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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镐"李维翰周永春"袁应泰"薛国用"熊廷弼"王化贞"袁崇焕"毛文龙"赵光抃\"范志完"
杨镐,商丘人。
万历八年进士。
历知南昌、蠡二县。
入为御史,坐事调大理评事。
再迁山东参议,分守辽海道。
尝偕大帅董一元雪夜度墨山,袭蒙古炒花帐,大获。
进副使。
垦荒田百三十余顷,岁积粟万八千余石。
进参政。
二十五年春,偕副将李如梅出塞,失部将十人,士卒百六十余人。
会朝鲜再用兵,命免镐罪,擢右佥都御史,经略朝鲜军务。
镐未至,先奏陈十事,请令朝鲜官民输粟得增秩、授官、赎罪,及乡吏奴丁免役,大氐皆苟且之事。
又以朝鲜君臣隐藏储蓄不饷军,劾奏其罪。
由是朝鲜多怨。
当是时,倭将行长、清正等已入据南原、全州,引兵犯全罗、庆尚,逼王京,锐甚。
赖沈惟敬就擒,乡导乃绝。
而朝鲜兵燹之余,千里萧条,贼掠无所得,故但积粟全罗,为久留计,而中国兵亦渐集。
九月朔,镐始抵王京。
会副将解生等屡挫贼,朝鲜军亦数有功,倭乃退屯蔚山。
十二月,镐会总督邢玠、提督麻贵议进兵方略,分四万人为三协,副将高策将中军,李如梅将左,李芳春、解生将右,合攻蔚山。
先以少兵尝贼,贼出战,大败,悉奔据岛山,结三栅城外以自固。
镐官辽东时,与如梅深相得。
及是,游击陈寅连破贼二栅,第三栅垂拔矣,镐以如梅未至,不欲寅功出其上,遽鸣金收军。
贼乃闭城不出,坚守以待援。
官兵四面围之,地泥淖,且时际穷冬,风雪裂肤,士无固志。
贼日夜发砲,用药煮弹,遇者辄死,官兵攻围十日不能下。
贼知官兵懈,诡乞降以缓之。
明年正月二日,行长救兵骤至。
镐大惧,狼狈先奔,诸军继之。
贼前袭击,死者无算。
副将吴惟忠、游击茅国器断后,贼乃还,辎重多丧失。
是役也,谋之经年,倾海内全力,合朝鲜通国之众,委弃于一旦,举朝嗟恨。
镐既奔,挈贵奔趋庆州,惧贼乘袭,尽撤兵还王京,与总督玠诡以捷闻。
诸营上军籍,士卒死亡殆二万,镐大怒,屏不奏,止称百余人。
镐遭父丧,诏夺情视事。
御史汪先岸尝劾其他罪,阁臣庇之,拟旨褒美,旨久不下。
赞画主事丁应泰闻镐败,诣镐咨后计。
镐示以张位、沈一贯手书,并所拟未下旨,扬扬诩功伐。
应泰愤,抗疏尽列败状,言镐当罪者二十八、可羞者十,并劾位、一贯扶同作奸。
帝震怒,欲行法。
首辅赵志皋营救,乃罢镐,令听勘,以天津巡抚万世德代之。
已,东征事竣,给事中杨应文叙镐功,诏许复用。
三十八年,起抚辽东。
袭炒花于镇安,破之,御史田生金劾其开衅。
时辽左多事,镐力荐李如梅,请复用为大将,为给事中麻僖、御史杨州鹤所劾。
镐疏辨乞休,帝不问,镐竟引去。
四十六年四月,我大清兵起,破抚顺,守将王命印死之。
辽东巡抚李维翰趣总兵官张承允往援,与副总兵颇廷相等俱战殁,远近大震。
廷议镐熟谙辽事,起兵部右侍郎往经略。
既至,申明纪律,征四方兵,图大举。
至七月,大清兵由鸦鹘关克清河,副将邹储贤战死。
诏赐镐尚方剑,得斩总兵以下官,乃斩清河逃将陈大道、高炫徇军中。
其冬,四方援兵大集,遂议进师。
时蚩尤旗长竟天,彗见东方,星陨地震,识者以为败征。
大学士方从哲、兵部尚书黄嘉善、兵科给事中赵兴邦等皆以师久饷匮,发红旗,日趣镐进兵。
明年正月,镐乃会总督汪可受、巡抚周永春、巡按陈王庭等定议,以二月十有一日誓师,二十一日出塞。
兵分四道:总兵官马林出开原攻北,杜松出抚顺攻西,李如柏从鸦鹘关出趋清河攻南,东南则以刘綎出宽奠,由凉马佃捣后,而以朝鲜兵助之。
号大兵四十七万,期三月二日会二道关并进。
天大雪,兵不前,师期泄。
松欲立首功,先期渡浑河,进至二道关,伏发,军尽覆。
林统开原兵从三岔口出,闻松败,结营自固。
大清兵乘高奋击,林不支,遂大败,遁去。
镐闻,急檄止如柏、綎两军,如柏遂不进。
綎已深入三百里,至深河,大清兵击之而不动。
已,乃张松旗帜,被其衣甲,绐綎。
既入营,营中大乱,綎力战死。
惟如柏军获全。
文武将吏前后死者三百一十余人,军士四万五千八百余人,亡失马驼甲仗无算。
败书闻,京师大震。
御史杨鹤疏劾之,不报。
无何,开原、铁岭又相继失。
言官交章劾镐,逮下诏狱,论死。
崇祯二年伏法。
李维翰,睢州人。
万历四十四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
辽三面受敌,无岁不用兵,自税使高淮朘削十余年,军民益困。
而先后抚臣皆庸才,玩忄妻苟岁月。
天子又置万几不理,边臣呼吁,漠然不闻,致辽事大坏。
及张承允覆没,维翰犹获善归。
至天启初,始下吏论死。
周永春,金乡人。
官礼科都给事中。
齐党方炽,永春与亓诗教为之魁。
寻由太常少卿擢右佥都御史,代维翰为巡抚。
值丧败之后,佐经略调度军食,拮据劳瘁。
越二年,罢归。
天启初,言官追论开原失陷罪,遣戍。
袁应泰,字大来,凤翔人。
万历二十三年进士。
授临漳知县。
筑长堤四十余里,捍御漳水。
调繁河内,穿太行山,引沁水,成二十五堰,溉田数万顷,邻邑皆享其利。
河决硃旺,役夫多死者。
应泰设席为庐,饮食作止有度,民欢然趋事,治行冠两河。
迁工部主事,历兵部武选郎中。
汰遣假冒世职数百人。
迁淮徐兵备参议。
山东大饥,设粥厂哺流民,缮城浚濠,修先圣庙,饥者尽得食。
更搜额外税及漕折马价数万金,先后发振。
户部劾其擅移官廪,时已迁副使,遂移疾归。
久之,起河南右参政,以按察使治兵永平。
辽事方棘,应泰练兵缮甲,修亭障,饬楼橹,关外所需刍茭、火药之属呼吸立应。
经略熊廷弼深赖焉。
泰昌元年九月,擢右佥都御史,代周永春巡抚辽东。
逾月,擢兵部右侍郎兼前职,代廷弼为经略,而以薛国用为巡抚。
应泰受事,即刑白马祀神,誓以身委辽。
疏言:"臣愿与辽相终始,更愿文武诸臣无怀二心,与臣相终始。 有托故谢事者,罪无赦。"
熹宗优诏褒答,赐尚方剑。
乃戮贪将何光先,汰大将李光荣以下十余人,遂谋进取抚顺。
议用兵十八万,大将十人,上奏陈方略。
应泰历官精敏强毅,用兵非所长,规画颇疏。
廷弼在边,持法严,部伍整肃,应泰以宽矫之,多所更易。
而是时蒙古诸部大饥,多入塞乞食。
应泰言:"我不急救,则彼必归敌,是益之兵也。"
乃下令招降。
于是归者日众,处之辽、沈二城,优其月廪,与民杂居,潜行淫掠,居民苦之。
议者言收降过多,或阴为敌用,或敌杂间谍其中为内应,祸且叵测。
应泰方自诩得计,将藉以抗大清兵。
会三岔儿之战,降人为前锋,阵死者二十余人,应泰遂用以释群议。
