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壮肃公奏议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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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壮肃公奏议》 序 刘铭传

天柱之山,自终南东迈,矫然特立中干间。

江、汉、河、淮,襟带万里,居鄛、洪泽,郁为隩区。

潁、亳、淝、泗之乡,厥惟千古雄豪之地。

自管氏徘徊潁上,创霸中原,厥后陈、范灭秦,孙、曹霸汉,杨、吴代李,徐、常造明,奇烈迭兴,大都宪章仲父。

唯独蒙庄一老,异略纵横,九万逍遥,竟辞楚相,高风洁韵,旷代闃寥。

盖奇勋、伟节,並著之难如此。

同治初,中国大乱。

故大学士合肥李文忠公独创淮军,趋上海,规江苏。

一时名將,程忠烈、张靖达、吴武壮之伦,蹈厉云兴,不可一世;唯壮肃刘公年最少,独角巾孤剑,长啸其间。

苏城既克,程公战死嘉兴,李公顾诸將唯刘公足胜艰鉅,军无大小,一以决之。

年二十九,遂拜提督畿疆之命。

於是南平吴越,北定中原,振旅策勋,授封五等,而公则浩然归矣。

明年,詔督师关中,事平輒乞去。

更十年,俄罗斯难作,再詔入京师。

和议成,復抗疏归里。

又四年,法兰西搆兵海上,復起督师台湾;血战经年,台以无恙。

既授巡抚,专疆事,抚番、清赋,建省、设防,毅然保全全台,为七省海畿枢筦。

朝廷鉴其忠,既晋宫保衔、长兵部,復命佐贤邸、赞海军。

大臣忌之。

公则坚乞臥山中不出。

公去四年,而日本难作,再詔入京师,卒不出,而台輒亡,公益悲郁死矣。

嗟乎!人之云亡,邦国殄瘁;此岂特一人一家之痛酷已耶?繄古功名之士,每不乐以湖山胜美易轩冕之荣,而高蹈之贤,又不惜舍天下国家自安林壑。

故禹、稷、巢、由,虽太史无能合传,而专制之君、谗贼\之相,遂不惮牺牲豪杰,自骋其予夺生杀之威。

虽若鄴侯异烈,再造李唐,代宗之贤,至乃放弃衡山,以脱元载之娟嫉;青田奇略,且陷胡惟庸谗毒而罔或伸。

功名之际,贤者或不克保其令终,自古然矣。

我朝优礼大臣,远符宋氏,然观甲午之败,其祸实始司农罢铁道、禁海军,仓猝无能战守。

而东征既败,虽忠挚若李文忠,且將险蹈岳、于之惨戮。

流风摧摩,则虽拥强疆、称物望,靡不靦然仰贵臣呼翕,以为转移。

夫天下乌有容悦以求富贵而能舍其身以当国难者!痛乎彭刚直有言,士大夫出处进退,厥惟人心风俗之盛衰。

而晚近人才,至乃甘奴隶犬马而不知耻卹。

以此而当敌国外患,有相携崩角已耳。

然则公之醉心巖壑,敝屣节旄,其苦心远抱为何如哉!

公才兼文武,所著大潜山房吟稿,会文正叹为驃姚劲悍类其用兵。

在官奏牘,下笔輒数千言,沛乎若不可御。

其大要尤在成败得失,靡不毕达其真诚\,绝无一言相誑饰。

其所自属草,尤觉英风浩气,磅礴楮墨之间。

澹然生长江淮,慕公三十年,不获一见。

丙午,客海上,公孙荃庄部郎方处京师,独最公事略属为墓道之碑。

既幸得比欧公与名韩相之堂,以为庆美。

今秋棲迟都下,荃庄復举公奏议,属为校勘。

盖深见將相子孙刻其先册,大都纤悉靡遗,惧不足垂后世。

自非知言之深,乌能及此?

公疏凡二十二卷,语皆实验,远异空谈,洵足以为世法。

澹然惧读者不获窥其体要也,谬加釐订,別为出处、謨议、保台、抚番、设防、建省、清赋、理财、奖贤、惩暴凡十略,各为小序,以括其端。

篇之內別为圈识,提要鉤元。

篇卒,或甄舆论,或采遗闻,与时局变迁之不能不具者,则为按语以明概略。

庶几论世知人之君子,得窥豪杰之真要。

非荃庄邃古知言,乌敢妄图斯指?盖篡述之微,固有未易语诸天下者。

公性不乐人节度。

平吴、平捻,勋冠当时,属在李公,未尝自达;於时文牘,盖已唾遗。

今之所存,则自督师关中始,而台事为独多。

淮人言公尝登基隆山望日本,叹曰:『彼区区一岛国耳,吾苟速图,尚可併吞以张国势;不则为彼虏乎』!因欷歔而罢。

嗟乎!文相孤忠,安能保岭南无灭?史公奇节,安能必江左无亡?惟此忠臣烈士,浩气丹精,贯日月,薄星辰,而与之终古,则土疆虽去,且將盪激文人之歌泣,鐫入万世人之心目,而使之长存。

其理固有確乎不拔者。

悲夫!台湾已矣!神州虽广,何一非台?东患方殷,莫知所届。

读公书者俯仰於当时血战孤危之苦,与其后经营缔造之艰,深念尺土只民,无一非忠臣烈士肝胆精诚\所摶聚,不使神州大陆坐致台疆异族之悲,斯则荃庄继述之义者夫。

光绪三十有二年冬十月,桐城陈澹然谨敘於都下桐城馆。

·出处略序一

呜乎!大臣出处之际,难矣哉!或庸闇而乘非据,或贤俊而被宠荣,是二者大都行殊跡类,易进难退,千古叹之。

夫庸闇无论已。

中兴名烈,若曾、左、李,巨矣;然使曾无津案,左辞枢府,李谢海军,而皆急退,此其为乐,南面王乌足道哉。

然此三公者,既被殊知,进退焉能自主?李自甲午奇谤,退处独难;跡其南北徘徊,造物亦若留其身以待庚辛之挽救,盖其心为独苦矣。

吾考刘公疏,十六年四月十四日始淮海部咨帮办海军之詔,越明日疏谢之,又四日遽上疏乞去;私独讶之。

公以武臣拜封爵,拥专圻,一岁间迭晋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不数月復授海军重寄。

综中国大臣自王公、阁部、督抚、都统、將军、提镇,何啻数百人,而清秩之加不过数人而止,况乃海军之鉅,实为国家万世远謨,总以亲藩,任之上相及公乃纔四人。

將帅之尊荣,朝廷之倚畀,俱可谓极至者已。

公独皇皇引退若恐弗及者,何哉?且铁道之举,海军之谋\,皆公之所独创也。

其抚台也,疏言使孤岛自强,固七省海疆锁钥,副微臣经营海表之初心,其志可谓壮矣。

今倚畀方殷,而转渝初志,则又何也?及举其生平出处大节而详考之,然后叹公之志行实有非常度所能测者!

公始以咸丰九年团练保乡邻,授千总。

十年,自將五千人备粮餉解寿州围。

同治元年春,江督曾文正始奏擢游击,詔未至,五月仍以千总从李公赴江苏。

三年,擢直隶提督。

六年冬,东捻平,始拜三等轻车都尉,輒称疾归;引退乃自此始。

七年,詔再起討西捻,灭之。

於是中原大定,拜一等男;命下,復称疾去。

八年,詔蒞任,遂乞李公奏开提督缺,詔许之。

盖请疾已三次矣。

同治九年,津事棘,畿疆重地,仅一铭军,公则闻召疾驱,中道而和议定,詔命以原官督陕军专摺奏军事。

十年,復詔出关,图新疆,独三疏请疾去,卒荐曹克忠代將,乃归。

光绪六年秋,詔復强入都议俄事,乞假两月,詔促之。

既入,復三疏乞返。

光绪十年,法事棘,詔强之復出。

公始泛西湖,谢之。

詔復促之出,李公益函电速之。

五月,甫至津,李公擬请佐北洋军事,座间示以意,公笑谢之。

闰五月朔,方入覲。

特詔晋巡抚衔督台军。

九月,授闽抚,督台军如故。

十一年六月,法事定,即奏辞闽抚,专治台防,不许,遂抗疏乞归。

是年冬,詔建省台湾,改台抚,公求去益坚。

温詔益慰留,不许。

越六年,省防既定,海军命下,復五疏坚乞,乃得归。

及甲午再召,乃坚辞不出矣。

综其生平,自始战江苏讫台湾,凡五进,而辞退乃十有八焉。

乞退之疏存者十有四,按其岁月,皆处恩纶稠叠之时,实为千古名將所未有。

岂洁身高蹈,如古石隱者流哉?盖其雄略纵横,不可一世,喜劳恶逸,乐任人所难,尤以奉节度、拥虚名为深耻。

当其提督畿疆,授封五等,中原大定,千里謳歌,斯亦武臣之至劳矣。

脱令优游輦下,坐拥节旄,畴復能议此者?独念风尘无警,上將虚糜,左武右文,已成风气,提臣虽贵,展布莫由,故决焉舍其官而不屑。

其督陕军也,异军特起,专达朝廷,不復见制文吏,斯亦上將之殊遇矣。

然关中既靖,终类虚糜,詔出新疆,更忧餫馈,而西陲经略,又非可共功名,绝塞蹉跎,且將牾牴,故决焉舍符节而不居。

其赴俄难也,既以主战而忤相臣,復以铁道而违台諫,棲迟海上,谁省孤怀?故决焉全吾身以待天下。

及台疆甫定,门户倾排,辞抚任台,庶图专致,此固当时之苦心也。

而枢臣不察,责难纷投,设险无资,更谋\建省,大臣治狱,復事调停,自非制府公忠,亲相慰助,有不决焉逕去者乎?厥后抚番、清赋,建省、设防,七载忧劳,固已岿然自立,脱令逍遥海上,坐拥巖疆,峻秩殊荣,睥睨万国,斯亦大丈夫得志之所为也。

独念海军之重,非有实权,莫由担荷以成其志。

贤王既逝"醇王薨在十五年冬",大司农已请禁海军十年毋增器械。

將以海部虚名,內羇贤豪,外炫强国。

而谐臣秘术,方挹海军巨帑,莫知所归。

一旦强邻激战,巨舰败亡,清议之徒,且將归狱於海军群帅,必致海军沦丧,台且隨之,吾独奈何罹此厄哉?呜乎!公所为请疾经年,脱焉敝屣者,此也。

公去四年,而甲午战作。

詔令李公传旨促入都。

李公命长公子函电劝之。

公復书,谓起家行伍,身任封疆,今乃等之列將,吾其何以行哉?卒不出。

李公太息久之。

夫以翛然泉壑之身,明知势不可为,復致佞臣之掊击,是尚得为智者哉?且军兴、將帅未有自请撤军者,公督陕军时独首行之。

其言曰:『民生凋敝,醵餉奇艰,臣即忍耻虚糜,抑復何裨大局』?此其苦志,亦可见矣。

议者不察,至谓迭辞詔命,迺类要君。

是恶睹古君臣之义者乎?

