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 列传第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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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 列传第六十一 张廷玉等

○杨洪子俊从子能信石亨从子彪从孙后郭登硃谦子永孙晖等孙镗赵胜范广杨洪,字宗道,六合人。

祖政,明初以功为汉中百户。

父璟,战死灵璧。

洪嗣职,调开平。

善骑射,遇敌辄身先突阵。

初,从成祖北征,至斡难河,获人马而还。

帝曰:"将才也。"

令识其名,进千户。

宣德四年命以精骑二百,专巡徼塞上。

继命城西猫儿峪,留兵戍之。

败寇于红山。

英宗立,尚书王骥言边军怯弱,由训练无人,因言洪能。

诏加洪游击将军。

洪所部才五百,诏选开平、独石骑兵益之,再进都指挥佥事。

时先朝宿将已尽,洪后起,以敢战著名。

为人机变敏捷,善出奇捣虚,未尝小挫。

虽为偏校,中朝大臣皆知其能,有毁之者,辄为曲护,洪以是得展其才。

尚书魏源督边事,指挥杜衡、部卒李全皆讦奏洪罪。

帝从源言,谪衡广西,执全付洪自治。

寻命洪副都督佥事李谦守赤城、独石。

谦老而怯,故与洪左。

洪每调军,谦辄阴沮之。

洪尝励将士杀敌,谦笑曰:"敌可尽乎?徒杀吾人耳。"

御史张鹏劾罢谦,因命洪代,洪益自奋。

朝廷亦厚待之,每奏捷,功虽微必叙。

洪初败兀良哈兵,执其部长朵栾帖木儿。

既代谦任,复败其兵于西凉亭。

帝赐敕嘉奖。

又敕宣大总兵官谭广等曰:"此即前寇延绥,为指挥王祯所败者,去若军甚迩,顾不能扑灭,若视洪等愧不?"三年春,击寇于伯颜山。

洪马蹶伤足,战益力,擒其部长也陵台等四人。

追至宝昌州,又擒阿台答剌花等五人。

寇大败,遁去。

玺书慰劳,遣医视,进都指挥同知,赐银币。

寻以谭广老,命充右参将佐之。

洪建议加筑开平城,拓龙门所,自独石至潮河川,增置堠台六十。

寻进都指挥使。

与兀良哈兵战三岔口。

又尝追寇至亦把秃河。

再迁都督同知。

九年,兀良哈寇延绥,洪与内臣韩政等出大同,至黑山迤北,邀破之克列苏。

进左都督,军士蒙赏者九千九百余人。

洪尝请给旗牌,不许。

乃自制小羽箭、木牌令军中。

有司论其专擅,帝不问。

十二年充总兵官,代郭竑镇宣府。

自宣德以来,迤北未尝大举入寇。

惟朵颜三卫众乘间扰边,多不过百骑,或数十骑。

他将率巽軿,洪独以敢战至大将。

诸部亦惮之,称为"杨王"。

瓦剌可汗脱脱不花、太师也先皆尝致书于洪,并遗之马。

洪闻于朝,敕令受之而报以礼。

嗣后数有赠遗,帝方倚任洪,不责也。

帝既北狩,道宣府,也先传帝命趣开门。

城上人对曰:"所守者主上城池。 天已暮,门不敢开。 且洪已他往。"

也先乃拥帝去。

景帝监国,论前后功,封昌平伯。

也先复令帝为书遗洪,洪封上之。

时景帝已即位,驰使报洪:"上皇书,伪也。 自今虽真书,毋受。"

于是洪一意坚守。

也先逼京师,急诏洪将兵二万入卫。

比至,寇已退。

敕洪与孙镗、范广等追击余寇。

至霸州破之,获阿归等四十八人,还所掠人畜万计。

及关,寇返斗,杀官军数百人,洪子俊几为所及。

寇去,以功进侯,命率所部留京师,督京营训练,兼掌左府事。

朝廷以洪宿将,所言多采纳。

尝陈御寇三策,又奏请简汰三千诸营将校,不得以贫弱充伍,皆从之。

景泰元年,于谦以边警未息,宜令洪等条上方略。

洪言四事,命兵部议行。

都督宫聚、王喜、张斌先坐罪系狱,洪与石亨荐三人习战,请释令立功。

诏已许,而言官劾其党邪挠政。

帝以国家多事,务得人,置不问。

上皇还,洪与石亨俱授奉天翊卫宣力武臣,予世券。

明年夏,佩镇朔大将军印,还镇宣府。

从子能、信充左右参将,其子俊为右都督,管三千营。

洪自以一门父子官极品,手握重兵,盛满难居,乞休致,请调俊等他镇。

帝不许。

八月,以疾召还京,逾月卒。

赠颍国公,谥武襄。

妾葛氏自经以殉,诏赠淑人。

洪久居宣府,御兵严肃,士马精强,为一时边将冠。

然未尝专杀,又颇好文学,尝请建学宣府,教诸将子弟。

子杰嗣,上言:"臣家一侯三都督,苍头得官者十六人,大惧不足报称。 乞停苍头杨钊等职。"

