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 列传第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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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 列传第八十六 张廷玉等

杨一清王琼彭泽毛伯温"汪文盛""鲍象贤"翁万达杨一清,字应宁,其先云南安宁人。

父景,以化州同知致仕,携之居巴陵。

少能文,以奇童荐为翰林秀才。

宪宗命内阁择师教之。

年十四举乡试,登成化八年进士。

父丧,葬丹徒,遂家焉。

服除,授中书舍人。

久之,迁山西按察佥事,以副使督学陕西。

一清貌寝而性警敏,好谈经济大略。

在陕八年,以其暇究边事甚悉。

入为太常寺少卿,进南京太常寺卿。

弘治十五年用刘大夏荐,擢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督理陕西马政。

西番故饶马,而仰给中国茶饮以去疾。

太祖著令,以蜀茶易番马,资军中用。

久而浸弛,奸人多挟私茶阑出为利,番马不时至。

一清严为禁,尽笼茶利于官,以服致诸番,番马大集。

会寇大入花马池,帝命一清巡抚陕西,仍督马政。

甫受事,寇已退。

乃选卒练兵,创平虏、红古二城以援固原;筑垣濒河以捍靖虏;劾罢贪庸总兵武安侯郑宏;裁镇守中官冗费,军纪肃然。

武宗初立,寇数万骑抵固原,总兵曹雄军隔绝不相闻。

一清帅轻骑自平凉昼夜行,抵雄军,为之节度,多张疑兵胁寇,寇移犯隆德。

一清夜发火砲,响应山谷间。

寇疑大兵至,遁出塞。

一清以延绥、宁夏、甘肃有警不相援,患无所统摄,请遣大臣兼领之。

大夏请即命一清总制三镇军务。

寻进右都御史。

一清遂建议修边,其略曰:陕西各边,延绥据险,宁夏、甘肃扼河山,惟花马池至灵州地宽延,城堡复疏。

寇毁墙入,则固原、庆阳、平凉、巩昌皆受患。

成化初,宁夏巡抚徐廷璋筑边墙绵亘二百余里。

在延绥者,余子俊修之甚固。

由是,寇不入套二十余年。

后边备疏,墙堑日夷。

弘治末至今,寇连岁侵略。

都御史史琳请于花马池、韦州设营卫,总制尚书秦纮仅修四五小堡及靖虏至环庆治堑七百里,谓可无患。

不一二年,寇复深入。

是纮所修不足捍敌。

臣久官陕西,颇谙形势。

寇动称数万,往来倏忽。

未至,征兵多扰费;既至,召援辄后时。

欲战,则彼不来;持久,则我师坐老。

臣以为防边之策,大要有四:修浚墙堑,以固边防;增设卫所,以壮边兵;经理灵、夏,以安内附;整饬韦州,以遏外侵。

今河套即周朔方,汉定襄,赫连勃勃统万城也。

唐张仁愿筑三受降城,置烽堠千八百所,突厥不敢逾山牧马。

古之举大事者,未尝不劳于先,逸于后。

夫受降据三面险,当千里之蔽。

国初舍受降而卫东胜,已失一面之险。

其后又辍东胜以就延绥,则以一面而遮千余里之冲,遂使河套沃壤为寇巢穴。

深山大河,势乃在彼,而宁夏外险反南备河。

此边患所以相寻而不可解也。

诚宜复守东胜,因河为固,东接大同,西属宁夏,使河套方千里之地,归我耕牧,屯田数百万亩,省内地转输,策之上也。

如或不能,及今增筑防边,敌来有以待之,犹愈无策。

因条具便宜:延绥安边营石涝池至横城三百里,宜设墩台九百座,暖谯九百间,守军四千五百人;石涝池至定边营百六十三里,平衍宜墙者百三十一里,险崖峻阜可铲削者三十二里,宜为墩台,连接宁夏东路;花马池无险,敌至仰客兵,宜置卫;兴武营守御所兵不足,宜召募;自环庆以西至宁州,宜增兵备一人;横城以北,黄河南岸有墩三十六,宜修复。

帝可其议。

大发帑金数十万,使一清筑墙。

而刘瑾憾一清不附己,一清遂引疾归。

其成者,在要害间仅四十里。

瑾诬一清冒破边费,逮下锦衣狱。

大学士李东阳、王鏊力救得解。

仍致仕归,先后罚米六百石。

安化王寘鐇反。

诏起一清总制军务,与总兵官神英西讨,中官张永监其军。

未至,一清故部将仇钺已捕执之。

一清驰至镇,宣布德意。

张永旋亦至,一清与结纳,相得甚欢。

知永与瑾有隙,乘间扼腕言曰:"赖公力定反侧。 然此易除也,如国家内患何。"

永曰:"何谓也?"一清遂促席画掌作"瑾"字。

永难之曰:"是家晨夕上前,枝附根据,耳目广矣。"

一清慷慨曰:"公亦上信臣,讨贼不付他人而付公,意可知。 今功成奏捷,请间论军事,因发瑾奸,极陈海内愁怨,惧变起心腹。 上英武,必听公诛瑾。 瑾诛,公益柄用,悉矫前弊,收天下心。 吕强、张承业暨公,千载三人耳。"

永曰:"脱不济,奈何?"一清曰:"言出于公必济。 万一不信,公顿首据地泣,请死上前,剖心以明不妄,上必为公动。 苟得请,即行事,毋须臾缓。"