公始倡淮旅、练洋操、议铁道、建台省,此四者实创中国未有之奇。

淮军驰骋中国三十年,高丽、越南,至今歌泣。

铭军诸將,尤震赫当时。

朝旨至敕诸行省本公练兵为程法。

盖同光间倚重如此。

至其平吴、平捻,奇战实多,方略具存,无难考索。

独公自平捻归,輒鄙战功为不足道;当时文牘,一以火之,而深叹古贤王命將之义,尝曰:『古之拜將也,曰,閫以外將军制之,故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秦汉专制,斯义已亡。

虽曾、李奇勋,往往坐牵枢部。

此风不变,將帅终莫由自尽其才』。

故其督陕军也,迭詔遣军赴乌城,守蒙边,復命驰肃州,待俄变;公度其不可,则坚屹不摇。

及赴台疆,明詔许便宜乃往。

厥后用人行政,復请銓部宽文法以尽其谋\。

要与辞新疆、舍基隆、谢朝鲜等,所谓卓然自立者耶。

方公之在台也,锐意兴海军、谋\日本"尝聘其名士仓信敦处幕中,不令与军事,暇輒对弈以询其政俗而思为之备。 归后,其人犹感公,寄日本棋谱於山中。 公手书答之"。

甲午之战,西报言日议院闻公出则大惊,已闻其不出也则大喜,曰,刘某不出,吾无患矣。

始,公之归也,刘忠诚\坤一方督两江,以杀李洪故,公作书让之。

忠诚\大恚。

及闻公没,拍案惊曰,长城颓矣!盖中外推重如此。

嗟乎!身为名將,立奇勋,其为世嫉,固已多矣。

不务审时局以图进退,虽汾阳伟烈,不能不牵率於河阳之奔。

甚乃忠愈奇而祸愈烈。

將一身不足惜,奈国事何!岳忠武、熊襄愍之贤,夫岂乐高官、贪巨禄、拥兵战伐以自豪哉?即是而公乃矫然千古已!

·謨议略序二

公少负奇略。

討捻时,謨议已闻天下。

初,群捻日驰数百里,官军尝逐躡,莫能遏其锋,故虽僧忠亲王忠勇绝伦,卒败死。

曾文正代帅,请设四镇兵罟之;道远兵单,终以不效。

公独上书,檄列县循黄、运\、胶、莱诸河侧,建堤堑,塞其冲,然后盪决纵横,扼其死命。

復自练奔卒如捻状躡之,群捻以灭。

然其书已不可考矣。

今所存,断自铁道始。

伊犁事棘,朝旨促入都。

公首上书李公爭主战。

既至,见廷议之主和也,则独上此疏以去。

廷臣昧远略,劾罢之。

中国言铁道实自公始。

要其所言,道成则一兵可敌数兵之用,使兵餉大权尽出朝廷,督抚无能牵制;则固中央集权之至略也。

至其造路之法,则请借民债以速其谋\。

当时国力未衰,取偿且易。

故蒞台后益痛切言之。

使早用其谋\,何至甲庚之师,餉援俱阻,偿割乃至此哉?方公之奉命赴台也,詔询海防策。

公奏请保商埠、改砲台、变水师、译西籍,及其他船械鎗砲、选將练兵之术尤详。

海军之谋\自此始。

及蒞台疆,所规画尝系天下法。

事既定,詔命举將才。

公独上言武备过弛,请飭海军部定练章、一军志、严举主、拔真才,因举將才以待擢任,其他爭口岸、保洋税、革漕站、缓营夫、创邮政,则皆当时军国之大者,寗特台湾一岛而已哉。

即以台论,则所陈台澎善后,练兵、设防、抚番、清赋诸策,与台湾建省之宜缓图,则又审时势以规缓急。

至若台战之危、基隆之退、抚番清赋之艰,则抗辩二疏,尤可窥其概略。

其辨台战也,曰:『臣渡台之日,军械无存,砲台已敝,苍黄接战,歷尽艰危。

半载孤撑,幸无挫失。

若轻言浪战,內无可据之险,外无策应之师,必至一败涂地。

臣治军三十年,惟求实济,不善铺张。

若徒放言高论,纵令欺罔朝廷,能不遗笑万国?臣实耻之』!其辨抚番清赋也,曰:『台湾一海外孤岛耳,坐安简陋,何以自强?拘守例章,何以自保?臣所为任劳任怨者,妄计就地筹款,不劳仰助邻疆,庶几孤岛自强,固七省海疆门户,为朝廷建远大之謨』。

即此以观,论台事者可以决矣。

故附诸謨议后,使后世谈国故者考焉。

初,同光间公之退处也,岁往来秦淮,日与诸名士谈讌。

诸名士每促公出,酒酣太息曰:『公等识之。

中国不变西法、罢科举、火六部例案、速开西校、译西书以厉人才,不出十年,事且不可为矣!吾安能促促与文墨吏爭尺寸哉』!当时举国晏然,诸名士咸咋舌。

然则公之郁抱为何如哉!惜乎当世清流之不悟也!悲夫!

·保台略序三

台湾孤峙闽海中,南去厦门且五百里,其北乃近琉球,固海外绝域也。

旧制,镇、道专摺陈兵事,而道益专,其势略与巡抚等。

顾自道光间姚莹任台道,御英人,被詔狱后,固未有能行者。

光绪十年,法兰西攻越南,岌甚。

越,吾藩国也,乞援。

朝命滇粤师合救之。

法人大怒,驱铁舰入南洋,倡言夺台湾要我。

刘璈者,湘军將大学士左文襄旧部也;及是,任台道四年,岁餉百数十万金,所部军二万,裨將非进财色不获將一兵。

闽督何璟闻其状,廉察之不能治也。

是年公之蒞台也,闰五月十四日始詔用巡抚衔督台湾军事。

璈性固骄恣,见其非闽抚,意轻之。

公念台北形势制全台,沪尾通商,而基隆煤产著海外。

法舰远来数万里,必踞基隆夺煤厂济舟师,夺沪尾商埠资馈餉。

基、沪相接,非速赴基隆保台北,全台且亡。

独解兵既久,所部驻畿辅、江南、广东西,诸帅畏法军,輒强留不遣。

李公忧其孤,往將不能制台军也,而莫能助。

公乃率亲卒百余人、部將十数,奉命纔十日,輒抵基隆,法舰已纵横口外,闰五月二十四日也。

初,公之过沪也,法使数来会,探行期,公则置酒高会,声言某日乘某舰渡台。

是夜大风雨,公乃微服乘小艇登他舰疾行,去岸数时,法使乃觉,疾发兵舰追之,思要之於海。

比至沪尾,则公已登岸两时矣。

公既至,淮军至者纔六百,合湘土诸卒不逮四千人。

连奏乞江、闽兵轮,皆不至。

砲台仅五砲当一面,台势且乖。

公首拊诸將相劳苦,急命筑新台、建新垒为卫。

六月望日,工未蕆,法军已鼓五铁舰犯我师。

公急合诸將血战御之。

法舰环巨砲助陆军,台輒圯。

公輒诱敌军陆战,夜令壮士邓长安、梁復初冒雨蛇行,潜登法垒毁其砲"復初被敌追战死,长安生还"。

躬帅师袭击之,卒破其垒,夺其纛,追奔至铁舰乃还。

既念敌舰多巨砲,我军近海,终不足支。

且台北一城为军餉根本地,非舍基隆〈口舀〉敌师、徙军后山避敌砲、扼沪尾以保孤城,敌且缀我师基隆而阴袭台北,则吾且不战自溃。

迺阴徙煤矿机器,毁其宅,断敌谋\,移军截狮球岭,別遣大將扼沪尾,而自驻淡水策应。

知府李彤恩急请填石塞海口御之。

当是时,敌既大破闽海军,毁兵轮三十,將军、督抚、钦使诸大帅拥重兵莫能制也。

闽师既烬,法大將孤拔益鼓胜兵集基隆雪前耻。

我军壁山后,敌攻沪尾,谋\台北。

大將孙开华、章高元御之。

张李成以奇兵五百人夹击,大破之,法兵死者千余人。

半岁,法卒不获徙基隆兵覬沪防、窥台北。

方闽军之既毁也,朝命左文襄蒞闽督军事。

李彤恩者,久事基隆,精外交,孙开华者,湘军宿將也,荐其才,公任之。

道员朱守謨,浮妄昧军事,公斥焉,则嫉李。

基隆之退,朱独谤李得敌赂,鼓台眾譟之,几大乱。

朱既去,阴结刘璈並谤李於左以撼公。

初,公之督陕军也,左公方督师陇上,朝旨密询左军状,公以其久顿也,密告之。

及是左公蒞闽纔一日,輒据两人言劾公退基隆为李罪,公力雪之,前序所称辨台战疏者也。

於是两公交恶。

刘璈益傲睨其间。

方台北餉絀,公请劝台人募白金百万助之,事未集,復乞朝旨別助之。

璈独上言,令台捐二百万,集兵械无闕;復告左公及新督断朝援,实寢台捐,置兵械不问。

公既苦餉絀,命军凡四十日关餉金一月,餉至补焉。

及冬,璈瞰台北之无餉也,故令湘军发全餉胁淮军;且声言台南之餉竭也,实拥金百万不一佽淮军,激使变。

始法船之禁海也,商船且往还通声息。

璈独告英人曰,法禁弛。

九月,法乃严海禁,併商船搜劫不使通。

以此坐困三月,援餉俱穷,而瘴癘更作,將士十九病且死,军且绝炊。

公则短衣草履臥山野,战輒亲出当军锋。

一日法兵开炸砲,所乘马忽屈伏於地,弹丸从顶上过,得毋伤。

盖自中国外战以来,未有险绝如此者。

嗟乎!外寇如彼,內患且更若此,向非公孤忠奇略,守死不挠,內结绅民,外拊將士,空拳白刃,洒血登埤,此其为状尚忍言哉!

公之退基隆也,深见我军孤微,法军鎗砲精利,莫能敌,坚令各军掘长壕严守御,俟精械援师,毋浪战以损精锐。

朝旨屡飭復基隆,公独守便宜不进。

八月,我军血战復基隆,江、闽爭入告,詔大喜询状,公知其难守也,寢不言,然敌卒不克越基隆乘我。

左公既蒞闽,爭言战。

明年春,特遣两大將六千人潜济以东。

朝廷亦命故陕督杨公岳斌间入台督战。

大集官土军二万,誓死復基隆。

基隆山后故有河,我军固坚壁河北。

及战,湘军大將独慷慨北渡河当前敌,淮军继之。

前敌军大败,將士死伤如积,乃急退河南掘壕堑,仍公策拒之。

湘军將乃不復言基隆矣。

四月盟成,法兵退,基隆乃归,朝旨犹以未克基隆为公咎。

方公之舍基隆以〈口舀〉敌也,部將章高元痛哭伏地下阻焉。

公大怒,拔佩刀砍前案叱曰:『不舍基隆,台北不能保也。

违者斩』!乃全师壁后山。

故司马懿论兵,谓非上智不能割弃。

嗟乎!战阵凶危,万变呼息,当局且不能喻其几,枢府书生乃欲制胜万里之外,明之季世,復何远哉!故详著其事,告后之任兵御將者"朱刘情状,详惩暴略中,知言君子,可並考焉"。

