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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叔业,河东闻喜人,晋冀州刺史徽后也。
徽子游击将军黎,遇中朝乱,子孙没凉州,仕于张氏。
黎玄孙先福,义熙末还南,至荥阳太守。
叔业父祖晚渡。
少便弓马,有武干。
宋元徽末,累官为羽林监,太祖骠骑行参军。
建元元年,除屯骑校尉。
虏侵司豫二州,以叔业为军主征讨,本官如故。
上初即位,群下各献谠言。
二年,叔业上疏曰:"成都沃壤,四塞为固,古称一人守隘,万夫趑趄。 雍、齐乱于汉世,谯、李寇于晋代,成败之迹,事载前史。 顷世以来,绥驭乖术,地惟形势,居之者异姓,国实武用,镇之者无兵,致寇掠充斥,赕税不断。 宜遣帝子之尊,临抚巴蜀,总益、梁、南秦为三州刺史。 率文武万人,先启岷汉,分遣郡戍,皆配精力,搜荡山源,纠虔奸蠹。 威令既行,民夷必服。"
除宁朔将军,军主如故。
永明四年,累至右军将军,东中郎谘议参军。
高宗为豫州,叔业为右军司马,加建威将军、军主,领陈留太守。
七年,为王敬则征西司马,将军、军主如故。
随府转骠骑。
在寿春为佐数年。
九年,为宁蛮长史、广平太守。
雍州刺史王奂事难,叔业率部曲于城内起义。
上以其有干用,仍留为晋安王征北谘议,领中兵,扶风太守,迁晋熙王冠军司马。
延兴元年,加宁朔将军,司马如故。
叔业早与高宗接事,高宗辅政,厚任叔业以为心腹,使领军掩袭诸蕃镇,叔业尽心用命。
建武二年,虏围徐州,叔业以军主隶右卫将军萧坦之救援。
叔业攻虏淮栅外二城,克之,贼众赴水死甚众。
除黄门侍郎。
上以叔业有勋诚,封武昌县伯,五百户。
仍为持节、督徐州军事、冠军将军、徐州刺史。
四年,虏主寇沔北,上令叔业援雍州。
叔业启:"北人不乐远行,唯乐侵伐虏堺,则雍司之贼,自然分张,无劳动民向远也。"
上从之。
叔业率军攻虹城,获男女四千余人。
徙督豫州、辅国将军、豫州刺史,持节如故。
永泰元年,叔业领东海太守孙令终、新昌太守刘思效、马头太守李僧护等五万人围涡阳,虏南兖州所镇,去彭城百二十里。
伪兖州刺史孟表固守拒战,叔业攻围之,积所斩级高五丈,以示城内。
又遣军主萧璝、成宝真分攻龙亢戍,即虏马头郡也。
虏闭城自守。
伪徐州刺史广陵王率二万人、骑五千匹至龙亢,璝等拒战不敌。
叔业三万余人助之,数道攻虏。
虏新至,营未立,于是大败。
广陵王与数十骑走,官军追获其节。
虏又遣伪将刘藻、高聪继至,叔业率军迎击破之,再战,斩首万级,获生口三千人,器仗驴马绢布千万计。
虏主闻广陵王败,遣伪都督王肃、大将军杨大眼步骑十八万救涡阳,叔业见兵盛,夜委军遁走。
明日,官军奔溃,虏追之,伤杀不可胜数,日暮乃止。
叔业还保涡口,上遣使慰劳。
高宗崩,叔业还镇。
少主即位,诛大臣,京师屡有变发。
叔业登寿春城北望肥水,谓部下曰:"卿等欲富贵乎?我言富贵亦可办耳。"
永元元年,徙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军事、南兖州刺史,将军、持节如故。
叔业见时方乱,不乐居近蕃,朝廷疑其欲反,叔业亦遣使参察京师消息,于是异论转盛。
叔业兄子植、扬并为直阁,殿内驱使。
虑祸至,弃母奔寿阳,说叔业以朝廷必见掩袭。
徐世檦等虑叔业外叛,遣其宗人中书舍人裴长穆宣旨,许停本任。
叔业犹不自安,而植等说之不已,叔业忧惧,问计于梁王,梁王令遣家还都,自然无患。
叔业乃遣子芬之等还质京师。
明年,进号冠军将军。
