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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承宗,字稚绳,高阳人。
貌奇伟,须髯戟张。
与人言,声殷墙壁。
始为县学生,授经边郡。
往来飞狐、拒马间,直走白登,又从纥干、清波故道南下。
喜从材官老兵究问险要厄塞,用是晓畅边事。
万历三十二年,登进士第二人,授编修,进中允。
"梃击"变起,大学士吴道南以谘承宗。
对曰:"事关东宫,不可不问;事连贵妃,不可深问。 庞保、刘成而下,不可不问也;庞保、刘成而上,不可深问也。"
道南如其言,具揭上之,事遂定。
出典应天乡试,发策著其语。
撄党人忌,将以大计出诸外,学士刘一景保持,乃得免。
历谕德、洗马。
熹宗即位,以左庶子充日讲官。
帝每听承宗讲,辄曰"心开",故眷注特殷。
天启元年进少詹事。
时沈、辽相继失,举朝汹汹。
御史方震孺请罢兵部尚书崔景荣,以承宗代。
廷臣亦皆以承宗知兵,遂推为兵部添设侍郎,主东事。
帝不欲承宗离讲筵,疏再上不许。
二年擢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
未几,大清兵逼广宁,王化贞弃城走,熊廷弼与俱入关。
兵部尚书张鹤鸣惧罪,出行边。
帝亦急东事,遂拜承宗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直办事。
越数日,命以阁臣掌部务。
承宗上疏曰:"迩年兵多不练,饷多不核。 以将用兵,而以文官招练;以将临阵,而以文官指发;以武略备边,而日增置文官于幕;以边任经、抚,而日问战守于朝;此极弊也。 今天下当重将权,择一沉雄有气略者,授之节钺,得自辟置偏裨以下,勿使文吏用小见沾沾陵其上。 边疆小胜小败,皆不足问,要使守关无阑入,而徐为恢复计。"
因列上抚西部、恤辽民、简京军、增永平大帅、修蓟镇亭障、开京东屯田数策,帝褒纳焉。
时边警屡告,阁部大臣幸旦暮无事,而言路日益纷呶。
承宗乃请下廷弼于理,与化贞并谳,用正朝士党护。
又请逮给事中明时举、御史李达,以惩四川之招兵致寇者。
又请诘责辽东巡按方震孺、登莱监军梁之垣、蓟州兵备邵可立,以警在位之骫骳者。
诸人以次获谴,朝右耸然,而侧目怨咨者亦众矣。
兵部尚书王在晋代廷弼经略辽东,与总督王象干深相倚结。
象干在蓟门久,习知西部种类情性,西部亦爱戴之,然实无他才,惟啖以财物相羁縻,冀得以老解职而已。
在晋谋用西部袭广宁,象干惎之曰:"得广宁,不能守也,获罪滋大。 不如重关设险,卫山海以卫京师。"
在晋乃请于山海关外八里铺筑重关,用四万人守之。
其僚佐袁崇焕、沈棨、孙元化等力争不能得,奏记于首辅叶向高。
向高曰:"是未可臆度也。"
承宗请身往决之。
帝大喜,加太子太保,赐蟒玉、银币。
抵关,诘在晋曰:"新城成,即移旧城四万人以守乎?"在晋曰:"否,当更设兵。"
曰:"如此,则八里内守兵八万矣。 一片石西北不当设兵乎?且筑关在八里内,新城背即旧城趾,旧城之品坑地雷为敌人设,抑为新兵设乎?新城可守,安用旧城?如不可守,则四万新兵倒戈旧城下,将开关延入乎,抑闭关以委敌乎?"曰:"关外有三道关可入也。"
曰:"若此,则敌至而兵逃如故也,安用重关?"曰:"将建三寨于山,以待溃卒。"
曰:"兵未溃而筑寨以待之,是教之溃也。 且溃兵可入,敌亦可尾之入。 今不为恢复计,画关而守,将尽撤籓篱,日哄堂奥,畿东其有宁宇乎?"在晋无以难。
