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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礼蔺芳陈瑄王瑜周忱
宋礼,字大本,河南永宁人。
洪武中,以国子生擢山西按察司佥事,左迁户部主事。
建文初,荐授陕西按察佥事,复坐事左迁刑部员外郎。
成祖即位,命署礼部事,以敏练擢礼部侍郎。
永乐二年拜工部尚书。
尝请给山东屯田牛种,又请犯罪无力准工者徙北京为民,并报可。
七年丁母忧,诏留视事。
九年命开会通河。
会通河者,元至元中,以寿张尹韩仲晖言,自东平安民山凿河至临清,引汶绝济,属之卫河,为转漕道,名曰"会通"。
然岸狭水浅,不任重载,故终元世海运为多。
明初输饷辽东、北平,亦专用海运。
洪武二十四年,河决原武,绝安山湖,会通遂淤。
永乐初,建北京,河海兼运。
海运险远多失亡,而河运则由江、淮达阳武,发山西、河南丁夫,陆輓百七十里入卫河,历八递运所,民苦其劳。
至是济宁州同知潘叔正上言:"旧会通河四百五十余里,淤者乃三之一,浚之便。"
于是命礼及刑部侍郎金纯、都督周长往治之。
礼以会通之源,必资汶水。
乃用汶上老人白英策,筑堽城及戴村坝,横亘五里,遏汶流,使无南入洸而北归海。
汇诸泉之水,尽出汶上,至南旺,中分之为二道,南流接徐、沛者十之四,北流达临清者十之六。
南旺地势高,决其水,南北皆注,所谓水脊也。
因相地置闸,以时蓄泄。
自分水北至临清,地降九十尺,置闸十有七,而达于卫;南至沽头,地降百十有六尺,置闸二十有一,而达于淮。
凡发山东及徐州、应天、镇江民三十万,蠲租一百一十万石有奇,二十旬而工成。
又奏浚沙河入马常泊,以益汶。
语详《河渠志》。
是年,帝复用工部侍郎张信言,使兴安伯徐亨、工部侍郎蒋廷瓚会金纯,浚祥符鱼王口至中滦下,复旧黄河道,以杀水势,使河不病漕,命礼兼董之。
八月还京师,论功第一,受上赏。
潘叔正亦赐衣钞。
明年,以御史许堪言卫河水患,命礼往经画。
礼请自魏家湾开支河二,泄水入土河,复自德州西北开支河一,泄水入旧黄河,使至海丰大沽河入海。
帝命俟秋成后为之。
礼还言:"海运经历险阻,每岁船辄损败,有漂没者。 有司修补,迫于期限,多科敛为民病,而船亦不坚。 计海船一艘,用百人而运千石,其费可办河船容二百石者二十,船用十人,可运四千石。 以此而论,利病较然。 请拨镇江、凤阳、淮安、扬州及衮州粮,合百万石,从河运给北京。 其海道则三岁两运。"
已而平江伯陈瑄治江、淮间诸河功,亦相继告竣。
于是河运大便利,漕粟益多。
十三年遂罢海运。
初,帝将营北京,命礼取材川蜀。
礼伐山通道,奏言:"得大木数株,皆寻丈。 一夕,自出谷中抵江上,声如雷,不偃一草。"
朝廷以为瑞。
及河工成,复以采木入蜀。
十六年命治狱江西。
明年造番舟。
自蜀召还,以老疾免朝参,有奏事令侍郎代。
二十年七月卒于官。
礼性刚,驭下严急,故易集事,以是亦不为人所亲。
卒之日,家无余财。
洪熙改元,礼部尚书吕震请予葬祭如制。
弘治中,主事王宠始请立祠。
诏祀之南旺湖上,以金纯、周长配。
隆庆六年赠礼太子太保。
蔺芳,夏县人。
洪武中举孝廉。
累迁刑部郎中。
永乐中,出为吉安知府。