于是永勃然起曰:"嗟乎,老奴何惜余年不以报主哉!"竟如一清策诛瑾。

永以是德一清,左右之,得召还,拜户部尚书。

论功,加太子少保,赐金币。

寻改吏部。

一清于时政最通练,而性阔大。

爱乐贤士大夫,与共功名。

凡为瑾所构陷者,率见甄录。

朝有所知,夕即登荐,门生遍天下。

尝再帅关中,起偏裨至大将封侯者,累累然不绝。

馈谢有所入,缘手即散之。

大盗躏中原,一清疏请命将调兵。

前后凡数上,皆报可。

盗平,加少保、太子太保,廕锦衣百户。

再推内阁,不用。

用尚书靳贵,而进一清少傅、太子太傅。

给事中王昂论选法币,指一清植私党,帝为谪昂。

一清更申救,优旨报闻。

干清宫灾,诏求直言。

一清上书言视朝太迟,享祀太慢,西内创梵宇,禁中宿边兵,畿内皇店之害,江南织造之扰。

因引疾乞归,帝慰留之。

大学士杨廷和忧去,命一清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参机务。

张永寻得罪罢,而义子钱宁用事。

宁故善一清,有构之者因蓄怨。

会灾异,一清自劾,极陈时政,中有"狂言惑圣听,匹夫摇国是,禁廷杂介胄之夫,京师无籓篱之托"语,讥切近幸,帝弗省。

宁与江彬辈闻之,大怒。

使优人于帝前为蜚语,刺讥一清。

时有考察罢官者,嗾武学生硃大周讦一清阴事,而以宁为内主。

给事御史周金、陈轼等交章劾大周妄言,请究主使,帝不听。

一清乃力请骸骨归,赐敕褒谕,给夫廪如制。

帝南征,幸一清第,乐饮两昼夜,赋诗赓和以十数。

一清从容讽止,帝遂不为江浙行。

世宗为世子时,献王尝言楚有三杰:刘大夏、李东阳及一清也,心识之。

及即位,廷臣交荐一清,乃遣官赐金币存问,谕以宣召期,趣使有言。

一清陈谢,特予一子官中书舍人。

嘉靖三年十二月戊午诏一清以少傅、太子太傅改兵部尚书、左都御史,总制陕西三边军务。

故相行边,自一清始。

温诏褒美,比之郭子仪。

一清至是三为总制,部曲皆踊跃喜。

亦不剌窜西海,为西宁洮河害,金献民言抚便,独一清请剿。

土鲁番求贡,陈九畴欲绝之,一清则请抚。

时帅诸将肄习行阵,尝曰:"无事时当如有事堤防,有事时当如无事镇静。"

会张璁等力排费宏,御史吉棠因请还一清内阁。

给事中章侨、御史侯秩等争之。

帝谪秩官,召一清为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

既入见,加少师,仍兼太子太傅,非故事也。

亡何,《献皇帝实录》成,加太子太师、谨身殿大学士。

一清以不预纂修辞,不许。

王宪奏捷,推功一清,加特进左柱国、华盖殿大学士。

费宏已去,一清遂为首辅。

帝赐银章二,曰"耆德忠正",曰"绳愆纠违",令密封言事。

与张璁论张永前功,起为提督团营。

给事中陆粲请增筑边墙,推明一清曩时议,一清因力从臾之。

帝为发帑金,命侍郎王廷相往,然久之亦竟止。

《明伦大典》成,加正一品俸。

初,"大礼"议起,一清方家居,见张璁疏,寓书门人乔宇曰:"张生此议,圣人复起,不能易也。"

又劝席书早赴召,以定大议。

璁等既骤显,颇引一清。

帝亦以一清老臣,恩礼加渥。

免常朝日讲侍班,朔望朝参,令晨初始入阁视事。

御书、和章及金币、牢醴之赐甚渥。

所言边事、国计,大小无不倾听。

璁与桂萼既攻去费宏,意一清必援己。

一清顾请召谢迁,心怨之。

迁未至,璁已入内阁,多所更建。

一清引故事稍裁抑,其党积不平。

锦衣聂能迁讦璁,璁欲置之死,一清不可。

璁怒,上疏阴诋一清,又嗾黄绾排之甚力。

一清疏辨,言璁以能迁故排己,且傍及璁他语。

因乞骸骨。

帝为两解之。

一清又因灾变请戒饬百官和衷,复乞宥议礼诸臣罪,璁益憾。

柱萼入内阁,亦不相能。

一清屡求去,且言:"今持论者尚纷更,臣独主安静;尚刻核,臣独主宽平。 用是多龃龉,愿避贤者路。"

帝复温旨褒之。

而给事中王准、陆粲发璁、萼招权纳贿状,帝立罢璁、萼,且暴其罪。

其党霍韬攘臂曰:"张、桂行,势且及我。"

遂上疏力攻一清,言其受张永、萧敬贿。

一清再疏辨,乞罢。

帝虽慰留之,而璁复召还,韬攻益急,且言法司承一清风指,构成萼罪。

帝果怒,令法司会廷臣杂议。

出刑部尚书周伦于南京,以侍郎许赞代。

赞乃实韬言,请削一清籍。

帝令一清自陈。

璁乃三上密疏,引一清赞礼功,乞赐宽假,实以坚帝意俾之去。

帝果允致仕,驰驿归,仍赐金币。

明年,璁等构硃继宗狱,坐一清受张永弟容金钱,为永志墓,又与容世锦衣指挥,遂落职闲住。

一清大恨曰:"老矣,乃为孺子所卖!"疽发背死。

遗疏言身被污蔑,死且不瞑,帝令释赃罪不问。

后数年复故官。

久之,赠太保,谥文襄。

一清生而隐宫,貌寺人,无子。

博学善权变,尤晓畅边事。

羽书旁午,一夕占十疏,悉中机宜。

人或訾己,反荐扬之。

惟晚与璁、萼异,为所轧,不获以恩礼终。

然其才一时无两,或比之姚崇云。

王琼,字德华,太原人。

成化二十年进士。

授工部主事,进郎中。

出治漕河三年,胪其事为志。

继者按稽之,不爽毫发,由是以敏练称。

改户部,历河南右布政使。

正德元年,擢右副都御史督漕运。

明年入为户部右侍郎。

衡府有赐地,芜不可耕,勒民出租以为常,王反诬民赵贤等侵据。

琼往按,夺旁近民地予之,贤等戍边,民多怨者。

三年春,廷推吏部侍郎,前后六人,皆不允。

最后以琼上,许之。

坐任户部时边臣借太仓银未偿,所司奏迟,尚书顾佐夺俸,而琼改南京。

已,复改户部。

八年进尚书。

琼为人有心计,善钩校。

为郎时悉录故牍条例,尽得其敛散盈缩状。

及为尚书,益明习国计。

边帅请刍糗,则屈指计某仓、某场CQ粮草几何;诸郡岁输、边卒岁采秋青几何,曰:"足矣。 重索妄也。"