·抚番略序四

台嶠生番,亙古不通人跡。

明季,郑成功始逐荷兰居台南,日经营战舰,西通滇將李定国之师,冀获江海诸行省,以存明社,未暇內及生番也。

全台形状若巨鱼,尾南而首北,前山若鱼腹,內向广而平,后山若脊梁,乃狭。

生番所处则梁骨。

万山中亙,山南北七百里,番社都八百有奇。

光绪间,眾且二十万,各规地势为酋相雄长,与黎、獞、苗、猺等。

盖大地生人之始类然也。

番既无衣冠,昧伦纪,踞深山,狎禽兽,山中多宝藏,居民外至輒艳之,用此冶铁制鏢鎗,工战闘。

互市既开,西鎗入中国,奸民假番地为藪,益盗精械济诸番。

诸番益横桀不可制。

尝突外山,火民居,恣杀掠,岁杀千百人,文武吏瞠视莫敢相何问。

光绪初,日本人入番境,番怒杀之,日本始遣舟师踞基隆要我。

朝命船政大臣沈文肃公"葆楨"蒞台北治之。

事定,乃请辟番地,设流官。

然所辟仅后山埤南、恒春两厅县。

未几,移镇江南,事輒罢。

厥后吴公赞诚\理船政,復经营番地,以病归。

闽抚丁日昌继之,亦半途以去。

最后岑襄勤公踵其事,復擢滇督而西。

坐此番地多犬牙厅县间,非搜濯不治。

公始蒞台,览形势,深念地孤险,非财足自守,不能以为,非辟番地广耕桑,则财无自出。

蒞台十日,輒抗疏言之。

法事定,復疏言非清赋抚番不足言守御。

且番地多藪盗,不清其內,猝当外患,將有腹背受敌之忧。

武侯谋\魏,先靖南蛮,理势然也。

顾番乃人类,苟无害,安忍残杀相加。

即见虐官民,亦非自惩不足平其怒。

十一年夏,法兵告归,台南副將潘高陞残杀无罪番,虐甚;公抗疏劾治之"疏具惩暴略中,为番事始;因参劾,故別隶之"。

番感通译言,谓新帅一视民番,不復袒官吏,固已忻忻向化矣。

是年冬,彰化、新竹、淡水间绅民屡上言,番杀居民,扰耕获,请剿。

公乃命绅吏挟通译諭导之,降则纳,不则威以兵。

淡水马来番者,岑襄勤抚而不至者也,及是輒降。

乃定规约凡十条,以社长为社丁,月给勇粮如营制。

总目月银六两,躬至县署领其银,使与官吏洽。

社长各遣子弟入城塾读书,使还耕故地,军民夺者罪之。

番至,咸薙发被衣冠与民齿。

於是新、彰罩兰番咸就抚以安。

台湾故制,取屯租备抚番经款,屯兵敝久不能军,乃请减屯兵积餉专抚事,庶番至日多,餉不加劳而用自给。

优詔许之。

故前后六年未尝一增兵餉。

此抚番之始也。

既念番地多僻险,非开道不能达也;乃命提督刘朝祜首自马来辟番险百里为巨道,通宜兰。

十二年春,淡水东南大科坎与新竹菜瓮诸番既就抚,肆杀如初。

朝祜率军逼大科坎,十三社咸就抚,旁社不下者克之,惟猫裹翁八社不下。

朝祜瘴疾归,公乃自將拔之。

於是菜瓮以南六十余社番毕下。

春深瘴作,方息军,而三角、屈尺诸化番忽见杀,侦其为加九岸竹山番也,復请剿。

乃命唐仁元深入百五十里,涉蚕丛绝险拔之,而北道以靖。

林朝栋之壁罩兰也,武荣十余社番虐,克之,而带目二十余社不下;乃命提督柳泰和以师往,並克之。

於是新竹大湖番迭出火民居,暴甚。

两將辟道四十里,深入拔之,中路彰、新前山番毕克。

自土匪横嘉义,南道不通。

特命提督章高元壁嘉义。

高元別遣將抚后山花莲港六十余社,下之。

后山统领张兆连亦抚恒春、埤南番百七十二社。

復请自嘉义开道达埤南,减恒春道数百里。

公大喜,许之。

半岁间招抚四百社。

暑作,兵乃归。

七月,而苏鲁之役作。

苏鲁番者,既就抚,突杀罩兰民,復结马那社缴归化旗以叛。

朝栋、泰和连剿困山中。

公大怒,特檄澎湖总兵吴宏洛,合四將兵亲督战。

大兵踰绝险,环攻一月,拔其巢。

番酋誓天不復反,乃诉官民侵虐状。

公怒,易垦吏,划其地,乃安。

军欲还,而白阿之役作。

白阿社者,亦就抚番也。

既定,復杀民勇二十人。

学士林惟源请討。

乃復合诸將,越羊肠,辟道五十里,深入袭之。

其酋马来诗昧率妻子以降,赦不杀。

分遣诸將拔余社,毕下之。

十二年秋、冬事也。

初,张兆连之请开中道也,遂自后山水尾凿石磴而西,章高元自彰化集集街凿石磴而东。

峭壁深谿,悬崖伐木,自冬及春,辟道建飞桥百八十里,横澈前后山扼其中。

万眾轰腾,声威震叠,山腹中不闻王化者皆震怖乞降。

於是兆连復招后山二百十八社,高元抚前山二百六十社,都八万八千人,辟田园数十万亩,成功数月,不折一兵。

遂颁宪书,奉正朔,设条教,薙发,立社长束之。

盖通道之功如此。

十三年春、夏事也。

內山既定,方檄诸將息其军,而內山疫作,隘勇徙山外避之。

番俗喜杀人禳灾,於是北道大坝诸番復肆杀,竿其头於门。

勇勘復见杀,诸將请討。

公曰:『疫甚,不可为也』。

徐之九月,乃请惟源率將討平之。

而中路裏冷、白茆復肆杀,林朝栋、朱焕明並往討之。

八月间,连战二十日,军且殆,卒攻其穴,迭败之。

番埋石,且誓天不反,乃归。

吕家望者,后山埤南强社也,诸番尊其主,号曰「番王」。

既降矣,十四年六月復出杀,诛其凶。

外山匪首刘添汪助之,大集四千人以叛,所过焚杀无留存,全台大震。

兆连千五百人壁埤南,分防六百里,弱甚。

贼\围厅治及张营,攻守十七日,几死。

急命总兵万国本鼓兵输炸砲解其围。

別命吴宏洛往討,电乞北洋总兵丁汝昌以兵轮炸砲佐之。

八月,贼\集邻番以死拒。

诸將血战半月,燬其巢。

於是诸叛番皆乞抚,获匪首刘添汪诛之。

南路再定。

而中路万雾社独悍虐异他番。

通判吴本杰令各社壮丁为营勇箝之,輒逃归肆杀。

乃下命绝盐、粮、火药入山中。

万雾惧,乃復降,送子入学且为质;许焉。

惟北路绕食、竹加山、衣卯京、孙儿诸番数十社,既降仍肆杀,不可制。

十一月军至,其酋红衫佩铃,鵠立待战。

於是郑有勤、刘朝带苦战,冒绝险,尽拔之。

独陈罗剿內溪,既定,雨作而桥亡,疑番之毁陷官军也,斩六级。

番怒,袭杀营官练勇十余人。

有勤移军討之,內溪四社復乞抚。

公怒,罢罗军。

诸番輒送子为质。

北路復安。

於是全台番八百社、眾二十万人靡不就抚者。

此十四年秋、冬事也。

十五年,全台大定。

方论功,而后山之难忽作。

初,八、九月间,番例杀人,曰「做享」。

九月,副將刘朝带请自內山开巨道八十里,遥达花莲港,通海岸,利耕民。

道中伏,弁勇死者二百人。

公愤甚,察其地近老狗社、加九岸也,则令吴宏洛统诸军,十一月入內山攻剿。

十二月,大军至白阿社,番酋筑碉堡死拒。

我军筑台山巔,用炸砲环击,破其巢,获其酋有敏阿,斩之,加九岸以平。

十六年正月,公亲赴宜兰、苏澳督战。

老狗番去苏澳深入八十里,山高路绝,跡且穷。

乃命军开道设桥梁以往。

二月,宏洛自南澳循高山以进,诸將自溪底赴之。

社番拒輒破。

师行十日,乃至老狗社隘口,两山壁立,绝壑巉岩,中道仅一人出入。

总兵傅德柯鼓勇方入隘,伏作,死之。

后军至,已无跡矣。

宏洛自武搭山巔走西北,抄老狗社后,与溪底军悬绝二十里,声息俱穷,山险不得下。

眾番数百人突至,血战破之。

是日,公自登武搭山勘形势。

宏洛已去二十里,不相闻。

武搭以西,奇峰叠嶂,天日不开。

师危甚。

土人言:『老狗诸番无村落,散处群榖间,虽深入不获也。

独地狭无田,非出山不获食。

大军诚\壁隘,绝其粮,可不战下也』。

公从之,乃命宏洛毋下山,折兵锐,设地雷,群隘绝之。

开道武搭山南,与溪底军合。

番夜出求粮,值地雷,尽死。

三日,饿益甚,痛哭送子以降。

乃振旅而返。

是役也,始以游击郑有勤冒餉违节度诛之,终以提督李定明失援傅德柯,罢其军,夺职。

万眾竦然。

此十六年春事也。

盖自十一年冬抚诸番,至此乃克大定。

初,台之抚番也,动需兵餉数十万,剿一社輒用兵数十营。

公既未增一兵餉,特奏林惟源任垦事佐之。

疏请免船资,招闽海贫民,垦亩輒数万,使番眾狎居民,深慕衣冠文物、伦理婚姻之乐,群化无形,则耕织自精,货财自殖。

抚事既定,各就垦抚局设义塾,番童读书者千数百人。

父母来观,輒跳舞歌呼以去。

使尽其功,微特田园百数十万亩,设官分县,富庶在指顾间,即古木、名香、珍禽、奇兽、宝石、五金之饶,利赖寗復可亿!公经营六年,三亲绝域,蒙瘴涉险,不骑而徒。

彼岂不知暇逸哉?其所志者远也。

乃番叛粗安,公已不安其位,坐令巖疆千里,拱手强邻。

呜乎!可胜言哉!可胜言哉!