明年,天启改元,三月十有二日,我大清兵来攻沈阳。
总兵官贺世贤、尤世功出城力战,败还。
明日,降人果内应,城遂破,二将战死。
总兵官陈策、童仲揆等赴援,亦战死。
应泰乃撤奉集、威宁诸军,并力守辽阳,引水注濠,沿濠列火器,兵环四面守。
十有九日,大清兵临城。
应泰身督总兵官侯世禄、李秉诚、梁仲善、姜弼、硃万良出城五里迎战,军败多死。
其夕,应泰宿营中,不入城。
明日,大清兵掘城西闸以泄濠水,分兵塞城东水口,击败诸将兵,遂渡濠,大呼而进。
鏖战良久,骑来者益众,诸将兵俱败,望城奔,杀溺死者无算。
应泰乃入城,与巡按御史张铨等分陴固守。
诸监司高出、牛维曜、胡嘉栋及督饷郎中傅国并逾城遁,人心离沮。
又明日,攻城急,应泰督诸军列楯大战,又败。
薄暮,谯楼火,大清兵从小西门入,城中大乱,民家多启扉张炬以待,妇女示盛饰迎门,或言降人导之也。
应泰居城楼,知事不济,太息谓铨曰:"公无守城责,宜急去,吾死于此。"
遂佩剑印自缢死。
妇弟姚居秀从之。
仆唐世明凭尸大恸,纵火焚楼死。
事闻,赠兵部尚书,予祭葬,官其一子。
国用,洛南人。
历官山东右参政,分守辽海道,以右佥都御史代应泰巡抚辽东。
应泰死,廷议将起廷弼,道远未至,乃进国用兵部右侍郎,代应泰为经略。
历官醇谨,久于辽,日夜忧战守备。
会大清兵不至,得安其位。
无何请告,竟卒于官。
熊廷弼,字飞百,江夏人。
万历二十五年举乡试第一。
明年成进士,授保定推官,擢御史。
三十六年,巡按辽东。
巡抚赵楫与总兵官李成梁弃宽奠新疆八百里,徙编民六万家于内地。
已,论功受赏,给事中宋一韩论之。
下廷弼覆勘,具得弃地驱民状,劾两人罪,及先任按臣何尔健、康丕扬党庇。
疏竟不下。
时有诏兴屯,廷弼言辽多旷土,岁于额军八万中以三分屯种,可得粟百三十万石。
帝优诏褒美,命推行于诸边。
边将好捣巢,辄生衅端。
廷弼言防边以守为上,缮垣建堡,有十五利,奏行之。
岁大旱,廷弼行部金州,祷城隍神,约七日雨,不雨毁其庙。
及至广宁,逾三日,大书白牌,封剑,使使往斩之。
未至,风雷大作,雨如注,辽人以为神。
在辽数年,杜馈遗,核军实,按劾将吏,不事姑息,风纪大振。
督学南畿,严明有声。
以杖死诸生事,与巡按御史荆养乔相讦奏。
养乔投劾去,廷弼亦听勘归。
四十七年,杨镐既丧师,廷议以廷弼熟边事,起大理寺丞兼河南道御史,宣慰辽东。
旋擢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镐经略。
未出京,开原失,廷弼上言:"辽左,京师肩背;河东,辽镇腹心;开原又河东根本。 欲保辽东则开原必不可弃。 敌未破开原时,北关、朝鲜犹足为腹背患。 今已破开原,北关不敢不服,遣一介使,朝鲜不敢不从。 既无腹背忧,必合东西之势以交攻,然则辽、沈何可守也?乞速遣将士,备刍粮,修器械,毋窘臣用,毋缓臣期,毋中格以沮臣气,毋旁挠以掣臣肘,毋独遗臣以艰危,以致误臣、误辽,兼误国也。"
疏入,悉报允,且赐尚方剑重其权。
甫出关,铁岭复失,沈阳及诸城堡军民一时尽窜,辽阳汹汹。
廷弼兼程进,遇逃者,谕令归。
斩逃将刘遇节、王捷、王文鼎,以祭死节士。
诛贪将陈伦,劾罢总兵官李如桢,以李怀信代。
督军士造战车,治火器,浚濠缮城,为守御计。
令严法行,数月守备大固。
乃上方略,请集兵十八万,分布叆阳、清河、抚顺、柴河、三岔儿、镇江诸要口,首尾相应,小警自为堵御,大敌互为应援。
更挑精悍者为游徼,乘间掠零骑,扰耕牧,更番迭出,使敌疲于奔命,然后相机进剿。
疏入,帝从之。
廷弼之初抵辽也,令佥事韩原善往抚沈阳,惮不肯行。
继命佥事阎鸣泰,至虎皮驿恸哭而返。
廷弼乃躬自巡历,自虎皮驿抵沈阳,复乘雪夜赴抚顺。
总兵贺世贤以近敌沮之,廷弼曰:"冰雪满地,敌不料我来。"
鼓吹入。
时兵燹后,数百里无人迹,廷弼祭诸死事者而哭之。
遂耀兵奉集,相度形势而还,所至招流移,缮守具,分置士马,由是人心复固。
廷弼身长七尺,有胆知兵,善左右射。
自按辽即持守边议,至是主守御益坚。
然性刚负气,好谩骂,不为人下,物情以故不甚附。
明年五月,我大清兵略地花岭。
六月,略王大人屯。
八月,略蒲河。
将士失亡七百余人,诸将世贤等亦有斩获功。
而给事中姚宗文腾谤于朝,廷弼遂不安其位。
宗文者,故户科给事中,丁忧归。
还朝,欲补官,而吏部题请诸疏率数年不下,宗文患之。
假招徠西部名,属当事荐己。
疏屡上,不得命。
宗文计穷,致书廷弼,令代请。
廷弼不从,宗文由是怨。
后夤缘复吏科,阅视辽东士马,与廷弼议多不合。
辽东人刘国缙先为御史,坐大计谪官。
辽事起,廷议用辽人,遂以兵部主事赞画军务。
国缙主募辽人为兵,所募万七千余人,逃亡过半。
廷弼闻于朝,国缙亦怨。
廷弼为御史时,与国缙、宗文同在言路,意气相得,并以排东林、攻道学为事。
国缙辈以故意望廷弼,廷弼不能如前,益相失。
宗文故出国缙门下,两人益相比,而倾廷弼。
及宗文归,疏陈辽土日蹙,诋廷弼废群策而雄独智,且曰:"军马不训练,将领不部署,人心不亲附,刑威有时穷,工作无时止。"
复鼓其同类攻击,欲必去之。
御史顾慥首劾廷弼出关逾年,漫无定画;蒲河失守,匿不上闻;荷戈之士徒供挑浚,尚方之剑逞志作威。
当是时,光宗崩,熹宗初立,朝端方多事,而封疆议起。
御史冯三元劾廷弼无谋者八、欺君者三,谓不罢,辽必不保。
诏下廷议。
廷弼愤,抗疏极辨,且求罢。
而御史张修德复劾其破坏辽阳。
廷弼益愤,再疏自明,云"辽已转危为安,臣且之生致死。"
遂缴还尚方剑,力求罢斥。
给事中魏应嘉复劾之。
朝议允廷弼去,以袁应泰代。
廷弼乃上疏求勘,言:"辽师覆没,臣始驱羸卒数千,踉跄出关,至杏山,而铁岭又失。 廷臣咸谓辽必亡,而今且地方安堵,举朝帖席。 此非不操练、不部署者所能致也。 若谓拥兵十万,不能斩将擒王,诚臣之罪。 然求此于今日,亦岂易言。 令箭催而张帅殒命,马上催而三路丧师,臣何敢复蹈前轨?"三元、应嘉、修德等复连章极论,廷弼即请三人往勘。
帝从之。
御史吴应奇、给事中杨涟等力言不可,乃改命兵科给事中硃童蒙往。
廷弼复上疏曰:"臣蒙恩回籍听勘,行矣。 但台省责臣以破坏之辽遗他人,臣不得不一一陈之于上。 今朝堂议论,全不知兵。 冬春之际,敌以冰雪稍缓,哄然言师老财匮,马上促战。 及军败,始愀然不敢复言,比臣收拾甫定,而愀然者又复哄然责战矣。 自有辽难以来,用武将,用文吏,何非台省所建白,何尝有一效。 疆场事,当听疆场吏自为之,何用拾帖括语,徒乱人意,一不从,辄怫然怒哉!"及童蒙还奏,备陈廷弼功状,末言:"臣入辽时,士民垂泣而道,谓数十万生灵皆廷弼一人所留,其罪何可轻议?独是廷弼受知最深,蒲河之役,敌攻沈阳,策马趋救,何其壮也?及见官兵驽弱,遽尔乞骸以归,将置君恩何地?廷弼功在存辽,微劳虽有可纪;罪在负君,大义实无所逃。 此则罪浮于功者矣。"