人益以琼为才。

十年代陆完为兵部尚书。

时四方盗起,将士以首功进秩。

琼言:"此嬴秦弊政。 行之边方犹可,未有内地而论首功者。 今江西、四川妄杀平民千万,纵贼贻祸,皆此议所致。 自今内地征讨,惟以荡平为功,不计首级。"

从之。

帝时远游塞外,经岁不还,近畿盗窃发。

琼请于河间设总兵一人,大名、武定各设兵备副使一人,责以平贼,而檄顺天、保定两巡抚,严要害为外防,集辽东、延绥士马于行在,以护军驾。

中外恃以无恐。

孝丰贼汤麻九反,有司请发兵剿。

琼请密敕勘粮都御史许廷光,出不意擒之,无一脱者。

四方捷奏上,多推功琼,数受廕赉,累加至少师兼太子太师,子锦衣世千户。

及营建干清宫,又廕锦衣千户者二,宠遇冠诸尚书。

十四年,宁王宸濠反。

琼请敕南和伯方寿祥督操江兵防南都,南赣巡抚王守仁、湖广巡抚秦金各率所部趋南昌,应天巡抚李充嗣镇京口,淮扬巡抚丛兰扼仪真。

奏上,帝意欲亲征,持三日不下。

大学士杨廷和趣之,竟下亲征诏,命琼与廷和等居守。

先是,琼用王守仁抚南、赣,假便宜提督军务。

比宸濠反,书闻,举朝惴惴。

琼曰:"诸君勿忧,吾用王伯安赣州,正为今日,贼旦夕擒耳。"