诏许之,仍令给俸。

杰卒,无子,庶兄俊嗣。

俊,初以舍人从军。

正统中累官署都指挥佥事,总督独石、永宁诸处边务。

景帝即位,给事中金达奉使独石,劾俊贪侈,乃召还。

也先犯京师,俊败其别部于居庸,进都督佥事。

寻充右参将,佐硃谦镇宣府。

太监喜宁数诱敌入寇,中朝患之,购擒斩宁者赏黄金千两,白金二万两,爵封侯。

宁为都指挥江福所获,而俊冒其功。

廷臣请如诏。

帝以俊边将,职所当为,不允。

加右都督,赐金币。

俊恃父势横恣,尝以私憾杖都指挥陶忠至死。

洪惧,奏俊轻躁,恐误边事,乞令来京,随臣操练。

许之。

既至,言官交劾,下狱论斩。

诏令随洪立功。

未几,冒擒喜宁功事觉,诏追夺冒升官军,别赏福等,而降俊官,令剿贼自效。

俄充游击将军,巡徼真、保、涿、易诸城,还督三千营训练。

景泰三年,俊上疏曰:"也先既弑其主,并其众,包藏祸心,窥伺边境,直须时动耳。 闻其妻孥辎重去宣府才数百里。 我缘边宿兵不下数十万,宜分为奇正以待,诱使来攻。 正兵列营大同、宣府,坚壁观变,而出奇兵倍道捣其巢。 彼必还自救,我军夹攻,可以得志。"

疏下廷议,于谦等以计非万全,遂寝。

团营初设,命俊分督四营。

明年复充游击将军,送瓦剌使归。

至永宁,被酒,杖都指挥姚贵八十,且欲斩之。

诸将力解而止。

贵诉于朝,宣府参政叶盛亦论俊罪。

以俊尝溃于独石,斥为败军之将。

俊上疏自理,封还所赐敕书,以明己功。

言官劾其跋扈,论斩,锢之狱。

会杰卒,杰母魏氏请暂释俊营杰葬事。

乃宥死,降都督佥事。

旋袭洪职。

家人告俊盗军储,再论死,输赎还爵。

久之,又以阴事告俊。

免死夺爵,命其子珍袭。

俊初守永宁、怀来,闻也先欲奉上皇还,密戒将士毋轻纳。

既还,又言是将为祸本。

及上皇复位,张軏与俊不协,言于朝,遂征下诏狱,坐诛。

夺珍爵,戍广西。

宪宗立,授龙虎卫指挥使。

能,字文敬。

沈毅善骑射。

从洪屡立功,为开平卫指挥使,进都指挥佥事。

景泰元年进同知,充游击将军,沿边巡徼。

寇犯蔚州,畏不进,复与纪广御寇野狐岭,败伤右膝,为御史张昊所劾。

宥之。

寻命与石彪各统精兵三千,训练备调遣。

再加都督佥事,累进左副总兵,协守宣府。

巡抚李秉劾其贪惰,弗问。

五年召还,总神机营。

天顺初,以左都督为宣府总兵官,与石彪破寇磨儿山,封武强伯。

也先已死,孛来继兴,能欲约兀良哈共袭劫之,与以信砲。

兵部劾其非计。

帝以能志在灭贼,置不罪。

寇犯宣府,能失利,复为兵部所劾,帝亦宥之。

是年卒。

无子,弟伦袭羽林指挥使。

信,字文实。

幼从洪击敌兴州。

贼将方跃马出阵前,信直前擒之,以是知名。

累功至指挥佥事。

正统末,进都指挥佥事,守柴沟堡。

也先犯京师,入卫,进都指挥同知。

景泰改元,守怀来,寇入不能御。

护饷永宁,闻砲声奔还,皆被劾。

朝议以方用兵,不问。

累进都督佥事,代能为左副总兵,协镇宣府。

上言:"鹿角之制,临阵可捍敌马,结营可卫士卒,每队宜置十具。 遇敌团牌拒前,鹿角列后,神铳弓矢相继迭发,则守无不固,战无不克。"