传叔业反者不已,芬之愈惧,复奔寿春。
于是发诏讨叔业,遣护军将军崔慧景、征虏将军豫州刺史萧懿督水陆众军西讨,顿军小岘。
叔业病困,植请救魏虏,送芬之为质。
叔业寻卒,虏遣大将军李丑、杨大眼二千余骑入寿春。
初,虏主元宏建武二年至寿春,其下劝攻城。
宏曰:"不须攻,后当降也。"
植等皆还洛阳。
崔慧景,字君山,清河东武城人也。
祖构,奉朝请。
父系之,州别驾。
慧景初为国子学生。
宋泰始中,历位至员外郎,稍迁长水校尉,宁朔将军。
太祖在淮阴,慧景与宗人祖思同时自结。
太祖欲北渡广陵,使慧景具船于陶家后渚,事虽不遂,以此见亲。
除前军。
沈攸之事平,仍出为武陵王安西司马、河东太守,使防捍陕西。
升明三年,豫章王为荆州,慧景留为镇西司马,兼谘议,太守如故。
太祖受禅,封乐安县子,三百户。
豫章王遣慧景奉表称庆还京师,太祖召见,加意劳接。
转平西府司马、南郡内史。
仍迁为南蛮长史,加辅国将军,内史如故。
先是蛮府置佐,资用甚轻,至是始重其选。
建元元年,虏动,豫章王遣慧景三千人顿方城,为司州声援。
虏退,梁州贼李乌奴未平,以慧景为持节、都督梁南北秦沙四州军事、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将军如故。
敕荆州资给发遣,配以实甲千人,步道从襄阳之镇。
初,乌奴屡为官军所破,走氐中,乘间出,扰动梁、汉,据关城。
遣使诣荆州请降,豫章王不许。
遣中兵参军王图南率益州军从剑阁掩讨,大摧破之,乌奴还保武兴。
慧景发汉中兵众,进顿白马。
遣支军与图南腹背攻击,乌奴大败,遂奔于武兴。
世祖即位,进号冠军将军。
在州蓄聚,多获珍货。
永明三年,以本号还。
迁黄门郎,领羽林监。
明年,迁随王东中郎司马,加辅国将军。
出为持节、督司州军事、冠军将军、司州刺史。
母丧,诏起复本任。
慧景每罢州,辄倾资献奉,动数百万,世祖以此嘉之。
九年,以本号征还,转太子左率,加通直常侍。
明年,迁右卫将军,加给事中。
是时虏将南侵,上出慧景为持节、督豫州郢州之西阳司州之汝南二郡诸军事、冠军将军、豫州刺史。
郁林即位,进号征虏将军。
慧景以少主新立,密与虏交通,朝廷疑惧。
高宗辅政,遣梁王至寿春安慰之,慧景遣密启送诚劝进,征还,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
建武二年,虏寇徐、豫,慧景以本官假节向钟离,受王玄邈节度。
寻加冠军将军。
四年,迁度支尚书,领太子左率。
冬,虏主攻沔北五郡,假慧景节,率众二万,骑千匹,向襄阳。
雍州众军并受节度。
永泰元年,慧景至襄阳,五郡已没。
加慧景平北将军,置佐史,分军助戍樊城。
慧景顿涡口村,与太子中庶子梁王及军主前宁州刺史董仲民、刘山阳、裴帟、傅法宪等五千余人进行邓城。
前参骑还,称虏军且至。
须臾,望数万骑俱来,慧景据南门,梁王据北门,令诸军上城上。
时慧景等蓐食轻行,皆有饥惧之色。
军中北馆客三人走投虏,具告之。
虏伪都督中军大将军彭城王元勰分遣伪武卫将军元蚪趣城东南,断慧景归路,伪司马孟斌向城东,伪右卫将军播正屯城北,交射城内。
梁王欲出战,慧景曰:"虏不夜围人城,待日暮自当去也。"
既而虏众转盛,慧景于南门拔军,众军不相知,随后奔退。
虏军从北门入,刘山阳与部曲数百人断后死战,虏遣铠马百余匹突取山阳,山阳使射手射之,三人倒马,手杀十余人,不能禁,且战且退。
慧景南出过闹沟,军人蹈藉,桥皆断坏,虏军夹路射之,军主傅法宪见杀,赴沟死者相枕。
山阳取袄杖填沟,乘之得免。