未几,果如其言。

琼才高,善结纳。

厚事钱宁、江彬等,因得自展,所奏请辄行。

其能为功于兵部者,亦彬等力也。

陆完败,代为吏部尚书。

琼忌彭泽平流贼,声望出己上,构于钱宁,中泽危法。

又陷云南巡抚范镛、甘肃巡抚李昆、副使陈九畴于狱,中外多畏琼。

而大学士廷和亦以琼所诛赏,多取中旨,不关内阁,弗能堪。

明年,世宗入继,言官交劾琼,系都察院狱。

琼力讦廷和,帝愈不直琼,下廷臣杂议。

坐交结近侍律论死,命戍庄浪。

琼复诉年老,改戍绥德。

张璁、桂萼、霍韬用事,以琼与廷和仇,首荐之,不纳。

至嘉靖六年有边警,萼力请用琼,不果。

帝亦悯琼老病,令还籍为民。

御史胡松因劾萼谪外任,其同官周在请宥松,并下诏狱。

萼复言琼前攻廷和,故廷臣群起排之。

帝乃命复琼尚书待用。

明年遂以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代王宪督陕西三边军务。

土鲁番据哈密,廷议闭关绝其贡,四年矣。

至是,其将牙木兰为酋速檀满速儿所疑,率从二千求内属。

沙州番人帖木哥、土巴等,素为土鲁番役属者,苦其征求,亦率五千余人入附。

番人来寇,连为参将云昌等所败。

其引瓦剌寇肃州者,游击彭濬击退之。

贼既失援,又数失利,乃献还哈密。

求通贡,乞归羁留使臣,而语多谩。

琼奏乞抚纳,帝从兵部尚书王时中议,如琼请。

霍韬难之,琼再疏请诏还番使,通贡如故。

自是西域复定,而北寇常为边患。

初入犯庄浪,琼部诸将遮击之,斩数十级。

俄由红城子入,杀部饷主簿张文明。

明年以数万骑寇宁夏。

已又犯灵州,琼督游击梁震等邀斩七十余人。

其秋,集诸道精卒三万,按行塞下。

寇闻,徙帐远遁。

诸军分道出,纵野烧,耀兵而还。

先是,南京给事中邱九仞劾琼,帝慰留之。

及璁、萼罢政,诸劾璁、萼党者咸首琼,乃令致仕。

俄寝前诏,遣慰谕。

会番大掠临洮,琼集兵讨若笼、板尔诸族,焚其巢,斩首三百六十,抚降七十余族。

录功,加太子太保。

琼在边,戎备甚饬。

寇尝入山西得利,逾岁复猎境上,阳欲东,琼令备其西。

寇果入,大败之。

诸番荡平,西陲益靖。

甘肃军民素苦土鲁番侵暴,恐琼去,相率乞守臣奏留。

于是巡抚唐泽、巡按胡明善具陈其功,乞如军民请。

优诏奖之。

初,帝恶杨廷和,疑廷臣悉其党,故连用桂萼、方献夫为吏部。

及献夫去,帝不欲授他人,久不补。

至十年冬,遣行人赍敕召琼为吏部尚书。

南京御史马等十人力诋琼先朝遗奸。

帝大怒,尽逮等下诏狱,慰谕琼。

未凡,等亦还职。

花马池有警,兵部尚书王宪请发兵。

琼言花马池备严,寇不能入,大军至,且先退,徒耗中国。

宪竟发六千人,比至彰德,寇果遁。

明年秋卒官。

赠太师,谥恭襄。

是年,彭泽已先卒矣。

当正、嘉间,泽、琼并有才略,相中伤不已,亦迭为进退。

而琼险忮,公论尤不予。

然在本兵时功多。

而其督三边也,人以比杨一清云。

彭泽,字济物,兰州人。

幼学于外祖段坚,有志节。

会试二场毕,闻母病,径归,母病亦已。

登弘治三年进士,授工部主事,历刑部郎中。

势豪杀人,泽置之辟。

中贵为祈免,执不听。

出为徽州知府。

泽将遣女,治漆器数十,使吏送其家。

泽父大怒,趣焚之,徒步诣徽。

泽惊出迓,自吏负其装。

父怒曰:"吾负此数千里,汝不能负数步耶?"入,杖泽堂下。

杖已,持装径去。

泽益痛砥砺。

政最,人以方前守孙遇。

遇见《循吏传》中。

父丧归。

正德初,起知真定。

阉人数挠禁,泽治一棺于厅事,以死怵之,其人不敢逞。

迁浙江副使,历河南按察使,所至以威猛称。

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

进右副都御史,改保定。

未赴,而刘惠、赵鐩等乱河南,命泽与咸宁伯仇钺提督军务讨之。

陈便宜十一事,厚赏峻罚,以激劝将吏。

泽体干修伟,腰带十二围,大音声,与人语若叱咤。

始至,大陈军容,引见诸将校,责以畏缩当死。

诸将校股栗伏罪,良久乃释。

遂下令鼓行薄贼,大小数十战,连破之。

甫四月,贼尽平,语详《钺传》。

录功,进右都御史、太子少保,廕子锦衣世百户。

寻代洪钟总督川、陕诸军,讨四川贼。

时鄢本恕、蓝廷瑞、廖惠、曹甫已平,惟廖麻子、喻思俸猖獗如故。

泽偕总兵官时源数败贼,部将阎勋追擒麻子于剑州。

思俸窜通、巴间,势复振。

泽督诸军围之,卒就擒。

泽遂移汉中,请班师。

未报,而内江、荣昌贼复炽,泽又移师讨平之。

且平成都乱卒之执知州、指挥者。

请班师益力,诏暂留保宁镇抚。

进左都御史、太子太保,廕子如初。

泽复请还者再,乃召还。

未行,会土鲁番据哈密,执忠顺王速檀拜牙郎,以其印去,投谩书甘肃,要索金币。

总制邓璋、甘肃巡抚赵鉴以闻,请遣大臣经略。

大学士杨廷和等共荐泽。

泽久在兵间,厌之。

以乡土为辞,且引疾,推璋及咸宁侯钺可任。

帝优诏慰勉,乃行。

泽材武知兵,然性疏阔负气。

经略哈密事颇不当,钱宁、王琼等交齮龁之,遂因此得罪。

泽至甘州,土鲁番方寇赤斤、苦峪诸卫,遣使索金币,请还哈密。

泽以番人可利啖也,与鉴谋,遣哈密都督写亦虎仙以币二千、银酒枪一赂之,令还哈密城印。

未得报,辄奏事平,乞骸骨。

召还理院事。

巡按御史冯时雍言城未归,泽不宜遽召。

不纳。

初,兵部缺尚书,廷臣共推泽,而王琼得之,且阴阻泽。

言官多劾琼者,由是有隙。

泽又使酒常凌琼,琼愈欲倾之。

泽时时骂钱宁,琼以语宁,宁未信。

琼乃邀泽饮,匿宁所亲屏间,挑泽醉骂使闻之,宁果大怒。

会寇大入宣府,廷议以许泰将兵,泽总制东西两边军务。

及诏下,罢泰不遣,又不命泽总制,独令提督两游击兵六千人以行,意以困泽。

泽言:"臣文臣,摧锋陷阵非臣所能独任。"

琼乃奏遣成国公硃辅。

会寇遁,泽还理院事。

写亦虎仙者,素桀黠。

虽居肃州,阴通土鲁番酋速檀满速儿,为之耳目,据城夺印皆其谋。

泽初不知而遣之。

满速儿以城印来归,留速檀拜牙郎如故。

虎仙复啖使入寇,曰:"肃州可得也。"