从之。

天顺初,移镇延绥,进都督同知。

明年破寇青阳沟,大获。

封彰武伯,佩副将军印,充总兵官,镇守如故。

延绥设总兵官佩印,自信始也。

顷之,破寇高家堡。

三年与石彪大破寇于野马涧。

明年,寇二万骑入榆林,信击却之。

追奔至金鸡峪,斩平章阿孙帖木儿,还所掠人畜万计。

其冬,代李文镇大同。

宪宗即位,信自陈前后战功,予世券。

成化元年冬御寇延绥无功,召还,督三千营。

毛里孩据河套,命佩将军印,总诸镇兵往御。

寇既渡河北去,已,复还据套,分掠水泉营及朔州,信等屡却之。

寇遂东入大同。

因诏信还镇大同。

六年,信与副将徐恕、参将张瑛分道出塞,败寇于胡柴沟,获马五百余匹。

玺书奖励。

信在边三十年,镇以安静,人乐为用。

然性好营利。

代王尝奏其违法事,诏停一岁禄。

十三年冬卒于镇。

赠侯,谥武毅。

洪父子兄弟皆佩将印,一门三侯伯。

其时称名将者,推杨氏。

昌平侯既废,能以流爵弗世。

而信独传其子瑾,弘治初领将军宿卫。

三传至曾孙炳。

隆庆时,协守南京。

召掌京营戎政,屡加少师。

卒,谥恭襄。

传子至孙崇猷。

李自成陷京师,被杀。

石亨,渭南人。

生有异状,方面伟躯,美髯及膝。

其从子彪魁梧似之,须亦过腹。

就饮酒肆,相者曰:"今平也,二人何乃有封侯相?"亨嗣世父职,为宽河卫指挥佥事。

善骑射,能用大刀,每战辄摧破。

正统初,以获首功,累迁都指挥佥事。

败敌黄牛坡,获马甚众。

三年正月,敌三百余骑饮马黄河,亨追击至官山下,多所斩获。

进都指挥同知。

寻充左参将,佐武进伯硃冕守大同。

六年上言:"边饷难继,请分大同左右、玉林、云川四卫军,垦净水坪迤西旷土,官给牛种,可岁增粮万八千石。"

明年又言:"大同西路屯堡,皆临极边。 玉林故城去右卫五十里,与东胜单于城接,水草便利。 请分军筑垒,防护屯种。"

诏皆允行。

寻以败敌红城功,进都指挥使。

敌犯延安,追至金山败之,再迁都督佥事。

亨以国制搜将才未广,请仿汉、唐制,设军谋宏远、智识绝伦等科,令人得自陈,试验擢用,不专保举。

报可。

十四年,与都督佥事马麟巡徼塞外。

至箭豁山,败兀良哈众,进都督同知。

是时,边将智勇者推杨洪,其次则亨。

亨虽偏将,中朝倚之如大帅,故亨亦尽力。

其秋,也先大举寇大同,亨及西宁侯宋瑛、武进伯硃冕等战阳和口。

瑛、冕战没,亨单骑奔还。

降官,募兵自效。

郕王监国,尚书于谦荐之。

召掌五军大营,进右都督。

无何,封武清伯。

也先逼京师,命偕都督陶瑾等九将,分兵营九门外。

德胜门当敌冲,特以命亨。

于谦以尚书督军。

寇薄彰义门,都督高礼等却之。

转至德胜门外,亨用谦令,伏兵诱击,死者甚众。

既而围孙镗西直门外,以亨救引却。

相持五日,寇敛众遁。

论功,亨为多,进侯。

景泰元年二月命佩镇朔大将军印,帅京军三万人,巡哨大同。

遇寇,败之。

其秋,予世袭诰券。

易储,加亨太子太师。

于谦立团营,命亨提督,充总兵官如故。

八年,帝将郊,宿斋宫,疾作不能行礼,召亨代。

亨受命榻前,见帝病甚,遂与张軏、曹吉祥等谋迎立上皇。

上皇既复辟,以亨首功,进爵忠国公。

眷顾特异,言无不从。

其弟侄家人冒功锦衣者五十余人,部曲亲故窜名"夺门"籍得官者四千余人。

两京大臣,斥逐殆尽。

纳私人重贿,引用太仆丞孙弘,郎中陈汝言、萧璁、张用瀚、郝璜、龙文、硃铨,员外郎刘本道为侍郎。

时有语曰"硃三千,龙八百"。

势焰熏灼,嗜进者竞走其门。

既以私憾杀于谦、范广等,又以给事中成章、御史甘泽等九人尝攻其失,贬黜之。

数兴大狱,构陷耿九畴、岳正,而戍杨瑄、张鹏,谪周斌、盛颙等。

又恶文臣为巡抚,抑武臣不得肆,尽撤还。

由是大权悉归亨。

亨无日不进见,数预政事。

所请或不从,艴然见于辞色。

即不召,必假事以入,出则张大其势,市权利。

久之,帝不能堪,尝以语阁臣李贤。

贤曰:"惟独断乃可。"