帝以廷弼力保危城,仍议起用。
天启元年,沈阳破,应泰死,廷臣复思廷弼。
给事中郭巩力诋之,并及阁臣刘一燝。
及辽阳破,河西军民尽奔,自塔山至闾阳二百余里,烟火断绝,京师大震。
一燝曰:"使廷弼在辽,当不至此。"
御史江秉谦追言廷弼保守危辽功,兼以排挤劳臣为巩罪。
帝乃治前劾廷弼者,贬三元、修德、应嘉、巩三秩,除宗文名。
御史刘廷宣救之,亦被斥。
乃复诏起廷弼于家,而擢王化贞为巡抚。
化贞,诸城人。
万历四十一年进士。
由户部主事历右参议,分守广宁。
蒙古炒花诸部长乘机窥塞下,化贞抚之,皆不敢动。
硃童蒙勘事还,极言化贞得西人心,勿轻调,隳抚事。
化贞亦言辽事将坏,惟发帑金百万,亟款西人,则敌顾忌不敢深入。
会辽、沈相继亡,廷议将起廷弼,御史方震孺请加化贞秩,便宜从事,令与薛国用同守河西。
乃进化贞右佥都御史,巡抚广宁。
广宁城在山隈,登山可俯瞰城内,恃三岔河为阻,而三岔之黄泥洼又水浅可涉。
广宁止孱卒千,化贞招集散亡,复得万余人,激厉士民,联络西部,人心稍定。
辽阳初失,远近震惊,谓河西必不能保。
化贞提弱卒,守孤城,气不慑,时望赫然。
中朝亦谓其才足倚,悉以河西事付之。
而化贞又以登莱、天津兵可不设,诸镇入卫兵可止。
当事益信其有才,所奏请辄报可。
时金、复诸卫军民及东山矿徒,多结砦自固,以待官军,其逃入朝鲜者,亦不下二万。
化贞请鼓舞诸人,优以爵禄,俾自奋于功名,诏谕朝鲜,褒以忠义,勉之同仇。
帝亦从之。
至六月,廷弼入朝,首请免言官贬谪,帝不可。
乃建三方布置策:广宁用马步列垒河上,以形势格之,缀敌全力;天津、登、莱各置舟师,乘虚入南卫,动摇其人心,敌必内顾,而辽阳可复。
于是登、莱议设巡抚如天津,以陶朗先为之;而山海特设经略,节制三方,一事权。
遂进廷弼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驻山海关,经略辽东军务。
廷弼因请尚方剑,请调兵二十余万,以兵马、刍糗、器械之属责成户、兵、工三部。
白监军道臣高出、胡嘉栋,督饷郎中傅国无罪,请复官任事。
议用辽人故赞画主事刘国缙为登莱招练副使,夔州同知佟卜年为登莱监军佥事,故临洮推官洪敷教为职方主事,军前赞画,用收拾辽人心,并报允。
七月,廷弼将启行,帝特赐麒麟服一,彩币四,宴之郊外,命文武大臣陪饯,异数也。
又以京营选锋五千护廷弼行。
先是,袁应泰死,薛国用代为经略,病不任事。
化贞乃部署诸将,沿河设六营,营置参将一人,守备二人,画地分守;西平、镇武、柳河、盘山诸要害,各置戍设防。
议即上,廷弼不谓然,疏言:"河窄难恃,堡小难容,今日但宜固守广宁。 若驻兵河上,兵分则力弱,敌轻骑潜渡,直攻一营,力必不支。 一营溃,则诸营俱溃,西平诸戍亦不能守。 河上止宜置游徼兵,更番出入,示敌不测,不宜屯聚一处,为敌所乘。 自河抵广宁,止宜多置烽堠;西平诸处止宜稍置戍兵,为传烽哨探之用。 而大兵悉聚广宁,相度城外形势,掎角立营,深垒高栅以俟。 盖辽阳去广宁三百六十里,非敌骑一日能到,有声息,我必预知。 断不宜分兵防河,先为自弱之计也。"
疏上,优旨褒答。
会御史方震孺亦言防河六不足恃,议乃寝。
而化贞以计不行,愠甚,尽委军事于廷弼。
廷弼乃请申谕化贞,不得藉口节制,坐失事机。
先是,四方援辽之师,化贞悉改为"平辽",辽人多不悦。
廷弼言:"辽人未叛,乞改为‘平东’或‘征东’,以慰其心。"
自是化贞与廷弼有隙,而经、抚不和之议起矣。
八月朔,廷弼言:"三方建置,须联络朝鲜。 请亟发敕使往劳彼国君臣,俾尽发八道之师,连营江上,助我声势。 又发诏书悯恤辽人之避难彼国者,招集团练,别为一军,与朝鲜军合势。 而我使臣即权驻义州,控制联络,俾与登、莱声息相通,于事有济。 更宜发银六万两,分犒朝鲜及辽人,而臣给与空名札付百道,俾承制拜除。 其东山矿徒能结聚千人者,即署都司;五百人者,署守备。 将一呼立应,而一二万劲兵可立致也。"
因荐监军副使梁之垣生长海滨,习朝鲜事,可充命使。
帝立从之,且命如行人奉使故事,赐一品服以宠其行。
之垣乃列上重事权、定职掌八事,帝亦报可。
之垣方与所司议兵饷,而化贞所遣都司毛文龙已袭取镇江,奏捷。
举朝大喜,亟命登、莱、天津发水师二万应文龙,化贞督广宁兵四万进据河上,合蒙古军乘机进取,而廷弼居中节制。
命既下,经、抚、各镇互观望,兵不果进。
顷之,化贞备陈东西情形,言:"敌弃辽阳不守,河东失陷将士日夜望官军至,即执敌将以降。 而西部虎墩兔、炒花咸愿助兵。 敌兵守海州不过二千,河上止辽卒三千,若潜师夜袭,势在必克。 敌南防者闻而北归,我据险以击其惰,可尽也。"
兵部尚书张鹤鸣以为然,奏言时不可失。
御史徐卿伯复趣之,请令廷弼进驻广宁,蓟辽总督王象干移镇山海。
会化贞复驰奏:"敌因官军收复镇江,遂驱掠四卫屯民。 屯民据铁山死守,伤敌三四千人,敌围之益急。 急宜赴救。"
于是兵部愈促进师。
化贞即以是月渡河。
廷弼不得已出关,次右屯,而驰奏海州取易守难,不宜轻举。
化贞卒无功而还。
化贞为人騃而愎,素不习兵,轻视大敌,好谩语。
文武将吏进谏悉不入,与廷弼尤牴牾。
妄意降敌者李永芳为内应,信西部言,谓虎墩兔助兵四十万,遂欲以不战取全胜。
一切士马、甲仗、糗粮、营垒俱置不问,务为大言罔中朝。
尚书鹤鸣深信之,所请无不允,以故廷弼不得行其志。
广宁有兵十四万,而廷弼关上无一卒,徒拥经略虚号而已。
延绥入卫兵不堪用,廷弼请罪其帅杜文焕,鹤鸣议宽之;廷弼请用卜年,鹤鸣上驳议;廷弼奏遣之垣,鹤鸣故稽其饷。
两人遂相怨,事事龃龉。
而廷弼亦褊浅刚愎,有触必发,盛气相加,朝士多厌恶之。
毛文龙镇江之捷,化贞自谓发踪奇功。
廷弼言:"三方兵力未集,文龙发之太早,致敌恨辽人,屠戮四卫军民殆尽,灰东山之心,寒朝鲜之胆,夺河西之气,乱三方并进之谋,误属国联络之算,目为奇功,乃奇祸耳!"贻书京师,力诋化贞。
朝士方以镇江为奇捷,闻其言,亦多不服。
廷弼又显诋鹤鸣,谓:"臣既任经略,四方援军宜听臣调遣,乃鹤鸣径自发戍,不令臣知。 七月中,臣咨部问调军之数,经今两月,置不答。 臣有经略名,无其实,辽左事惟枢臣与抚臣共为之。"
鹤鸣益恨。
至九月,化贞犹言虎墩兔兵四十万且至,请速济师。
