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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章章句上"凡九章"
"万章者,万,姓;章,名。 孟子弟子也。 万章问舜孝,犹《论语》颜渊问仁,因以题其篇也。 "
[疏]正义曰:前篇论离娄之明,此篇论万章问孝,盖以明者当明其行,而行莫大於为孝。
今万章问孝,故以"万章"为此篇之题,以次於前篇矣。
此篇凡十八章,赵氏分为上下卷。
据此上卷,凡有九章而已。
一章言孝为百行之本,无物以先之,虽富有天下,而不能取悦其父母也。
二章言仁圣所存者大,舍小从大,达权之义,不告而娶,守正道也。
三章言仁人之心。
四章言孝莫大於严父,行莫大於蒸蒸。
五章言德合於天,则天爵归之,行归於仁,则天下与之。
六章言义於人,则四海宅心,守正不足,则圣位莫保者也。
七章言贤达之理世务,推政以济时物,守己直行,不枉道以取容。
八章言君子大居正位,以礼进退,屈伸达节,不违贞信。
九章言君子时行则行,时舍则舍,故能显君明道,不为苟合。
其余九章,分在下卷,各有说焉。
○注"万章"至"篇也"。
○正义曰:万章,孟子弟子,已说在叙段。
云:"《论语》颜渊问仁"者,盖《论语》第十二篇,首颜渊问为仁,孔子曰:"克己复礼为仁。"
因以"颜渊"目其篇,盖其文也。
《孟子》於此则而象之尔。
万章问曰:"舜往于田,号泣于天,何为其号泣也?""问舜往至于田,何为号泣也?谓耕于历山之时然也。 "孟子曰:"怨慕也。"
"言舜自怨遭父母见恶之厄而思慕也。 "万章曰:"父母爱之,喜而不忘。 父母恶之,劳而不怨。 然则舜怨乎?""言孝法当不怨,如是舜何故怨?"曰:"长息问於公明高曰:‘舜往于田,则吾既得闻命矣。 号泣于天、于父母则吾不知也。 ’公明高曰:‘是非尔所知也。 ’"长息,公明高弟子。 公明高,曾子弟子。 天,秋天也。 幽阴气也,故诉于天。 高非息之问不得其义,故曰非尔所知也已。 "夫公明高以孝子之心为不若是恝。 "恝,无愁之貌。 孟子以万章之问,难自距之,故为言高、息之问对如此。 夫公明高以为孝子不得意於父母,自当怨悲,岂可恝恝然无忧哉。 因以万章具陈其意耳。 "‘我竭力耕田,共为子职而已矣。 父母之不我爱,於我何哉?’"我共人子之事,而父母不我爱,於我之身独有何罪哉?自求责於己而悲感焉。 "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百官牛羊仓廪备,以事舜於畎亩之中。 "帝,尧也。 尧使九子事舜以为师,以二女妻舜,百官致牛羊仓廪,致粟米之饩,备具馈礼,以奉事舜於畎亩之中。 由是遂赐舜以仓廪牛羊,使得自有之。 《尧典》曰:“厘降二女",不见九男。 孟子时,《尚书》凡百二十篇,逸书有《舜典》之《叙》,亡失其文。 孟子诸所言舜事,皆《舜典》逸书所载。 独丹朱以胤嗣之子,臣下以距尧求禅,其余八庶无事,故不见於《尧典》。 犹晋献公之子九人,五人以事见於《春秋》,其余四子亦不复见於经。 "天下之士多就之者,帝将胥天下而迁之焉;为不顺於父母,如穷人无所归。
"天下之善士,多就舜而悦之。 胥,须也。 尧须天下悉治,将迁位而禅之。 顺,爱也。 为不爱於父母,其为忧愁,若困穷之人无所归往也。 "天下之士悦之,人之所欲也,"欲,贪也。 "而不足以解忧。
好色,人之所欲,妻帝之二女,而不足以解忧;富,人之所欲,富有天下,而不足以解忧;贵,人之所欲,贵为天子,而不足以解忧。
人悦之、好色、富、贵,无足以解忧者,惟顺於父母可以解忧。
"言为人所悦,将见禅为天子,皆不足以解忧,独见爱於父母为可以解己之忧。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於君则热中。
"慕,思慕也。 人少,年少也。 艾,美好也。 不得於君,失意於君也。 热中,心热恐惧也。 是乃人之情。 "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於大舜见之矣。”
"大孝之人,终身慕父母。 巷老莱子七十而慕,衣五采之衣,为婴儿匍匐於父母前也。 我於大舜见五十而尚慕父母。 《书》曰:"舜生三十征庸,三十在位。" 在位时尚慕,故言五十也。 "
[疏]"万章问舜往于田"至"予於大舜见之矣"。
○正义曰:此章指言夫孝,百行之本,无物以先之,虽富有天下,而不能取悦於其父母,莫有可也。
孝道明著则六合归仁矣。
"万章问曰:舜往于田,号泣于天,何为其号泣也"者,万章问孟子,谓舜往耕于田,乃号泣于天,是何为其号泣於此也?天,秋天之号也,以其情主乎悯也,《尔雅》曰"秋曰天"是也。
"孟子曰:怨慕也",孟子答之曰:舜所以号泣于田者,自怨遭父母之恶而思慕之也。
"万章曰:父母爱之"至"怨乎",万章又曰:父母以慈爱爱息其子,子则当喜悦而不敢忘其父母之所爱;父母恶之,其子亦当勤劳奉事之而不可怨恨父母。
今舜若是,则舜诚有怨恨父母乎?"曰:长息问於公明高"至"是非尔所知也",孟子难以自为言拒之,乃托以长息问公明高之言而答也。
言长息常问公明高曰:舜往于田,则我既以得闻教命矣,号泣于天,则我不能知也,故问之。
公明高乃答之曰:此非尔所能知者也。
以其所问不得其义,故答之此也。
"夫公明高以孝子之心为不若是恝"至"於我何哉"者,孟子又言夫公明高以谓孝子之心,有不得意於父母,为不若此恝恝然而无忧也,以其有不得父母意,故有是怨也。
其舜必谓我竭尽其力而耕作田业,以供为子之事,以奉养父母,而父母今反不我爱恤,诚於我有何罪哉?故自求责於己,而号泣怨慕也。
"帝使其子九男二女"至"予於大舜见之矣"。
孟子至此,乃继其言而答万章,言舜尧帝使其子九男与二女,兼百官及牛羊仓廪皆备具,以事舜於畎亩之中。
天下之善士多就归舜而悦之者,尧帝又将须以天下而迁位让之,其舜尚以有不得爱於父母,其亦忧愁,若穷困苦极之人无所归告者矣。
且天下之善士悦而就之,是人之所皆欲也,而尚不足以解舜之忧。