帝然之。

一日语贤曰:"阁臣有事,须燕见。 彼武臣,何故频见?"遂敕左顺门,非宣召毋得纳总兵官。

亨自此稀燕见。

亨尝白帝立碑于其祖墓。

工部希亨指,请敕有司建立,翰林院撰文。

帝以永乐以来,无为功臣祖宗立碑故事,责部臣,而令亨自立。

初,帝命所司为亨营第。

既成,壮丽逾制。

帝登翔凤楼见之,问谁所居。

恭顺侯吴瑾谬对曰:"此必王府。"

帝曰:"非也。"

瑾曰:"非王府,谁敢僭逾若此?"帝颔之。

亨既权侔人主,而从子彪亦封定远侯,骄横如亨。

两家蓄材官猛士数万,中外将帅半出其门。

都人侧目。

三年秋,彪谋镇大同,令千户杨斌等奏保。

帝觉其诈,收斌等拷问得实,震怒,下彪诏狱。

亨惧,请罪。

帝慰谕之。

亨请尽削弟侄官,放归田里。

帝亦不许。

及鞫彪,得绣蟒龙衣及违式寝床诸不法事,罪当死。

遂籍彪家,命亨养病。

亨尝遣京卫指挥裴瑄出关市木,遣大同指挥卢昭追捕亡者。

至是事觉,法司请罪亨,帝犹置不问。

法司再鞫彪,言彪初为大同游击,以代王增禄为己功,王至跪谢。

自是数款彪,出歌妓行酒。

彪凌侮亲王,罪亦当死。

因劾亨招权纳赇,肆行无忌,与术士邹叔彝等私讲天文,妄谈休咎,宜置重典。

帝命锢彪于狱,亨闲住,罢朝参。

时方议革"夺门"功,穷治亨党,由亨得官者悉黜,朝署一清。

明年正月,锦衣指挥逯杲奏亨怨望,与其从孙后等造妖言,蓄养无赖,专伺朝廷动静,不轨迹已著。

廷臣皆言不可轻宥。

乃下亨诏狱,坐谋叛律斩,没其家赀。

逾月,亨瘐死,彪、后并伏诛。

彪骁勇敢战,善用斧。

初以舍人从军。

正统末,积功至指挥同知。

也先逼京师,既退,追袭余寇,颇有斩获,进署都指挥佥事。

景泰改元,诏予实授,充游击将军,守备威远卫。

敌围土城,彪用砲击死百余人,遁去。

塞上日用兵,彪勇冠流辈,每战必捷,以故一岁中数迁,至都督佥事。

恃亨势,多纵家人占民产,又招纳流亡五十余户,擅越关置庄垦田,为给事中李侃、御史张奎所劾,请并罪亨。

景帝皆宥不问,但令给还民产,遣流亡户复业而已。

三年冬,充右参将,协守大同。

尝憾巡抚年富抑己不得逞。

及英宗复辟,召彪还。

亨方得志,彪遂诬奏富罪,致之狱。

未几,进都督同知,再以游击将军赴大同备敌。

与参将张鹏等哨磨儿山。

寇千余骑来袭,彪率壮士冲击,斩把秃王,搴其旗,俘斩百二十人。

追至三山墩,又斩七十二人。

以是封定远伯,游击如故。

天顺二年命偕高阳伯李文赴延绥御寇,以疾召还,寻充总兵官。

明年,寇二万骑入掠安边营。

彪与彰武伯杨信等御之,连战皆捷。

斩鬼力赤,追出塞转战六十余里,生擒四十余人,斩首五百余级,获马驼牛羊二万余,为西北战功第一。

捷闻,进侯。

彪本以战功起家,不藉父兄廕,然一门二公侯,势盛而骄,多行不义。

谋镇大同,与亨表里握兵柄,为帝所疑。

遂及于祸。

后,天顺元年进士,助亨筹画。

都督杜清出亨门下,后造妖言,有"土木掌兵权"语,盖言杜也。

事觉,后伏诛,清亦流金齿。

郭登,字元登,武定侯英孙也。

幼英敏。

及长,博闻强记,善议论,好谈兵。

洪熙时,授勋卫。

正统中,从王骥征麓川有功,擢锦衣卫指挥佥事。

又从沐斌征腾冲,迁署都指挥佥事。

十四年,车驾北征,扈从至大同,超拜都督佥事,充参将,佐总兵官广宁伯刘安镇守。

硃勇等军覆,仓猝议旋师。

登告学士曹鼐、张益曰"车驾宜入紫荆关",王振不从,遂及于败。

当是时,大同军士多战死,城门昼闭,人心汹汹。

登慷慨奋励,修城堞,缮兵械;拊循士卒,吊死问伤,亲为裹创傅药。

曰:"吾誓与此城共存亡,不令诸君独死也。"