廷弼言:"抚臣恃西部,欲以不战为战计。 西部与我,进不同进,彼入北道,我入南道,相距二百余里,敌分兵来应,亦须我自撑拒。 臣未敢轻视敌人,谓可不战胜也。 臣初议三方布置,必使兵马、器械、舟车、刍茭无一不备,而后克期齐举,进足战,退亦足以守。 今临事中乱,虽枢臣主谋于中,抚臣决策于外,卜一举成功,而臣犹有万一不必然之虑也。"
既而西部竟不至,化贞兵亦不敢进。
廷弼既与化贞隙,中朝右化贞者多诋廷弼。
给事中杨道寅谓出、嘉栋不宜用。
御史徐景濂极誉化贞,刺廷弼,诋之垣逍遥故乡,不称任使。
御史苏琰则言廷弼宜驻广宁,不当远驻山海,因言登、莱水师无所用。
廷弼怒,抗疏力诋三人。
帝皆无所问。
而帝于讲筵忽问:"卜年系叛族,何擢佥事?国缙数经论列,何起用?嘉栋立功赎罪,何在天津?"廷弼知左右谮之,抗疏辨,语颇愤激。
是时,廷弼主守,谓辽人不可用,西部不可恃,永芳不可信,广宁多间谍可虞。
化贞一切反之,绝口不言守,谓我一渡河,河东人必内应,且腾书中朝,言仲秋之月,可高枕而听捷音。
识者知其必偾事,以疆场事重,无敢言其短者。
至十月,冰合,广宁人谓大清兵必渡河,纷然思窜。
化贞乃与震孺计,分兵守镇武、西平、闾阳、镇宁诸城堡,而以大军守广宁。
鹤鸣亦以广宁可虑,请敕廷弼出关。
廷弼上言:"枢臣第知经略一出,足镇人心;不知徒手之经略一出,其动摇人心更甚。 且臣驻广宁,化贞驻何地?鹤鸣责经、抚协心同力,而枢臣与经臣独不当协心同力乎?为今日计,惟枢部俯同于臣,臣始得为陛下任东方事也。"
其言甚切至,鹤鸣益不悦。
廷弼乃复出关,至右屯,议以重兵内护广宁,外扼镇武、闾阳,乃令刘渠以二万人守镇武,祁秉忠以万人守闾阳。
又令罗一贯以三千人守西平。
复申令曰:"敌来,越镇武一步者,文武将吏诛无赦。 敌至广宁而镇武、闾阳不夹攻,掠右屯饷道而三路不救援者,亦如之。"
部署甫定,化贞又信谍者言,遽发兵袭海州,旋亦引退。
廷弼乃上言:"抚臣之进,及今而五矣。 八、九月间屡进屡止,犹未有疏请也。 若十月二十五日之役,则拜疏辄行者也,臣疾趋出关,而抚臣归矣。 西平之会,相与协心议守,掎角设营,而进兵之书又以晦日至矣。 抚臣以十一月二日赴镇武,臣即以次日赴杜家屯,比至中途,而军马又遣还矣。 初五日,抚臣又欲以轻兵袭牛庄,夺马圈守之,为明年进兵门户。 时马圈无一敌兵,即得牛庄,我不能守,敌何损,我何益?会将吏力持不可,抚臣亦怏怏回矣。 兵屡进屡退,敌已窥尽伎俩,而臣之虚名亦以轻出而损。 愿陛下明谕抚臣,慎重举止,毋为敌人所笑。"
化贞见疏不悦,驰奏辨。
且曰:"愿请兵六万,一举荡平。 臣不敢贪天功,但厚赉从征将士,辽民赐复十年,海内得免加派,臣愿足矣。 即有不称,亦必杀伤相当,敌不复振,保不为河西忧。"
因请便宜行事。
时叶向高复当国,化贞座主也,颇右之。
廷臣惟太仆少卿何乔远言宜专守广宁,御史夏之令言蒙古不可信,款赏无益,给事中赵时用言永芳必不可信,与廷弼合。
余多右化贞,令毋受廷弼节制。
而给事中李精白欲授化贞尚方剑,得便宜操纵。
孙杰劾一燝以用出、嘉栋、卜年为罪,而言廷弼不宜驻关内。
廷弼愤,上言:"臣以东西南北所欲杀之人,而适遘事机难处之会。 诸臣能为封疆容则容之,不能为门户容则去之,何必内借阁部,外借抚道以相困?"又言:"经、抚不和,恃有言官;言官交攻,恃有枢部;枢部佐斗,恃有阁臣。 臣今无望矣。"
帝以两臣争言,遣兵部堂官及给事中各一人往谕,抗违不遵者治罪。
命既下,廷臣言遣官不便,乃下廷臣集议。
初,廷弼之出关也,化贞虑夺己兵权,佯以兵事委廷弼。
廷弼上言:"臣奉命控扼山海,非广宁所得私。 抚臣不宜卸责于臣。"
会震孺奏经、抚不和,中有化贞心慵意懒语,廷弼据以刺化贞,化贞益不悦。
及化贞请一举荡平,廷弼乃言:"宜如抚臣约,亟罢臣以鼓士气。"
当是时,中外举知经、抚不和,必误疆事,章日上。
而鹤鸣笃信化贞,遂欲去廷弼。
二年正月,员外郎徐大化希指劾廷弼大言罩世,嫉能妒功,不去必坏辽事。
疏并下部,鹤鸣乃集廷臣大议。
议撤廷弼者数人,余多请分任责成。
鹤鸣独言化贞一去,毛文龙必不用命,辽人为兵者必溃,西部必解体,宜赐化贞尚方剑,专委以广宁,而撤廷弼他用。
议上,帝不从,责吏、兵二部再奏。
会大清兵逼西平,遂罢议,仍兼任二臣,责以功罪一体。
无何,西平围急。
化贞信中军孙得功计,尽发广宁兵,畀得功及祖大寿往会秉忠进战。
廷弼亦驰檄渠撤营赴援。
二十二日,遇大清兵平阳桥。
锋始交,得功及参将鲍承先等先奔,镇武、闾阳兵遂大溃,渠、秉忠战没沙岭,大寿走觉华岛。
西平守将一贯待援不至,与参将黑云鹤亦战殁。
廷弼已离右屯,次闾阳。
参议邢慎言劝急救广宁,为佥事韩初命所沮,遂退还。
时大清兵顿沙岭不进。
化贞素任得功为腹心,而得功潜降于大清,欲生缚化贞以为功,讹言敌已薄城。
城中大乱奔走,参政高邦佐禁之不能止。
化贞方阖署理军书,不知也。
参将江朝栋排闼入,化贞怒呵之,朝栋大呼曰:"事急矣,请公速走。"
化贞莫知所为。
朝栋掖之出上马,二仆人徒步从,遂弃广宁,踉跄走,与廷弼遇大凌河。
化贞哭,廷弼微笑曰:"六万众一举荡平,竟何如?"化贞惭,议守宁远及前屯。
廷弼曰:"嘻,已晚,惟护溃民入关可耳。"
乃以己所将五千人授化贞为殿,尽焚积聚。
二十六日,偕初命护溃民入关。
化贞、出、嘉栋先后入,独邦佐自经死。
得功率广宁叛将迎大清兵入广宁,化贞逃已两日矣。
大清兵追逐化贞等二百里,不得食,乃还。
报至,京师大震,鹤鸣恐,自请视师。
二月逮化贞,罢廷弼听勘。
四月,刑部尚书王纪、左都御史邹元标、大理寺卿周应秋等奏上狱词,廷弼、化贞并论死。
后当行刑,廷弼令汪文言贿内廷四万金祈缓,既而背之。
魏忠贤大恨,誓速斩廷弼。
及杨涟等下狱,诬以受廷弼贿,甚其罪。
已,逻者获市人蒋应旸,谓与廷弼子出入禁狱,阴谋叵测。
忠贤愈欲速杀廷弼,其党门克新、郭兴治、石三畏、卓迈等遂希指趣之。
会冯铨亦憾廷弼,与顾秉谦等侍讲筵,出市刊《辽东传》谮于帝曰:"此廷弼所作,希脱罪耳。"
帝怒,遂以五年八月弃市,传首九边。
已,御史梁梦环谓廷弼侵盗军资十七万。
御史刘徽谓廷弼家资百万,宜籍以佐军。
忠贤即矫旨严追,罄赀不足,姻族家俱破。
江夏知县王尔玉责廷弼子貂裘珍玩,不获,将挞之。
其长子兆珪自刭死,兆珪母称冤。
尔玉去其两婢衣,挞之四十。
远近莫不嗟愤。
崇祯元年,诏免追赃。
其秋,工部主事徐尔一讼廷弼冤,曰:
廷弼以失陷封疆,至传首陈尸,籍产追赃。
而臣考当年,第觉其罪无足据,而劳有足矜也。
广宁兵十三万,粮数百万,尽属化贞,廷弼止援辽兵五千人,驻右屯,距广宁四十里耳。