好色之女,是人之所皆欲者也,妻以尧帝之二女,而尚亦不足以解舜之忧。
富是人之所皆欲者也,而尧以百官牛羊仓廪备以事之,而尚亦不足以解舜之忧。
贵是人之所皆欲者也,而尧将以天下迁而让之而为天子,尚亦更不足以解其忧。
凡以人悦之、好色、富、贵此数者,皆无足以解舜之忧,惟得於父母然后可以解其忧。
夫人少小之时则知思慕父母,及长知好其女色则思慕其少艾,有妻子则思慕其妻子,至於为仕则思慕其君,如不得遇於君,则热中心而恐惧之也,是则人之常情如此。
如为大孝者,则终身思慕父母而不忘也。
然则孟子言至於五十之岁者而思慕父母而不敢忘者,我於大舜见之矣。
故历以此答其万章之问。
○注"耕于历山"。
○正义曰:上卷首章已说详矣。
○注"尧典"至"不复见"。
○正义曰:云"《尧典》曰:厘降二女,不见九男。 惟丹朱胤嗣之子,臣下以距尧求禅,其余八庶无事,故不见",二女,即娥皇、女英是也。
案《尚书。
尧典》:”放齐曰:‘胤子朱,启明。
’帝曰:‘吁,へ讼,可乎?’”孔安国云:"胤,国名。 子,爵。 朱,胤子之名也。"
《益稷》云:"无若丹朱傲。"
孔注云:"丹朱,尧之子。"
是尧九子,但见丹朱一人矣。
其余八子,亦未详,以其经传无见为云。
如晋献公九人,以事见於《春秋》,余四子亦不所见者。
按鲁庄公二十八年《左传》云:晋献公娶于贾,无子。
於齐姜,生秦穆夫人及大子申生。
又娶二女於戎,大戎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
晋伐骊戎,骊戎男女以骊姬。
归,生奚齐。
其娣生卓子。
凡此九人,但见其此,即此五人是也。
云"献公有九人",按《史记。
世家》云"献公有子九人,而太子申生、重耳、夷吾皆有贤行",以此则知献公有子九人而已。
其余四者,亦以经传无见焉。
○注"慕,思慕"至"人之情"。
正义曰:云"少,年少也。 艾,美好也"者,盖世之传《孟子》者,以少女为少艾也。
按《说文》云:"艾,老也,长也。"
又按《礼记》云:"五十曰艾。"
是则艾诚老长之称也,谓之少艾,安可乎?是则云艾、美好也者,又不知何据为之误也。
殆亦未可知。
○注"老莱子七十而慕"至"《书》曰:舜生三十征庸,三十在位"。
正义曰:云老莱子者,按《高士传》云:"老莱子,楚人,少以孝行,养亲极甘脆,年七十,父母犹存,莱子服荆兰之衣,为婴儿戏亲前,言不称老,为亲取食上堂,足跌而偃,因为婴儿啼,诚至发中。 楚室方乱,乃隐耕於蒙山之阳,著书号《莱子》,莫知所终。"
又云老莱著五采五色斑斓之衣,出《列女传》,文今不载。
万章问曰:"《诗》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 ’信斯言也,宜莫如舜。 舜之不告而娶,何也?""《诗。 齐风。 南山》之篇。 言娶妻之礼,必告父母。 舜合信此诗之言,何为违礼,不告而娶也?"孟子曰:"告则不得娶。 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 如告,则废人之大伦以怼父母,是以不告也。"
"舜父顽母へ,常欲害舜。 告则不听其娶,是废人之大伦,以怨怼於父母也。 "万章曰:"舜之不告而娶,则吾既得闻命矣。 帝之妻舜而不告,何也?""礼,娶须五礼,父母先答以辞,是相告也。 帝,谓尧。 何不告舜父母?"曰:"帝亦知告焉则不得妻也。"
"帝尧知舜大孝,父母止之,舜不敢违,则不得妻之,故亦不告也。 "万章曰:"父母使舜完廪,捐阶,瞽瞍焚廪。 使浚井,出,从而扌之。 "完,治。 廪,仓。 阶,梯也。 使舜登廪屋,而捐去其阶,焚烧其廪也。 一说捐阶,舜即旋从阶下,瞽瞍不知其已下,故焚廪也。 使舜浚井,舜入而即出,瞽瞍不知其已出,从而盖扌其井,以为舜死矣。 "象曰:‘谟盖都君,咸我绩。 "象,舜异母弟也。 谟,谋。 盖,覆也。 都,於也。 君,舜也,舜有牛羊仓廪之奉,故谓之君。 咸,皆。 绩,功也。 象言谋覆於君而杀之者,皆我之功。 欲与父母分舜之有,取其善者,故引为己之功也。 "牛羊,父母;仓廪,父母。 "欲以牛羊、仓廪与其父母。 "干戈,朕;琴,朕;氐,朕;二嫂,使治朕栖。 ’"干,。 戈,戟也。 琴,舜所弹五弦琴也。 氐,雕弓也,天子曰雕弓,尧禅舜天下,故赐之雕弓,尧禅舜天下,故赐之雕也。 栖,床也。 二嫂:娥皇、女英。 使治床,欲以为妻也。 "象往人舜宫,舜在床琴,象曰:‘郁陶思君尔。 ’忸怩。 "象见舜生,在床鼓琴,愕然,反辞曰:我郁陶思君,故来。 尔,辞也。 忸怩而惭,是其情也。 "舜曰:‘唯兹臣庶,汝其于予治。 ’"兹,此也。 象素憎舜,不至其宫也,故舜见来而喜曰:惟念此臣众,汝故助我治事。 "不识舜不知象之将杀己与?""万章言我不知舜不知象之将杀己与?何为好言顺辞以答象也。 "曰:"奚而不知也?象忧亦忧,象喜亦喜。"
"奚,何也。 孟子曰:舜何为不知象恶己也?仁人爱其弟,忧喜随之。 象方言思君,故以顺辞答之。 "曰:"然则舜伪喜者与?""诈伪也。 万章言如是则为舜行至诚,而诈喜以悦人矣。 "曰:"否!昔者有馈生鱼於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 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攸然而逝。 ’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孟子言否,云舜不诈喜也。 因为说子产以喻之。 子产,郑子国之子公孙侨,大贤人也。 校人,生池沼小吏也。 圉圉,鱼在水羸劣之貌。 洋洋,舒缓摇尾之貌。 攸然,迅走水趣深处也。 故曰得其所哉。 重言之者,嘉得鱼之志也。 "校人出,曰:‘孰谓子产智?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 彼以爱兄之道来,故诚信而喜之,奚伪焉?""方,类也。 君子可以事类欺,故子产不知校人之食其鱼。 象以其爱兄之道来问舜,是亦其类也。 故诚信之而喜,何为伪喜也?"