八月,也先拥帝北去,经大同,使袁彬入城索金币。

登闭城门,以飞桥取彬入。

登与安及侍郎沈固、给事中孙祥、知府霍瑄等出谒,伏地恸哭。

以金二万余及宋瑛、硃冕、内臣郭敬家资进帝,以赐也先等。

是夕,敌营城西。

登谋遣壮士劫营迎驾,不果。

明日,也先拥帝去。

景帝监国,进都督同知,充副总兵。

寻令代安为总兵官。

十月,也先犯京师,登将率所部入援,先驰蜡书奏。

奏至,敌已退。

景帝优诏褒答,进右都督。

登计京兵新集,不可轻用,上用兵方略十余事。

景泰元年春,侦知寇骑数千,自顺圣川入营沙窝。

登率兵蹑之,大破其众,追至栲栳山,斩二百余级,得所掠人畜八百有奇。

边将自土木败后,畏缩无敢与寇战。

登以八百人破敌数千骑,军气为之一振,捷闻,封定襄伯,予世券。

四月,寇骑数千奄至,登出东门战。

佯北,诱之入士城。

伏起,敌败走。

登度敌且复至,令军士赍毒酒、羊豕、楮钱,伪为祭冢者,见寇即弃走。

寇至,争饮食之,死者甚众。

六月,也先复以二千骑入寇,登再击却之。

越数日,奉上皇至城外,声言送驾还。

登与同守者设计,具朝服候驾月城内,伏兵城上,俟上皇入,即下月城闸。

也先及门而觉,遂拥上皇去。

时镇守中官陈公忌登。

会有发公奸赃者,公疑登使之,遂与登构。

帝谓于谦曰:"大同,吾籓篱也。 公与登如是,其何以守!"遣右监丞马庆代公还,登愈感奋。

初,也先欲取大同为巢穴,故数来攻。

及每至辄败,有一营数十人不还者。

敌气慑,始有还上皇意。

上皇既还,代王仕廛颂登功,乞降敕奖劳。

兵部言登已封伯,乃止。

二年,登以老疾乞休,举石彪自代,且请令其子嵩宿卫。

帝以嵩为散骑舍人,不听登辞。

是时边患甫息,登悉心措置,思得公廉有为者与俱。

遂劾奏沈固废事,而荐尚书杨宁、布政使年富。

又言大同既有御史,又有巡按御史,佥都御史任宁宜止巡抚宣府。

帝悉从之,以年富代固,而征还固及宁。

其秋,以疾召还。

登初至大同,士卒可战者才数百,马百余匹。

及是马至万五千,精卒数万,屹然成巨镇。

登去,大同人思之。

初,英宗过大同,遣人谓登曰:"朕与登有姻,何拒朕若是?"登奏曰:"臣奉命守城,不知其他。"