化贞忽同三四百万辽民一时尽溃,廷弼五千人,不同溃足矣,尚望其屹然坚壁哉!廷弼罪安在?化贞仗西部,廷弼云"必不足仗";化贞信李永芳内附,廷弼云"必不足信"。
无一事不力争,无一言不奇中。
廷弼罪安在?且屡疏争各镇节制不行,屡疏争原派兵马不与。
徒拥虚器,抱空名,廷弼罪安在?唐郭子仪、李光弼与九节度师同溃,自应收溃兵扼河阳桥,无再往河阳坐待思明缚去之理。
今计广宁西,止关上一门限,不趣扼关门何待?史称慕容垂一军三万独全,亦无再驻淝水与晋人决战之理。
廷弼能令五千人不散,至大凌河付与化贞,事政相类,宁得与化贞同日道乎!所谓劳有足矜者:当三路同时陷没,开、铁、北关相继奔溃,廷弼经理不及一年,俄进筑奉集、沈阳,俄进屯虎皮驿,俄迎扼敌兵于横河上,于辽阳城下凿河列栅埋砲,屹然树金汤。
令得竟所施,何至举榆口关外拱手授人!而今俱抹摋不论,乃其所由必死则有故矣。
其才既笼盖一时,其气又陵厉一世,揭辩纷纷,致撄众怒,共起杀机,是则所由必杀其躯之道耳。
当廷弼被勘被逮之时,天日辄为无光,足明其冤。
乞赐昭雪,为劳臣劝。
不从。
明年五月,大学士韩爌等言:
廷弼遗骸至今不得归葬,从来国法所未有。
今其子疏请归葬,臣等拟票许之。
盖国典皇仁,并行不悖,理合如此。
若廷弼罪状始末,亦有可言。
皇祖朝,戊申己酉间,廷弼以御史按辽东,早以辽患为虑,请核地界,饬营伍,联络南、北关,大声疾呼,人莫为应。
十年而验若左券,其可言者一。
戊午己未,杨镐三路丧师,抚顺、清河陷没,皇祖用杨鹤言,召起廷弼代镐。
一年余,修饬守具,边患稍宁。
会皇祖宾天,廷议以廷弼无战功,攻使去,使袁应泰代,四阅月而辽亡。
使廷弼在,未必至此,其可言者二。
辽阳既失,先帝思廷弼言,再起之田间,复任经略。
化贞主战,廷弼主守,群议皆是化贞。
廷弼屡言玩师必败,奸细当防,莫有听者,徘徊踯躅,以五千人驻右屯。
化贞兵十三万驻广宁。
广宁溃,右屯乃与俱溃,其可言者三。
假令廷弼于此时死守右屯,捐躯殉封疆,岂非节烈奇男子。
不然,支撑宁、前、锦、义间,扶伤救败,收拾残黎,犹可图桑榆之效。
乃仓皇风鹤,偕化贞并马入关,其意以我固尝言之,言而不听,罪当末减。
此则私心短见,杀身以此,杀身而无辞公论,亦以此。
传首边庭,头足异处,亦足为临难鲜忠者之戒矣。
然使诛廷弼者,按封疆失陷之条,偕同事诸臣,一体伏法,廷弼九原目瞑。
乃先以贿赃拷坐杨涟、魏大中等,作清流陷阱;既而刊书惑众,借题曲杀。
身死尚悬坐赃十七万,辱及妻孥,长子兆珪迫极自刎。
斯则廷弼死未心服,海内忠臣义士亦多愤惋窃叹者。
特以"封疆"二字,噤不敢讼陈皇上之前。
臣等平心论之,自有辽事以来,诓官营私者何算,廷弼不取一金钱,不通一馈问,焦脣敝舌,争言大计。
魏忠贤盗窃威福,士大夫靡然从风。
廷弼以长系待决之人,屈曲则生,抗违则死,乃终不改其强直自遂之性,致独膺显戮,慷慨赴市,耿耿刚肠犹未尽泯。
今纵不敢深言,而传首已逾三年,收葬原无禁例,圣明必当垂仁。
臣所以娓娓及此者,以兹事虽属封疆,而实阴系朝中邪正本末。
皇上天纵英哲,或不以臣等为大谬也。
诏许其子持首归葬。
五年,化贞始伏诛。
袁崇焕,字元素,东莞人。
万历四十七年进士。
授邵武知县。
为人慷慨负胆略,好谈兵。
遇老校退卒,辄与论塞上事,晓其厄塞情形,以边才自许。
天启二年正月,朝觐在都,御史侯恂请破格用之,遂擢兵部职方主事。
无何,广宁师溃,廷议扼山海关,崇焕即单骑出阅关内外。
部中失袁主事,讶之,家人亦莫知所往。
已,还朝,具言关上形势,曰:"予我军马钱谷,我一人足守此。"
廷臣益称其才,遂超擢佥事,监关外军,发帑金二十万,俾招募。
时关外地悉为哈剌慎诸部所据,崇焕乃驻守关内。
未几,诸部受款,经略王在晋令崇焕移驻中前所,监参将周守廉、游击左辅军,经理前屯卫事。
寻令赴前屯安置辽人之失业者,崇焕即夜行荆棘虎豹中,以四鼓入城,将士莫不壮其胆。
在晋深倚重之,题为宁前兵备佥事,然崇焕薄在晋无远略,不尽遵其令。
及在晋议筑重城八里铺,崇焕以为非策,争不得,奏记首辅叶向高。
十三山难民十余万,久困不能出。
大学士孙承宗行边,崇焕请:"将五千人驻宁远,以壮十三山势,别遣骁将救之。 宁远去山二百里,便则进据锦州,否则退守宁远,奈何委十万人置度外?"承宗谋于总督王象干。
象干以关上军方丧气,议发插部护关者三千人往,承宗以为然,告在晋。
在晋竟不能救,众遂没,脱归者仅六千人而已。
及承宗驳重城议,集将吏谋所守。
阎鸣泰主觉华,崇焕主宁远,在晋及张应吾、邢慎言持不可,承宗竟主崇焕议。
已,承宗镇关门,益倚崇焕,崇焕内拊军民,外饬边备,劳绩大著。
崇焕尝核虚伍,立斩一校。
承宗怒曰:"监军可专杀耶?"崇焕顿首谢,其果于用法类此。
三年九月,承宗决守宁远。
佥事万有孚、刘诏力阻,不听,命满桂偕崇焕往。
初,承宗令祖大寿筑宁远城,大寿度中朝不能远守,筑仅十一,且疏薄不中程。
崇焕乃定规制:高三丈二尺,雉高六尺,址广三丈,上二丈四尺。
大寿与参将高见、贺谦分督之,明年迄工,遂为关外重镇。
桂,良将,而崇焕勤职,誓与城存亡;又善抚,将士乐为尽力。
由是商旅辐辏,流移骈集,远近望为乐士。
遭父忧,夺情视事。
四年九月,偕大将马世龙、王世钦率水陆马步军万二千,东巡广宁,谒北镇祠,历十三山,抵右屯,遂由水道泛三岔河而还。
寻以五防叙劳,进兵备副使,再进右参政。
崇焕之东巡也,请即复锦州、右屯诸城,承宗以为时未可,乃止。
至五年夏,承宗与崇焕计,遣将分据锦州、松山、杏山、右屯及大、小凌河,缮城郭居之。
自是宁远且为内地,开疆复二百里。
十月,承宗罢,高第来代,谓关外必不可守,令尽撤锦、右诸城守具,移其将士于关内。
督屯通判金启倧上书崇焕曰:"锦、右、大凌三城皆前锋要地。 倘收兵退,既安之民庶复播迁,已得之封疆再沦没,关内外堪几次退守耶!"崇焕亦力争不可,言:"兵法有进无退。 三城已复,安可轻撤?锦、右动摇,则宁、前震惊,关门亦失保障。 今但择良将守之,必无他虑。"
第意坚,且欲并撤宁、前二城。
崇焕曰:"我宁前道也,官此当死此,我必不去。"
第无以难,乃撤锦州、右屯、大、小凌河及松山、杏山、塔山守具,尽驱屯兵入关,委弃米粟十余万,而死亡载途,哭声震野,民怨而军益不振。
崇焕遂乞终制,不许。
十二月进按察使,视事如故。
我大清知经略易与,六年正月举大军西渡辽河,二十三日抵宁远。
崇焕闻,即偕大将桂,副将左辅、硃梅,参将大寿,守备何可刚等集将士誓死守。
崇焕更刺血为书,激以忠义,为之下拜,将士咸请效死。
乃尽焚城外民居,携守具入城,清野以待。