宽厚廉洁,民甚德之。
吉水民诣阙言县有银矿,遣使覆视。
父老遮芳诉曰:"闻宋季尝有言此者,卒以妄得罪。 今皆树艺地,安所得银矿?"芳诘告者,知其诬。
狱具,同官不敢署名,芳请独任之。
奏上,帝曰:"吾固知妄也。"
得寝。
已,坐事谪办事官,从宋礼治会通河,复为工部都水主事。
十年,河决阳武,灌中牟、祥符、尉氏,遣芳按视。
芳言:"中盐堤当暴流之冲,请加筑塞。"
又言:"自中滦分导河流,使由故道北入海,诚万世利。"
又言:"新筑岸埽,止用草索,不能坚久。 宜编木成大囷,贯桩其中,实以瓦石,复以木横贯桩表,牵筑堤上,则杀水固堤之长策也。"
诏悉从之。
其后筑堤者遵用其法。
以宋礼荐,擢工部右侍郎。
亡何,行太仆卿杨砥言:"吴桥、东光、兴济、交河及天津屯田,雨水决堤伤稼。 乞开德州良店东南黄河故道,以分水势。"
复命芳往治之。
所经郡邑,有不便民者辄疏以闻。
事竣还。
十五年十一月卒于官。
芳自奉约,布衣蔬食。
事母至孝。
母甚贤。
芳所治事,暮必告母。
有不当,辄加教诫。
芳受命唯谨,由是为良吏云。
陈瑄,字彦纯,合肥人。
父闻,以义兵千户归太祖,累官都指挥同知。
瑄代父职。
父坐事戍辽阳,瑄伏阙请代,诏并原其父子。
瑄少从大将军幕,以射雁见称。
屡从征南番,又征越巂,讨建昌叛番月鲁帖木儿,逾梁山,平天星寨,破宁番诸蛮。
复征盐井,进攻卜木瓦寨。
贼炽甚。
瑄将中军,贼围之数重。
瑄下马射,伤足,裹创战。
自巳至酉,全师还。
又从征贾哈剌,以奇兵涉打冲河,得间道,作浮梁渡军。
既渡,撤梁,示士卒不返,连战破贼。
又会云南兵征百夷有功,迁四川行都司都指挥同知。
建文末,迁右军都督佥事。
燕兵逼,命总舟师防江上。
燕兵至浦口,瑄以舟师迎降,成祖遂渡江。
既即位,封平江伯,食禄一千石,赐诰券,世袭指挥使。
永乐元年命瑄充总兵官,总督海运,输粟四十九万余石,饷北京及辽东。
遂建百万仓于直沽,城天津卫。
先是,漕舟行海上,岛人畏漕卒,多闭匿。
瑄招令互市,平其直,人交便之。
运舟还,会倭寇沙门岛。
瑄追击至金州白山岛,焚其舟殆尽。
九年命与丰城侯李彬统浙、闽兵捕海寇。
海溢堤圮,自海门至盐城凡百三十里。
命瑄以四十万卒筑治之,为捍潮堤万八千余丈。
明年,瑄言:"嘉定濒海地,江流冲会。 海舟停泊于此,无高山大陵可依。 请于青浦筑土山,方百丈,高三十余丈,立堠表识。"
既成,赐名宝山,帝亲为文记之。
宋礼既治会通河成,朝廷议罢海运,仍以瑄董漕运。
议造浅船二千余艘,初运二百万石,浸至五百万石,国用以饶。
时江南漕舟抵淮安,率陆运过坝,逾淮达清河,劳费其钜。
十三年,瑄用故老言,自淮安城西管家湖,凿渠二十里,为清江浦,导湖水入淮,筑四闸以时宣泄。
又缘湖十里筑堤引舟,由是漕舟直达于河,省费不訾。
其后复浚徐州至济宁河。
又以吕梁洪险恶,于西别凿一渠,置二闸,蓄水通漕。
又筑沛县刁阳湖、济宁南旺湖长堤,开泰州白塔河通大江。
又筑高邮湖堤,于堤内凿渠四十里,避风涛之险。
又自淮至临清,相水势置闸四十有七,作常盈仓四十区于淮上,及徐州、临清、通州皆置仓,便转输。
虑漕舟胶浅,自淮至通州置舍五百六十八,舍置卒,导舟避浅。
复缘河堤凿井树木,以便行人。
凡所规画,精密宏远,身理漕河者三十年,举无遗策。