·设防略序五

台湾南北七百里,东西广者三四百里。

其海口,大甲以南至凤山,沙线阔者五十里,兵轮不能泊岸;惟大甲以北至新竹,港汊纷岐,迤邐达宜兰,兵舰皆能近泊。

基隆、沪尾虽可泊,而山险犹多,部以雷砲,尚堪自守。

惟新竹沿海皆平沙,后垄、中港,三号兵轮皆堪出入,非全恃兵力不为功。

然以视澎湖,犹可为也。

澎湖者,距台、厦皆二百五十里,拳石孤危,地不过数十里,石沙迷漫,草木不生,四顾惊涛,莽无撮土,砲台之筑,待土邻疆,此天下绝地也。

然內深口狭,船坞天然,据狭口以建砲台,辟船坞以为重镇,扼南洋之枢筦,通台、闽之咽喉。

別择台港,增砲台,布雷砲,以为守御。

广置兵轮,练海战,纵敌轮飞渡,吾且乘便以袭其师。

敌虽狡,即焉能睨视我国哉?故公尝言,台澎之防,岂特台澎,所以固吾国也。

初,刘璈之久任台道也,岁糜餉百数十万,不闻购一精利鎗砲以备军防,故虽基隆险要,砲台仅足当一面,且失势不能支;砲仅五尊,莫能一战。

公始赴台也,道上海,仅购毛瑟鎗三千,乞江督佽前门砲十、后门小砲二十、水雷数十备基隆。

別请巨金四十万购鎗砲,当时固未遑也。

台地四面皆海,无兵轮则声息俱绝。

当时台地四轮"永保、琛航,装煤台北;伏波、万年清两兵轮,专住台南",皆岁久行迟,不適用。

船政故有四轮备台用"澄清、登瀛洲、开济、靖远",乃悉赴江南。

江南新购二钢船,合旧轮已足,请飭江督以澄清四轮返台湾资缓急,江督止焉。

及战,乃无一舰,仅租英德商轮运\兵械,遇敌则逃。

敌无禁海,台固已坐困矣。

伊古军势,瞬忽万端,自电报兴而万里乃如一室,台居海外,乃未一图。

故战急而声闻俱绝"法禁海时,在十年九月,公上一疏,次年二月始奉批摺,其隔绝如此"。

併此数者,公輒痛之。

和议成,亟请设防不测,詔嘉纳之。

然非巨款不能为也。

初,公请以左文襄济台洋款百万金助防事。

十二年春,部议借款仅余六十万,已入海署,莫能资,请飭台抚节台款存储,可次第为也。

公抗疏力爭之。

且言『上年法兵退后,臣即飭各员赶造基、沪砲台,与洋商定购巨砲三十一尊,款银六十万。

全台岁入,初只九十万,臣逐而理之,约增十余万。

防军裁减,仍存三十五营,月餉並轮船制造各要需,岁且百五十万。

闽省关协银四十四万,尚不足百五十万要需,何由撙节』?詔飭部速议。

乃名拨各海关三十六万誑之。

以询各关,部拨已久矣。

盖中国苟安,已成故习"庚子,李文忠奉召,至上海,阴语所亲曰,世人詬我海军不能一战,吾办海军,名为三百万,实则每百万只三十万,余皆莫知所之,事焉能办"。

法军退后,事已经年,明詔设防,实乃若此!公愤甚。

辗转至冬,仍无一钱。

於是举全台细款入告"此单现附理财略"。

且言『法人围攻之际,宵旰忧劳,內外臣工,无不以未备台防为恨。

解严后,詔由英德购钢甲快船四只,专备台澎,需款二百万。

並开行省,竭力经营。

斯固发愤图强矣。

顾从前沿海造一砲台,款輒数十万。

臣於澎湖、基隆、沪尾、安平、旂后五口购砲筑台,请款仅八十万。

部推两载,未获纤釐。

砲价到期,洋人催索,何以答之?万不获已,擬由闽、台各借洋款四十万金,专筹砲价,闽、台各还』。

詔曰:『览』。

乃就借款购巨砲三十一尊,备五口焉。

初,十一年夏,法军之甫退也,公復请南北洋拨兵轮三艘驻基隆、澎湖,闽厂拨运\轮二艘运\城台物料。

十四年,埤南之变,陆道自台北至埤南千三百里,远甚,復奏言:『前詔购四快船备台用,已归北洋,请拨次快兵船二艘,臣再购水雷船数艘』。

詔询三省及海署,未之详也。

十三年五月,奏言『澎湖仅海镜兵船供差遣"此似三省所拨",台北伏波船已损待修,万年清亦沉没。

今各工並举,仅购威利轮,价三万八千金,不敷运\载,復以二万六千金购德商轮船,命曰威定』。

十五年復奏言:『威利、威定皆沉失,伏波、海镜皆敝不支。

臣前由商务局招股购钢快船二:曰斯美,曰驾时,都计银三十六万。

今诸商允以两轮为官物,仍作商轮,以运\资抵两船用款,运\台官物不费养船之资,其价由海防经款陆续筹还。

伏、海两船岁用六万,今並撤裁,即以此抵新船之价,六年即可清偿,既於公款无亏,所裨於海防甚巨』。

詔许之。

台之为港也,內浅\外深,巨轮苦难泊岸。

十年,法事急,连购南通、北达、前美、如川四小轮。

十四年,工作復造小轮驳船一,无事载运\,有事乃置水电。

又见海口之易塞也,復制挖泥机器船备疏凿。

通计购兵商轮四、小轮六,然后战守可资。

更虑海外音问之难达也,十二年復自基、沪至淡水,遶彰化达台湾府城,分达安平、旂后,造陆线八百里,除木杆需银三万两。

復造海线自沪尾遶抵石川至福州,更自安平至澎湖六百里,需银十万两。

都水、陆千四百里,设水、陆报房凡九所。

又虑海线之断而难续也,以银九万两购钢轮一艘,復以万两制修电线器附之,外购测量器凡一,电报器凡三,运\放保险银二万两,逾岁成之。

又废驛站,创邮政。

然后声气悉达。

自时厥后,復就台北府建机器厂百七十间,购制造鎗弹机器实之。

更虑军械之难储也,復建军械所七十间。

別建制砲弹厂以待缓急。

於是澎湖、基隆、沪尾、安平、旂后建台凡十座,用铁水泥十五万箱。

购水雷八十具"保险运\费在內,共二万金"。

艰难缔造,瘏瘁万端。

更谋\铁道达全台,通间阻,振商务,以速兵机。

而其心为益苦矣。

初,公屡上言,非铁道不足振中国,清流无远虑,扼之。

及镇台,深念省治必居彰化,山谿奇险,更非铁道不为功。

十三年春,特命商局李彤恩函致南洋、西贡、新嘉坡、闽商陈新泰等,还台振商局。

首集巨资三十六万,购二轮"即驾时、新美",通中外各埠为之倡。

乃请自基隆造铁道达台南,计款百万金。

本资就铁道取偿,不劳公款。

公大喜,上言:『台环尽海,虽基、沪、安、旂四口,购砲筑台,差资守御,而新竹、彰化海口纷歧,安能设兵遍守?建置省城,必居彰化,不邻水道,货物难通。

如以大甲、房裏、曾文三溪,大者阔乃十里,其次小溪二十余,亦宽百丈,春夏奇涨,淹溺尤多。

岑毓英创大甲石坝,耗银幣三十万元,数月冲流,乃归乌有。

自非铁桥铁柱,终不足御横流。

省治初开,何来巨款?今铁道成,即有兵端,隨地皆堪飞驶,策应无劳。

南北流通,必经彰化,人物易集,建省无难。

溪上铁桥皆归铁道,不劳公款,坐致坦途。

实惟台省无疆之福』。

詔许焉。

十四年冬,復上言:『李彤恩之谋\铁道也,勘地南北,逕直六百里,除地价、车房、码头、土工外,估银百万两。

议令兵代土工。

惟基隆、淡水间须辟山洞九十丈,大小桥梁百二十座,削高补低,工程险巨。

军士筑台、剿社,代工莫由,商局雇夫,民劳费剧。

今基隆六十里,已造坦途,铺轨乃三十里,费夫价桥梁十九万金。

始议办时,眾商闻利巨,两月集银七十万,现收三十万金。

已购两轮,由官垫三十万。

及工师细勘土工,已须三十万金。

眾商观望。

彤恩急公好义,慷慨不遶,已购钢轨三百二十里,火车七十具,自基隆至彰化,材器裕如。

今彤恩既没,替代无人,稟由官办。

细叩工师估计,基、彰三百里,按里需银三千两;自彰至台南,里需二千五百两。

今两轮入官,已还官垫。

基隆工毕,后属坦途。

闽协岁四十万,尚歉百二十万金,原备建城之用,今城工可缓,路工未可稽延,请移缓就急』。

詔可之。

盖办事之难如此。

·建省略序六

台疆当郑氏时仅三县。

厥后榛莽日辟,官吏日增,然规模固未备也。

光绪初,沈文肃公始建台北府固台北,移同知治埤南以固后山。

建省之议自此始。

朝廷惮兴作,乃议闽抚建行署於台,以半岁驻台,如直督始驻天津制。

詔从之。

岑襄勤之抚闽也,尤锐意更张,亲勘彰化为形势建省之地,东西奔走,疲惫寡成。

十一年五月,法事初平,六月,公上言:『臣病,不胜闽抚,乞辞,专驻台疆,任防守』。

詔强任之。

当是时,醇贤亲王参大政,锐意厉海军,深计必划台疆设台抚,专力经营,庶可作东南保障。

九月,詔改闽抚为台抚,议分疆。

十月,公奏言:『台地分疆,必俟抚番、清赋,措置无遗,财堪自立,处常处变,乃可自全。

今利未开,非闽协无能自给。

一经划省,督臣虽无畛域,司道以下,歧视必多。

请专令闽抚驻台专台事,闽事一任督臣。

五年后,筹进止』。

復引疾乞归。

詔不可。

疏再三入,詔卒强之。

十二年二月,总督杨公昌濬躬渡台视疾。

两帅甚欢。

公深虑台防之无款也,杨公许还闽图之。

公见其忠坦,四月目渐瘳,乃赴闽中筹建省。

建议台抚仿甘肃新疆号福建台湾巡抚,兼学政。

设布政使佐用人理财,加台道按察使衔理刑法。

所任文武將吏,均请敕部宽文法,擢真才。

初,前山彰化、嘉义、凤山、新竹、淡水五县,大者纵横二、三百里,耳目难周;后山中、北两路,延袤三、四百里,仅划五区设碉堡,无专驻之官,尤称难治。

乃亲巡考图藉度焉。

彰化桥孜图山环水抱,气象宏开,全台適中,足为省治。

分彰化东北境设首府曰台湾府,附郭曰台湾县。

改故台湾府曰台南,县曰安平。

嘉义之东,彰化之南,自浊水溪止石圭溪,长约百里,增县一,曰云林。

新竹苗栗街左右扼內山之冲,地多新垦,分新竹西南增县一,曰苗栗。

裁鹿港同知,合彰化及埔裏通判,四县一厅为台湾府。

淡水之北,东抵三貂岭,番社纷歧,距城过远。

基隆为台北门户,商埠纷烦。

分淡水东北四保隶基隆厅,改通判为理事同知,重其职。

此前山也。

后山形势,北以苏澳为总隘,南以埤南为要区,控扼中权,厥惟水尾。

其地与云林县东西相值,已自丹社集集街达彰化,辟路百八十里贯山中。

省城既定,中权前后,脉络贯通。

水尾实台东锁钥,设台东直隶州驻之,左界宜兰,右界恒春,地纵五百里,横三、四十里,通隶此州而属诸台道。

埤南厅旧治,设直州同治之。

水尾迤北曰花莲港,新垦既多,海口水深数丈,设直州判驻之,而均隶台东州。

此后山也。

詔从之。

建置既成,必谋\兵备。

台兵水、陆营凡十有八,水七而陆十一,共额万四千人。

三次迭裁,陆存四千五百,岁餉十七万金;水师七营,分隶澎湖、安平、沪尾、噶玛兰诸港,船舰无存。

今昔势悬,非兵轮不能战守。

安平既设副將,台湾总兵又驻台南府城,距安平纔七里,两大员並居一地,势等駢枝。

谨裁水师各营,以安平副將驻水尾为台东协,移北路副將驻埔裏社,均改陆师,並扼前后山適中地。

陆兵月餉四两五钱,视勇粮尤重。

將贪兵滑,简练莫由,请月加考试,能中五鎗以次者,分別补署,不论年资,庶钻营可除,疲残自去。

部议经制副將移改不行,廷议不能决也。

番兵精悍,实过绿兵,请仍旧额四千人,加餉严训练。

许之。

澎湖旧制,副將与通判主兵。

地重势孤,非大员不治。

请以福建海坛镇移澎湖,曰澎湖总兵。

裁水师,以兵轮砲台专战守。

郡县吏缓部选惟其才。

詔悉从之。

彰化省城久定议,而筹防既急,巨款难资。

公之始蒞台北也,军餉皆集府城。

所居淡水县署,幕僚或处草庐。

城內多水田,不能通舆马。

兴造既眾,局所渐繁,不得不暂恃台北为根本。

乃先购民田筑官道,招商设闤闠,通货财。

商务渐兴,始就城西北建抚藩行署,设兵房、银库,八局所附焉。

淡水改厅为县,旧治乃为新竹县所居,淡水县令及参將各官多赁居城外,非便也,因復各署於城內壮之。

海外商民重视道,礼关帝、天后益虔,则庙以祀之。

又念船政大臣沈公葆楨、吴公赞诚\抚番开垦,劳苦实多;水师提督林公文察立功海疆,亲平台乱;基隆之战,淮楚將士死者千六百人。

既建三公专祠,復建淮楚昭忠祠以祀。

益创西学堂,课西国语文、测绘、格致诸术,厉人才。

建番学,教番民子弟。

復就考试学额,以广振士风。

台事粗备,乃建澎湖城於妈宫,与砲台相联络。

既念省城与分治两县之无城署也,复合台绅筹捐集造之。

踰年而公去矣。

·清赋略序七

台湾一岁两熟。

田日辟而赋不增,垦户之租未减也。

盖绅民包垦,但呈一稟,募佃垦荒,其私纳曰大租、屯租、番租、隘租,於公家无与也。

公上言:『雍、干之世,迭詔减台赋,不准升科,此盖全盛之时,台无足重。

今建为一省,财足方可自存。

舍维正之供,一听豪强之私纳,而乞济邻疆,非政体也』。

故当法兵初退,陈善后策,即以清赋为齗齗,而其事必以查户、丈田为简要。

十二年春,建省议定,始令台南北两知府各设清赋局董其成,调官吏三十人履各县,合正绅切勘之。

其法逐户问田园多寡,然后勘丈以校之。

前匿者免其罪。

私租悉革,一入公家。

严官吏赏罚为策励。

善者按异绩补署,贿匿者劾之。

两年而事毕。

原额赋银纔十八万两,今溢原额田輒数倍,约四百万亩。

官屯各地,一律清釐,岁征银七十万两。

按亩瘠腴,定赋增减。

额增於旧,民减於前。

丈毕,由藩司给由单,杜田亩两乖之扰,故事剧而民乐趋。

惟彰化蔡、施二族私匿独多,不利官丈,阴煽土寇围县治,挠其成。

十日之间,竟归殄灭。

黠者復赂台諫劾之"辨疏见謨议略",公抗爭,持益固,卒底厥成。

其操从得宜,则尤在屯田一事。

初,干隆间大学士福康安之征台也,番目潘明慈以番丁助战有功,乱定选番属四千人,设屯十有二,以番社长授千、把、外委十八人为屯军,授番地及民田近十万亩,岁折征番银四万元备屯军俸餉。