承宗乃议守关外。
监军阎鸣泰主觉华岛,袁崇焕主宁远卫,在晋持不可,主守中前所。
旧监司邢慎言、张应吾逃在关,皆附和之。
初,化贞等既逃,自宁远以西五城七十二堡悉为哈喇慎诸部所据,声言助守边。
前哨游击左辅名驻中前,实不出八里铺。
承宗知诸部不足信,而宁远、觉华之可守,已决计将自在晋发之,推心告语凡七昼夜,终不应。
还朝,言:"敌未抵镇武而我自烧宁、前,此前日经、抚罪也;我弃宁、前,敌终不至,而我不敢出关一步,此今日将吏罪也。 将吏匿关内,无能转其畏敌之心以畏法,化其谋利之智以谋敌,此臣与经臣罪也。 与其以百万金钱浪掷于无用之版筑,曷若筑宁远要害?以守八里铺之四万人当宁远冲,与觉华相犄角。 敌窥城,令岛上卒旁出三岔,断浮桥,绕其后而横击之。 即无事,亦且收二百里疆土。 总之,敌人之帐幕必不可近关门,杏山之难民必不可置膜外。 不尽破庸人之论,辽事不可为也。"
其他制置军事又十余疏。
帝嘉纳。
无何,御讲筵,承宗面奏在晋不足任,乃改南京兵部尚书,并斥逃臣慎言等,而八里筑城之议遂熄。
在晋既去,承宗自请督师。
诏给关防敕书,以原官督山海关及蓟、辽、天津、登、莱诸处军务,便宜行事,不从中制,而以鸣泰为辽东巡抚。
承宗乃辟职方主事鹿善继、王则古为赞画,请帑金八十万以行。
帝特御门临遣,赐尚方剑、坐蟒,阁臣送之崇文门外。
既至关,令总兵江应诏定军制,佥事崇焕建营舍,废将李秉诚练火器,赞画善继、则古治军储,沈棨、杜应芳缮甲仗,司务孙元化筑砲台,中书舍人宋献、羽林经历程仑主市马,广宁道佥事万有孚主采木,而令游击祖大寿佐金冠于觉华,副将陈谏助赵率教于前屯,游击鲁之甲拯难民,副将李承先练骑卒,参将杨应干募辽人为军。
是时,关上兵名七万,顾无纪律,冒饷多。
承宗大阅,汰逃将数百人,遣还河南、真定疲兵万余,以之甲所救难民七千发前屯为兵。
应干所募辽卒出戍宁远,咨朝鲜使助声援。
犒毛文龙于东江,令复四卫。
檄登帅沈有容进据广鹿岛。
欲以春防躬诣登、莱商进取,而中朝意方急辽,弗许也。
应诏被劾,承宗请用马世龙代之,以尤世禄、王世钦为南北帅,听世龙节制,且为世龙请尚方剑。
帝皆可之。
世龙既受事,承宗为筑坛,拜行授钺礼。
率教已守前屯,尽驱哈喇慎诸部,抚场犹在八里铺。
象干议开水关,抚之关内,承宗不可,乃定于高台堡。
时大清兵委广宁去,辽遗民入居之。
插汉部以告有孚,有孚谋挟西部乘间歼之,冒恢复功。
承宗下檄曰:"西部杀我人者,致罚如盟言。"
是役也,全活千余人。
帝好察边情,时令东厂遣人诣关门,具事状奏报,名曰"较事"。
及魏忠贤窃政,遣其党刘朝、胡良辅、纪用等四十五人赍内库神砲、甲仗、弓矢之属数万至关门,为军中用,又以白金十万,蟒、麒麟、狮子、虎、豹诸币颁赉将士,而赐承宗蟒服、白金慰劳之,实觇军也。
承宗方出关巡宁远,中路闻之,立疏言:"中使观兵,自古有戒。"
帝温旨报之。
使者至,具杯茗而已。
鸣泰之为巡抚也,承宗荐之。
后知其无实,军事多不与议。
鸣泰怏怏求去,承宗亦引疾。
言官共留承宗,诋鸣泰,巡关御史潘云翼复论劾之。
帝乃罢鸣泰,而以张凤翼代。
凤翼怯,复主守关议。
承宗不悦,乃复出关巡视。
抵宁远,集将吏议所守。
众多如凤翼指,独世龙请守中后所,而崇焕、善继及副将茅元仪力请守宁远,承宗然之,议乃定。
令大寿兴工,崇焕、满桂守之。
先是,虎部窃出盗掠,率教捕斩四人。
象干欲斩率教谢虎部,承宗不可。
而承宗所遣王楹戍中右,护其兵出采木,为西部朗素所杀。