仁宗即位之九月,瑄上疏陈七事。
一曰南京国家根本,乞严守备。
二曰推举宜核实,无循资格,选朝臣公正者分巡天下。
三曰天下岁运粮饷,湖广、江西、浙江及苏、松诸府并去北京远,往复逾年,上逋公租,下妨农事。
乞令转至淮、徐等处,别令官军接运至京。
又快船、马船所载不过五六十石,每船官军足用,有司添差军民递送,拘集听候,至有冻馁,请革罢。
四曰教职多非其人,乞考不职者黜之,选俊秀补生员,而军中子弟亦令入学。
五曰军伍窜亡,乞核其老疾者,以子弟代,逃亡者追补,户绝者验除。
六曰开平等处,边防要地,兵食虚乏,乞选练锐士,屯守兼务。
七曰漕运官军,每岁北上,归即修船,勤苦终年。
该卫所又于其隙,杂役以重困之,乞加禁绝。
帝览奏曰:"瑄言皆当。"
令所司速行。
遂降敕奖谕,寻赐券,世袭平江伯。
宣宗即位,命守淮安,督漕运如故。
宣德四年言:"济宁以北,自长沟至枣林淤塞,计用十二万人疏浚,半月可成。"
帝念瑄久劳,命尚书黄福往同经理。
六年,瑄言:"岁运粮用军十二万人,频年劳苦。 乞于苏、松诸郡及江西、浙江、湖广别佥民丁,又于军多卫所佥军,通为二十四万人,分番迭运。 又江南之民,运粮赴临清、淮安、徐州,往返一年,失误农业,而湖广、江西、浙江及苏、松、安庆军士,每岁以空舟赴淮安载粮。 若令江南民拨粮与附近卫所,官军运载至京,量给耗米及道里费,则军民交便。"
帝命黄福及侍郎王佐议行之。
更民运为兑运,自此始也。
八年十月卒于官,年六十有九。
追封平江侯,赠太保,谥恭襄。
初,瑄以浚河有德于民,民立祠清河县。
正统中,命有司春秋致祭。
孙豫,字立卿,读书修谨。
正统末,福建沙县贼起,以副总兵从宁阳侯陈懋分道讨平之,进封侯。
也先入犯,出镇临清,建城堡,练兵抚民,安静不扰。
明年召还,父老诣阙请留。
从之。
景泰五年,山东饥,奉诏振恤。
寻守备南京。
天顺元年召还,益岁禄百石。
七年卒。
赠黟国公,谥庄敏。
子锐嗣伯。
成化初,分典三千营及团营。
寻佩平蛮将军印,总制两广。
移镇淮阳,总督漕运。
建淮河口石闸及济宁分水南北二闸。
筑堤疏泉,修举废坠。
总漕十四年,章数十上。
日本贡使买民男女数人以归,道淮安。
锐留不遣,赎还其家。
淮、扬饥疫,煮糜施药,多所存济。
弘治六年,河决张秋,奉敕塞治。
还,增禄二百石,累加太傅兼太子太傅。
十三年,火筛寇大同,锐以总兵官佩将军印往援。
既至,拥兵自守,为给事中御史所劾,夺禄闲住。
其年卒。
子熊嗣。
正德三年出督漕运。
刘瑾索金钱,熊不应,衔之。
坐事,逮下诏狱,谪戍海南卫,夺诰券。
熊故黩货,在淮南颇殃民。
虽为瑾构陷,人无惜之者。
瑾诛,赦还复爵。
卒,无子。
再从子圭嗣。
以荐出镇两广。
封川寇起,圭督诸将往讨,擒其魁,俘斩数千,加太子太保。
复平柳庆及贺连山贼,加太保,廕一子。
安南范子仪等寇钦、廉,黎岐贼寇琼厓,相犄角。
圭移文安南,晓以利害,使缚子仪,而急出兵攻黎岐,败走之。
论功,复廕一子,加岁禄四十石。
圭能与士卒同甘苦,闻贼所在,辄擐甲先登。
深箐绝壑,冲冒瘴毒,无所避,以故所向克捷。
在粤且十年,歼诸小贼不可胜数。
召还,掌后军府。
圭妻仇氏,咸宁侯鸾女弟也。
圭深嫉鸾,鸾数短圭于世宗,几得罪。
鸾败,帝益重圭,命总京营兵。
寇入紫荆关,圭请出战,营于卢沟,寇退而止。
