头,时吴兴太守袁昂据郡拒义不从,革制书与昂,于坐立成,辞义典雅,帝深赏叹之,令与徐勉同掌书记。
建安王为雍州刺史,表求管记,以革为征北记室参军,带中庐令。
与弟观少长共居,不忍离别,苦求同行。
以观为征北行参军,兼记室。
时吴兴沈约、乐安任昉与革书云:「比闻雍府妙选英才,文房之职,总卿昆季,可谓驭二龙于长途,骋骐骥于千里。
」途次江夏,观卒。
革在雍州,为府王所礼,款若布衣。
后为建康正,频迁秣陵、建康令,为政明肃,豪强惮之。
历中书舍人,尚书左丞,晋安王长史、寻阳太守,行江州府事。
徙庐陵王长史,太守、行事如故。
以清严为属城所惮。
时少王行事,多倾意于签帅,革以正直自居,不与典签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