阅岁既久,番不能耕,辗转归民,番乃益病。

公念番丁训练,实过绿营,请仍番军四千人,月餉四元,今倍之,过勇餉,而以田归民,亩征赋为番餉,台镇主之,节赋羡入公家,豪强不得擅其利。

盖其术皆夺豪强私利入之官,故赋溢而民不病。

嗟乎!庚子以来,中国之祸亟矣。

新政日烦,赔款益急,掘罗竭泽,国敝而民志益乖。

然正赋之供,侵匿不知凡几。

朝廷永严加赋,而豪强蚀蠹,官吏吞剥,莫敢谁何。

况乃江湖河海之滨,满、蒙、新疆之地,苟加垦开,且倍正供。

所虑姑息成风,一媼喧挠,万官辟易。

富强大计,何自而谋\?得强毅如公,举全国土疆,概归严丈,辟荒土以富游民,內杜豪强,外绝邻国,十年之后,中国其有豸乎!惜乎本计无闻,日令大司农仰屋而忧,坐欬理财之无术也。

哀哉!故综其事告天下有财政之责者。

·理财略序八

理财之法,莫大乎开源。

不绝虚糜,源何由拓?国朝定鼎中原,所恃燕、齐、晋、豫、吴、皖、豫章、湘、鄂、陇、秦、粤东、闽、越十四行省之赋已耳。

若至川、滇、黔、桂赋额,已等羇縻;满、蒙、藏、海、新疆,且无不仰资国帑,而台无论矣。

夫天下有一地之土,自足生一地之财,不即其地以辟其源,而徒恃邻疆以求自保。

呜乎!此岂谋\国之道哉?

公始蒞台,即上言:『辟全台自有之利,养全台自守之兵』。

其识固已卓矣。

然沈文肃有言:『台局未成,譬若商不费财,焉能获利』?廷议乃思片言建省,遂不相资,抑何傎歟!

当法事之殷,战守不暇,自部拨六十万金购砲外,未助其他。

刘璈既擅财权,復谋\挠抗,苍茫绝海,几致覆亡。

自非廷詔纷纶,群帅环协,虽圣者不能谋\矣。

然观林惟源託身厦岛,一书远达,卒捐四十万圆。

明詔借捐,璈方抗阻,一闻公命,台人卒以五十四万捐佽危军。

自非英风伟略,忠恳动人,乌能上下感孚若此?

法事既定,外济輒停。

公奏言:『全台入款,正供外仅恃关税釐盐,抵餉不过九十万。

撤军而后,存者三十五营,军餉杂支,至少需百五十万,而设防建省不与焉』。

十二年夏,总督亲履台疆,见公苦心经画,敬之,乃定闽省关岁协四十四万金备建设,期厥五年。

而购砲急需,尚赖闽、台分借八十万。

其拮据如此。

公首招商股,购二轮以扩商务,而以官购兵商大小轮十艘助之。

又设电报达闽疆,严水陆巡防,清匪盗。

復谋\铁道,辟番途,开港口,以振农商之气。

免船金,招垦佃,以广耕艺之谋\。

开海禁,制樟脑、硫磺,以博官民之利。

然后农商浩乐,百物繁兴。

更虑赏罚偶乖,莫由鼓人心而驱夙弊也,首荐林惟源、刘寿鏗以奖其义侠。

部捐过重,则请减成数招徠之。

捐民被虐,则黜县令奖慰之。

台吏死难,则蠲官逋矜恤之。

奸商赂吏,则俱惩而更易之。

局员朦蚀,则严劾而勒偿之。

然后改货釐,肃关税,推茶捐。

迨田赋既清,归时岁入,且三百万。

自购砲借款,终已台偿。

虽平匪、剿番,迭兴师旅,建城、设署,时创巨工,未尝再乞闽援,更需部拨。

惟矿学未兴,矿谋\屡蹶,公实憾之!

初,沈文肃之创基隆煤矿也,阅年未几,耗折已多。

公始蒞台,月亏至八千金之鉅。

覈其月报,均屡贏余。

战事方兴,不遑根澈。

乃奏磁矿道员何维楷任之,未至而法踞基隆,乃徙机器,毁其庐,免资敌寇。

法退,张学熙以人工续办,未筹机器,积水难胜,积亏以去。

公曰:『煤之为用,固船厂、兵轮、机局所必需,未可弃也』。

乃约沪局、闽厂及台各凑母金二万两,知府张士瑜集商股六万,综十二万金,聘洋师购机器。

十三年春,去积水续之,尽岁,日出煤百吨,支局用。

士瑜上言:『基隆浪险,难用驳船,陆道逾山,运\资益巨,非铁道不为功』。

请辞。

时全台铁道方兴,公念道成,煤用既多,销售益利。

乃自十二月收还官办,聘洋人玛体蓀以商法治焉。

令铁道自矿达基隆,期迅捷。

岁久,煤质且穷,月亏三、四千两。

洋师言非集资百万,另辟新基不可。

於是英商范嘉士愿集百万金承其乏,偿旧矿本四十万两,另辟新窑二所采之。

十五年五月,並议章入告,总署奏驳之。

詔令择贤员仍自办。

十月,洋商已告退,另委任之。

十六年六月,公復上言:『通政司副使林惟源推荐知府蔡应维集洋幣三十万元,与官合办,官一商二,期十二年仍缴原矿本银十二万两,承局中机器以十万元为官本,余按月扣煤,矿务归商,官不与,利乃三分得一』。

奏入,詔令户部及总署议之。

会议稽延,而诸商已定七月朔承其局。

八月望,议上,严詔斥止焉。

谓官商合办,宜主自官,而疑议章总管以洋人为影冒,以濬港为撤藩篱。

且曰:『敕议擅行,其交部议处』。

部议夺官。

詔留任。

公疏谢,仍官办解之。

公恢廓大略,恶拘牵,不乐事朝贵。

其赴台也,明詔许便宜。

及任台抚,谋\省防,屡抗言台疆草创,难泥部章,乞旨飭部臣宽文法。

文墨吏已阴嫉之。

时醇贤亲王当国政,所请輒行,乃获稍行其志事。

王薨,户部嫉公甚,已抗疏罢海军。

公迭疏方乞退,忌者益衔之。

故所议如此。

明年春,公乃坚乞以归。

实则公赴台时即疏请官商办矿,主自商人,祛积弊;詔固嘉纳之云。

·奖贤略序九

天下万事,莫大乎用人。

顾才俊用人,其败也或加於庸闇。

何则?庸闇可腹心豪杰,才俊睥睨自尊也。

公之始赴台北也,所部既分防江海,留不遣,挈亲卒纔百二十人,將吏十数。

当是时,刘璈以台道拥湘军將士二万人,诸將皆位尊势重。

孙开华且以湘將出霆军摄提督,与湘將曹志忠並驻基隆,相逼甚。

公乃以直隶提督加巡抚衔,未官闽抚,主客之势既已相猜,而又无实权以伸其节制。

且湘淮、铭霆之不协,二十年矣。

公道津时,李相国见孤身入台,兢兢以难制台军为公惧。

公笑谢之。

其始至也,淮铭军將章高元、刘朝祜至者纔六百人,湘军已三千人驻台北。

法舰逼基隆,闻者皆战色。

公至,即召湘霆將慰劳之,疏其才以上。

纵横谈讌,欢若故人。

诸老將固已震其声威,而乐其风采矣。

故当时之战,孙、曹诸將皆奋死不挠。

既捷,上其功,则首志忠,次高元。

尊开华之摄提督也,述其功於前疏,而別请奖励於附摺,不敢相属也。

朝祜固公从孙行,则述其功而辞其赏。

而於开华诸將士,尤特奖之。

示大公之无我也。

盖自是而湘霆诸將士,无不竭肝胆效死於公矣。

朝廷虑其难协也,特詔开华佐台军。

公益剖肝胆相左右,每奏輒偕。

故虽左文襄视师闽海,杨公昌濬且以湘帅督闽疆,刘璈怙湘军威抗节度,促法军禁海绝其生,险绝孤危,自分必死,公独从容谈笑,鷙不一言。

湘霆將感其诚\,益誓死,绝未有忍相背负者。

太史公慕准阴破赵驱市人与战,以为奇功;诚\见公之锐身虎穴,肝胆仇讎,悲歌叹悼,宜何如哉!

且台民悍狡,易动难驯,国家所恒惧者也。

法事之来,詔諭乡人举练。

於是狡桀之徒,乘风而起,爭请募数百千人助官军。

公深见外洋火器之精,训练之久,非若昔时寇盗之可揭竿胜也,且起家团练,深知乡民无器无法,终不足助官军,而败且滋累,餉絀则练多益且不支,更虑事平而盗益眾也,恒谢绝之。