明年,寇复入古北口,或议列营九门为备,圭以徒示弱无益,寇亦寻退。
董筑京师外城,加太子太傅。
卒,赠太傅,谥武襄。
子王谟嗣。
佥书后军,出镇两广。
贼张琏反,屠掠数郡。
王谟会提督张臬讨平之,擒斩三万余。
论功加太子太保,廕一子。
万历中出镇淮安,总漕运,入掌前军府事。
卒,赠少保,谥武靖。
传至明亡,爵绝。
王瑜,字廷器,山阳人。
以总旗隶赵王府。
永乐末,常山护卫指挥孟贤等与宦官黄俨结,谋弑帝,废太子而立赵王。
其党高正者,瑜舅也,密告瑜。
瑜大惊曰:"奈何为此族灭计。"
垂涕谏,不听。
正惧谋泄,将杀瑜,瑜遂诣阙告变。
按治有验,贤等尽伏诛,而授瑜辽海卫千户。
仁宗即位,擢锦衣卫指挥同知,厚赐之,并戒同官,事必白瑜乃行。
瑜持大体,不为苛细,廷中称其贤。
宣德八年进都指挥佥事,充左副总兵,代陈瑄镇淮安,董漕运,累进左军都督佥事。
淮安,瑜故乡也,人以为荣。
在淮数年,守瑄成法不变,有善政。
民有亲在与弟讼产者。
瑜曰:"讼弟不友,无亲不孝。"
杖而斥之。
又有负金不能偿,至翁婿兄弟相讼者。
瑜曰:"奈何以财故伤恩!"即代偿,劝其敦睦。
二卒盗败舟一板,有司以盗官物,坐卒死。
瑜曰:"两卒之命,抵败舟一板耶?"竟得末减。
岁凶,发官廪以振。
然性好货,为英宗切责,而前所发不轨事有枉者。
正统四年,议事入京。
得疾,束两手如高悬状,号救求解而卒。
周忱,字恂如,吉水人。
永乐二年进士。
选庶吉士。
明年,成祖择其中二十八人,令进学文渊阁。
忱自陈年少乞预。
帝嘉其有志,许之。
寻擢刑部主事,进员外郎。
忱有经世才,浮沉郎署二十年,人无知者,独夏原吉奇之。
洪熙改元,稍迁越府长史。
宣德初,有荐为郡守者。
原吉曰:"此常调也,安足尽周君?"五年九月,帝以天下财赋多不理,而江南为甚,苏州一郡,积逋至八百万石,思得才力重臣往厘之。
乃用大学士杨荣荐,迁忱工部右侍郎,巡抚江南诸府,总督税粮。
始至,召父老问逋税故。
皆言豪户不肯加耗,并征之细民,民贫逃亡,而税额益缺。
忱乃创为平米法,令出耗必均。
又请敕工部颁铁斛,下诸县准式,革粮长之大入小出者。
旧例,粮长正副三人,以七月赴南京户部领勘合。
既毕,复赍送部。
往反资费,皆科敛充之。
忱止设正副各一人,循环赴领。
讫事,有司类收上之部。
民大便。
忱见诸县收粮无团局,粮长即家贮之,曰:"此致逋之由也。"
遂令诸县于水次置囤,囤设粮头、囤户各一人,名"辖收"。
至六七万石以上,始立粮长一人总之,名"总收"。
民持贴赴囤,官为监纳,粮长但奉期会而已。
置拨运、纲运二簿。
拨运记支拨起运之数,预计所运京师、通州诸仓耗,以次定支。
纲运听其填注剥浅诸费,归以偿之。
支拨羡余,存贮在仓,曰"余米"。
次年余多则加六征,又次年加五征。
初,太祖平吴,尽籍其功臣子弟庄田入官,后恶富民豪并,坐罪没入田产,皆谓之官田。
按其家租籍征之,故苏赋比他府独重。
官民田租共二百七十七万石,而官田之租乃至二百六十二万石,民不能堪。
时宣宗屡下诏减官田租,忱乃与知府况锺曲算累月,减至七十二万余石,他府以次减,民始少苏。
七年,江南大稔,诏令诸府县以官钞平籴备振贷,苏州遂得米二十九万石。
故时公侯禄米、军官月俸皆支于南户部。
苏、松民转输南京者,石加费六斗。