虏主率大众追之,晡时,虏主至沔北,围军主刘山阳,山阳据城苦战,至暮,虏乃退。
众军恐惧,其夕皆下船还襄阳。
东昏即位,改领右卫将军,平北、假节如故。
未拜。
永元元年,迁护军将军,寻加侍中。
陈显达反,加慧景平南将军,都督众军事,屯中堂。
时辅国将军徐世檦专势号令,慧景备员而已。
帝既诛戮将相,旧臣皆尽,慧景自以年宿位重,转不自安。
明年,裴叔业以寿春降虏,改授慧景平西将军,假节、侍中、护军如故,率军水路征寿阳。
军顿白下,将发,帝长围屏除出琅邪城送之。
帝戎服坐城楼上,召慧景单骑进围内,无一人自随者。
裁交数言,拜辞而去。
慧景既得出,甚喜。
子觉为直阁将军,慧景密与期。
四月慧景至广陵,觉便出奔。
慧景过广陵数十里,召会诸军主曰:"吾荷三帝厚恩,当顾托之重。 幼主昏狂,朝廷坏乱,危而不扶,责在今日。 欲与诸君共建大功,以安宗社,何如?"众皆响应。
于是回军还广陵,司马崔恭祖守广陵城,开门纳之。
帝闻变,以征虏将军右卫将军左兴盛假节,督京邑水陆众军。
慧景停二日,便收众济江集京口。
江夏王宝玄又为内应,合二镇兵力,奉宝玄向京师。
台遣骁骑将军张佛护、直阁将军徐元称、屯骑校尉姚景珍、西中郎参军徐景智、游荡军主董伯珍、骑官桓灵福等据竹里为数城。
宝玄遣信谓佛护曰:"身自还朝,君何意苦相断遏?"佛护答曰:"小人荷国重恩,使于此创立小戍。 殿下还朝,但自直过,岂敢干断。"
遂射慧景军,因合战。
慧景子觉及崔恭祖领前锋,皆伧楚善战;又轻行不爨食。
以数舫缘江载酒肉为军粮。
每见台军城中烟火起,辄尽力攻击,台军不复得食,以此饥困。
元称等议欲降,佛护不许。
十二日,恭祖等复攻之,城陷,佛护单马走,追得斩首,徐元称降,余军主皆死。
慧景至临沂,令李玉之发桥断路,慧景收杀之。
台遣中领军王莹都督众军,据湖头筑垒,上带蒋山西岩,实甲数万。
慧景至查硎,竹塘人万副儿善射猎,能捕虎,投慧景曰:"今平路皆为台军所断,不可议进。 唯宜从蒋山龙尾上,出其不意耳。"
慧景从之,分遣千余人鱼贯缘山,自西岩夜下,鼓叫临城中。
台军惊恐,即时奔散。
帝又遣右卫将军左兴盛率台内三万人拒慧景于北篱门,望风退走。
慧景引军入乐游苑,恭祖率轻骑十余匹突进北掖门,乃复出,宫门皆闭。
慧景引众围之。
于是东府、石头、白下、新亭诸城皆溃。
左兴盛走,不得入宫,逃淮渚荻舫中,慧景擒杀之。
宫中遣兵出荡,不克。
慧景烧兰台府署为战场,守卫尉萧畅屯南掖门处分城内,随方应击,众心以此稍安。
慧景称宣德太后令,废帝为吴王。
时巴陵王昭胄先逃民间,出投慧景,慧景意更向之,故犹豫未知所立。
竹里之捷,子觉与恭祖争勋,慧景不能决。
恭祖劝慧景射火箭烧北掖楼,慧景以大事垂定,后若更造,费用功力,不从其计。
性好谈义,兼解佛理,顿法轮寺,对客高谈。
恭祖深怀怨望。
先是卫尉萧懿为征虏将军、豫州刺史,自历阳步道征寿阳。
帝遣密使告之,懿率军主胡松、李居士等数千人自采石济岸,顿越城,举火,台城中鼓叫称庆。
恭祖先劝慧景遣二千人断西岸军,令不得渡,慧景以城旦夕降,外救自然应散。
至是恭祖请击义师,又不许。
乃遣子觉将精手数千人渡南岸。
义师昧旦进战,数合,士皆致死,觉大败,赴淮死者二千余人,觉单马退,开桁阻淮。
其夜,崔恭祖与骁将刘灵运诣城降,慧景众情离坏,乃将腹心数人潜去,欲北渡江,城北诸军不知,犹为拒战。
城内出荡,杀数百人。
义军渡北岸,慧景余众皆奔。
慧景围城凡十二日,军旅散在京师,不为营垒。
及走,众于道稍散,单马至蟹浦,为渔父所斩,以头内鳅鱼篮,担送至京师,时年六十三。