独见郎中林朝栋生长將家,负地望,则令统乡练佐之。

故战法之后,剿匪抚番,恒得其死力,而团练亦无尾大难制之忧。

凡此皆危难可法者。

军事之艰,莫如筹餉,而官之所忌,莫若绅权。

公独惟绅是赖。

林惟源前助军餉八十万,公至復助四十万佽官军,特奏擢京卿,以风厉台人。

故百万之金,不劳而集。

厥后省城之建,台民復爭请输巨金,皆惟源、朝栋之所为也。

故凡抚番、清赋、垦荒诸大政,公輒请詔惟源佐之,而亟叹其贤,遂自五品卿晋通政副使。

每奏必挈其衔秩,辟官廨,刻关防,势乃与钦使等。

故凡所规画,靡不坐致其成。

而彰化之围,朝栋解围,旬日,郎中蔡占鰲復解匪党三十六庄,缚其族匪渠以献,主事林启东不待官檄,且倡练保其乡,卒未见夺官权者。

而今之大府独绝贤绅,何异去弓矫以自求弋猎乎哉?公肝胆贤豪,绝无畛域,而用沈应奎、陈鸣志则尤奇。

应奎者,官贵州市政使,婴严谴夺官。

十年冬,法困台时,左文襄檄令赴台察团练。

渡海以东,近岸二十里,遇法船砲击,船几覆,舟人大哭,应奎独坚坐不挠,卒潜身抵台北。

公大奇之,抗疏表其状,乞赏原衔,为冒险援台劝。

詔称其罪重,不许。

公独举全台军餉付之。

时法军禁海独严,餉援俱绝,刘璈復拥巨餉,阻民捐。

应奎拮据万端,劝民捐数十万,察奸商匿税济危军。

法事定,公復上言:『全台裁勇留军,餉需屡絀,扶危济困,实赖应奎』。

且言:『臣不諳吏治,清赋要政,查户为先,皆应奎一人所规画』。

今上亲政,復密荐之。

始詔以湘人邵友濂任台藩,公迭称其才,请勿调。

已而邵疾去。

廷议谓公之嫉湘人也,乃命蒯德標继之。

公復奏:『德標与臣同里至交,忠勤廉朴,然台居海外,情势多殊,应奎久劳此间,迭请归里,臣以清赋烦剧,悉赖主持,请为蒯助』。

意盖以台藩属之也。

已而德標果不至,应奎卒授台藩,代公护巡抚,乃归。

鸣志者,湘人也,官江苏候补道。

刘璈之狱,公独檄鸣志代,使整治之。

或曰:『湘人门户重,台南將吏皆湘人,且將掩覆之也』。

公卒任之。

鸣志竟併散局、撤冗员,岁节银四万两。

公復迭奏请留闽,题奏存记军机。

嗟呼!党援门户,牵怒不辜,以快其意者多矣。

今沈来自左,陈出自湘,公独坚任不摇,而奇效輒获,抑独何哉?湘军之战也,王诗正丧师失地,吴鸿源援渡无功,奏保不行而求恩奖,则固英雄之权略者已。

自古豪杰,大都谗谤滋纷,而一眚微瑕,輒足困非常之士。

李彤恩谤成重辟,公独请同罪雪其冤。

郑渔罪已遣台,公独惜其才而留为將选。

此管仲所为甘心鲍叔,李严所为痛哭武侯者也。

故虽张兆连始附刘璈,卒邀荐达;吴光亮因贪罢秩,卒被覃恩。

至乃远念宾僚,奏征贤士,近伤部曲,恤及黄泉,斯则贤帅之常,良不足为公异。

独其白林文明冤狱,足令千载下歌泣不衰。

文明者,彰化林文察母弟、朝栋叔父也。

文察署福建提督。

同治二年,台湾戴万生反,踞彰化城,蔓延三百里。

文察东渡灭之。

师还,死漳州之难,謚刚愍,立传建专祠;公疏建祠台省者也。

文明从战浙闽,擢副將,性粗豪。

台民喜诬告吏,不严反坐,巨室輒危。

文察之平戴贼\也,文明实从,乱党多见杀,遗种仇之。

文明归,兄亡势且替。

文明多武断,仇益恨之。

同治九年,遂以谋\反告。

督、抚飭镇、道用便宜。

时台道黎某悍甚,委吏凌定国蒞彰城牒问状。

文明坦然冠带入县庭,以为就质也。

定国出不意,缚杀之,以「露刃登堂,率眾拒捕」报。

其母戴氏年八十,痛子冤,四入京控都察院,事下督、抚,輒蔽之。

光绪七年,编修何金寿、御史吴鸿恩、孔宪榖察其冤,爭入告。

举人邱敏光等復合数十人呈察院雪之。

严詔促断结。

时久控十三年,家已落,戴泣留闽,誓不归。

朝栋念祖母年逾九十,羈省,病且危,而黎道方擢京卿,督船政,与总督何璟皆粤人也,势不雪。

承审吏许雪文明谋\反冤,请旌戴氏。

朝栋乃痛哭,用祖母姓氏具结乞销。

总督遂据请罢其狱,奏言当时告示谋\反一语为过当,未能尽雪其冤也。

附片乃言林朝栋为善於乡,林戴氏深明大义,恳旌表以慰其心。

戴固不知狱定也,死闽时犹执朝栋手,坚嘱舍生命雪叔冤。

自法寇台疆,朝栋与文明子朝昌捐餉练乡军,战守有功。

明年法退,乃乞辞两人官,追復文明副將白奇冤;籍绅益爭稟陈状。

公惻焉,奏復之。

詔不可。

公復奏建刚愍祠塞其悲。

然公疏皎然,公论已县日月。

闽人言,朝栋积功晋二品阶候选道,再平彰乱,解围城,践父志,特赏黄褂宠异之。

日本据台,朝栋独华装不归日,曰:『吾不忍负刘公也』!嗟乎!林氏三世如此,可不谓奇烈哉!惜乎执法者之不悟也。

·惩暴略序十

台湾之暴,莫大於刘璈,而彰化盗次之。

朱守謨、潘高陞,则孤兔之属也。

昔者,李相国之潜兵上海也,始至,以延建邵道晋二品阶督苏军,处上海绝地,上海道吴煦兼布政使摄餉,权势盖与刘璈等。

相国叹曰:『餉,军命也,寄命为军,其可饱乎』!一夕,单骑岸幘入吴廨,谈謔甚欢。

濒行微问曰:『君司苏餉,月出纳几何?其簿帙可一览观乎』?吴坦然出帙示之。

相国一浏览,顾左右怀之曰:『猝难遽罄,明旦返君矣』。

上马逕去。

吴大愕,不敢言。

相国归摘其隙,疏劾罢之。

卒按吴帙,命专官司出纳,军以不飢。

盖英雄大略固如此。

公之渡台也,视上海军危益甚。

相国知台军之难制也,诚\请一人代台道,始战既胜,即请授抚帅重公权,台难其可苏乎。

惜乎两公雄略之不及此也。

自古外战易,內战难。

內外交攻,靡不危且覆者。

璈之穴此四年矣。

督抚久居闽,璈拥大兵二万皆湘人,生杀号令若大帅,一旦以客帅临之,况乃挟湘、淮之见,假故帅之威,重之以守謨之谗,乘之以基隆之退,其能帖焉奉节度乎?奈何守謨煽譟,公不执法以诛,且纵其去,而不先发以制之也!嗟乎!左相之来,年且八十矣,诚\若李相之豁焉大度,尽遗关、陕之嫌,则璈与守謨之谤,將斥不行,李彤恩之难,且將不作。

璈虽跋扈,即乌敢遏民捐、挟巨餉、激军变以困新帅,促敌禁以绝全台也?且璈之遏餉,公既密荐龚照瑗为代矣,江督曾忠襄輒復挽照瑗不使东,故公益坚忍刻厉。

法事既定,而后图之。

向非濡忍岁时,即台北湘军服公无变,而台南湘將三倍北军,內外交訌,台事尚忍言乎?故窃以谓璈之骄淫贪黷,植党騖\财,犹为当时之公罪,而激军陷帅,险丧封疆,其罪乃不容诛。

惜乎杨勇愨之贤"讳岳斌,故湘帅,为陕督,与刑部尚书锡珍勘狱至台",奉詔以治斯狱,终乃调停左相,举彤恩、守謨两罢之,而因斥绝守謨示不用以彰其罪,璈则遣戍以毕之。

故公辞台抚,一年几不復与军事。

十二年春,闽督杨公昌濬度公愤,亲渡台北慰结之。

既佽台餉四十四万,凡五年,復借洋款四十万,偿购砲。

公乃概焉復起,为建设之谋\。

嗟乎!贪戾僉壬无责已,大臣意气忍不忍之微,其效乃积於军国。

可畏哉!可畏哉!君子是以叹门户之足亡天下,而杨公昌濬之为不可及也。

自璈参劾,公以陈鸣志摄之,乃得稍行其志。

以此见任吏之权,操之政府官方,兵政將必至於不可为;诚\以属之督抚,而严法以戢其私,疆事其犹可治乎。

循是而公於將吏,乃可见矣。

副將潘高陞,璈所任也,滥剿化番,肆焚掠,则劾夺戍之。

游击郑有勤,公所奏为將才,使统一军者也;始纵凶番,隘勇四十人皆被杀,公亲出剿,復以垦民三百人冒营勇吞其餉,及战,復观望不前,则並其將吏三人斩之。

湘將提督方春发、柳泰和,迭保为將才任统带者,减勇冒餉,则並其营官劾夺之。

傅德柯之死也,淮將李定明拥兵不进,则並其营官劾降之。

凡此皆公所奏为將才者也。

刘璈之狱,台绅林之钦、吴朝栋各减长夫餉百九十人,则严劾以督其偿;既偿,又原而请復之。

罗建祥者,嘉义令也,始勤断狱、灭巨盗,则擢知府奖励之,继任清赋,饰虚糜,则严劾勒偿之。

李嘉棠者,彰化令也,峻法严刑,叛绅鼓乱,虽守城坚定,卒获乱民,终奏劾罢之。

此固公所奏调特保者也。

其磊落无私如此。

故彰、嘉多盗,巨首至百四十人,首飭將吏殄灭之。

彰化民变,叛绅鼓眾四千人,冀免清丈快其私,终缉乱首、叛绅駢诛之。

嗟乎!瘴癘悍疫之乡,绝海惊涛之地,风云万態,起灭无端,战守皆危,死生俱幻,欲求展布,非重赏不足以激人心。

苟有智才,且將掉臂以去。

故自战法以来,战守协援,苟劳寸绩,靡不颂言天闕,迭沛恩纶。

事平之后,经纶草昧,海国震惊。

三驾穷荒,不增兵餉;群才輳辐,战守交资。

是遵何道以致此哉?重赏而已。

故凡部臣偶驳,抗议不挠,不得当不止,人尤感之。

然恩多则怠,非杀夺不足振其威,贤帅亦將致败。

曾文正不能定中原之捻,李文忠不能御日本之师,岂必运\筹之未当哉?年老则气衰,喜恩赏而恶杀戮,其弊固足以致此也。

然斯二者,苟有偏私,微特杀夺致危,即恩赏亦將致祸。

何则?一私则功罪不当,固无能服天下也。

善乎彭刚直疏言:『人以好恶为是非,臣以是非为好恶』。

公之保沈应奎也,曰:『臣统兵数十年,独赖用人无畛,赏罚无私,差获勉图寸效』。

嗟乎!是二公者,名將风流,並高天壤。

有以哉!有以哉!