令同知程维楧诘奸,通判启倧具守卒食,辟道上行人。
檄前屯守将赵率教、山海守将杨麒,将士逃至者悉斩,人心始定。
明日,大军进攻,载楯穴城,矢石不能退。
崇焕令闽卒罗立,发西洋巨砲,伤城外军。
明日,再攻,复被却,围遂解,而启倧亦以然砲死。
启倧起小吏,官经历,主赏功事,勤敏有志介。
承宗重之,用为通判,核兵马钱粮,督城工,理军民词讼,大得众心。
死,赠光禄少卿,世廕锦衣试百户。
初,中朝闻警,兵部尚书王永光大集廷臣议战守,无善策。
经略第、总兵麒并拥兵关上,不救,中外谓宁远必不守。
及崇焕以书闻,举朝大喜,立擢崇焕右佥都御史,玺书奖励,桂等进秩有差。
我大清初解围,分兵数万略觉华岛,杀参将金冠等及军民数万。
崇焕方完城,力竭不能救也。
高第镇关门,大反承宗政务,折辱诸将,诸将咸解体,遇麒若偏裨,麒至,见侮其卒。
至是,坐失援,第、麒并褫官去,而以王之臣代第,赵率教代麒。
我大清举兵,所向无不摧破,诸将罔敢议战守。
议战守,自崇焕始。
三月,复设辽东巡抚,以崇焕为之。
魏忠贤遣其党刘应坤、纪用等出镇。
崇焕抗疏谏,不纳。
叙功,加兵部右侍郎,赉银币,世廕锦衣千户。
崇焕既解围,志渐骄,与桂不协,请移之他镇,乃召桂还。
崇焕以之臣奏留桂,又与不协。
中朝虑偾事,命之臣专督关内,以关外属崇焕画关守。
崇焕虞廷臣忌己,上言:"陛下以关内外分责二臣,用辽人守辽土,且守且战,且筑且屯。 屯种所入,可渐减海运。 大要坚壁清野以为体,乘间击瑕以为用;战虽不足,守则有余;守既有余,战无不足。 顾勇猛图敌,敌必仇;奋迅立功,众必忌。 任劳则必召怨,蒙罪始可有功;怨不深则劳不著,罪不大则功不成。 谤书盈箧,毁言日至,从古已然,惟圣明与廷臣始终之。"
帝优旨褒答。
其冬,崇焕偕应坤、用、率教巡历锦州、大、小凌河,议大兴屯田,渐复第所弃旧土。
忠贤与应坤等并因是廕锦衣,崇焕进所廕为指挥佥事。
崇焕遂言:"辽左之坏,虽人心不固,亦缘失有形之险,无以固人心。 兵不利野战,只有凭坚城、用大砲一策。 今山海四城既新,当更修松山诸城,班军四万人,缺一不可。"
帝报从之。
先是,八月中,我太祖高皇帝晏驾,崇焕遣使吊,且以觇虚实。
我太宗文皇帝遣使报之,崇焕欲议和,以书附使者还报。
我大清兵将讨朝鲜,欲因此阻其兵,得一意南下。
七年正月,再遣使答之,遂大兴兵渡鸭绿江南讨。
朝议以崇焕、之臣不相能,召之臣还,罢经略不设,以关内外尽属崇焕,与镇守中官应坤、用并便宜从事。
崇焕锐意恢复,乃乘大军之出,遣将缮锦州、中左、大凌三城,而再使使持书议和。
会朝鲜及毛文龙同告急,朝命崇焕发兵援,崇焕以水师援文龙,又遣左辅、赵率教、硃梅等九将将精卒九千先后逼三岔河,为牵制之势,而朝鲜已为大清所服,诸将乃还。
崇焕初议和,中朝不知。
及奏报,优旨许之,后以为非计,频旨戒谕。
崇焕欲藉是修故疆,持愈力。
而朝鲜及文龙被兵,言官因谓和议所致。
四月,崇焕上言:"关外四城虽延袤二百里,北负山,南阻海,广四十里尔。 今屯兵六万,商民数十万,地隘人稠,安所得食?锦州、中左、大凌三城,修筑必不可已。 业移商民,广开屯种。 倘城不完而敌至,势必撤还,是弃垂成功也。 故乘敌有事江东,姑以和之说缓之。 敌知,则三城已完,战守又在关门四百里外,金汤益固矣。"
帝优旨报闻。
时率教驻锦州,护版筑,朝命尤世禄来代,又以辅为前锋总兵官,驻大凌河。
世禄未至,辅未入大凌,五月十一日大清兵直抵锦州,四面合围。
率教偕中官用婴城守,而遣使议和,欲缓师以待救,使三返不决,围益急。
崇焕以宁远兵不可动,选精骑四千,令世禄、大寿将,绕出大军后决战;别遣水师东出,相牵制;且请发蓟镇、宣、大兵,东护关门。
朝廷已命山海满桂移前屯,三屯孙祖寿移山海,宣府黑云龙移一片石,蓟辽总督阎鸣泰移关城;又发昌平、天津、保定兵驰赴上关;檄山西、河南、山东守臣整兵听调。
世禄等将行,大清已于二十八日分兵趋宁远。
崇焕与中官应坤、副使毕自肃督将士登陴守,列营濠内,用砲距击;而桂、世禄、大寿大战城外,士多死,桂身被数矢,大军亦旋引去,益兵攻锦州。
以溽暑不能克,士卒多损伤,六月五日亦引还,因毁大、小凌河二城。
时称宁、锦大捷,桂、率教功为多。
忠贤因使其党论崇焕不救锦州为暮气,崇焕遂乞休。
中外方争颂忠贤,崇焕不得已,亦请建祠,终不为所喜。
七月,遂允其归,而以王之臣代为督师兼辽东巡抚,驻宁远。
及叙功,文武增秩赐廕者数百人,忠贤子亦封伯,而崇焕止增一秩。
尚书霍维华不平,疏乞让廕,忠贤亦不许。
未几,熹宗崩。
庄烈帝即位,忠贤伏诛,削诸冒功者。
廷臣争请召崇焕。
其年十一月擢右都御史,视兵部添注左侍郎事。
崇祯元年四月,命以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所司敦促上道。
七月,崇焕入都,先奏陈兵事,帝召见平台,慰劳甚至,咨以方略。
对曰:"方略已具疏中。 臣受陛下特眷,愿假以便宜,计五年,全辽可复。"
帝曰:"复辽,朕不吝封侯赏。 卿努力解天下倒悬,卿子孙亦受其福。"
崇焕顿首谢。
帝退少憩,给事中许誉卿叩以五年之略。
崇焕言:"圣心焦劳,聊以是相慰耳。"
誉卿曰:"上英明,安可漫对。 异日按期责效,奈何?"崇焕怃然自失。
顷之,帝出,即奏言:"东事本不易竣。 陛下既委臣,臣安敢辞难。 但五年内,户部转军饷,工部给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选将,须中外事事相应,方克有济。"
帝为饬四部臣,如其言。
崇焕又言:"以臣之力,制全辽有余,调众口不足。 一出国门,便成万里,忌能妒功,夫岂无人。 即不以权力掣臣肘,亦能以意见乱臣谋。"
帝起立倾听,谕之曰:"卿无疑虑,朕自有主持。"
大学士刘鸿训等请收还之臣、桂尚方剑,以赐崇焕,假之便宜。
帝悉从之,赐崇焕酒馔而出。
崇焕以前此熊廷弼、孙承宗皆为人排构,不得竟其志,上言:"恢复之计,不外臣昔年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守为正著,战为奇著,和为旁著之说。 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此臣与诸边臣所能为。 至用人之人,与为人用之人,皆至尊司其钥。 何以任而勿贰,信而勿疑?盖驭边臣与廷臣异,军中可惊可疑者殊多,但当论成败之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 事任既重,为怨实多,诸有利于封疆者,皆不利于此身者也。 况图敌之急,敌亦从而间之,是以为边臣甚难。 陛下爱臣知臣,臣何必过疑惧,但中有所危,不敢不告。"