[疏]"万章问曰"至"奚伪焉"。
○正义曰:此章指言仁圣所存者大,舍小从大,达权之义也,不告而娶,守正道也。
"万章问曰"至"何也"者,万章问孟子,言《齐风。
南山》之诗有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如信此诗之言,宜莫如舜信之,今舜乃不告父母而娶,是如之何也?"孟子曰"至"是以不告也",孟子答之,曰:舜如告父母,则不得娶之也,男女居室,是人之大伦者也,如告之,则舜必不得娶也,不得娶,是废人之大伦,以致怨怼於父母也。
是以舜为此所以不告父母而娶也。
"万章曰"至"何也"者,万章又问孟子,言舜之不告而娶,则我既已得闻教命矣,然尧帝而以二女妻於舜,而不告舜父母,是如之何也?故以此问之。
妻者,以女嫁人谓之妻也。
"曰:帝亦知告焉则不得妻也",孟子又答之曰:帝尧亦知告舜父母,则舜父母止之,则不得以妻之也。
"万章曰"至"不知象之将杀己与",万章又问孟子,言舜之父母使舜完治仓廪,舜既登仓廪,即捐梯而下,瞽瞍不知已下,乃焚廪,欲因此以烧杀其舜;又使舜深浚其井,舜既浚井,即反出之,瞽瞍不知已出,又欲从而掩之,以溺杀其舜。
其舜有弟名象,乃曰:谋扌盖而杀都君者,皆我之功也。
都君,即象称舜也。
然谓之都君者,盖以舜在侧微之时,渔雷泽,一年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故以此遂因为之都君矣。
注曰:"都,於也",其说亦通。
又曰:牛羊与父母,仓廪与父母,干戈留我,琴亦留我,氐亦留我,二嫂使治我之床以为我妻。
欲与父母分此,故先设言为谟盖都君者,咸我绩耳。
於是象遂往入舜之宫,遇舜又在床而鼓五弦之琴,愕然反其辞曰:我气闭积思意君,故来此。
遂忸怩其颜,而乃惭耻形於面容也,以其恐舜知已谋其二嫂故也。
"舜曰:惟兹臣庶,汝其于予治",是舜见象素不来至其宫,遂见至宫,乃曰:"念此臣之众,汝其来助我治耳。 如此,故万章乃问孟子,言舜帝不知其弟象之将欲杀其己与?故以此好言而答其象也。 “曰:奚而不知也,象忧亦忧,象喜亦喜",孟子又言舜何为而不知象谋杀己也?以其仁人爱其弟,故象忧亦忧,象喜亦喜,故以好言答之也。
曰:然则舜伪为喜以悦人者与?"曰否"至"奚伪焉",孟子又答之曰:舜非伪喜以悦人者矣,又引以子产有馈生鱼事而证之。
言往者有人馈赐生鱼於郑之子产,子产受之,乃使主池沼之吏曰校人者畜养於池。
校人烹煮而食之,遂反归命告於子产曰:我始初放之於池,则鱼尚羸乏圉圉然於水而未游,少顷则洋洋然舒缓摇尾,而走趣於深处。
子产信之以为然,乃曰此鱼是得其所养哉。
故重言之,乃叹鱼之得志於水甚快然也。
其校人乃出而与人曰:谁谓子产为智者,有知於人?予既烹煮而食其鱼,子产乃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如此,孟子故於此言,故君子者可欺伪以其方类,难诬罔全以非其道也。
彼象谓以郁陶思君,是以爱兄之道来至於宫,是以但欺以其方类也,故舜遂必以诚深信之而喜其来,故以好辞答之矣,何为以舜为伪喜者焉。
言舜不伪也,亦若校人欺子产之谓,故子产亦必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耳。
所谓方类者,以其在疑似之间故也。
○注"完,治"至"为死矣"。
○正义曰:云捐去其阶焚舜之说,不若旋阶之说通也。
按《史记》云:瞽瞍欲杀舜,使舜上涂廪,瞽瞍从下纵火焚廪,舜乃以两笠自而下去,得不死。
后瞽瞍又使舜穿井为匿空旁出,舜既入深,瞽瞍与象共下土实井,舜从匿空旁出去,瞽瞍与象喜,以为舜死矣。
象曰:本谋者,象之谋也。
象於是与父母分,於是曰:"舜妻尧二女与琴,象取之,牛羊仓廪事父母。 象乃止舜宫居,鼓其琴,舜往见之,象愕不怿曰:我思舜,正郁陶。 舜曰:然尔其庶。 舜复事瞽瞍,爱弟弥谨。 凡此亦其事也。 以《史记》观之,则捐阶之说,是此之文也。 大抵学者不可执此以为深然也,当以意喻,默然有自判之论可矣。 ○注“干戈戟也"至"妻也"。
○正义曰:云"干,也"者,按孔安国云"干,也",《周礼》掌五兵五,郑玄"五,干橹之属"。
云"戈戟也"者,《礼图》云:戈,今之勾戟,或谓之鸡鸣,或之拥颈内谓胡,以内接秘者也。
长四寸,胡六寸。
疏云:胡子横插,微邪向上,不勾。
不勾,似罄之折杀也。
又云:戟,今之三锋戟也,内长四寸半,胡长六寸,以其与戈相类,故云戈戟也。
论其则别矣。
云"雕弓天子之弓"者,雕弓,漆赤弓也,《尚书》云:"彤弓,一彤矢百。"
孔安国云:"诸侯有大功,赐弓矢,然后专征伐,彤弓,所以讲德习射,藏示子孙。"
《周礼。
司弓》云:"天子之弓合九而成规,诸侯之弓合七而成规,大夫合五而成规,士合三而成规。"
是其等也。
云"五弦琴"者,《史记》云"舜弹五弦之琴"是矣。
云栖床者,盖取类於禽栖故也。
以其床则主木而言,栖则主栖而言,二女即娥皇、女英是也。
○注"郑子国之子公孙侨"者。
○正义曰:按《左传》云:子产,穆公之孙,公子发之子,名侨,公子之子曰公孙。
襄三十年执郑国之政,为郑大夫。
公子发,字子国。
公孙之子,以王父字为氏,据后而言,故称为国侨。
万章问曰:"象日以杀舜为事。 立为天子则放之,何也?""怪舜放之何故。 "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
"舜封象於有庳,或有人以为放之。 "万章曰:"舜流共工于幽州,放兜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 象至不仁,封之有庳,有庳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他人则诛之,在弟则封之。"
"舜诛四佞,以其恶也。 象恶亦甚,而封之,仁人用心当如是乎?罪在他人当诛之,在弟则封之。 "曰:"仁人之於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亲爱之而已矣。 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 封之有庳,富贵之也。 身为天子,弟为匹夫,可谓亲爱之乎?""孟子言仁人於弟,不问善恶,亲爱之而已。 封者欲使富贵耳。 身既已为天子,弟虽不仁,岂可为匹夫?""敢问或曰放者何谓也?""万章问放之意。 "曰:"象不得有为於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焉,故谓之放,岂得暴彼民哉!"象不得施教於其国,天子使吏代其治,而纳贡赋与之,比诸见放也。 有庳虽不得贤君,象亦不侵其民也。 "虽然,欲常常而见之,故源源而来,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 "虽不使象得豫政事,舜以兄弟之恩,欲常常见之无已,故源源而来,如流水之与源通。 不及贡者,不待朝贡诸侯常礼乃来也。 其间岁岁自至京师,谓若天子以政事接见有庳之君者,实亲亲之恩也。 "此之谓也。"
"此"常常"以下,皆《尚书》逸篇之辞。 孟子以告万章,言此乃象之谓也。 "
[疏]"万章问曰"至"此之谓也"。
○正义曰:此章指言恳诚于内者,则外发于事,仁人之心也。
象为无道极矣,友于之性,忘其悖逆,况其仁贤乎。
"万章问曰:象日以杀舜为事,立为天子,则放之,何也"者,万章问孟子,以谓象日日以谋杀舜为事,然舜既立为天子,则放象而不诛,如之何?"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孟子答之曰:是封象也,或人言放焉。