英宗衔之。

及复辟,登惧不免,首陈八事,多迎合。

寻命掌南京中府事。

明年召还。

言官劾登结陈汝言获召,鞫实论斩。

宥死,降都督佥事,立功甘肃。

宪宗即位,诏复伯爵,充甘肃总兵官。

奏边军偿马艰甚,至鬻妻子。

乞借楚、庆、肃三王府马各千匹,官酬其直。

从之。

用硃永等荐,召掌中府事,总神机营兵。

成化四年复设十二团营,命登偕硃永提督。

八年卒。

赠侯,谥忠武。

登仪观甚伟,髯垂过腹。

为将兼智勇,纪律严明,料敌制胜,动合机宜。

尝以意造"搅地龙"、"飞天网"。

凿深堑,覆以土木如平地。

敌入围中,发其机,自相撞击,顷刻皆陷。

又仿古制造偏箱车、四轮车,中藏火器,上建旗帜,钩环联络,布列成阵,战守皆可用。

其军以五人为伍,教之盟于神祠,一人有功,五人同赏,罚亦如之。

十伍为队,队以能挽六十斤弓者为先锋。

十队领以一都指挥,令功无相挠,罪有专责,一时称善。

登事母孝,居丧秉礼。

能诗,明世武臣无及者。

无子,以兄子嵩为子。

登谪甘肃,留家京师,嵩窘其衣食。

登妾缝纫自给,几殆,弗顾。

登还,欲黜之,以其婿于会昌侯,侯尝活己,隐忍不发。

及卒,嵩遂袭爵。

后以非登嫡嗣,止嵩身。

子参降锦衣卫指挥使。

硃谦,夏邑人。

永乐初,袭父职,为中都留守左卫指挥佥事。

洪熙时,隶阳武侯薛禄,征北有功,进指挥使。

宣德元年进万全都指挥佥事。

正统六年,与参将王真巡哨至伯颜山,遇寇击走之。

次闵安山,遇兀良哈三百骑,又败之。

追至莽来泉,寇越山涧遁去,乃还。

时谦已迁都指挥同知,乃以为都指挥使。

八年充右参将,守备万全左卫。

明年与杨洪破兀良哈兵于克列苏,进都督佥事。

所部发其不法事,帝以方防秋,宥之。

复以北征功,进都督同知。

帝北狩,也先拥至宣府城下,令开门。

谦与参将纪广、都御史罗亨信不应,遂去。

进右都督。

与杨洪入卫,会寇已退,追袭之近畿。

战失利,洪劾之。

兵部并劾洪不救。

景帝俱弗问。

洪入总京营,廷议欲得如洪者代之,咸举谦。

乃进左都督,充总兵官,镇守宣府。

景泰元年四月,寇三百骑入石烽口,复由故道去,降敕切责。

逾月,复入犯。

谦率兵御之,次关子口。

寇数千骑突至,谦拒以鹿角,发火器击之,寇少却,如是数四。

谦军且退,寇复来追。

都督江福援之,亦失利。

谦卒力战,寇不得入。

六月复有二千骑南侵。

谦遣都指挥牛玺等往御,战南坡。

谦见尘起,率参将纪广等驰援。

自巳至午,寇败遁。

论功,封抚宁伯。

是时,寇气甚骄,屡扰宣府、大同,意二城且旦夕下。

而谦守宣府,郭登守大同,数挫其众。

也先知二人难犯,始一意归上皇。

八月,上皇还。

道宣府,谦率子永出见,厚犒其使者。

既而谦谬报寇五千骑毁墙入。

察之,则也先贡使也。

诏切责之,谦惶恐谢。

明年二月,卒于镇。

赠侯。

子永袭。

谦在边久,善战。

然勇而寡谋,故其名不若杨洪、石亨、郭登之著。

成化中,谥武襄。

永,字景昌。

伟躯貌,顾盼有威。

初见上皇于宣府,数目属焉。

景泰中,嗣爵奉朝请。

英宗复辟,睹永识之曰:"是见朕宣府者耶?"永顿首谢,即日召侍左右,分领宣威营禁军。

天顺四年,宣、大告警,命帅京军巡边。

七年统三千营,寻兼神机营。

宪宗立,改督团营,领三千营如故。

成化元年,荆、襄盗刘通作乱。

命永与尚书白圭往讨。

进师南漳,击斩九百有奇。

会疾留南漳,而圭率大军破贼。

永往会,道遇余贼,俘斩数百人。

其秋复进讨石龙、冯喜,皆捷。

论功,进侯。

毛里孩犯边,命佩将军印,会彰武伯杨信御之。

会遣使朝贡,乃班师。

六年,阿罗出寇延绥。

复拜将军,偕都御史王越,都督刘玉、刘聚往讨,击败之苏家寨。

寇万骑自双山堡分五道至,战于开荒川。

寇少却,乘势驰之,皆弃辎重走。

至牛家寨,遇都指挥吴瓚兵少,寇围之。

指挥李镐、滕忠至,复力战。

聚及都指挥范瑾、神英分据南山夹击,寇乃大败。

斩首一百有六,获马牛数千,阿罗出中流矢遁。

时斩获无多,然诸将咸力战追敌,边人以为数十年所未有。

论功,予世侯。

阿罗出虽少挫,犹据河套。

明年正月,寇屡入,永所部屡有斩获。

三月复以万余骑分掠怀远诸堡。

永与越等分兵为五,设伏败之,追至山口及滉忽都河,寇败走。

而游击孙钺、蔡瑄别破他部于鹿窖山。

捷闻,玺书奖劳。

永等再请班师,皆不许。

寇复以二万余骑入掠,击退之。