承宗怒,遣世龙剿之。
象干恐坏抚局,令郎素缚逃人为杀楹者以献,而增市赏千金。
承宗方疏争,而象干以忧去。
承宗患主款者挠己权,言督师、总督可勿兼设,请罢己,不可,则弗推总督。
并请以辽抚移驻宁远。
帝命止总督推,而凤翼谓置己死地也,因大恨。
与其乡人云翼、有孚等力毁世龙,以撼承宗。
无何,有孚为蓟抚岳和声所劾,益疑世龙与崇焕构陷,乃共为浮言,挠出关计。
给事中解学龙遂极论世龙罪。
承宗愤,抗疏陈守御策,言:"拒敌门庭之中,与拒诸门庭外,势既辨。 我促敌二百里外,敌促我二百里中,势又辨。 盖广宁,我远而敌近;宁远,我近而敌远。 我不进逼敌,敌将进而逼我。 今日即不能恢辽左,而宁远、觉华终不可弃。 请敕廷臣杂议主、客之兵可否久戍,本折之饷可否久输,关外之土地人民可否捐弃,屯筑战守可否兴举,再察敌人情形果否坐待可以消灭。 臣不敢为百年久计,只计及五年间究竟何如。 倘臣言不当,立斥臣以定大计,无纡回不决,使全躯保妻子之臣附合众喙,以杀臣一身而误天下也。"
复为世龙辩,而发有孚等交构状。
有孚者,故侍郎世德子也,为广宁理饷同知。
城陷逃归,象干题为广宁道佥事,专抚插汉,干没多。
至是以承宗言被斥。
凤翼亦以忧归,喻安性代。
而廷臣言总督不可裁,命吴用先督蓟、辽,代象干。
承宗恶本兵越彦多中制,称疾求罢,举彦自代以困之,廷议不可而止。
时宁远城工竣,关外守具毕备。
承宗图大举,奏言:"前哨已置连山大凌河,速畀臣饷二十四万,则功可立奏。"
帝命所司给之。
兵、工二部相与谋曰:"饷足,渠即妄为,不如许而不与,文移往复稽缓之。"
承宗再疏促,具以情告。
帝为饬诸曹,而师竟不果出。
初,方震孺、游士任、李达、明时举之谴,承宗实劾之,后皆为求宥。
复称杨镐、熊廷弼、王化贞之劳,请免死遣戍,朝端哗然。
给事中顾其仁、许誉卿,御史袁化中交章论驳,帝皆置弗省。
会承宗叙五防效劳诸臣,且引疾乞罢,乃遣中官刘应坤等赍帑金十万犒将士,而赐承宗坐蟒、膝襕,佐以金币。
当是时,忠贤益盗柄。
以承宗功高,欲亲附之,令应坤等申意。
承宗不与交一言,忠贤由是大憾。
会忠贤逐杨涟、赵南星、高攀龙等,承宗方西巡蓟、昌。
念抗疏帝未必亲览,往在讲筵,每奏对辄有入,乃请以贺圣寿入朝面奏机宜,欲因是论其罪。
魏广微闻之,奔告忠贤:"承宗拥兵数万将清君侧,兵部侍郎李邦华为内主,公立齑粉矣!"忠贤悸甚,绕御床哭。
帝亦为心动,令内阁拟旨。
次辅顾秉谦奋笔曰:"无旨离信地,非祖宗法,违者不宥。"
夜启禁门召兵部尚书入,令三道飞骑止之。
又矫旨谕九门守阉,承宗若至齐化门,反接以入。
承宗抵通州,闻命而返。
忠贤遣人侦之,一襆被置舆中,后车鹿善继而已,意少解。
而其党李蕃、崔呈秀、徐大化连疏诋之,至比之王敦、李怀光。
承宗乃杜门求罢。
五年四月,给事中郭兴治请令廷臣议去留,论冒饷者复踵至,遂下廷臣杂议。
吏部尚书崔景荣持之,乃下诏勉留,而以简将、汰兵、清饷三事责承宗。
奏报,承宗方遣诸将分戍锦州、大小凌河、松、杏、右屯诸要害,拓地复二百里,罢大将世钦、世禄,副将李秉诚、孙谏,汰军万七千余人,省度支六十八万。
而言官论世龙不已。
至九月,遂有柳河之败,死者四百余人,语详《世龙传》。
于是台省劾世龙并及承宗,章疏数十上。
承宗求去益力,十月始得请。
先已屡加左柱国、少师、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遂加特进光禄大夫,廕子中书舍人,赐蟒服、银币,行人护归。