"万章曰"至"在弟则封之",万章又问舜流共工於幽州,放兜於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诛罪此四者,而天下於是咸服,此乃是诛戮其不仁者也。
然象傲极不仁,乃反封之於有庳之国,则有庳之国中人何罪也,仁人固肯如此乎?在他人之恶则诛戮焉,在弟则封之国,故曰仁人固如是乎?万章之意,以谓仁人必不肯如此也。
孔安国注《尚书》云:"共工象恭滔天,足以惑世,故流放之。 幽州北裔。 水中可居者曰洲。 兜党於共工,罪恶同。 崇山,南裔也。 三苗,国名,缙云氏之后,为诸侯,号饕餮。 三危,西裔。 鲧方命圮族,绩用不成。 羽山,东裔,在海中。"
按《史记》云:"共工,少氏不才子,天下谓之穷奇者也。 兜,帝鸿氏不才子,天下谓之混沌者也。 鲧,颛顼氏不才子,天下谓之饕餮者也。"
"曰:仁人之於弟也"至"可谓亲爱之乎",孟子又答之,曰:仁者之人於其弟也,不藏怒心,不隔宿怨,但亲爱之而已,所以亲之者,以欲其贵也;爱之者,以欲其富也。
今舜封象於有庳者,是所以富贵之也,如舜身自为天子,而使弟只为之匹夫,可谓为亲爱其弟者乎?有庳,国之名号也。
"敢问或曰放者何谓也",万章又问孟子:或人言放之者,是何所谓也?"曰:象不得有为於其国"至"此之谓也",孟子又答之曰:象之於庳,不得施政教於其国中,天子使吏代之以治其国,而纳天子之贡赋焉,故谓之为放也。
象岂得暴彼有庳之国民哉?以其使吏代之故也。
虽然,不使象得施政教,而舜以兄弟亲亲之恩,欲常常见之,故源源如水之流与源而通,不以朝贡之诸侯常礼乃来也。
其自至而见天子如天子,以政事接见於有庳之君也。
故孟子云是此之谓也。
○注云"自常常已下,皆《尚书》逸篇之辞"。
○正义曰:按《隋。
经籍志》,《尚书》逸篇出於齐、梁之间,考其篇目,似孔氏壁中书之残缺者,故附《尚书》之末,唐有三卷,徐邈为之注焉。
盖其文也。
咸丘蒙问曰:"语云:盛德之士,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 舜南面而立,尧帅诸侯北面而朝之,瞽瞍亦北面而朝之。 舜见瞽瞍,其容有蹙。 孔子曰:‘於斯时也,天下殆哉,岌岌乎。 ’不识此语诚然乎哉?""咸丘蒙,孟子弟子。 语者,谚语也。 言盛德之士,君不敢臣,父不敢子。 尧与瞽瞍皆臣事舜,其容有蹙不自安也。 孔子以为君、父为臣,岌岌乎不安貌也,故曰殆哉。 不知此语实然乎?"孟子曰:"否!"言不然也。 "此非君子之言,齐东野人之语也。 "东野,东作田野之人所言耳。 咸丘蒙,齐人也,故闻齐野人之言。 《书》曰“平秩东作",谓治农事也。 "尧老而舜摄也。
《尧典》曰:‘二十有八载,放勋乃徂落,百姓如丧考妣。
三年,四海遏密八音。
’"孟子言舜摄行事耳,未为天子也。 放勋,尧名。 徂落,死也。 如丧考妣,思之如父母也。 遏,止也。 密,无声也。 八音不作,哀思甚也。 "孔子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
’舜既为天子矣,又帅天下诸侯以为尧三年丧,是二天子矣。”
"日一,王一,言不得并也。 "咸丘蒙曰:"舜之不臣尧,则吾既得闻命矣。 "不以尧为臣也。 "《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而舜既为天子矣,敢问瞽瞍之非臣如何?""《诗。 小雅。 北山》之篇。 普,遍。 率,循也。 遍天下循土之滨,无有非王者之臣,而曰瞽瞍非臣如何也?"曰:"是诗也,非是之谓也。 劳於王事,而不得养父母也。 曰:‘此莫非王事,我独贤劳也。 ’"孟子言此诗非舜臣父之谓也。 诗言皆王臣也,何为独使我以贤才而劳苦,不得养父母乎?是以怨也。 "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 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如以辞而已矣,《云汉》之诗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遗。 ’信斯言也,是周无遗民也。 "文,诗之文章所引以兴事也。 辞,诗人所歌咏之辞。 志,诗人志所欲之事。 意,学者之心意也。 孟子言说诗者当本之,不可以文害其辞,文不显乃反显也。 不可以辞害其志,辞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遗",志在忧旱灾,民无孑然遗脱不遭旱灾者,非无民也。 人情不远,以己之意逆诗人之志,是为得其实矣。 王者有所不臣,不可谓皆为王臣,谓舜臣其父也。 "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
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
为天子父,尊之至也。
以天下养,养之至也。
"尊之至,瞽瞍为天子之父;养之至,舜以天下之富奉养其亲。 至,极也。 "诗曰:‘永言孝思,孝思惟则。
’此之谓也。
"《诗。 大雅。 下武》之篇。 周武王所以长言孝道,欲以为天下法则。 此舜之谓也。 "《书》曰:‘祗载见瞽瞍,夔夔斋栗,瞽瞍亦允若。
’是为父不得而子也。”
"《书》,《尚书》逸篇。 祗,敬。 载,事也。 夔夔斋栗,敬慎战惧貌。 舜既为天子,敬事严父,战栗以见瞽瞍。 瞍亦信知舜之大孝,若是为父不得而子也,以此解咸丘蒙之疑。 "
[疏]"咸丘蒙"至"不得而子也"。
○正义曰:此章指言孝莫大於严父而尊之矣,行莫过於蒸蒸而执子之政者也。
此圣人轨道,无有加焉。
"咸丘蒙问曰"至"诚然乎哉"者,咸丘蒙问孟子曰:谚语有云,盛德之士,君不得而臣之,父不得而子之。
今舜向南面而立为天子,尧帝乃率天下诸侯北面而朝之,而舜见瞽瞍,其容蹙然而不敢自安。
孔子亦云:於此时也,而天下危殆岌岌乎如也。
岌岌,不安之貌也。
然未知此谚语,实如是乎?"孟子曰:否,此非君子之言,齐东野人之语也"者,孟子答以否,不然也,此语非君子之言也,即齐东作田野人之语也。
"尧老而舜摄之"至"是二天子矣",孟子又言尧帝既老,而舜於是摄权尧行事耳,未为天子也。
《尧典》之篇有云:言舜摄尧行事,至二十有八年,放勋乃徂落而死。
放勋,尧之号也。
魂气往为徂,体魄殒为落,大抵则死也。
尧既死,天下百姓如丧其父母,三年,四海之内绝尽八音,以其哀思之甚也。
《礼记》曰:"生曰父曰母,死曰考曰妣。"
郑注云:考,成也,言其德行之成也。
妣之言媲也,媲於考故也。
八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是也。
孔子云天无两日,民无两王,如舜既为天子矣,又率诸侯以为尧三年之丧,是则为二天子矣。
言日与王不可得而并也。
以其舜方摄尧行事,未为天子故也。
"咸丘蒙曰"至"非臣如何"者,咸丘蒙又言舜之不得臣尧,则我既得闻教命矣,然而《诗。
小雅。
北山》之篇有云:遍天之下,莫非为王之土地;循土之滨,莫非为王之臣。
而舜既得为天子矣,敢问舜父瞽瞍之非臣,是如之何?"曰:是诗也,非是之谓也"至"是周无遗民也"者,孟子又答之曰:此《北山》之诗,云非是舜臣父之谓也,其诗盖言勤劳於王事而不得奉养其父母者也,故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言皆是王臣也,以其无非为王事者也,何为独使我以贤才而劳苦,不得奉养其父母也?故以是而怨之也。
故说诗者不以文而害逆其辞,又不可以其辞而害逆其诗人之志,以己之心意而逆求知诗人之志,是为得诗人之辞旨。