追赠张佛护为司州刺史,左兴盛豫州刺史,并征虏将军,徐景智、桓灵福屯骑校尉,董伯珍员外郎,李玉之给事中,其余有差。
恭祖者,慧景宗人,骁果便马槊,气力绝人,频经军阵,讨王敬则,与左兴盛军容袁文旷争敬则首,诉明帝曰:"恭祖秃马绛衫,手刺倒贼,故文旷得斩其首。 以死易勋,而见枉夺。 若失此勋,要当刺杀左兴盛。"
帝以其勇健,使谓兴盛曰:"何容令恭祖与文旷争功。"
遂封二百户。
慧景平后,恭祖系尚方,少时杀之。
觉亡命为道人,见执伏法。
临刑与妹书曰:"舍逆旅,归其家,以为大乐;况得从先君游太清乎!古人有力扛周鼎,而有立锥之叹,以此言死,亦复何伤!平生素心,士大夫皆知之矣。 既不得附骥尾,安得施名于后世?慕古竹帛之事,今皆亡矣。"
慧景妻女亦颇知佛义。
觉弟偃,为始安内史,藏窜得免。
和帝西台立,以为宁朔将军。
中兴元年,诣公车门上书曰:"臣窃惟太祖、高宗之孝子忠臣,而昏主之贼臣乱子者,江夏王与陛下,先臣与镇军是也。 臣闻尧舜之心,常以天下为忧,而不以位为乐。 彼孑然之舜,垄亩之人,犹尚若此;况祖业之重,家国之切?江夏既行之于前,陛下又蹈之于后,虽成败异术,而所由同方也。 陛下初登至尊,与天合符。 天下纤介之屈,尚望陛下申之,丝发之冤,尚望陛下理之,况先帝之子,陛下之兄,所行之道,即陛下所由哉?如此尚弗恤,其余何几哉?陛下德侔造化,仁育群生,虽在昆虫草木,有不得其所者,览而伤焉,而况乎友爱天至,孔怀之深!夫岂不怀,将以事割。 此实左右不明,未之或详。 惟陛下公听并观,以询之刍荛。 群臣有以臣言为不可,乞使臣廷辩之,则天人之意塞,四海之疑释。 必若不然,幸小民之无识耳。 使其晓然知此,相聚而逃陛下,以责江夏之冤,朝廷将何以应之哉?若天听沛然回光,发恻怆之诏,而使东牟朱虚东褒仪父之节,则荷戈之士,谁不尽死?愚戆之言,万一上合,事乞留中。"
事寝不报。
偃又上疏曰:近冒陈江夏之冤,定承圣诏,已有褒赠,此臣狂疏之罪也。
然臣所以谘问者,不得其实,罪在万没,无所复云。
但愚心所恨,非敢以父子之亲,骨肉之间,而侥幸曲陛下之法,伤至公之义。
诚不晓圣朝所以然之意。
若以狂主虽狂,而实是天子,江夏虽贤,实是人臣,先臣奉人臣逆人君,以为不可申明诏,得矣;然未审陛下亦是人臣不?而镇军亦复奉人臣逆人君,今之严兵劲卒,方指于象魏者,其故何哉?
臣所不死,苟存视息,非有他故,所以待皇运之开泰,申冤魂之枉屈。
今皇运既已开泰矣,而死于社稷尽忠,反以为贼,臣何用此生陛下世矣。
臣闻王臣之节,竭智尽公以奉其上;居股肱之任者,申理冤滞,荐达群贤。
凡此众臣,夙兴夜寐,心未尝须臾之间而不在公。
故万物无不得其理,而颂声作焉。
臣谨案镇军将军臣颖胄,宗室之亲,股肱之重,身有伊、霍之功,荷陛下稷、旦之任。
中领军臣详,受帷幄之寄,副宰相之尊。
皆所以栋梁朝廷,社稷之臣,天下所当,遑遑匪懈,尽忠竭诚,欲使万物得理,而颂声大兴者,岂复宜逾此哉?而同知先臣股肱江夏,匡济王室,天命未遂,王亡与亡,而不为陛下瞥然一言。
知而不言,是不忠之臣,不知而言,乃不智之臣,此而不知,将何所知?如以江夏心异先臣,受制臣力,则江夏同致死毙,听可昏政淫刑,见残无道。
然江夏之异,以何为明,孔、吕二人,谁以为戮?手御麾幡,言辄任公,同心共志,心若胶漆,而以为异,臣窃惑焉。
如以先臣遣使,江夏斩之,则征东之驿,何为见戮?陛下斩征东之使,实诈山阳;江夏违先臣之请,实谋孔矜。
天命有归,故事业不遂耳。
夫唯圣人,乃知天命,守忠之臣,唯知尽死,安顾成败。
诏称江夏遭时屯故,迹屈行令,内恕探情,无玷纯节。
今兹之旨,又何以处镇军哉?