满速儿悦,使其婿马黑木随入贡,以觇虚实,且征贿。

泽已还,鉴亦迁去,李昆代巡抚,虑他变,质其使于甘州,而驱虎仙出关。

虎仙惧弗去。

满速儿闻之怒,复取哈密,分兵据沙州,自率万骑寇嘉峪关。

游击芮宁与参将蒋存礼御之。

宁以七百人先遇寇沙子坝。

寇围宁,而分兵缀存礼军。

宁军尽没,遂堕城堡,纵杀掠。

诏泽提督三边军务往御。

会副使陈九畴系其使失拜烟答及虎仙等,内应绝,乃复求和。

泽兵遂罢。

寻乞骸骨归,驰驿给夫廪如制。

泽既去,琼追论嘉峪之败,请穷诘增币者主名。

钱宁从中下其事,大学士梁储等持之,乃已。

会失拜烟答子讼父冤,下法司议,释写亦虎仙等。

琼因请遣给事御史勘失事状,还报无所引。

琼遂劾泽妄增金币,遗书议和,失信启衅,辱国丧师;昆、九畴俱宜罪。

诏斥泽为民,昆、九畴逮讯。

昆谪官,九畴除名。

世宗入继,钱宁败,琼亦得罪。

御史杨秉中请召泽,遂即家起兵部尚书、太子太保。

昆、九畴亦复官。

部事积坏久,泽核功罪,杜干请,兵政一新。

初,正德时,廷臣建白戎务奉俞旨者,多废格。

泽请胪列成书,次第修举。

又请敕九边守臣,策防御方略,毋画境自保。

镇、巡居中调度,毋相牵制。

诸边各以农隙筑墙浚濠,修墩台,饬屯堡,为经久计。

内地盗甫息,敕守臣练卒伍,立保甲,惩匿盗不举者。

且抚西南诸苗蛮,申海禁,汰京军老弱。

帝咸嘉纳。

诏遣中官杨金、郑斌、安川更代镇守,复令张弼、刘瑶守凉州、居庸。

泽持不可,罢弗遣。

四川巡抚胡世宁劾分守中官赵钦,泽因请尽罢诸镇守。

时虽不从,其后镇守竟罢。

嘉靖元年,泽言天下军官,部皆有帖黄籍,用以黜陟,锦衣独无,于是置籍如诸卫。

锦衣千户刘瓚等,诏书黜汰,复求还官,司礼中官萧敬请补监局工匠千五百人,泽皆持不可,帝并从之。

帝将授外戚蒋泰等五人为锦衣,泽争,不纳。

在部多所执持。

会御史史道以讦杨廷和下狱,泽复劾道。

帝因谕言官,惟大奸及机密事专疏奏,余只具公疏,毋挟私中伤善类。

诏下,给事御史交章劾泽阻言路,坏祖宗法。

帝乃从吏部言,停前谕。

泽不自安,累疏乞休。

言者复交劾之,乃加少保,赐敕乘传归。

锦衣百户王邦奇憾泽尝抑己,上书言哈密失国,由泽赂番求和所致,语侵杨廷和、陈九畴等。

张璁、桂萼方疾廷和,遂逮九畴廷讯,戍边。

泽复夺官为民,家居郁郁以卒。

总制尚书唐龙言:"泽孝友廉直,先后讨平群盗,功在盟府。 陛下起之田间,俾掌邦政。 泽孜孜奉国,复为谗言构罢。 今殁已五年,所遗二妾,衣食不给。 请核泽往劳,复官加恤,以作忠臣之气。"

不从。

隆庆初,复官,谥襄毅。

毛伯温,字汝厉,吉水人。

祖超,广西知府。

伯温登正德三年进士,授绍兴府推官。

擢御史,巡按福建、河南。

世宗即位,中官张锐、张忠等论死,其党萧敬、韦霦阴缓之。

伯温请并诛敬、霦,中官为屏气。

嘉靖初,迁大理寺丞。

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宁夏。

李福达狱起,坐为大理时失入,褫职归。

用荐起故官,抚山西,移顺天,皆未赴。

改理院事,进左副都御史。

为赵府宗人祐椋所讦,解官候勘。

已,复褫职。

十五年冬,皇嗣生,将颁诏外国。

礼部尚书夏言以安南久失朝贡,不当遣使,请讨之。

遂起伯温右都御史,与咸宁侯仇鸾治兵待命。

以父丧辞,不许。

明年五月至京,上方略六事。

会安南世孙黎宁遣陪臣郑惟僚等诉莫登庸弑逆,请兴师复仇。

帝疑其不实,命暂缓师,敕两广、云南守臣勘报,而命伯温协理院事。

御史何维柏请听伯温终制,不许。

伯温引疾不出,至禫除始起视事。

其冬迁工部尚书。

十七年春,黔国公沐朝辅等以登庸降表至,请宥罪许贡。

先是,云南巡抚汪文盛奏登庸闻发兵进讨,遣使潜觇。

帝已敕遵前诏进兵,文盛又纳安南降人武文渊策,具言登庸可破状,复传檄安南令奉表献地。

及是,下朝辅奏付廷议,佥言不可许。

乃改伯温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克期启行。

帝以用兵事重,无必讨意,特欲威服之。

而兵部尚书张瓚无所画,视帝意为可否。

朝论多主不当兴师,顾不敢显谏。

制下数月,两广总督侍郎张经以用兵方略上,且言须兵三十万,饷百六十万石。

钦州知州林希元则极言登庸易取,请即日出师。

瓚不敢决,复请廷议。

议上无成策,帝不怿,让瓚,师复止。

命伯温仍协理院事。

明年二月,帝幸承天。

诏伯温总督宣、大、山西军务。

俄选宫僚,加兼太子宾客。

大同所辖镇边、镇川、弘赐、镇河、镇虏五堡,相距二百余里,极边近贼帐。

自巡抚张文锦以筑堡致乱,后无敢议修者。

伯温曰:"变所由生,以任用匪人,非建议谬也。"