岁将尽,乃召永还,留越总制三边。

十四年加永太子太保。

明年冬,拜靖虏将军,东伐,以中官汪直监督军务。

还,进爵保国公。

又明年正月,延绥告警。

命永为将军,越提督军务,直仍监督,分道出塞。

越与直选轻骑出孤店关,俘寇于威宁海子。

而永率大军由南路出榆林,不见寇,道回远,费兵食巨万,马死者五千余匹。

于是越得封伯,直廕锡逾等,而永无功,赏不行。

久之。

进太子太傅。

十七年二月,复偕直、越出师大同,御亦思马,获首功百二十,遂赐袭世公。

十九年秋,小王子入边,宣、大告急。

越与直已得罪,以永为镇朔大将军,中官蔡新监其军,督诸将周玉、李玙等击败之。

还,仍督团营。

或投匿名书言永图不轨。

永乞解兵柄,不许。

其冬,手敕加太傅、太子太师。

弘治四年监修太庙成,进太师。

永治军严肃,所至多奏功。

前后八佩将军印,内总十二团营兼掌都督府,列侯勋名无与比。

九年卒。

追封宣平王,谥武毅,子晖嗣。

给事中王廷言永功不当公,朝议止予袭一世,后皆侯。

诏可。

晖,字东阳。

长身美髯,人称其威重类父。

又屡从父塞下,历行阵,时以为才。

弘治五年授勋卫。

年垂五十,始嗣爵,分典神机营。

十三年更置京营大帅,命晖督三千营兼领右府事。

火筛入大同,平江伯陈锐等不能御,命晖佩大将军印代之。

比至,寇已退,乃还。

明年春,火筛连小王子,大入延绥、宁夏。

右都御史史琳请济师。

复命晖佩大将军印,统都督李俊、李澄、杨玉、马仪、刘宁五将往,而以中官苗逵监其军。

至宁夏,寇已饱掠去,乃与琳、逵率五路师捣其巢于河套。

寇已徙帐,仅斩首三级,获马驼牛羊千五百以归。

未几,寇入固原,转掠平凉、庆阳,关中大震。

两镇将婴城不敢战,而晖等畏怯不急赴。

比至,斩首十二人,还所掠生口四千,遂以捷闻。

是役也,大帅非制胜才,师行纡回无纪律,边民死者遍野。

诸郡困转输饷军,费八十余万。

他征发称是,先后仅获首功十五级。

廷臣连章劾三人罪,帝不问。

已而上捣巢有功将士万余人,尚书马文升、大学士刘健持之,帝先入逵等言,竟录二百十人,署职一级,余皆被赉。

及班师,帝犹遣中官赍羊酒迎劳。

言官极论晖罪,终不听,以晖总督团营,领三千营右府如故。

武宗即位,寇大入宣府,复命晖偕逵、琳帅师往。

寇转掠大同,参将陈雄击斩八十余级,还所掠人口二千七百有奇。

晖等奏捷,列有功将士二万余人,兵部侍郎阎仲宇、大理丞邓璋往勘,所报多不实。

终以逵故,众咸给赐。

刘瑾用事,晖等更奏录功太薄,请依成化间白狐庄例。

兵部力争,不纳,竟从晖言,得擢者千五百六十三人,晖加太保。

正德六年卒。

子麒,袭侯,尝充总兵官,镇两广。

与姚镆平田州,诛岑猛,加太子太保。

嘉靖初,召还。

久之,守备南京,卒。

子岳嗣,亦守备南京。

隆庆中卒。

四传至孙国弼。

天启中,杨涟劾魏忠贤,国弼亦乞速赐处分。

忠贤怒,停其岁禄。

崇祯时,总督京营。

温体仁柄国,国弼抗疏劾之。

诏捕其门客及缮疏者下狱,停禄如初。

及至南京,进保国公。

乃与马士英、阮大铖相结,以讫明亡。

孙镗,字振远,东胜州人。

袭济阳卫指挥同知。

用硃勇荐,进署指挥使。

正统末,擢指挥佥事,充左参将,从总兵官徐恭讨叶宗留。

败贼金华,复破之乌龙岭。

英宗北狩,景帝召镗还,超擢都督佥事,典三千营。

也先将入犯,进右都督,充总兵官,统京军一万御之紫荆关。

将发,寇已入,遂营都城外。

寇薄德胜门,为于谦等所却,转至西直门。

镗与大战,斩其前锋数人。

寇稍北,镗逐之,寇益兵围镗。

镗力战不解。

高礼、毛福寿来援,礼中流矢。

会石亨兵至,寇乃退。

诏镗副杨洪追之,战于涿州深沟,颇有斩获。

师还,仍典营务。

景泰初,杨洪劾镗下狱。

石亨请赦镗,江渊亦言城下之役,惟镗战最力,乃释之。

三年冬充副总兵,协郭登镇大同。

登节制严,镗不得逞,欲与分军,且令子百户宏侮登。

帝械宏,竟以镗故贳之。

召还,典三千营如故。

英宗复辟,以"夺门"功封怀宁伯,寻予世券。

天顺初,甘肃告警,诏镗充总兵官,帅京军往讨。

将陛辞,病宿朝房。

夜二鼓,太监曹吉祥、昭武伯曹钦反。

其部下都指挥马亮告变于恭顺侯吴瑾,瑾趋语镗。

镗草奏,叩东长安门,自门隙投入内廷,始得集兵缚吉祥,守皇城诸门。

镗走太平侯张瑾家,邀兵击贼,瑾不敢出。

镗仓猝复走宣武街,急遣二子辅、軏呼征西将士,绐之曰:"刑部囚反狱,获者重赏。"