臣所言毕矣,乞就汤镬。
然臣虽万没,犹愿陛下必申先臣。
何则?恻怆而申之,则天下伏;不恻怆而申之,天下之人北面而事陛下者,徒以力屈耳。
先臣之忠,有识所知,南史之笔,千载可期,亦何待陛下屈申而为褒贬。
然小臣惓惓之愚,为陛下计耳。
臣之所言,非孝于父,实忠于君。
唯陛下熟察,少留心焉。
臣频触宸严,而不彰露,所以每上封事者,非自为戆地,犹以《春秋》之义有隐讳之意也。
臣虽浅薄,然今日之事,斩足断头,残身灭形,何所不能?为陛下耳。
臣闻生人之死,肉人之骨,有识之士,未为多感。
公听并观,申人之冤,秉德任公,理人之屈,则普天之人,争为之死。
何则?理之所不可以已也。
陛下若引臣冤,免臣兄之罪,收往失,发恻怆之诏,怀可报之意,则桀之犬实可吠尧,跖之客实可刺由,又何况由之犬,尧之客?臣非吝生,实为陛下重此名于天下。
已成之基,可惜之宝,莫复是加。
浸明浸昌,不可不循,浸微浸灭,不可不慎。
惟陛下熟察,详择其衷。
若陛下犹以为疑,镇军未之允决,乞下征东共详可否。
无以向隅之悲,而伤陛下满堂之乐。
何则?陛下昏主之弟,江夏亦昏主之弟;镇军受遗托之恩,先臣亦荷顾命之重。
情节无异,所为皆同,殊者唯以成败仰资圣朝耳。
臣不胜愚忠,请使群臣廷辩者,臣乞专令一人,精赐本语,侥幸万一,天听昭然,则轲沈七族,离燔妻子,人以为难,臣岂不易!
诏报曰:"具卿冤切之怀。 卿门首义,而旌德未彰,亦追以慨然。 今当显加赠谥。"
偃寻下狱死。
张欣泰,字义亨,竟陵人也。
父兴世,宋左卫将军。
欣泰少有志节,不以武业自居,好隶书,读子史。
年十余,诣吏部尚书褚渊,渊问之曰:"张郎弓马多少?"
欣泰答曰:"性怯畏马,无力牵弓。"
渊甚异之。
辟州主簿,历诸王府佐。
元徽中,兴世在家,拥雍州还资,见钱三千万。
苍梧王自领人劫之,一夜垂尽,兴世忧惧感病卒。
欣泰兄欣华时任安成郡,欣泰悉封余财以待之。
建元初,历官宁朔将军,累除尚书都官郎。
世祖与欣泰早经款遇,及即位,以为直阁将军,领禁旅。
除豫章王太尉参军,出为安远护军、武陵内史。
还复为直阁,步兵校尉,领羽林监。
欣泰通涉雅俗,交结多是名素。
下直辄游园池,著鹿皮冠,衲衣锡杖,挟素琴。
有以启世祖者,世祖曰:"将家儿何敢作此举止!"后从车驾出新林,敕欣泰甲仗廉察,欣泰停仗,于松树下饮酒赋诗。
制局监吕文度过见,启世祖。
世祖大怒,遣出外,数日,意稍释,召还,谓之曰:"卿不乐为武职驱使,当处卿以清贯。"
除正员郎。
永明八年,出为镇军中兵参军、南平内史。
巴东王子响杀僚佐,上遣中庶子胡谐之西讨,使欣泰为副。
欣泰谓谐之曰:"今太岁在西南,逆岁行军,兵家深忌,不可见战,战必见危。 今段此行,胜既无名,负诚可耻。 彼凶狡相聚,所以为其用者,或利赏逼威,无由自溃。 若且顿军夏口,宣示祸福,可不战而擒也。"
谐之不从,进屯江津,尹略等见杀。
事平,欣泰徙为随王子隆镇西中兵,改领河东内史。
子隆深相爱纳,数与谈宴,州府职局,多使关领,意遇与谢朓相次。
典签密以启闻,世祖怒,召还都。
屏居家巷,置宅南冈下,面接松山。
欣泰负弩射雉,恣情闲放。
众伎杂艺,颇多闲解。
明帝即位,为领军长史,迁谘议参军。
上书陈便宜二十条,其一条言宜毁废塔寺。
帝并优诏报答。
建武二年,虏围钟离城。
欣泰为军主,随崔慧景救援。