忱奏令就各府支给,与船价米一斗,所余五斗,通计米四十万石有奇,并官钞所籴,共得米七十万余石,遂置仓贮之,名曰"济农"。
振贷之外,岁有余羡。
凡纲运、风漂、盗夺者,皆借给于此,秋成,抵数还官。
其修圩、筑岸、开河、浚湖所支口粮,不责偿。
耕者借贷,必验中下事力及田多寡给之,秋与粮并赋,凶岁再振。
其奸顽不偿者,后不复给。
定为条约以闻。
帝嘉奖之。
终忱在任,江南数大郡,小民不知凶荒,两税未尝逋负,忱之力也。
时漕运,军民相半。
军船给之官,民则僦舟,加以杂耗,率三石致一石,往复经年失农业。
忱与平江伯陈瑄议,民运至淮安或瓜洲水次交兑,漕军运抵通州。
淮安石加五斗,瓜洲又益五升。
其附近并南京军未过江者,即仓交兑,加与过江米二斗。
衬垫芦席,与折米五合。
兑军或后期阻风,则令州县支赢米。
设CC于瓜洲水次,迁米贮之,量支余米给守者。
由是漕费大省。
民间马草岁运两京,劳费不訾。
忱请每束折银三分,南京则轻赍即地买纳。
京师百官月俸,皆持俸帖赴领南京。
米贱时,俸贴七八石,仅易银一两。
忱请检重额官田、极贫下户两税,准折纳金花银,每两当米四石,解京兑俸,民出甚少,而官俸常足。
嘉定、昆山诸县岁纳布,疋重三斤抵粮一石。
比解,以缕粗见斥者十八九。
忱言:"布缕细必轻,然价益高。 今既贵重,势不容细。 乞自今不拘轻重,务取长广如式。"
从之。
各郡驿马及一切供帐,旧皆领于马头。
有耗损,则马头横科补买。
忱令田亩出米升九合,与秋粮俱征,验马上中下直给米。
正统初,淮、扬灾,盐课亏,敕忱巡视。
奏令苏州诸府,拨余米一二万石连扬州盐场,听抵明年田租,灶户得纳盐给米。
时米贵盐贱,官得积盐,民得食米,公私大济。
寻敕兼理松江盐课。
华亭、上海二县逋课至六十三万余引,灶丁逃亡。
忱谓田赋宜养农夫,盐课宜养灶丁。
因上便宜四事,命速行之。
忱为节灶户运耗,得米三万二千余石。
亦仿济农仓法,置赡盐仓,益补逃亡缺额。
由是盐课大殖。
浙江当造海船五十艘,下忱计度。
忱召问都匠,言一艘须米千石。
忱以成大事不宜惜费,第减二十石,奏于朝,竟得报可。
以九载秩满,进左侍郎。
六年命兼理湖州、嘉兴二府税粮,又命同刑科都给事中郭瑾录南京刑狱。
忱素乐易。
先是,大理卿胡为巡抚,用法严。
忱一切治以简易,告讦者辄不省。
或面讦忱:"公不及胡公。"
忱笑曰:"胡卿敕旨,在祛除民害;朝廷命我,但云安抚军民。 委寄正不同耳。"
既久任江南,与吏民相习若家人父子。
每行村落,屏去驺从,与农夫饷妇相对,从容问所疾苦,为之商略处置。
其驭下也,虽卑官冗吏,悉开心访纳。
遇长吏有能,如况锺及松江知府赵豫、常州知府莫愚、同知赵泰辈,则推心与咨画,务尽其长,故事无不举。
常诣松江相视水利,见嘉定、上海间,沿江生茂草,多淤流,乃浚其上流,使昆山、顾浦诸所水迅流驶下,壅遂尽涤。
暇时以匹马往来江上,见者不知其为巡抚也。
历宣德、正统二十年间,朝廷委任益专。
两遭亲丧,皆起复视事。
忱以此益发舒,见利害必言,言无不听。
初,欲减松江官田额,依民田起科。
户部郭资、胡濙奏其变乱成法,请罪之,宣宗切责资等。
忱尝言:"吴淞江畔有沙涂柴场百五十顷,水草茂盛,虫蜢多生其中。 请募民开垦,可以足国课,消虫灾。"