人如说诗者,但以歌咏之辞为然,而不以己之意而求诗人志之所在,而为得诗人之旨而已矣,则《云汉》之篇,有云"周余黎民,靡有孑遗",信此言也,是周无遗民矣。
殊不知此《云汉》之诗,其诗人之志盖在忧旱灾,以其多有死亡者矣,今其余民无有单孑得遗脱不遭旱灾者,非谓无民也。
孑,单也。
孟子引此,所以证此《北山》之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亦非谓舜臣父之意也。
"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至"是为父不得而子也"者,孟子又言孝子之至,不可以有加者,莫大乎尊亲为之至也;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奉养其亲,是为尊亲之至也。
今瞽瞍为天子之父,是舜尊亲之至者也;舜以天下奉养之,是养之至者也。
《诗。
大雅。
下武》之篇云:武王长言孝心之所思,所思者,维则法大王、王季、文王三后之所行耳。
此亦舜之谓也。
《书》於《大禹谟》篇亦云:舜敬以事,见于父,夔夔然悚惧斋庄战栗,瞽瞍亦信顺之。
见舜以瞍为父,而不得子之也。
孔安国注云:",敬。 载,事也。 允,信。 若,顺也。"
○注"咸丘蒙"。
○正义曰:云为孟子弟子齐人也者,他经传未详。
今按《春秋》桓公七年有"焚咸丘",杜预云:"咸丘,鲁地。"
以此推之,则此所谓咸丘蒙者,岂咸丘之人,有以蒙为名者邪?是未可知也。
注乃云"齐人也"者,盖鲁国,孟子时为齐之所侵,故咸丘之地乃为齐之地故也。
有所问於孟子,即为弟子矣。
○注"《书》平秩东作"。
○正义曰:孔安国《传》云:"平均次序东作之事,以务农也。"
○注"《诗。 小雅。 北山》之篇。 ○正义曰:此篇盖剌幽王役使不均,己劳於从事而不得养其父母也。 ○注“《大雅。 下武》之篇。 ○正义曰:此诗盖咏武王有圣德,复受天命,能昭先人之功也。 ○注“逸篇"。
○正义曰:据今《大禹谟》有云此,非特止於逸篇文也已矣。
万章章句上万章曰:"尧以天下与舜,有诸?""欲知尧实以天下与舜否?"孟子曰:"否。 "尧不与之。 "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
"当与天意合之,非天命者,天子不能违天命也。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是也。 ""然则舜有天下也,孰与之?""万章言谁与之也。 "曰:"天与之。"
"孟子言天与之。 ""天与之者,谆谆然命之乎?""万章言天有声音命与之乎?"曰:"否。 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
"孟子曰:天不言语,但以其人之所行善恶,又以其事从而示天下也。 "曰:"以行与事示之者,如之何?""万章欲知示之之意。 "曰:"天子能荐人於天,不能使天与之天下。 诸侯能荐人於天子,不能使天子与之诸侯。 大夫能荐人於诸侯,不能使诸侯与之大夫。 昔者尧荐舜於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 故曰: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
"孟子言下能荐人於上,不能令上必用之。 舜,天人所受,故得天下也。 "曰:"敢问荐之於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如何?""万章言天人受之,其事云何?"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 天与之,人与之,故曰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 "百神享之,祭祀得福也。 百姓安之,民皆讴歌其德也。 "舜相尧二十有八载,非人之所能为也,天也。 "二十八年之久,非人为也,天与之也。 "尧崩,三年之丧毕,舜避尧之子於南河之南。 天下诸侯朝觐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讼狱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尧之子而讴歌舜。 故曰天也。 夫然后之中国,践天子位焉。 而居尧之宫,逼尧之子,是篡也,非天与也。 "南河之南,远地南夷也,故言然后之中国。 尧子,胤子丹朱。 讼狱,狱不决其罪,故讼之。 讴歌,讴歌舜德也。 "《泰誓》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此之谓也。"
"《泰誓》,《尚书》篇名。 自,从也。 言天之视听,从人所欲也。 "
[疏]"万章曰"至"此之谓也"。
○正义曰:此章指言德合於天,则天爵归之;行归於仁,则天下与之天命不常,此之谓也。
"万章曰:尧以天下与舜,有诸"万章问孟子,尧帝以天下与舜,有之乎?"孟子曰:否",孟子答之,尧不与之也。
"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孟子言天子不能以天下与其人也。
"然则舜有天下也,孰与之",万章又问孟子,言如此则舜有天下也,谁与之?"曰天与之",孟子答以为天与之也。
"天与之者,谆谆然命之乎",万章又问天与之舜者,天有声音,谆谆然命与之乎?"曰: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孟子又答之,言天不以言语谆谆然命之也,但以人之所行善恶与其事,从而示之而止矣。
"曰:以行与事示之者,如之何?"万章又问,以行与事示之者,是如之何也?"曰:天子能荐人"至"示之而已矣",孟子答之,言天子者虽能举荐人於上天也,又不能使上天以与之天下也;诸侯者能举荐人於天子,而不能使天子必与为之诸侯;大夫者能荐人於诸侯,而不能使诸侯必与为之大夫。
往者尧举荐舜於上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我故曰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矣。
"曰:敢问荐之於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如何",万章又问荐之於天而天受之,与暴之於民而民受之,是如之何也?"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也。 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 天与之,人与之,故曰天不能以天下与人也",《书》云"纳于大麓",是尧荐舜於天也;"烈风雷雨弗迷",是天受之也。
所谓百神享之,亦可知也。
"慎徽五典,纳于百揆",是暴之於民也;"五典克从,百揆时叙",是民受之也。
所谓百姓安之,亦可知也,曰"黎民於变时雍"是也。
然於天则云荐,於民则云暴者,盖天远而在上,是为尊者也,圣人於天,举其所知,而取舍不在我,故云荐之也;民近而在下,是为卑者也,圣人之於民,显其功业,而使之自附,故云暴之也。
所谓受之者,即是与之也。
"舜相尧"至"此之谓也",孟子又言舜摄行尧事辅相之,得二十八年之久,非人所能为之也,乃天与之也。