帝优诏答之,赐蟒玉、银币,疏辞蟒玉不受。
是月,川、湖兵戍宁远者,以缺饷四月大噪,余十三营起应之,缚系巡抚毕自肃、总兵官硃梅、通判张世荣、推官苏涵淳于谯楼上。
自肃伤重,兵备副使郭广初至,躬翼自肃,括抚赏及朋椿二万金以散,不厌,贷商民足五万,乃解。
自肃疏引罪,走中左所,自经死。
崇焕以八月初抵关,闻变驰与广密谋,宥首恶张正朝、张思顺,令捕十五人戮之市;斩知谋中军吴国琦,责参将彭簪古,黜都司左良玉等四人。
发正朝、思顺前锋立功,世荣、涵淳以贪虐致变,亦斥之。
独都司程大乐一营不从变,特为奖励。
一方乃靖。
关外大将四五人,事多掣肘。
后定设二人,以梅镇宁远,大寿仍驻锦州。
至是,梅将解任,崇焕请合宁、锦为一镇,大寿仍驻锦州,加中军副将何可刚都督佥事,代梅驻宁远,而移蓟镇率教于关门,关内外止设二大将。
因极称三人之才,谓:"臣自期五年,专藉此三人,当与臣相终始。 届期不效,臣手戮三人,而身归死于司败。"
帝可之,崇焕遂留镇宁远。
自肃既死,崇焕请停巡抚,及登莱巡抚孙国桢免,崇焕又请罢不设。
帝亦报可。
哈剌慎三十六家向受抚赏,后为插汉所迫,且岁饥,有叛志。
崇焕召至于边,亲抚慰,皆听命。
二年闰四月,叙春秋两防功,加太子太保,赐蟒衣、银币,廕锦衣千户。
崇焕始受事,即欲诛毛文龙。
文龙者,仁和人。
以都司援朝鲜,逗留辽东,辽东失,自海道遁回,乘虚袭杀大清镇江守将,报巡抚王化贞,而不及经略熊廷弼,两人隙始开。
用事者方主化贞,遂授文龙总兵,累加至左都督,挂将军印,赐尚方剑,设军镇皮岛如内地。
皮岛亦谓之东江,在登、莱大海中,绵亘八十里,不生草木,远南岸,近北岸,北岸海面八十里即抵大清界,其东北海则朝鲜也。
岛上兵本河东民,自天启元年河东失,民多逃岛中。
文龙笼络其民为兵,分布哨船,联接登州,以为掎角计。
中朝是之,岛事由此起。
四年五月,文龙遣将沿鸭绿江越长白山,侵大清国东偏,为守将击败,众尽歼。
八月,遣兵从义州城西渡江,入岛中屯田,大清守将觉,潜师袭击,斩五百余级,岛中粮悉被焚。
五年六月,遣兵袭耀州之官屯寨,败归。
六年五月,遣兵袭鞍山驿,丧其卒千余。
越数日又遣兵袭撤尔河,攻城南,为大清守将所却。
七年正月,大清兵征朝鲜,并规剿文龙。
三月,大清兵克义州,分兵夜捣文龙于铁山。
文龙败,遁归岛中。
时大清恶文龙蹑后,故致讨朝鲜,以其助文龙为兵端。
顾文龙所居东江,形势虽足牵制,其人本无大略,往辄败衄,而岁糜饷无算;且惟务广招商贾,贩易禁物,名济朝鲜,实阑出塞,无事则鬻参贩布为业,有事亦罕得其用。
工科给事中潘士闻劾文龙糜饷杀降,尚宝卿董茂忠请撤文龙,治兵关、宁。
兵部议不可,而崇焕心弗善也,尝疏请遣部臣理饷。
文龙恶文臣监制,抗疏驳之,崇焕不悦。
及文龙来谒,接以宾礼,文龙又不让,崇焕谋益决。
至是,遂以阅兵为名,泛海抵双岛,文龙来会。
崇焕与相燕饮,每至夜分,文龙不觉也。
崇焕议更营制,设监司,文龙怫然。
崇焕以归乡动之,文龙曰:"向有此意,但惟我知东事,东事毕,朝鲜衰弱,可袭而有也。"
崇焕益不悦。
以六月五日邀文龙观将士射,先设幄山上,令参将谢尚政等伏甲士幄外。
文龙至,其部卒不得入。
崇焕曰:"予诘朝行,公当海外重寄,受予一拜。"
交拜毕,登山。
崇焕问从官姓名,多毛姓。
文龙曰:"此皆予孙。"
崇焕笑,因曰:"尔等积劳海外,月米止一斛,言之痛心,亦受予一拜,为国家尽力。"
众皆顿首谢。
崇焕因诘文龙违令数事,文龙抗辩。
崇焕厉色叱之,命去冠带絷缚,文龙犹倔强。
崇焕曰:"尔有十二斩罪,知之乎?祖制,大将在外,必命文臣监。 尔专制一方,军马钱粮不受核,一当斩。 人臣之罪莫大欺君,尔奏报尽欺罔,杀降人难民冒功,二当斩。 人臣无将,将则必诛。 尔奏有牧马登州取南京如反掌语,大逆不道,三当斩。 每岁饷银数十万,不以给兵,月止散米三斗有半,侵盗军粮,四当斩。 擅开马市于皮岛,私通外番,五当斩。 部将数千人悉冒己姓,副将以下滥给札付千,走卒、舆夫尽金绯,六当斩。 自宁远还,剽掠商船,自为盗贼,七当斩。 强取民间子女,不知纪极,部下效尤,人不安室,八当斩。 驱难民远窃人参,不从则饿死,岛上白骨如莽,九当斩。 辇金京师,拜魏忠贤为父,塑冕旒像于岛中,十当斩。 铁山之败,丧军无算,掩败为功,十一当斩。 开镇八年,不能复寸土,观望养敌,十二当斩。"
数毕,文龙丧魂魄不能言,但叩头乞免。
崇焕召谕其部将曰:"文龙罪状当斩否?"皆惶怖唯唯。
中有称文龙数年劳苦者,崇焕叱之曰:"文龙一布衣尔,官极品,满门封廕,足酬劳,何悖逆如是!"乃顿首请旨曰:"臣今诛文龙以肃军。 诸将中有若文龙者,悉诛。 臣不能成功,皇上亦以诛文龙者诛臣。"
遂取尚方剑斩之帐前。
乃出谕其将士曰:"诛止文龙,余无罪。"
当是时,文龙麾下健校悍卒数万,惮崇焕威,无一敢动者,于是命棺敛文龙。
明日,具牲醴拜奠曰:"昨斩尔,朝廷大法;今祭尔,僚友私情。"
为下泪。
乃分其卒二万八千为四协,以文龙子承祚、副将陈继盛、参将徐敷奏、游击刘兴祚主之。
收文龙敕印、尚方剑,令继盛代掌。
犒军士,檄抚诸岛,尽除文龙虐政。
还镇,以其状上闻,末言:"文龙大将,非臣得擅诛,谨席稿待罪。"
时崇祯二年五月也。
帝骤闻,意殊骇,念既死,且方倚崇焕,乃优旨褒答。
俄传谕暴文龙罪,以安崇焕心,其爪牙伏京师者,令所司捕。
崇焕上言:"文龙一匹夫,不法至此,以海外易为乱也。 其众合老稚四万七千,妄称十万,且民多,兵不能二万,妄设将领千。 今不宜更置帅,即以继盛摄之,于计便。"
帝报可。
崇焕虽诛文龙,虑其部下为变,增饷银至十八万。
然岛弁失主帅,心渐携,益不可用,其后致有叛去者。
崇焕言:"东江一镇,牵制所必资。 今定两协,马军十营,步军五,岁饷银四十二万,米十三万六千。"
帝颇以兵减饷增为疑,以崇焕故,特如其请。
崇焕在辽,与率教、大寿、可刚定兵制,渐及登莱、天津,及定东江兵制,合四镇兵十五万三千有奇,马八万一千有奇,岁费度支四百八十余万,减旧一百二十余万。
帝嘉奖之。
文龙既死,甫逾三月,我大清兵数十万分道入龙井关、大安口。
崇焕闻,即督大寿、可刚等入卫。
以十一月十日抵蓟州,所历抚宁、永平、迁安、丰润、玉田诸城,皆留兵守。
帝闻其至,甚喜,温旨褒勉,发帑金犒将士,令尽统诸道援军。
俄闻率教战殁,遵化、三屯营皆破,巡抚王元雅、总兵硃国彦自尽,大请兵越蓟州而西。
崇焕惧,急引兵入护京师,营广渠门外。