卒营之。

募军三千防守,给以闲田,永除其赋。

边防赖焉。

录功,加太子少保。

是时登庸惧讨,数上表乞降。

帝亦欲因抚之,遣侍郎黄绾招谕。

绾多所要求,帝怒,罢绾。

再下廷议,咸言当讨,帝从之。

闰七月命伯温、鸾南征。

文武三品以下不用命者,许军令从事。

伯温等至广西,会总督张经,总兵官安远侯柳珣,参政翁万达、张岳等议,征两广、福建、湖广狼土官兵凡十二万五千余人,分三哨,自凭祥、龙峒、思陵州入,而以奇兵二为声援。

檄云南巡抚汪文盛帅兵驻莲花滩,亦分三道进。

部署已定,会鸾有罪召还,即以珣代。

十九年秋,伯温等进驻南宁。

檄安南臣民,谕以天朝兴灭继绝之义,罪止登庸父子,举郡县降者以其地授之。

悬重购购登庸父子,而宣谕登庸籍土地、人民纳款,即如诏书宥罪。

登庸大惧,遣使诣万达乞降,词甚哀。

万达送之伯温所。

伯温承制许之,宣天子恩威,纳其图籍,并所还钦州四峒地。

权令还国听命。

驰疏以闻,帝大悦。

诏改安南国为安南都统使司,以登庸为都统使,世袭,置十三宣抚司,令自署置。

伯温受命岁余,不发一矢,而安南定,由帝本不欲用兵故也。

论功,加太子太保。

二十一年正月还朝,复理院事。

边关数有警,伯温请筑京师外城。

帝已报可,给事中刘养直言,庙工方兴,物力难继,乃命暂止。

其年十月,张瓚卒,伯温代为兵部。

瓚贪黩,在部八年,戎备尽堕。

伯温会廷臣议上防边二十四事,军令一新。

言官建议,请核实新军、京军及内府力士、匠役,以裕国储。

伯温因上冗滥当革者二十余条,凡锦衣、腾骧诸卫,御马、内官、尚膳诸监,素为中贵盘踞者,尽在革中。

帝称善,立命清汰。

宿弊颇厘,而左右近习多不悦。

二十三年秋,顺天巡抚硃方以防秋毕请撤客兵。

未几,寇大入,直逼畿辅。

帝震怒,并械总督翟鹏遣戍,毙方杖下。

御史舒汀言,方止议撤蓟兵,而并撤宣、大,则伯温与职方郎韩最也。

帝遂削伯温籍,杖最八十,戍极边。

伯温归,疽发背卒。

穆宗立,复官,赐恤。

天启初,追谥襄懋。

伯温气宇沉毅,饮啖兼十人。

临事决机,不动声色。

安南之役,万达、岳策为多。

伯温力荐于朝,二人遂得任用。

汪文盛,字希周,崇阳人。

正德六年进士。

授饶州推官。

有顾嵩者,挟刃入淮王祐棨府,被执,诬文盛使刺王。

下狱讯治,久之得白,还官。

事详《淮王传》。

入为兵部主事,偕同官谏武宗南巡,杖阙下。

嘉靖初,历福州知府,迁浙江、陕西副使,皆督学校。

擢云南按察使。

十五年冬,廷议将讨安南。

以文盛才,就拜右佥都御史,巡抚其地。

黔国公沐朝辅幼,兵事一决于文盛。

副使鲍象贤言剿不如抚,文盛然之。

会闻莫登庸已篡位,安南旧臣不服,多据地构兵。

有武文渊者,据宣光,以所部万人降。

献进兵地图,且言旧臣阮仁莲、黎景瑂等皆分据一方与登庸抗,天兵至,号召国中义士,诸方并起,登庸可擒也。

文盛以闻。

授文渊四品章服,子弟给冠带。

文盛又招安南旁近诸国助讨,皆听命。

乃奏言:"老挝地广兵众,可使当一面。 八百、车里、孟艮多兵象,可备征调。 酋长俱未袭职,乞免其保勘,先授以官,彼必鼓勇为用。"

帝悉从之。

文盛乃檄安南所部以土地归者,仍故职,并谕登庸归命。

攻破镇守营,方瀛救之失利。

登庸部众多来附,文盛列营树栅莲花滩处之。

莲花滩者,蒙自县地,当交、广水陆冲,为安南腹里。

登庸益惧,请降,愿修贡,因言黎宁阮氏子,所持印亦伪。

文盛以闻,朝议不许。

既而毛伯温至南宁,受登庸降如文盛议,安南遂定。

是役也,功成于伯温,然伐谋制胜,文盛功为多。

及论功,伯温及两广镇巡官俱进秩,而文盛止赉银币。

奸人唐弼请开大理银矿,帝许之。

文盛斥其妄,下之吏。

召为大理卿。

九庙灾,道病,自陈疏少缓,令致仕。

卒,赐恤如制。

从子宗伊,字子衡,为文盛后。

嘉靖十七年进士。

除浮梁知县,累官兵部郎中。

杨继盛劾严嵩及其孙鹄冒功事,宗伊议不挠。

忤嵩,自免归。

隆庆初,起南京吏部郎中,历应天府尹。

裁诸司供亿,岁省民财万计。

万历初,进南京大理卿。

三迁户部尚书总督仓场,致仕,卒。

天启初,追谥恭惠。

鲍象贤,歙人。

由进士授御史,历云南副使。

毛伯温檄文盛会师,以象贤领中哨。

屡迁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代石简抚云南。

初,元江土舍那鉴杀知府那宪以叛,布政使徐越往招降被杀。

简攻之未克,坐越事罢,而象贤代之。

乃集士、汉兵七万以讨,鉴惧,仰药死,择那氏后立之。

迁兵部右侍郎,总督两广军务。

贼魁徐铨等纠倭横海上,檄副使汪柏等击斩之。

广西贼黄父将等扰庆远,捣其巢,大获。

予象贤一子官。

入佐南京兵部。

被劾,回籍听勘。

家居十年,起太仆卿。

复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

召拜兵部左侍郎。

年老引去。

隆庆初卒。

翁万达,字仁夫,揭阳人。

嘉靖五年进士。

授户部主事。

再迁郎中,出为梧州知府。

咸宁侯仇鸾镇两广,纵部卒为虐。

万达缚其尤横者,杖之。

阅四年,声绩大著。

会朝议将讨安南,擢万达广西副使,专办安南事。

万达请于总督张经曰:"莫登庸大言‘中国不能正土官弑逆罪,安能问我’。 今凭祥州土舍李寰弑其土官珍,思恩府土目卢回煽九司乱,龙州土舍赵楷杀从子燧、爰,又结田州人韦应杀燧弟宝,断藤峡瑶侯公丁负固。 此曹同恶共济,一旦约为内应,我且不自保。 先擒此数人问罪,安南易下耳。"

经曰:"然,惟君之所为。"

于是诛寰、应,擒回,招还九司,诱杀楷,佯系讼公丁者绐公丁,执诸坐。

以两军破平其巢。

又议割四峒属南宁,降峒豪黄贤相。

登庸始惧。

迁浙江右参政。

经以征安南非万达不可,奏留之,乃命以参政莅广西。

已而毛伯温集兵进剿,万达上书伯温,言:"揖让而告成功,上策也。 慑之以不敢不从,中策也。 芟夷绝灭,终为下策。"