众稍聚至二千人,始语之故。

时已黎明,遂击钦。

钦方攻东长安门,不得入,转攻东安门。

镗兵追及,贼稍散。

軏斫钦中膊,軏亦被杀。

钦知事不成,窜归其家,犹督众拒镗力战,至晡始定。

论功第一,进爵世侯,仍典三千营。

赠軏百户,世袭。

镗粗猛善战,然数犯法。

初贿太监金英,得迁都督。

事觉,论斩,景帝特宥之。

天顺末,以受将士贿,屡被劾。

不自安,求退。

诏解营务及府军前卫事,犹掌左府。

宪宗即位,中官牛玉得罪。

镗坐与玉婚,停禄闲住。

寻陈情,予半禄。

已,复自陈功状,给禄如故。

成化七年卒。

赠涞国公,谥武敏。

子辅请嗣,吏部言"夺门"功,例不得世传。

帝以镗捕反者,予之。

传子至孙应爵,正德中总督团营。

四传至曾孙世忠。

万历中镇守湖广,总督漕运凡二十年。

又三传至孙维籓。

流贼陷京师,被杀。

镗之冒"夺门"功封伯爵也,都督董兴及曹义、施聚、赵胜等皆乘是时冒封,予世券。

兴、义、聚自有传。

赵胜,字克功,迁安人。

袭职为永平卫指挥使。

正统末,御寇西直门,进都指挥佥事。

天顺初,与孙镗等预"夺门"功,超迁都督佥事。

又与镗击反者曹钦,进同知。

孛来犯甘肃,胜与李杲充左右参将,从白圭西征至固原,击寇,却之。

宪宗立,典鼓勇营训练。

成化改元,山西告警,拜将军。

次雁门,寇已退,乃还。

明年复出延绥御寇。

会方纳款,遂旋师。

寻典耀武营。

四年充总兵官,镇辽东。

七年召典五军营,已,改三千营。

加思兰犯宣府,诏胜为将军,统京兵万人御之,亦以寇遁召还。

久之,进左都督,加太子太保。

十九年封昌宁伯。

胜初与李杲并有名。

后屡督大师,未见敌,无功,夤缘得封,名大损。

后加太保,营万贵妃茔,堕崖石间死。

赠侯,谥壮敏。

弘治初,孙鉴乞袭爵。

吏部言胜无功,不当传世,乃授锦衣卫指挥使。

范广,辽东人。

正统中嗣世职,为宁元卫指挥佥事,进指挥使。

十四年,积功迁辽东都指挥佥事。

广精骑射,骁勇绝伦。

英宗北狩,廷议举将材,尚书于谦荐广。

擢都督佥事,充左副总兵,为石亨副。

也先犯京师,广跃马陷阵,部下从之,勇气百倍。

寇退,又追败之紫荆关。

录功,命实授。

俄进都督同知,出守怀来。

寻召还。

景泰元年二月,亨出巡边。

时都督卫颖统大营,命广协理。

三月,寇犯宣府。

敕兵部会诸营将遴选将材,佥举广。

命充总兵官偕都御史罗通督兵巡哨,驻居庸关外。

数月还京,副石亨提督团营军马。

亨所为不法,其部曲多贪纵,广数以为言。

亨衔之,谮罢广,止领毅勇一营。

广又与都督张軏不相能。

及英宗复辟,亨、軏恃"夺门"功,诬广党附于谦,谋立外籓,遂下狱论死。

子升戍广西,籍其家,以妻孥第宅赐降丁。

明年春,軏早朝还,途中为拱揖状。

左右怪问之,曰:"范广过也。"

遂得疾不能睡,痛楚月余而死。

成化初,廷臣讼广冤。

命子升乃袭世职。

广性刚果。

每临阵,身先士卒,未尝败衄。

一时诸将尽出其下,最为于谦所信任,以故为侪辈所忌。

赞曰:杨洪、石亨辈,遭时多事,奋爪牙之力,侯封世券,照耀一门,酬庸亦过厚矣。

洪知盛满可惧,而亨邪狠粗傲,怙宠而骄,其赤族宜哉。

硃谦勇略不及郭登,登乃无后,而谦子永,进爵上公,子孙世侯勿绝。

孙镗、范广善战略相等,而广以冤死。

所遇有幸有不幸,相去岂不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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