尧帝既崩死,舜率天下诸侯为尧三年丧,三年丧既毕,舜乃逃避尧之子丹朱而隐於南河之南,天下诸侯朝觐而来者,不往朝觐於尧之子丹朱,而往朝觐於舜;讼狱有未决断者,不往求治於尧之子丹朱,而往求治於舜;讴歌吟咏者,不吟咏尧之子丹朱,而吟咏舜:故曰天与之也。
如此,然后往归中国,履天子之位焉。
如使舜不避尧之子,而居尧帝之宫,逼逐尧之子,是则为篡夺者也,非谓为天与之也。
《泰誓》篇亦云天之所视从我民之所视,天之所听亦从我民之所听,是此天与之、人与之之谓也。
○注"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
○正义曰:案《论语。
尧曰》篇有此文,《书》亦有此。
何晏曰:"历数,列次也。"
孔安国云:"历数,天道。 谓天历运之数,帝王易姓而兴,故言历数谓天道。"
○注"河南,南夷也"。
○正义曰:案裴る云:刘熙曰:南河之南,九河之最南者是也。
是知为南夷也。
所谓中国,刘熙云:帝王所都为中,故曰中国。
○注"《泰誓》,《尚书》篇"。
○正义曰:孔安国传云:《泰誓》者,大会以誓众也。
又云天因民以视听,民所恶者,天诛之而已。
万章问曰:"人有言‘至於禹而德衰,不传於贤而传於子’,有诸?""问禹之德衰,不传於贤而自传於子,有之否乎?"孟子曰:"否,不然也。 "否,不也。 不如人所言。 "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 "言随天也。 "昔者舜荐禹於天,十有七年,舜崩。 三年之丧毕,禹避舜之子於阳城,天下之民从之,若尧崩之后不从尧之子而从舜也。 禹荐益於天,七年,禹崩。 三年之丧毕,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阴,朝觐讼狱者不之益而之启,曰:‘吾君之子也。 ’讴歌者不讴歌益而讴歌启,曰:‘吾君之子也。 ’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 舜之相尧,禹之相舜也,历年多,施泽於民久。 启贤,能敬承继禹之道。 益之相禹也,历年少,施泽於民未久。 "舜荐禹、禹荐益同也,以启之贤,故天下归之,益又未久故也。 阳城,箕山之阴,皆嵩山下深谷之中以藏处也。 "舜、禹、益相去久远,其子之贤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 莫之为而为者,天也。 莫之致而至者,命也。 "莫,无也。 人无所欲为而横为之者,天使为也。 人无欲致此事而此事自至者,是其命而已矣。 故曰命也。 "匹夫而有天下者,德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荐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 继世而有天下,"仲尼无天子之荐,故不得以有天下。 继世之君,虽无仲尼之德,袭父之位,非匹夫,故得有天下也。 "天之所废,必若桀、纣者也,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 "益值启之贤,伊尹值大甲能改过,周公值成王有德,不遭桀、纣,故以匹夫而不有天下。 "伊尹相汤以王於天下,汤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 太甲颠覆汤之典刑,伊尹放之於桐三年。 太甲悔过,自怨自艾,於桐处仁迁义三年,以听伊尹之训已也,复归于亳。 "太丁,汤之太子,未立而薨。 外丙立二年,仲壬立四年,皆太丁之弟也。 太甲,太丁子也,伊尹以其颠覆典刑,放之於桐邑。 处,居也。 迁,徙也。 居仁徙义,自怨其恶行。 艾,治也。 治而改过,以听伊尹之教训已,故复得归之於亳,反天子位也。 "周公之不有天下,犹益之於夏,伊尹之於殷也。 孔子曰:‘唐、虞禅,夏后、殷、周继,其义一也。 ’""周公与益、伊尹虽有圣贤之德,不遭者时。 然孔子言禅、继其义一也。 "
[疏]"万章问曰"至"其义一也"。
○正义曰:此章指言笃志於仁,则四海宅心,守正不足,则贤位莫继,丹朱、商均是也。
是以圣人孜孜于仁德也。
万章问孟子曰:世人有言,至於禹之代而德衰微,不传於贤而传於子,有诸此乎否?孟子答之曰:否,不然也。
天与之贤者,则与贤者;天与之子,则与子。
以其随天如何耳。
往者舜荐禹於天,及得十有七年,舜於是崩死。
禹以三年服丧毕,遂避舜之子商均,隐於阳城,天下之民从禹,若尧之死后民之舜而不之丹朱也。
禹其后又荐益於天,及得七年,禹即崩死,益以三年服丧毕,益遂避禹之子启,隐於箕山之阴,朝觐讼狱讴歌者皆不归益而归禹之子启,咸曰:我君之子也。
无它,以其尧子丹朱不肖,舜子商均亦不肖,而舜之辅相尧、禹之辅相舜而历年多矣,施恩泽於民已久,天下之民所以归舜与禹,不归丹朱、商均也。
启以贤,能敬承续禹之治,而益又辅相禹但七年,其历年尚少,不如舜相尧二十有八年、禹相舜十有七年之多,而施恩泽於民亦未至久,所以天下之民不归益而归启也,又况启有贤德,与丹朱、商均之不同耶。
舜、禹、益相去年代己久远,其子之或贤或不肖,天使然也。
非人所能为之也。
人莫之为然而为然者,故曰天使然也,人莫能致之此事而其事自至者,是其命有是也。
言天与命者,究其义则一也,以其无为而无不为,故曰天也;天之使我有是之谓命,故曰命也。
天下善否,天实使之然也;禄位器服,乃其所命故也。
今丹朱、商均与启三者之或贤或否,是其天也;天下之民或归之或不归之,是其命也。
与《书》所谓天难谌命靡常,孔子云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凡此亦天与命之意也。
匹夫之贱而有天下者,其义必如舜、禹,而又得天子荐之者,故得有天下也。
故孔子不有天下,虽言有德,然而无天子以荐之者,是不有天下也。
继世之君,虽无仲尼之德,然而袭父之位,又非匹夫,故得有天下也。
夫天之所以废灭者,必若桀与纣之暴虐,然后无乃废灭之矣。
故益、伊尹、周公三者,不有天下,以其时值启、太甲、成王三君皆贤,天不废此三君,故益、伊尹、周公所以不有天下也。
伊尹相汤王天下也,及汤崩死,太子太丁未立而丧,於是太丁弟外丙立,外丙即位二年崩,外丙弟仲壬立,仲壬即位四年崩,太丁子太甲立。
太甲即位,遂颠覆汤之典刑,伊尹乃放之於桐宫,及三年,太甲乃自悔过,而怨其已恶,遂治身於桐宫,於是居仁徙义,以听伊尹之教训,复归于亳都,反天子之位焉。
周公之不有天下,若益之於夏禹、伊尹之於殷汤故也。
孔子曰:唐、虞二帝,禅让其位,夏禹、殷汤、周武继父之位,其义则一,更无二也。
谓其义则一而无二者,盖唐、虞与贤,夏后、殷、周与子,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其为顺天则一而已,故曰其义则一也。
云禅者,盖唐、虞禅祭而告传位,故曰禅也。
○注"阳城、箕山之阴,皆嵩山下深谷中"。
正义曰:案《史记》裴る注云:刘熙曰:阳城是今之颍川也;箕山,嵩高之北是也。
○注"太丁汤之子"至"位也"。
○正义曰:案《史记》文,已具在《公孙丑》篇内,此更不录。
然《史记》乃云外丙即位三年,今孟子云外丙二年,盖《史记》不稽《孟子》之过也。
○注"丹朱、商均"。
○正义曰:尧、舜之子。
皇甫谧云:娥皇无子,商均,女英生也。