按铭军大將,自唐忠壮殿魁战死尹隆河后,其弟定奎镇江阴,从沈文肃定台湾,已著闻矣。

保台之役名者惟吴宏洛、章高元。

高元故以师戍台,公至,即归台北。

基隆之退,高元痛哭伏地以死爭。

公大怒,拔佩刀砍案角誓曰:『军家大计,非若辈所知。

违令者视此!果遭重谴,某自当之,不累若曹也』。

乃定计全师而退。

沪尾之战,高元功最奇,袒身锐入,敌始退。

惟嗜酒,战毕乃痛饮为豪,醉臥不能起。

孙开华独以首功闻。

高元既醒,上言,公已入告矣。

厥后甲午辽战,高元死守盖州,尝讥宋庆善退,庆恶之。

敌围盖州,高元孤守,纔七百人,莫能敌,乞宋援,不答。

事定,乃弃军归。

德佔胶州,高元实官胶镇,德舰砲环击焉。

乃师公基隆策,扼山后,绝敌人陆地吭。

德將大惊,阳请为好会,欢饮德舰中,而潜兵袭其垒。

詔乃徙高元避之。

自是竟落拓,常不给,可叹也。

宏洛性至孝,篤友爱。

公困台北,宏洛方守粤,督帅强留之,屡疏调不遣。

宏洛闻公急,独舍军,孤身诈渔服,用大雪抵台。

入军悵,大呼曰:『吴宏洛来』!公大惊狂喜,出见其寒且冻也,急脱狐裘服之。

事定乞归养。

公以澎湖事函乞乃来。

皆贤將也。

·清史本传 新城王树枬撰稿

刘铭传字省三,安徽合肥人。

少有大志。

会天下乱起,倡团筑堡寨自卫,淮、淝里豪,並起相雄长。

一日,其父惠途遇別堡大豪,为所辱。

铭传躡豪数里,夺其佩刀杀之,乘马缓轡\而归。

时年甫十八耳。

西乡诸堡皆怖慑不敢平视。

咸丰九年,率乡勇从官军,克六安。

十年,援寿州。

皆有功。

同治元年,江苏巡抚李鸿章募淮勇东征,铭传以千总率所部从至上海,独立一帜,号曰「铭军」。

战降南匯贼\首吴建瀛、刘玉林,以其眾来属。

別贼\吉庆元寇南匯,击却之。

克川沙,连破奉贤、金山卫。

累功擢参將,予「驃勇巴图鲁」名号。

再踣野鸡墩,解四江口围;擢副將。

二年,会攻福山,驱常昭之贼\;升总兵。

杨库汛者,沿江要隘也,悍贼\密布营垒为死守计。

铭传会水师攻之。

战六日,江阴援贼\屡受创不得逞。

而偽忠王李秀成渡江,率五偽王水陆军数十万分道来援。

铭传合诸军迎击,大破之。

乘势克江阴,取无锡、金匱,苏州之势遂孤。

詔以提督记名,赏头品顶戴。

既大军克苏州,降贼\皆见杀,偽护王陈崑书死守常州不下,而程学启又战死嘉兴,鸿章亟檄铭传特將一军攻常州。

铭传遣將壁奔牛镇,降贼\渠邵小双,即令扼丹阳断援贼\,而躬率敢死士攻城,破贼\十余垒,降万余人。

偽章王犯奔牛牵我师,李秀成復鼓轮舶济师,砲击奔牛,餉且绝。

铭传闻之,宵驱五百人袭贼\后,內外夹击,呼声震天地,划贼\垒三十余座,斩馘十万,蹙诸江。

三年,遂拔常州,生禽陈崑书,磔之。

常州平。

赏穿黄马褂。

时湘军既復金陵,士卒苦战久,诸老將功成名立,多散归。

而淮军继兴,志锐气盛。

铭传又独年少,勇略冠诸军。

铭军之名,遂噪海內。

会大河南北捻匪大炽。

四年春,僧格林沁战没曹州,朝命曾国藩督师山左。

乃奏募淮勇,设四镇重兵。

特檄铭传壁周家口。

连破捻於瓦店、南顿,解扶沟之围。

国藩以其兵精捷,改为游击之师。

於是詔授直隶提督,仍命率师援鄂,克黄陂,追北至颖州,破之茅屋店。

兼旬之间,逐贼\千七百里。

优詔褒美。

铭传独念中原平旷,捻骑飘忽分合,狼奔豕突,动輒数千里;我师专主游击,与贼\並驱,不能制其死命。

於是建议筑长堤,扼沙河,蹙贼\河南,为聚歼之计。

铭传自任朱仙镇以下河防,分汛兴筑。

工甫竣,而贼\毁汴防以出。

铭传分军躡击,创之於鉅野。

捻首张总愚遂窜陕西,任柱、赖汶洸窜山东,自是捻有东西之目。

李鸿章寻代国藩督师。

铭传提所部自鄆城至京山,东西数十战,贼\望风披靡,无敢攖其锋者。

六年正月,贼\走尹隆河。

铭传与鲍超约期会战,不及期失利。

四月,破贼\於黄安东,追至宛郡,屯信阳,整兵再战。

於是东自应山、黄陂,西出安陆、襄、枣,北从南阳至郑州,铭军常为选锋。

贼\狂奔,连日夜不获一战。

乃復议防运\河,扼胶、莱,筑长墙,北起夏店,南抵柳林口,以遏贼\西。

秋,引兵破沭阳,围贼\,追北至诸城、日照,殪任柱於赣榆。

赖汶洸图窜青、济,间道驰潍,邀击破之。

贼\西走新城,为所截;东走寿光,薄之於洋、瀰两河间,悉歼其眾,河流尽赤。

诸任既殄绝,汶光寻投死扬州,东捻平。

论功以铭传为首,詔赏三等轻车都尉世职。

铭传自剿捻以来,血战四载,积劳成疾,莫能骑,乃乞归养痾。

七年,西捻张总愚渡黄河,突畿疆,京师大震。

詔起铭传,驰抵东昌,会师进剿,叠破之盐山、沧州、德平。

鸿章仍筑长墙困贼\。

贼\图扑运\河,適马颊河黄水並溢,铭传会诸將纵横遮击,贼\眾尽殪,张总愚挟数十骑走荏平南镇,蹈水死。

西捻平。

晋一等男爵,詔壁军张秋。

九年,上命督军陕西,剿北山回匪。

部署诸军既定,上疏陈大势,復引疾归里。

铭传善用兵,能以少击眾,与程学启齐名。

其初出也,將五百人,稍增至七千,常敌贼\数十万。

討捻,益骑兵合万二千人。

其用械器,悉改泰西新式,战发贼\,戡捻匪,卒以此收功。

平居持议,尤以建铁路为自强要图。

光绪六年,俄人爭伊犁,应詔至都,因力陈造铁道之益。

请修南路,由清江经山东,由汉口经河南,俱达京师;北路则由京师东通盛京,西通甘肃。

其疏略言:『自强之道,练兵造器,固宜次第举行,然其机括则在急修铁路。

铁路之利,不可殫述,而於用兵一道,尤为急不可缓之图。

中国幅员辽阔,画疆而守,防不胜防。

铁路一开,则东西南北呼吸相通,视敌所驱,相机策应,无征调仓皇之虑,无转输艰阻之虞。

合我国二十二行省联为一气,从此裁兵节餉,併成劲旅,则一兵可抵十数兵之用,而权操在上,又不为疆臣所牵制。

所以立自强之基础者在此,所以杜外人之覷覦者亦在此』。

疏上,议虽格不果行,而中国铁路之兴,实自铭传发之。

光绪九年,法人夺越南,扰闽越,窥台湾,扼我南洋门户。

十年,上命李鸿章趣铭传治军,不之应。

闰五月,法事岌,詔给巡抚衔督台湾军。

迺强起条上海防十事。

行抵基隆,巡视砲台,仅存五砲,不能军。

居七日,法来犯基隆,台立碎。

基隆南距省治台北府六十里,而狮球岭横亙万山之中。

法既毁台,更筑坚垒,置巨砲。

铭传移军基隆山后,晓乘大雾,选驍將率精卒百人,潜入垒旁空室,出不意,猝以砲击垒,近陴者半伤死。

別以镇兵出儳道超敌后,鼓噪薄之。

敌惊溃,爭赴舟,多墮水死。

是役也,毙法酋三人,斩馘数百,夺纛二,他兵械数十,遂復基隆。

事闻,上嘉奖,出帑银三千两犒军。

铭传念沪尾为濒海要区,距台北仅三十里,军资餉械皆萃台北,死守基隆,敌且袭后路制吾命。

且敌舰驶海上,我无舰以应之。

而江督以三轮舟济师,輒败返,此绝域也。

不舍基隆〈口舀〉敌,避舰攻,致陆战,直坐毙耳。

乃徙军沪尾,留將卒二百人扼狮球岭。

明日,法果以巨舰十二载师至基隆,而別分精卒袭沪尾,毁垒而进。

我以羸卒诱近大军,战移时,別將张李成伏兵突出丛箐中,腹背夹击,殊死斗。

敌大溃,蹙至海滨,斩千余人。

时法人毁我砲台殆尽,我军全恃肉薄。

铭传每当阵一呼,將士皆奋跃致死。

法人既三犯沪尾,不得志。

月眉山之战,將士忍飢冒雨,誓死拒。

营將跣足往来督战,无不一当百。

法人益惊慴,自此不敢轻试。

初,铭传之弃基隆也,將卒皆力諫。

朝士闻之,骇然大譁。

铭传不为夺,曰:『兵事变化,岂局外人所能遥度耶』?躬壁淡水,策应指挥,短衣麻履,时亲出当军锋,炸丸墮马下,从容谈笑不顾。

坚持八阅月,卒保危疆。

上嘉其劳,授福建巡抚。

明年媾成,朝议台湾阻海为南洋锁钥,当立行省自治。

乃改铭传为台湾巡抚。

於是斟酌旧制,奏增府一,曰台湾;县三,曰台湾、云林、苗栗;厅一,曰基隆。

改旧台湾府为台南府,台湾县为安平县,卑南厅为台东直隶州。

增设布政司一、澎湖镇一,台湾之立行省自此始。

生番窟宅台南北七百里,与民居犬牙交错,岁戕民千余。

盗贼\出没其间。

土豪假防番醵金募士,抗官吏,违号令,赋税不以时至。

铭传檄將吏分路剿抚,时亲督大队入山,威慑惠怀,南中北三路及前后山生番,皆薙发归化。

復集番童教之台北府,久之,语言衣食皆如腹地人,至不愿归。

又念足兵必先足食。

於是丈田亩,清粮赋,四年溢经额三十六万三千三百两有奇。

其诸所创土田、茶盐、金煤、林木、樟脑之税,充羡府库。

始至,岁入金九十万,后至三百万。

因筑砲台,购火器,设军械局、水雷学堂,要以兴造铁道为纲纽,辅之以电线、邮政。

穴山梁水,辟巨道七百里,以通南北。

台防益固。

先是铭传两上疏,陈铁路为强国计,既屡沮於朝议。

至是始建路台湾,创兴一切新政,其意不但为保障东南七省已也,且將举一隅之设施,为全国树之范焉。

时醇亲王奕譞督海军,李鸿章佐之,皆锐意任铭传。

特加太子少保,十六年,加兵部尚书衔,命帮办海军。

铭传益感奋,思致身自效。

尝登沪尾砲台,东望日本,欷戱叹曰:『即今不图,我为彼虏矣』!未几,醇亲王薨,鸿章孤立,户部忽奏请:天下海军,十年內毋增舰砲。

铭传喟然太息曰:『人方惎我,我乃自抉其藩,亡无日矣』!鸿章爭之不能得,铭传遂三上疏求去。

去四年而朝鲜之难作。

铭传才兼文武,治兵喜用奇。

信赏必罚,善於弛张將卒。

沪尾之战,以千余疲病之师,当十倍强敌。

尝令军中杀敌一级,赏百金。

有哨官朱某者,见前军不利,裸身衔刀,大呼衷敌师,裂其阵,血淋漓至不能辨面目。

战归,即戮前军之却者,以其眾畀朱率之。

故人人皆乐为效死。

然性恬淡,功成不居。

自始出治兵,讫居方镇,凡五进,而乞退之疏至十八上。

识者谓见几而作,不俟终日,铭传庶几近之。

然观於士大夫出处进退之间,亦可以覘世变矣。

甲午中日之役,铭传方臥病山居,朝廷命李鸿章諭意铭传,不肯出。

乃以书报之曰:『朝廷果使铭传督师,则请练兵四十万,以二十万分屯沿海,而以二十万扼鸭绿江,不使日人越江一步;兵法所谓先发制人者也。