又言:"丹徒、丹阳二县田没入江者,赋尚未除。 国初蠲税之家,其田多并于富室,宜征其租,没于江者除之,则额不亏而贫富均。 无锡官田赋白米太重,请改征租米。"
悉报可。
其因灾荒请蠲贷,及所陈他利病无算。
小者用便宜行之,无所顾虑。
久之见财赋充溢,益务广大。
修葺廨舍学校、先贤祠墓、桥梁道路,及崇饰寺观,赠遗中朝官,资饷过客,无稍吝惜。
胥吏渔蠹其中,亦不甚訾省。
以故屡召人言。
九年,给事中李素等劾忱妄意变更,专擅科敛。
忱上章自诉。
帝以余米既为公用,置不问。
先是,奸民尹崇礼欲挠忱法,奏忱不当多征耗米,请究问仓库主者,忱因罢前法。
既而两税复逋,民无所赖,咸称不便。
忱乃奏按崇礼罪,举行前法如故。
再以九载满,进户部尚书。
寻以江西人不得官户部,乃改工部,仍巡抚。
景泰元年,溧阳民彭守学复讦忱如崇礼言,户部遂请遣御史李鉴等往诸郡稽核。
明年又以给事中金达言,召忱还朝。
忱乃自陈:"臣未任事之先,诸郡税粮无岁不逋。 自臣莅任,设法刬弊,节省浮费,于是岁无逋租,更积赢羡。 凡向之公用所须、科取诸民者,悉于余米随时支给。 或振贷未还,遇赦宥免,或未估时值,低昂不一。 缘奉宣宗皇帝并太上皇敕谕,许臣便宜行事,以此支用不复具闻。 致守学讦奏,户部遣官追征,实臣出纳不谨,死有余罪。"
礼部尚书杨宁言:"妄费罪乃在忱,今估计余值,悉征于民间,至有弃家逃窜者,乞将正统以前者免追。"
诏许之,召鉴等还。
既而言官犹交章劾忱,请正其罪。
景帝素知忱贤,大臣亦多保持之,但令致仕。
然当时言理财者,无出忱右。
其治以爱民为本。
济农仓之设也,虽与民为期约,至时多不追取。
每岁征收毕,逾正月中旬,辄下檄放粮,曰:"此百姓纳与朝廷剩数,今还与百姓用之,努力种朝廷田,秋间又纳朝廷税也。"
其所弛张变通,皆可为后法。
诸府余米,数多至不可校,公私饶足,施及外郡。
景泰初,江北大饥,都御史王竑从忱贷米三万石。
忱为计至来年麦熟,以十万石畀之。
性机警。
钱谷钜万,一屈指无遗算。
尝阴为册记阴晴风雨。
或言某日江中遇风失米,忱言是日江中无风,其人惊服。
有奸民故乱其旧案尝之。
忱曰:"汝以某时就我决事,我为汝断理,敢相绐耶?"三殿重建,诏征牛胶万斤,为彩绘用。
忱适赴京,言库贮牛皮,岁久朽腐,请出煎胶,俟归市皮偿库。
土木之变,当国者议,欲焚通州仓,绝寇资。
忱适议事至,言仓米数百万,可充京军一岁饷,令自往取,则立尽,何至遂付煨烬。
顷之,诏趣造盔甲数百万。
忱计明盔浴铁工多,令且沃锡,数日毕办。
忱既被劾,帝命李敏代之,敕无轻易忱法。
然自是户部括所积余米为公赋,储备萧然。
其后吴大饥,道殣相望,课逋如故矣。
民益思忱不已,即生祠处处祀之。
景泰四年十月卒。
谥文襄。
况锺等自有传。
赞曰:宋礼、陈瑄治河通运道,为国家经久计,生民被泽无穷。
周忱治财赋,民不扰而廪有余羡。
此无他故,殚公心以体国,而才力足以济之。
诚异夫造端兴事,徼一时之功,智笼巧取,为科敛之术者也。
然河渠之利,世享其成,而忱之良法美意,未几而澌灭无余,民用重困。
岂非成功之有迹者易以循,而用法之因人者难其继哉。
虽然,见小利而乐纷更,不能不为当日之哓哓者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