万章问曰:"人有言‘伊尹以割烹要汤’,有诸?""人言伊尹负鼎俎而干汤,有之否?"孟子曰:"否,然。 "否,不也,不如是也。 "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焉。 非其义也,非其道也,禄之以天下弗顾也,系马千驷弗视也。 非其义也,非其道也。 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 "有莘,国名。 伊尹初隐之时,耕於有莘之国,乐仁义之道。 非仁义之道者,虽以天下之禄加之,不一顾而觎也。 千驷,四千匹也,虽多,不一眄视也。 一介草不以与人,亦不以取於人也。 "汤使人以币聘之,嚣嚣然曰:‘我何以汤之聘币为哉?我岂若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哉?’"汤闻其贤,以玄之币帛往聘之,嚣嚣然,自得之志,无欲之貌也。 曰:岂若居畎亩之中而无忧哉,乐我尧、舜仁义之道。 "汤三使往聘之,既而幡然改曰:‘与我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吾岂若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哉!吾岂若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哉!吾岂若於吾身亲见之哉!"幡,反也。 三聘既至,而后幡然改本之计,欲就汤聘,以行其道,使君为尧、舜之君,使民为尧、舜之民。 "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 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觉,悟也。 天欲使先知之人悟后知之人,我先悟觉者也,我欲以此仁义之道觉悟此未知之民,非我悟之,将谁教乎?"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故就汤而说之以伐夏救民。 "伊尹思念不以仁义之道化民者,如己推排内之沟壑中也。 自任之重如此,故就汤说之伐夏桀、救民之厄也。 "吾未闻枉己而正人者也,况辱己以正天下者乎?"枉己者尚不能以正人,况於辱己之身而有正天下者也。 "圣人之行不同也,或远或近,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矣。 "不同,谓所由不同,大要当同归,但殊涂耳。 或远者,处身远也;或近者,仕者近君也;或去者,不屑就也;或不去者,云焉能浼我也,归於身不污己而已。 "吾闻其以尧、舜之道要汤,未闻以割烹也。 "我闻伊尹以仁义干汤,致汤为王,不闻以割烹牛羊为道。 "《伊训》曰:‘天诛造攻,自牧宫。 朕载自亳。 ’""《伊训》,《尚书》逸篇名。 牧宫,桀宫。 朕,我也,谓汤也。 载,始也。 亳,殷都也。 言意欲诛伐桀造作可攻计之罪者,从牧宫桀起自取之也。 汤曰我始与伊尹谋之於亳,遂顺天而诛之也。 "
[疏]"万章问曰"至"自亳"。
○正义曰:此章指言贤达之理世务也,推正以济时物,守己直行,不枉道以取容,期於益治而已矣。
"万章问曰"至"有诸"者,万章问孟子,谓世人有言伊尹以负鼎俎割烹之事而干汤,有之否乎?"孟子曰:否"至"朕载自亳",孟子答之。
曰:否,不是也,伊尹耕於有莘之国野而乐行尧、舜二帝之道,如非其义与非其道也,虽禄赐之以天下之大,且不顾而若无也;系马虽千匹之多,亦且不眄视也。
非其义也,非其道也,虽一草介亦不取诸人也,以其伊尹所操守如是也。
汤闻如此之贤,乃使人以币帛之物往聘之。
伊尹且嚣嚣然自得,而曰:我何为以汤之币聘是为出哉?我岂如居处有莘之畎亩之中,缘此以乐尧、舜之道哉?汤至三次使人往以币帛聘之,既至而后反然改本之计曰:与我居处有莘之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我岂如使此君成汤为尧、舜之君哉?吾岂若使汤之民为尧、舜之民哉?我岂若吾身今得亲见致君为尧、舜之君,致民为尧、舜之民哉?於是又曰:上天之生此人民也,是使为先知以觉悟后知者也,是使为先觉悟以觉悟其后觉者也。
我今亦天民之先觉者也,我将亦以伊尹乐尧、舜仁义之道以觉悟今之民,如非我觉悟之,而谁能也?孟子於此又言伊尹思念天下之民,虽一匹之夫妇有不被尧、舜之恩泽者,如己推而内之於沟壑中也。
其伊尹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然后故就汤而说之,以伐夏桀而救人民之厄也。
我未闻有枉其己身而能正人者也,而况伊尹肯辱身负鼎俎割烹之事以为正天下者乎?且圣人所行之迹不同也,或远处其身而不仕,或近而仕君,或去而不屑就,或不去以为尔焉能浼我哉,但归其身而不污己而已矣。
如是,则我所以但闻伊尹以尧、舜之道干说其汤,未闻以鼎俎割烹之事而要汤也。
故《尚书。
伊训》之篇有云:天行诛伐,始攻之罪者,自桀宫起也。
汤言我始与伊尹谋之,自亳地也。
以此详之,则知伊尹非事割烹之污而要汤伐桀者也。
伊尹或远而不仕,谓在有莘之野是也;或近而仕,谓汤三聘而往见之是也;去亳夏,所谓或去是也;既丑有夏,复归于亳,所谓或不去是也。
○注"伊尹负鼎俎而干汤"。
○正义曰:案《史记。
殷本纪》云:"伊尹名阿衡,欲干汤而无由,乃为有莘氏媵臣,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於王道。 或曰伊尹处士,汤使人聘迎之,五反然后肯往从汤,言素王及九主事,汤举任以国政。 伊尹去汤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
裴る云:《列女传》曰:"汤妃,有莘氏之女。"
刘向《别录》曰"九主者,有去君、专君、授君、劳君、寄君、等君、破君、国君、三岁社君,凡九品。 图画其形"是也。
○注"有莘,国名"至"人也"。
○正义曰:案《左传》庄公三十二年秋七月"有神降于莘",杜预曰:"莘,虢地。"
又云:"虢国,今荥阳县"是也。
云"千驷,四千匹"。
案《论语》,孔子云:"齐景公有马千驷。"
孔安国注云:"千驷,四千匹。"
○注"伊训"至"牧宫"。
○正义曰:云《伊训》,逸篇之名,盖今之《尚书》亦有《伊训》之篇,乃其文则曰:"造攻自鸣条,朕哉自亳。"
孔安国传云:"造皆始也。 鸣条,地在安邑之西。"
又云:"汤始居亳。"
孔安国云:"帝喾都亳,汤自商丘迁焉。"
是则亳,帝喾之都也。
今云殷都,即因汤居而言尔。
万章问曰:"或谓孔子於卫主痈疽,於齐主侍人瘠环,有诸乎?""有人以孔子为然。 痈疽,痈疽之医者也。 瘠,姓;环,名,侍人也。 卫君、齐君之所近狎人也。 "孟子曰:"否。 然也。 好事者为之也。 "否,不也,不如是也。 但好事毁人德行者为之辞尔。 "於卫主颜雠由。 弥子之妻与子路之妻,兄弟也。 弥子谓子路曰:‘孔子主我,卫卿可得也。 ’子路以告,孔子曰:‘有命。 ’孔子进以礼,退以义,得之不得曰‘有命’。 而主痈疽与侍人瘠环,是无义无命也。 "颜雠由,卫贤大夫,孔子以为主。 弥子,弥子瑕也,因子路欲为孔子主,孔子知弥子幸於灵,不以正道,故不纳之,而归於命也。 孔子进以礼,退以义,必曰有天命也。 若主此二人,是为无义无命者也。 "孔子不悦於鲁、卫,遭宋桓司马,将要而杀之,微服而过宋。 是时孔子当厄,主司城贞子,为陈侯周臣。 "孔子以道不合,不见悦鲁、卫之君而去诸侯,遭宋桓之故,乃变更微服而过宋。 司城贞子,宋卿也,虽非大贤,亦无谄恶之罪,故谥为贞子。 陈侯周,陈怀公子也,为楚所灭,故无谥,但曰陈侯周。 是时孔子遭厄难,不暇择大贤臣,而主贞子,为陈侯周臣也。 於卫、齐无厄难,何为主痈疽、瘠环者也。 "吾闻观近臣,以其所为主;观远臣,以其所主。 若孔子主痈疽与侍人瘠环,何以为孔子?""近臣,当为远方来贤者为主。 远臣自远而至,当主於在朝之臣贤者。 若孔子主於卑幸之臣,是为凡人耳。 何谓孔子得见称为圣人乎?"