而以兵部尚书高第代为经略。
无何,安性亦罢,遂废巡抚不设。
初,第力扼承宗,请撤关外以守关内。
承宗驳之,第深憾。
明年,宁远被围,乃疏言关门兵止存五万,言者益以为承宗罪。
承宗告户部曰:"第初莅关,尝给十一万七千人饷,今但给五万人饷足矣。"
第果以妄言引罪。
后忠贤遣其党梁梦环巡关,欲傅致承宗罪,无所得而止。
承宗在关四年,前后修复大城九、堡四十五,练兵十一万,立车营十二、水营五、火营二、前锋后劲营八,造甲胄、器械、弓矢、砲石、渠答、卤楯之具合数百万,拓地四百里,开屯五千顷,岁入十五万。
后叙宁远功,廕子锦衣世千户。
庄烈帝即位,在晋入为兵部尚书,恨承宗不置,极论世龙及元仪荧惑枢辅坏关事,又嗾台省交口诋承宗,以沮其出。
二年十月,大清兵入大安口,取遵化,将薄都城,廷臣争请召承宗。
诏以原官兼兵部尚书守通州,仍入朝陛见。
承宗至,召对平台。
帝慰劳毕,问方略。
承宗奏:"臣闻袁崇焕驻蓟州,满桂驻顺义,侯世禄驻三河,此为得策。 又闻尤世威回昌平,世禄驻通州,似未合宜。"
帝问:"卿欲守三河,何意?"对曰:"守三河可以沮西奔,遏南下。"
帝称善,曰:"若何为朕保护京师?"承宗言:"当缓急之际,守陴人苦饥寒,非万全策。 请整器械,厚犒劳,以固人心。"
所条画俱称旨。
帝曰:"卿不须往通,其为朕总督京城内外守御事务,仍参帷幄。"
趣首辅韩爌草敕下所司铸关防。
承宗出,漏下二十刻矣,即周阅都城,五鼓而毕,复出阅重城。
明日夜半,忽传旨守通州。
时烽火遍近郊,承宗从二十七骑出东便门,道亡其三,疾驰抵通,门者几不纳。
既入城,与保定巡抚解经传、御史方大任、总兵杨国栋登陴固守。
而大清兵已薄都城,乃急遣游击尤岱以骑卒三千赴援。
旋遣副将刘国柱督军二千与岱合,而发密云兵三千营东直门,保定兵五千营广宁门。
以其间遣将复马兰、三屯二城。
至十二月四日,而有祖大寿之变。
大寿,辽东前锋总兵官也,偕崇焕入卫。
见崇焕下吏,惧诛,遂与副将何可纲等率所部万五千人东溃,远近大震。
承宗闻,急遣都司贾登科赍手书慰谕大寿,而令游击石柱国驰抚诸军。
大寿见登科,言:"麾下卒赴援,连战俱捷,冀得厚赏。 城上人群詈为贼,投石击死数人。 所遣逻卒,指为间谍而杀之。 劳而见罪,是以奔还。 当出捣朵颜,然后束身归命。"
柱国追及诸军,其将士持弓刀相向,皆垂涕,言:"督师既戮,又将以大砲击毙我军,故至此。"
柱国复前追,大寿去已远,乃返。
承宗奏言:"大寿危疑已甚,又不肯受满桂节制,因讹言激众东奔,非部下尽欲叛也。 当大开生路,曲收众心。 辽将多马世龙旧部曲,臣谨用便宜,遣世龙驰谕,其将士必解甲归,大寿不足虑也。"
帝喜从之。
承宗密札谕大寿急上章自列,且立功赎督师罪,而己当代为剖白。
大寿诺之,具列东奔之故,悉如将士言。
帝优诏报之,命承宗移镇关门。
诸将闻承宗、世龙至,多自拔来归者。
大寿妻左氏亦以大义责其夫,大寿敛兵待命。
当溃兵出关,关城被劫掠,闭门罢市。
承宗至,人心始定。
关城故十六里,卫城止二里。
今敌在内,关城无可守,卫城连关,可步屟而上也。
乃别筑墙,横互于关城,穴之使砲可平出。
城中水不足,一昼夜穿凿百井。
旧汰牙门将侨寓者千人,穷而思乱,皆廪之于官,使巡行街衢,守台护仓,均有所事。
内间不得发,外来者辄为逻骑所得,由是关门守完。
乃遣世龙督步骑兵万五千入援,令游击祖可法等率骑兵四营西戍抚宁。
三年正月,大寿入关谒承宗,亲军五百人甲而候于门。
承宗开诚与语,即日列其所统步骑三万于教场,行誓师礼,群疑顿释。