伯温然之。

会获安南谍者丁南杰,万达解其缚,厚遇,遣之去,怵以天朝兵威。

登庸大惧,乃诣伯温乞降。

是役也,万达功最,赏不逾常格。

然帝知其能,迁四川按察使。

历陕西左、右布政使。

二十三年,擢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

寻进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翟鹏总督宣、大、山西、保定军务。

劾罢宣府总兵官郤永、副总兵姜奭,荐何卿、赵卿、沈希仪。

赵卿遂代永。

万达谨侦候,明赏罚。

每当防秋,发卒乘障,阴遣卒倾硃于油,察离次者硃其处。

卒归辄缚,毋敢复离次者。

严杀降禁,违辄抵死。

得降人,抚之如所亲,以是益知敌情。

寇数万骑犯大同中路,入铁裹门,故总兵官张达力战却之。

又犯鹁鸽谷,参将张凤、诸生王邦直等战死。

万达与总兵官周尚文备阳和,而遣骑四出邀击,颇有斩获。

寇登山,见官兵大集,乃引去。

事闻,赐敕奖赉。

屡疏请修筑边墙,议自大同东路阳和口至宣府西阳河,须帑银二十九万。

帝已许之,兵部挠其议,以大同旧有二边,不当复于边内筑墙。

帝不听。

乃自大同东路天城、阳和、开山口诸处为墙百二十八里,堡七,墩台百五十四;宣府西路西阳河、洗马林、张家口诸处为墙六十四里,敌台十。

斩崖削坡五十里。

工五十余日成。

进右都御史。

发代府宗室充灼等叛谋,进左都御史。

已,会宣、大、山西镇巡官议上边防修守事宜,其略曰:

山西起保德州黄河岸,历偏头,抵老营二百五十四里。

大同西路起丫角山,历中北二路,东抵东阳河镇口台六百四十七里。

宣府起西阳河,历中北二路,东抵永宁四海冶千二十三里。

凡千九百二十四里,皆逼巨寇,险在外,所谓极边也。

山西老营堡转南而东,历宁武、雁门,至平刑关八百里。

又转南而东,历龙泉、倒马、紫荆之吴王口、插箭岭、浮图峪,至沿河口千七十余里。

又东北,历高崖、白羊,至居庸关一百八十余里。

凡二千五十余里,皆峻山层冈,险在内,所谓次边也。

外边,大同最难守,次宣府,次山西之偏、老。

大同最难守者,北路。

宣府最难守者,西路。

山西偏关以西百五十里,恃河为险;偏关以东百有四里,略与大同西路等。

内边,紫荆、宁武、雁门为要,次则居庸、倒马、龙泉、平刑。

迩年寇犯山西,必自大同;犯紫荆,必自宣府。

先年山西防秋,止守外边偏、老一带,岁发班军六千人备御,大同仍置兵,宁、雁为声援。

比弃极冲,守次边,非守要之意。

宣府亦专备西、中二路,而北路空虚。

且连年三镇防秋,征调辽、陕兵马,糜粮赏不訾,恐难持久。

并守之议,实为善经。

外边四时皆防,城堡兵各有分地,冬春徂夏,不必参错征发。

若泥往事临时调遣,近者数十里,远者百余里,首尾不相应。

万一如往年溃墙而入,越关而南,京师震骇,方始征调,何益事机?摆边之兵,未可遽罢。

《易》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

"设"之云者,筑垣乘障、资人力之谓也。

山川之险,险与彼共。

垣堑之险,险为我专。

百人之堡,非千人不能攻,以有垣堑可凭也。

修边之役,必当再举。

夫定规画,度工费,二者修边之事;慎防秋,并兵力,重责成,量征调,实边堡,明出塞,计供亿,节财用,八者守边之事。

因条十事上之,帝悉报许。

乃请帑银六十万两,修大同西路、宣府东路边墙,凡八百里。

工成,予一子官。

万达精心计,善钩校,墙堞近远,濠堑深广,曲尽其宜。

寇乃不敢轻犯。

墙内戍者得以暇耕牧,边费亦日省。

初,客兵防秋,岁帑金一百五十余万,添发且数十万,其后减省几半。

又议掣山西兵并力守大同,巡抚孙继鲁沮之。

帝为逮继鲁,悉纳万达言。

万达更事久,帝深倚之,所请无不从,独言俺答贡事与帝意左。

先是,二十一年,俺答阿不孩使石天爵等款镇远堡求贡。

言小王子等九部牧青山,艳中国缣帛,入掠止人畜,所得寡,且不能无亡失,故令天爵输诚。

朝议不纳。

天爵等复至,巡抚龙大有执之。

大有进一官,将吏悉迁擢,磔天爵于市。

寇怒,大入,屠村堡,信使绝五年。

会玉林卫百户杨威为所掠,威诡能定贡市,遂释还。

俺答阿不孩复遣使款大同左卫塞,边帅家丁董宝等狃天爵前事,复杀之,以首功报。

万达言:"北敌,弘治前岁入贡,疆场稍宁。 自虞台岭之战覆我师,渐轻中国,侵犯四十余年。 石天爵之事,臣尝痛边臣失计。 今复通款,即不许,当善相谕遣。 诱而杀之,此何理也?请亟诛宝等,榜塞上,明告以朝廷德意,解其蓄怨构兵之谋。"

帝不听。

未几,俺答阿不孩复奉印信番文,欲诣边陈款。

万达为奏曰:"今届秋,彼可一逞。 乃屡被杀戮,犹请贡不已者,缘入犯则利在部落,获贡则利归其长。 处之克当,边患可弭。 若臣等封疆臣,贡亦备,不贡亦备,不缘此懈也。"

兵部尚书陈经等言敌难信,请敕边臣诘实,责万达十日内回奏。

万达还其使,与约。

至期,使者不至。

万达虑帝督过,以使者去无可究为辞。

已而使狎至,牢拒之,好言慰答而已。

俺答以通好,散处其众,不设备,亦不杀哨卒。

顷之,复至,词益恭。

万达又为奏曰:"敌恳恳求贡,去而复来。 今宣、大兴版筑,正当羁縻,使无扰。 请限以地、以人、以时。 悉听,即许之贡;不听,则曲在彼,即拒绝之。"