帝立召见,深加慰劳,咨以战守策,赐御馔及貂裘。
崇焕以士马疲敝,请入休城中,不许。
出与大军鏖战,互有杀伤。
时所入隘口乃蓟辽总理刘策所辖,而崇焕甫闻变即千里赴救,自谓有功无罪。
然都人骤遭兵,怨谤纷起,谓崇焕纵敌拥兵。
朝士因前通和议,诬其引敌胁和,将为城下之盟。
帝颇闻之,不能无惑。
会我大清设间,谓崇焕密有成约,令所获宦官知之,阴纵使去。
其人奔告于帝,帝信之不疑。
十二月朔再召对,遂缚下诏狱。
大寿在旁,战栗失措,出即拥兵叛归。
大寿尝有罪,孙承宗欲杀之,爱其才,密令崇焕救解。
大寿以故德崇焕,惧并诛遂叛。
帝取崇焕狱中手书,往召大寿,乃归命。
方崇焕在朝,尝与大学士钱龙锡语,微及欲杀毛文龙状。
及崇焕欲成和议,龙锡尝移书止之。
龙锡故主定逆案,魏忠贤遗党王永光、高捷、袁弘勋、史褷辈谋兴大狱,为逆党报仇,见崇焕下吏,遂以擅主和议、专戮大帅二事为两人罪。
捷首疏力攻,褷、弘勋继之,必欲并诛龙锡。
法司坐崇焕谋叛,龙锡亦论死。
三年八月,遂磔崇焕于市,兄弟妻子流三千里,籍其家。
崇焕无子,家亦无余赀,天下冤之。
崇焕既缚,大寿溃而去。
武经略满桂以趣战急,与大清兵战,竟死,去缚崇焕时甫半月。
初,崇焕妄杀文龙,至是帝误杀崇焕。
自崇焕死,边事益无人,明亡征决矣。
赵光抃\,字彦清,九江德化人。
父赞化,工部郎中,光抃\举天启五年进士。
乡人曹钦程父事魏忠贤,骤得太仆少卿。
光抃\语之曰:"富贵一时,名节千古,君不可不审。"
钦程恶之,即日出赞化为南宁知府。
南宁恶地,赞化亻宅亻祭而死,光抃\奔丧归。
崇祯初,服阕,除工部都水主事,历兵部职方郎中。
十年秋,遣阅蓟、辽戎务,尽得边塞形势,战守机宜,列十二事以献。
明年冬,大清兵入密云,总督吴阿衡败殁,廷议增设巡抚一人,驻密云,遂擢光抃\右佥都御史任之。
至即发监视中官邓希诏奸谋。
帝召希诏还,而令分守中官孙茂霖核实。
茂霖为希诏解,光抃\反得罪,遣戍广东。
十五年,兵事益棘,廷臣荐光抃\复官。
光抃\家素饶,闻命,持数万金入都为军资。
既至,召见德政殿。
奏对称旨,拜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蓟州、永平、山海、通州、天津诸镇军务。
而大清已克蓟州,分兵四出,命光抃\兼督诸路援军。
诸援军观望,河间迤南皆失守,光抃\不敢救,尾而南。
已,闻塞上警,又驱而北。
廷臣交章劾光抃\,谓列城被攻不救,退回高阳,坐视沦覆。
明年,复论光抃\及范志完。
四月,大清兵北旋,光抃\、唐通、白广恩等八镇兵邀于螺山,皆败走。
帝闻,大怒。
既解严,与志完并获谴。
帝召见雷縯祚,縯祚诋志完,而称光抃\。
帝曰:"志完、光抃\逗遛河间,独罪志完,渠服其心乎?"遂并逮光抃\。
光抃\尝荐广恩,广恩抗不赴召,帝以是益恶光抃\,卒与志完同日斩西市。
光抃\才气豪迈,而于大虑亦疏。
在职方,深为尚书杨嗣昌所倚,曰:"吾不及光抃\。"
先是,毛文龙据东江,海疆赖之。
文龙死,陈继盛、黄龙、沈世魁代其部,往往为乱,中朝又素以糜饷为忧。
及世魁死,岛中无帅,光抃\怂臾嗣昌撤之。
二十年积患一朝而除,而于边计亦左焉。
光抃\虽文士,有胆决,尝遇敌,诸将欲奔,光抃\坐地不起,久之,乃引归。
其起戍中也,将士不相习,猝遇大敌,先胆落,故所当辄败。
然受事破军之余,身先被创,顾与志完同诛,人咸以为冤。
福王时,太仆万元吉奏复其官。
范志完,虞城人。
崇祯四年进士。
授永平推官,专理插汉抚赏,意不欲行,上疏言权轻,请得特疏奏军事。
当事者恶之,谪湖广布政司检校。
擢宁国推官,历官分巡关内佥事。
十四年冬,超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
其座主周延儒当国,遂拜志完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蓟州、永平、山海、通州、天津诸镇军务,代杨绳武。
绳武者,云南弥勒人也。
由庶吉士改授御史。
十一年冬,用杨嗣昌荐召见,吐言如流,画地成图。
帝伟之,遂超擢右佥都御史,巡抚顺天。
洪承畴困松山,遂擢绳武总督,寻以志完代之,而令绳武总督辽东、宁远诸军,出关救松、锦,加衔督师。
明年正月,绳武卒官,赠兵部尚书,廕锦衣、世袭百户。
遂进志完左侍郎,督师出关如绳武,而以张福臻督蓟镇,驻关内。
自王朴诸军败,兵力益单,松、锦相继失,志完乃筑五城宁远城南,护转输,募土著实之。
又议修觉华岛城,为掎角势,帝甚倚之。
六月易衔钦命督师,总督蓟、辽、昌、通等处军务,节制登、津抚镇。
辽事急则移驻中后、前屯,关内急则星驰入援,三协有警则会同蓟、昌二督并力策应。
时关内外并建二督,而关外加督师衔,地望尤尊,又于昌平、保定设二督,于是千里之内有四督臣,又有宁远、永平、顺天、密云、天津、保定六巡抚,宁远、山海、中协、西协、昌平、通州、天津、保定八总兵。
星罗棋置,无地不防,而事权反不一。
十五年,给事中方士亮劾福臻昏庸,因言移督师关内,则蓟督可裁,福臻可罢。
于是召还福臻,令志完兼制关内,移驻关门。
志完辞,不许。
求去,不许。
上疏言不能兼蓟,请仍设蓟督。
逾月,始以赵光抃\任之。
而大清兵已入自墙子岭,克蓟州而兵部劾志完疏防,廷臣亦言志完贪懦,帝以敌兵未退,责令戴罪立功。
然志完无谋略,恇怯甚,不敢一战,所在州县覆没,惟尾而呵噪,兵所到剽虏。
至德州,佥事雷縯祚劾之,自是论列者益众。
帝犹责志完后效,志完终不敢战。
明年,大清兵攻下海州、赣榆、沭阳、丰县,已而北旋。
志完、光抃\卒观望,皆不进。
事定,议罪,召縯祚廷质,问志完逗遛淫掠状,志完辨。
问御史吴履中,对如縯祚言。
时座主延儒督师亦无功,遂命下志完狱,以十二月斩志完。
先是,十二年封疆之案,伏罪者三十有六人。
至是,失事甚于前,诛止志完、光抃\及巡抚马成名、潘永图,总兵薛敏忠,副将柏永镇,其他悉置不问。
而保定巡抚杨进得善去,山东巡抚王永吉反获迁擢。
帝之用刑,至是穷矣。
赞曰:三路丧师,收降取败,镐与应泰同辜。
然君子重绳镐而宽论应泰,岂不以士所重在节哉!惜乎廷弼以盖世之材,褊性取忌,功名显于辽,亦隳于辽。
假使廷弼效死边城,义不反顾,岂不毅然节烈丈夫哉!广宁之失,罪由化贞,乃以门户曲杀廷弼,化贞稽诛者且数年。
崇焕智虽疏,差有胆略,庄烈帝又以谗间诛之。
国步将移,刑章颠覆,岂非天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