时我大清已拔遵化而守之。
是月四日拔永平。
八日拔迁安,遂下滦州。
分兵攻抚宁,可法等坚守不下。
大清兵遂向山海关,离三十里而营,副将官惟贤等力战。
乃还攻抚宁及昌黎,俱不下。
当是时,京师道梗,承宗、大寿军在东,世龙及四方援军在西。
承宗募死士沿海达京师,始知关城尚无恙。
关西南三县:曰抚宁、昌黎、乐亭,西北三城:曰石门、台头、燕河。
六城东护关门,西绕永平,皆近关要地。
承宗饬诸城严守,而遣将戍开平,复建昌,声援始接。
方京师戒严,天下勤王兵先后至者二十万,皆壁于蓟门及近畿,莫利先进。
诏旨屡督趣,诸将亦时战攻,然莫能克复。
世龙请先复遵化,承宗曰:"不然,遵在北,易取而难守,不如姑留之,以分其势,而先图滦。 今当多为声势,示欲图遵之状以牵之。 诸镇赴丰润、开平,联关兵以图滦。 得滦则以开平兵守之,而骑兵决战以图永。 得滦、永则关、永合,而取遵易易矣。"
议既定,乃令东西诸营并进,亲诣抚宁以督之。
五月十日,大寿及张春、邱禾嘉诸军先抵滦城下,世龙及尤世禄、吴自勉、杨麒、王承恩继至,越二日克之,而副将王维城等亦入迁安。
我大清兵守永平者,尽撤而北还,承宗遂入永平。
十六日,诸将谢尚政等亦入遵化。
四城俱复。
帝为告谢郊庙,大行赏赉,加承宗太傅,赐蟒服、白金,世袭锦衣卫指挥佥事。
力辞太傅不受,而屡疏称疾乞休,优诏不允。
朵颜束不的反覆,承宗令大将王威击败之,复赉银币。
先以册立东宫,加太保;及《神宗实录》成,加官亦如之。
并辞免,而乞休不已。
帝命阁臣议去留,不能决。
特遣中书赍手诏慰问,乃起视事。
四年正月出关东巡,抵松山、锦州,还入关,复西巡,遍阅三协十二路而返。
条上东西边政八事,帝咸采纳。
五月以考满,诏加太傅兼食尚书俸,廕尚宝司丞,赉蟒服、银币、羊酒,复辞太傅不受。
初,右屯、大凌河二城,承宗已设兵戍守。
后高第来代,尽撤之,二城遂被毁。
至是,禾嘉巡抚辽东,议复取广宁、义州、右屯三城。
承宗言广宁道远,当先据右屯,筑城大凌河,以渐而进。
兵部尚书梁廷栋主之,遂以七月兴工,工甫竣,我大清兵大至,围数周。
承宗闻,驰赴锦州,遣吴襄、宋伟往救。
禾嘉屡易师期,伟与襄又不相能,遂大败于长山。
至十月,城中粮尽援绝,守将祖大寿力屈出降,城复被毁。
廷臣追咎筑城非策也,交章论禾嘉及承宗,承宗复连疏引疾。
十一月得请,赐银币乘传归。
言者追论其丧师辱国,夺官闲住,并夺宁远世廕。
承宗复列上边计十六事,而极言禾嘉军谋牴牾之失,帝报闻而已。
家居七年,中外屡请召用,不报。
十一年,我大清兵深入内地。
以十一月九日攻高阳,承宗率家人拒守。
大兵将引去,绕城纳喊者三,守者亦应之三,曰"此城笑也,于法当破",围复合。
明日城陷,被执。
望阙叩头,投缳而死,年七十有六。
子举人鉁,尚宝丞钥,官生铈,生员鋡、镐,从子炼,及孙之沆、之滂、之澋、之洁、之氵宪,从孙之澈、之氵美、之泳、之泽、之涣、之瀚,皆战死。
督师中官高起潜以闻。
帝嗟悼,命所司优恤。
当国者杨嗣昌、薛国观辈阴扼之,但复故官,予祭葬而已。
福王时,始赠太师,谥文忠。
赞曰:承宗以宰相再视师,皆粗有成效矣,奄竖斗筲,后先齮扼,卒屏诸田野,至阖门膏斧钅质,而恤典不加。
国是如此,求无危,安可得也。
夫攻不足者守有余,度彼之才,恢复固未易言,令专任之,犹足以慎固封守;而廷论纷呶,亟行翦除。
盖天眷有德,气运将更,有莫之为而为者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