欣泰移虏广陵侯曰:"闻攻钟离是子之深策,可无谬哉!《兵法》云:‘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 ’岂不闻之乎?我国家舟舸百万,覆江横海,所以案甲于今不至,欲以边城疲魏士卒。 我且千里运粮,行留俱弊,一时霖雨,川谷涌溢,然后乘帆渡海,百万齐进,子复奚以御之?乃令魏主以万乘之重,攻此小城,是何谓欤?攻而不拔,谁之耻邪?假令能拔,子守之,我将连舟千里,舳舻相属,西过寿阳,东接沧海,仗不再请,粮不更取,士卒偃卧,起而接战,乃鱼鳖不通,飞鸟断绝,偏师淮左,其不能守,晈可知矣。 如其不拔,吾将假法于魏之有司,以请子之过。 若挫兵夷众,攻不卒下,驱士填隍,拔而不能守,则魏朝名士,其当别有深致乎?吾所未能量。 昔魏之太武佛狸,倾一国之众,攻十雉之城,死亡太半,仅以身返。 既智屈于金墉,亦虽拔而不守,皆算失所为,至今为笑。 前鉴未远,已忘之乎?和门邑邑,戏载往意。"
虏既为徐州军所挫,更欲于邵阳洲筑城。
慧景虑为大患。
欣泰曰:"虏所以筑城者,外示姱大,实惧我蹑其后耳。 今若说之以彼此各愿罢兵,则其患自息。"
慧景从之。
遣欣泰至虏城下具述此意。
及虏引退,而洲上余兵万人,求输五百匹马假道,慧景欲断路攻之。
欣泰说慧景曰:"归师勿遏,古人畏之。 死地之兵,不可轻也。 胜之既不足为武,败则徒丧前功。 不如许之。"
慧景乃听虏过。
时领军萧坦之亦援钟离,还启明帝曰:"邵阳洲有死贼万人,慧景、欣泰放而不取。"
帝以此皆不加赏。
四年,出为永阳太守。
永元初,还都。
崔慧景围城,欣泰入城内,领军守备。
事宁,除辅国将军、庐陵王安东司马。
义师起,以欣泰为持节、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军事、雍州刺史,将军如故。
时少帝昏乱,人情咸伺事隙。
欣泰与弟前始安内史欣时密谋结太子右率胡松、前南谯太守王灵秀、直阁将军鸿选、含德主帅苟励、直后刘灵运等十余人,并同契会。
帝遣中书舍人冯元嗣监军救郢,茹法珍、梅虫儿及太子右率李居士、制局监杨明泰等十余人相送中兴堂。
欣泰等使人怀刀于座斫元嗣,头坠果柈中,又斫明泰,破其腹,虫儿伤刺数疮,手指皆堕。
居士逾墙得出,茹法珍亦散走还台。
灵秀仍往石头迎建安王宝夤,率文武数百,唱警跸,至杜姥宅。
欣泰初闻事发,驰马入宫,冀法珍等在外,城内处分,必尽见委,表里相应,因行废立。
既而法珍得反,处分闭门上仗,不配欣泰兵,鸿选在殿内亦不敢发。
城外众寻散。
少日事觉,诏收欣泰、胡松等,皆伏诛。
欣泰少时有人相其当得三公,而年裁三十。
后屋瓦堕伤额,又问相者,云"无复公相,年寿更增,亦可得方伯耳"。
死时年四十六。
史臣曰:崔慧景宿将老臣,忧危昏运,回董御之威,举晋阳之甲,乘机用权,内袭少主,因乐乱之民,藉淮楚之剽,骁将授首,群帅委律,鼓鼙讙于宫寝,戈戟跱于城隍,陵埤负户,士衰气竭,屡发铜虎之兵,未有释位之援,势等易京,鱼烂待尽。
征虏将军投袂以先国急,束马旅师,横江竞济,风驱电扫,制胜转丸。
越城之战,旗获蔽野,津行之捷,献俘象魏。
瞻尘望烽,穷垒重辟,戮带定襄,曾未及此。
盛矣哉,桓文异世也。
赞曰:叔业外叛,淮肥失险。
慧景倒戈,宫门昼掩。
欣泰仓卒,霜刃不染。
实起时昏,坚冰互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