帝责其渎奏,卒不许。

盖是时曾铣有复套之议,夏言主之,故力绌贡议,且以复套事行诸边臣议之。

万达议曰:

河套本中国故壤。

成祖三犁王庭,残其部落,舍黄河,卫东胜。

后又撤东胜以就延绥,套地遂沦失。

然正统、弘治间,我未守,彼亦未取。

乃因循画地守,捐天险,失沃野之利。

弘治前,我犹岁搜套,后乃任彼出入,盘据其中,畜牧生养。

譬之为家,成业久矣,欲一举复之,毋乃不易乎!提军深入,山川之险易,途径之迂直,水草之有无,皆未熟知。

我马出塞三日已疲,彼骑一呼可集。

我军数万众,缓行持重则备益固,疾行趋利则辎重在后。

即得小利,归师尚艰。

倘失向导,全军殆矣。

彼迁徙远近靡常。

一战之后,彼或保聚,或佯遁,笳角时动,壁垒相持,已离复合,终不渡河。

我军于此,战耶,退耶,两相守耶?数万众出塞,亦必数万众援之,又以骁将通粮道,是皆至难而不可任者也。

夫驰击者彼所长,守险者我所便。

弓矢利驰击,火器利守险。

舍火器守险,与之驰击于黄沙白草间,大非计。

议者欲整六万众,为三岁期。

春夏马瘦,彼弱,我利于征;秋冬马肥,彼强,我利于守。

春搜套,秋守边,三举彼必远遁,我乃拒河守。

夫马肥瘦,我与敌共之。

即彼弱,然坐以待,惧其扰击我,及彼强,又惧其报复我。

且六万之众,千里袭人,一举失利,议论蜂起,乌能待三?即三举三胜,彼败而守,终不渡河,版筑亦无日。

议者见近时捣巢,恒获首功,昔年城大同五堡,寇不深竞,以为套易复。

然捣巢,因其近塞,乘不备,胜则倏归,举足南向即家门。

复套,则深入其地,后援不继,事势异也。

往城诸边,近我土,彼原不以为利。

套,自其四时驻牧地,肯晏然已乎?事体异也。

曰伺彼出套,据河守,先亟筑渡口垣墙,以次移置边堡。

彼控弦十余万,岂有空套出。

筑垣二千余里,岂不日可成?堡非百数十不相联络,堡兵非千人不可居,而游徼望者不与,当三十万众不止也。

况循边距河,动辄千里,一岁食糜亿万。

自内输边,自边输河,飞挽之艰不可不深虑。

若令彼有其隙,我乘其敝,从而图之,未尝不可。

今塞下喘息未定,边卒疮痍未起,横挑强寇以事非常,愚所不解也。

议上,不省。

其后,俺答与小王子隙。

小王子欲寇辽东,俺答以其谋告,请与中国夹攻以立信。

万达不敢闻。

使者再至,为言于朝,帝不许。

二十七年三月,万达又言诸部求贡不遂,惭且愤,声言大举犯边,乞令边臣得便宜从事。

帝怒,切责之,通贡议乃绝。

其年八月,俺答犯大同不克,退攻五堡,官军战弥陀山却之。

趋山西,复败还。

逾月,犯宣府,大掠永宁、隆庆、怀来,军民死者数万。

万达坐停俸二级。

俄录弥陀山功,还其俸。

俺答将复寇宣府,总兵官赵卿怯,万达奏以周尚文代。

未至,寇犯滴水崖,指挥董抃\、江瀚、唐臣、张淮等战死,遂南下驻隆庆石河营,分游骑东掠。

游击王钥、大同游击袁正却之,寇移而南。

会尚文万骑至,参将田琦骑千余与合,连战曹家庄、斩四首,搴其旗,寇据险不退。

万达督参将姜应熊等驰赴,顺风鼓噪,扬沙蔽天。

寇惊曰:"翁太师至矣!"是夜东去。

诸将追击,连败之。

帝侦万达督战状,大喜,立进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

寻召理部事。

以父忧归。

明年秋,大同失事,督抚郭宗皋、陈耀被逮,诏起万达代宗皋。

万达方病疽,庐墓间,疏请终制。

未达,而俺答犯都城。

兵部尚书丁汝夔得罪,遂即以万达代之。

万达家岭南,距京师八千里,倍道行四十日抵近京。

时寇氛炽,帝日夕彳奚万达至。

迟之,以问严嵩。

嵩故不悦万达,言寇患在肘腋,诸臣观望,非君召不俟驾之义。

帝遂用王邦瑞于兵部。

不数日,万达至,具疏自明。

帝责其欺慢,念守制,姑夺职,听别用。

仇鸾时为大将军,宠方盛,衔宿怨,谗言构于帝。

万达遂失眷,降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经略紫荆诸关。

三十年二月,京察,自陈乞终制。

帝疑其避事,免归。

濒行疏谢,复摘讹字为不敬,斥为民。

明年十月,兵部尚书赵锦以附仇鸾戍边,复起万达代之。

未闻命卒,年五十五。

万达事亲孝。

父殁,负土成坟。

好谈性命之学,与欧阳德、罗洪先、唐顺之、王畿、魏良政善。

通古今,操笔顷刻万言。

为人刚介坦直,勇于任事,履艰危,意气弥厉。

临阵尝身先士卒,尤善御将士,得其死力。

嘉靖中,边臣行事适机宜、建言中肯窾者,万达称首。

隆庆中,追谥襄毅。

赞曰:杨一清、王琼俱负才略,著绩边陲,有人伦鉴,锄奸定难因以成功。

亦俱任智数。

然琼,其权谲之尤欤!彭泽望甚伟,顾处置哈密,抑何舛也。

毛伯温能任翁万达、张岳,以成安南之功,不失为持重将。

万达饬边备,整军实,其争复套,知彼知己,尤深识远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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