[疏]"万章问曰"至"孔子"。
○正义曰:此章指言君子大居正,以礼进退,屈伸达节,不违贞信。
故孟子辩之,正其大义者也。
"万章问曰"至"有诸乎",万章问孟子曰:或有人谓孔子於卫国主痈疽之医者,於齐国主侍人姓瘠名环者,诚有诸此乎否?"孟子曰:否"至"何以为孔子",孟子答之曰:否,言不如是也,但好事毁人德行者为此言也。
夫孔子於卫主颜雠由,雠由,贤大夫也。
弥子瑕之妻与子路之妻是兄弟也,弥子瑕乃谓子路曰:孔子如主於我,则卫之卿,孔子可得也。
子路以此言告孔子,孔子遂曰:我有命也。
以其得与不得皆命也。
孟子於此言夫孔子进以礼而有辞逊之心,退以义而有羞恶之心,其得用与不得用,则曰有命,如为主於痈疽与侍人瘠环者,是无义无命者也,是孔子所不为也。
然则孔子於卫主颜雠由者,以其义也;於卫不主弥子,以其有命也。
以义则得其宜也,以命则得与不得无所忧也。
然而孔子又尝不悦於鲁、卫二国,遂之宋国,是时宋国司马桓将要求孔子而杀之,孔子乃变更微服而过宋。
当此时也,孔子是遭其厄,不得已,遂至陈,主司城贞子家,为陈侯周之臣。
孟子於此又曰:我闻观远方之来臣者,但观其所为主者如何,则知其贤否也。
今孔子如主痈疽与侍人瘠环,二人但卑佞之臣耳,为凡人也,何得为之孔子?今以司城贞子之行不可得而详,由其谥而推之,则司城贞子亦为守正之臣者也,非痈疽、瘠环之比也。
然则孔子当厄,不得己而主之者尚且如是,况痈疽、瘠环者,孰谓孔子肯主之乎?盖司城者,今以宋六卿考之,则司城在司寇之上,右师、左师、司马、司徒之下,其位则六卿之中也。
古有司空之官,无司城之名,特宋有之者,按《左传》鲁桓公六年"宋以武公废司空"。
杜预曰:"武公名司空,遂变为司城也。"
○注"痈疽之医","瘠,姓;环,名,侍人也"。
○正义曰:未详其人,但以经文推之,亦诚然也。
○注"颜雠由"至"灵公"。
○正义曰:案孔子世家《史记》云:"孔子自鲁卫,主於子路妻兄颜浊邹家。"
是则颜雠由即浊邹也,为卫大夫。
又案鲁哀公二十五年《左传》云:"弥子饮卫侯酒。"
杜预云:"弥子,弥子瑕也。 是其有幸於卫灵公者也。"
○注"遭宋桓之故"至"陈侯周"。
○正义曰:案《史记》:"孔子自卫过曹,及去曹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 宋司马桓欲杀孔子,拔其树。 遂郑,与弟子相失。 遂至陈,主於司城贞子家。 岁余,吴王夫差伐陈,取三邑而去。"
由是推之,则司城贞子为陈国之卿,非宋卿也。
亦恐史家谬误。
云陈侯周,怀公子也,今案《史记。
世家》"陈怀公之子名越者,乃为公",又案《公年表》"六年,孔子来",是则陈侯周即公,是为怀公之子。
公即位二十四年,楚惠王复国,以兵北伐,杀公,遂灭陈而有之,是岁孔子卒於鲁。
案《孔子世家》云:"孔子在陈三岁,晋、楚争强,更伐陈。 及吴侵陈,孔子遂曰:归与归与。"
然则孔子公六年来至,居三岁,遂复卫而归鲁,是公八年去陈也。
由此推之,则孔子主於司城,是为公之臣矣。
今孟子乃云为陈侯周臣,是陈侯周即也。
万章问曰:"或曰:‘百里奚自鬻於秦养牲者,五羊之皮,食牛,以要秦缪公。 ’信乎?""人言百里奚自卖五羊皮,为人养牛,以是而要秦缪之相,实然不?"孟子曰:"否,然,好事者为之也。 "好事毁败人之德行者为设此言也。 "百里奚,虞人也。 晋人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乘,假道於虞以伐虢。 宫之奇谏,"垂棘,美玉所出地名。 屈产,地,良马所生。 乘,四马也。 皆晋国之所宝。 宫之奇,虞之贤臣,谏之不欲令虞公受璧、马而假晋道。 "百里奚不谏,知虞公之不可谏而去。 之秦,年已七十矣,曾不知以食牛干秦缪公之为污也,可谓智乎?不可谏而不谏,可谓不智乎?知虞公之将亡而先去之,不可谓不智也。 时举於秦,知缪公之可与有行也而相之,可谓不智乎?相秦而显其君於天下,可传於后世,不贤而能之乎?""百里奚知虞公之不可谏而去之秦,年七十而不知食牛、干人君之为污,是为不智也。 欲言其不智,下有三智,知食牛干秦为不然也。 卒相秦,显其君,不贤之人岂能如是?言其实贤也。 "自鬻以成其君,乡党自好者不为,而谓贤者为之乎?"人自鬻於污辱,而已传相成立其君,乡党邑里自喜好名者尚不肯为也,况贤人肯辱身而为之乎?"[疏]"万章问曰"至"贤者为之乎"。
○正义曰:此章指言君子时行则行,时舍则舍,故能显君明道,不为苟合,而为正者也。
"万章问曰"至"信乎者",万章问孟子,谓或有人曰百里奚自卖五羊之皮於秦,为人养牛,以此而干秦缪公为之相,今信乃为实然乎,否乎?"孟子曰:否"至"而谓贤者为之乎",孟子答之,以为否,不信然也。
百里奚,虞国之大夫也。
晋献公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乘,假道於虞以伐虢国。
虞之大夫宫之奇谏之,令虞公无受璧与马以借与道也。
百里奚不谏之,以其知虞公之不可谏而去之。
遂往秦,时百里奚年己七十岁矣,岂不知食养牛、干秦缪公之为有污辱也?苟如是,不知以食牛为污辱,可谓为智者?言不可谓之智者矣。
知虞公为君不可得而谏,故不谏,可谓为不智乎?言如此可谓为智者也。
又知虞公将亡其国,而乃先去之而之秦,不可谓之不智也。
时得举用於秦国,百里奚知秦缪公可与有行其道也,遂辅相之,可谓不智乎?言可谓之智者矣。
及辅相秦缪公,而显其君名扬於天下,又可传於后世,不为贤者而能如是乎?言百里奚真贤者,乃能如是显其君於天下,可传於后世。
如自卖而污辱其身,乃为成立其君,虽乡党邑里自喜好名者,尚亦不肯为自鬻以污身,今乃谓百里奚为真贤者而肯为乎?言百里奚不肯为是也。
盖宫之奇者,按杜预《春秋传》云:"虞之忠臣也。"
○注"五羊皮"。
○正义曰:《说文》云:",夏羊牝曰羊也。"
○注"垂棘"至"晋道"。
○正义曰:《左传》鲁僖公二年云:"晋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於虞以伐虢。"
杜预曰:"荀息,荀叔也。 屈产生良马,垂棘出美玉,故以为名。 四马曰乘。"
《史记》云:"百里奚者,晋献公既虏百里奚以为秦缪公媵於秦,百里奚亡秦走宛,楚鄙人说之,缪公闻百里奚贤,欲重赎之,恐楚人不与,乃使人请以五羊之皮赎之。 楚人许之,缪公乃释其囚,授之以国政,号曰五大夫。"
是其事矣。
又僖公五年,云:"晋侯复假道於虞以伐虢。 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也。 虢亡,虞必从之。 晋不可启,寇不可玩,一之谓甚,其可再乎为?’二年,假晋道,灭下阳是也,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其虞、虢之谓也。 宫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 ’冬十二月,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 师还,馆于虞。 遂袭虞,灭之,执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以媵秦穆姬。 而虞祀,且归其职贡於王。 故书曰:‘晋人执虞公。 ’罪虞,且言易也。"
此孟子所以据且云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