时翁同龢当国,素忌淮军,故但使鸿章促其出,而延不降明詔,实阴尼之云。

二十一年,以疾卒於家,年六十。

是年台湾割隶日本。

遗书入,天子軫悼,赠太子太保,謚壮肃,建专祠。

平生所著有大潜山房诗集二卷、奏议二十四卷,藏於家。

·刘壮肃公家传 江寧程先甲撰

公讳铭传,字省三,氏刘,庐州合肥人也。

先世耕邑之西乡。

至公而不以屑意,有大志。

尝登所居大潜山,仰天叹曰:『大丈夫当生有爵,死有謚』。

咸丰四年,粤匪踞安徽,陷庐州六安。

公倡团筑堡,贼\惮之。

西乡豪杰蜂午起,数十里间,往往堡寨棋置,互相雄长。

亦时有攻伐。

一日,別堡来攻,力却,鎗药不继,其妻程夫人躬自造药,犹不继,老媼发其家所窖药十数瓮以进,堡卒不动。

西乡豪杰莫不怖公矣。

九年,从大军克六安,保千总。

明年,援寿州,晋都司衔。

同治元年,李公鸿章摄江苏巡抚,次上海,募淮勇,雅知公,檄为管带官;於是铭军立焉。

降南匯贼\首吴建瀛、刘玉林,復南匯。

建瀛所部三千人、玉林所部千人皆属焉。

別贼\犯南匯,击却之。

克川沙,擢都司,晋游击衔。

攻奉贤、金山卫克之,擢参將,予「驃勇巴图鲁」名号。

从浦东还援,破贼\野鸡墩,又解四江口围。

二年,常昭苦贼\久,会诸別军攻福山克之,遂解常昭围;擢总兵。

与水师提督黄翼升同攻杨库汛,六日克之。

江阴贼\復犯杨库,击却之。

偽忠王李秀成渡江还救,合偽章王、护王、普王、潮王、侍王军水陆数十万,分道內犯。

公与诸別將各迎击,大破之。

七月,进攻江阴,克之。

詔以提督记名。

九月,攻无锡、金匱,克之;赏头品顶戴。

十一月,进规常州,至奔牛镇,贼\目邵小双乞降,受之。

攻常州小北门大土城,克之。

偽章王犯奔牛,欲以牵我常州之师,往援,大破之。

偽忠王以小轮船济兵来爭,並击燬之。

六日,奔牛围解。

三年,復规常州,划城外贼\垒数十,环攻之。

会禽偽护王陈崑书,遂克常州。

赏穿黄马褂。

六月,江寧残贼\操偽幼主窜踞广德,公从建平往击,克之。

復追北,大破之。

四年春,忠亲王战没曹州,捻大横。

曾文正公奉命视师,赴山东,重公智略,奏设四镇重兵,以周家口重任付之。

公於是属曾公,大破捻於瓦店,又破之南顿,解扶沟围。

以公兵精,易为游击之师。

冬,率师援鄂,克黄陂,追北至茅屋店。

上褒美之。

时公已授直隶提督,特命交部优敘。

其明年,公念张、牛、任、赖四捻渠者,忽分忽合,驰马队於中原平旷之地,剽忽数千里,我师专主游击非策也。

於是创扼守沙河之议,驱捻於沙河以南,以蹙其势。

公任朱仙镇以下河防,分汛筑长墙。

俄汴梁隄墙为捻毁,分军进击之,破之鉅野。

无何,捻渠牛老洪死,张总愚窜陕西,任柱、赖汶洸窜山东。

於是有西捻、东捻。

李公代曾公视师,公於是復属李公。

督师逐东捻,东至鄆城,西至京山,大小数十战皆捷。

又与鲍超军追击之安陆。

四月,破捻黄安东,又追北至宛郡,屯信阳。

整军两月,復躡捻逐之。

东自应山、黄陂,西出安陆、襄、枣,又从南阳至郑州,日踔百里。

捻望风奔,不得战。

於是刱创防守运\河、进扼胶、莱之议。

六月,与潘鼎新相度胶、莱河道形势,乃合诸別军分筑长墙,北起夏店,南至柳林口。

秋破捻沭阳,南解沭阳围,追北至诸城、日照,鎗殪任柱。

赖汶洸图窜青、济,公从安邱间道驰潍迎击之,又夜击之潍东北,大破之。

捻西走新城,截击之。

东走寿光,薄之於洋河、瀰河间,尽歼之,暴尸四十余里,河流尽赤。

诸任殄绝,汶光寻自投扬州防军,东捻平。

李公疏称是役为军兴罕有之奇捷,论功公当第一。

詔赏三等轻车都尉世职。

公自四年办捻以来,转战数省,略无一日休,病莫能骑,乃乞假旋南。

七年,西捻张总愚由陕窜河朔,詔旨促公。

乃驰赴东昌会诸別军追击张总愚於盐山、沧州、德平,叠破之。

捻图扑运\河,与诸別將环遮之徒骇黄、运\间,从横夹击,尽殪之。

张总愚蹈水死。

西捻平。

晋爵一等男,詔次张秋。

九年,上命督办陕西军务,乃之陕。

秋,屯干州,部署戏下诸將略定。

未几,引疾归。

自号大潜山人。

蒔花木竹石,筑盘亭以庋克常州时所得周虢盘,围棋赋诗,若將终身焉。

上即位之十年,法兰西扰海疆。

命督办台湾军务,宠以巡抚衔。

闰五月甲辰朔,丁卯抵基隆。

行其砲台,仅有洋砲五,且仅守前面,不能应敌之旁攻,叹曰:『不足恃也』!七日,法来犯基隆,砲台果毁。

公以台湾无兵舰,不可与海战,乃移军基隆山后以诱之,且以屏砲。

顷之,法登陆,趋山巔而阵。

命章高元、邓长安东西抄击之,鎗毙法酋三、法兵百余,夺纛旗二,洋鎗数十桿、帐房十余架。

余卒奔其舰。

奏入,有詔褒美。

皇太后为颁內帑银三千两以劳军。

七月,法以偏师絓\我基隆军,別以五舰犯沪尾。

沪尾者,基隆后路也,台脆兵单,去台北府三十里,而器械军食悉萃台北府。

沪尾失,则台北危,基隆之师將自溃。

公乃夜率全师移驻淡水,立挥诸將赴沪尾援。

內地闻公退基隆,则骇然。

公曰:『兵事变化,恶有隔海可遥度者耶』?不为夺。

已而法益增兵舰。

我军肉薄而柱鎗砲。

法舰別游弋沪尾口外,匯利、万利、华安三轮船又不克济师,其势岌岌。

然公一呼劳,將士莫不奋激,卒大破法师於沪尾,斩馘千余人,坚持数月不懈。

由是虽四夷亦讋公矣。

公为人果毅伉爽,貌威厉,眸子烁烁如巖下电,语音皇大,戏下见者毫毛竦树。

用兵不主故常,多机变。

躬冒烟弹为士卒先,故人乐为之死。

幼不慧。

十五、六岁,尝夜寢,见有虎搏己,遂敏达。

喜读医药、壬奇、占侯、堪舆、五行之书,尤好兵家言。

常以古兵家皆以治兵列奇零之数,其正者则在治国,故雅不以武功自震襮,尤殫精经世之务。

十一年春,和议成,台湾解严。

台湾旧设府一、县四、厅二,隶台湾道,军事隶台湾镇。

穆宗末年,沈公葆楨始增设恒春县。

其明年,復增设台北府,领淡水、新竹、宜兰三县,规模草刱。

上念台湾南洋门户,非改立行省不可。

公既以是冬由福建巡抚改拜台湾巡抚,於是斟酌旧制,议增设府一,曰台湾,县三,曰台湾、云林、苗栗,厅一,曰基隆。

改旧台湾府为台南府,台湾县为安平县,卑南厅为台东直隶州。

增置布政司一,澎湖镇一。

上悉从之。

台湾之立行省自此始。

生番蔓延台湾南北七百余里,与民居犬牙交错,戕杀岁至千余人。

盗贼\出没其间。

土豪借防番以醵钱募士,官吏莫敢谁何。

南北四路,声气堙閼。

公剿抚四年,而南中北三路若前后山各路之生番,咸薙鬢发奉正朔,喁喁向化。

集番童於台北府而教育之,被衣火食,读书久遂化为內地人,肌肤言语如一,至不愿归。

又倡办清赋事,四年而竣,较旧额年征银十八万三千三百两有奇,已溢出三十六万三千三百两有奇。

而公之治台尤以兴造铁道为亟,其烦费亦最巨。

初,我国之与俄罗斯爭伊犁约也,詔公起。

公至京上书曰:『中国今日非速开铁道,万不能自强。

铁道成,非特利於漕务、賑务、商务、矿务与釐捐、行旅,而於用兵尤急不可缓。

盖呼吸灵通,则可裁兵节餉,並成劲旅,转运\军火,朝发夕至,十八省合为一气,一兵可抵数兵之用。

此后兵权、餉权尽归朝廷,不为疆臣所牵制,利熟大焉』。

詔下其议於直隶总督李公。

李公深韙之,欲请朝廷以其事属公矣,而刘参赞锡鸿新使日耳曼还,疏爭甚力,议遂废。

公为之叹惜者累月。

至是周览全台,谓台南、台北相距六百余里,祟山大泽,绵亙上下,卒有敌师截其中,则消息陡绝。

乃奏请开办铁道,拔林辟涂,孔山梁川,悉安施鑌\轨而驶火车。

而南北通,台防愈益巩。

公之素志,始於是发舒焉。

十五年,晋太子少保衔。

十六年,赐兵部尚书衔,詔命帮办海军事务,旋乞病归。

邵友濂、唐景崧相继代。

盖自中国有台湾巡抚以来,起自公,讫邵、唐而止。

中日之役,詔旨叠促公,海內知与不知,皆延项跼足以覬公出。

卒以病不克赴。

二十一年冬终於家,年六十。

天子軫悼,追赠太子太保衔,赐謚、立传、建祠,官其长孙朝仰员外郎。

仲子盛芸,举人;三子盛芾,亦擢员外郎。

寻赐祭葬。

二妾李绝粒殉焉,旌祠如例。

程先甲曰:余儿童时即知海內有公。

其季子盛芥,余同岁生也。

公尝第江寗,欲见之而弗果。

后其次孙朝望从余学,舍於其家,获读公之大潜山房诗。

公之没数年矣,父老往往为余道公初起时事。

乃求登所谓大潜山者,寻公发叹之所,为想见之焉。

然沪尾一役,血肉相薄,仅乃完之,日夜靡心力以缔构其土。

公去五年,乃指挥谈笑而齎敌人,岂不哀哉!

·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衔福建台湾巡抚一等男爵刘壮肃公墓誌铭 桐城马其昶撰

公姓刘氏,讳铭传,字省三,合肥人。

曾祖某,祖廷忠,考惠,世业农,后皆以公贵,赠如公官爵。

公生而英特,有伟抱,尝登所居大潜山叹曰:『生不爵,死不謚,非夫也』。

会天下乱,淮、淝居民爭筑堡寨自卫,各相长雄。

一日,有大豪呼公考至马前,责供给不时至,訶骂而去。

公愤甚,躡豪行数里,夺其佩刀杀之,乘马徐归。

於时年十有八矣。

同治元年,合肥李公以曾文正公奏荐巡抚江苏,募淮勇东征。

公以千总从,所將卒号「铭军」。

连击破川沙、奉贤、福山,解常昭围。

合水师夺扬舍汛要隘,苦战六日,乘胜下江阴,取无锡,进攻常州,奇兵出奔牛镇,降其酋,推锋直进。

寇復犯奔牛,还军却之,再攻围常州,先登生获寇酋陈坤书,常州平。

积功至提督,赏黄马褂。

而程忠烈已前定苏州,遂越境应浙军攻嘉兴,克之。

至是公平常州,亦出屯句容,以应江寧围军。

於是湘军拔江寧,殄洪寇。

积苦久,遂皆散遣。

群捻復纵横齐、豫、吴、楚之郊。

曾公受命督师。

湘军將既已罢归,乃益募淮勇,设四镇重兵。

公屯军周家口,战捷於瓦店、於南顿、於扶沟。

詔授直隶提督。

率师援鄂,克黄陂,追贼\至颖州,大破之。

公以中原平旷地,贼\四走疲我,乃建议筑堤扼沙河为守。

贼\溃突汴梁堤,追创之於鉅野。

捻首张总愚窜陕西,任柱、赖汶洸窜山东,自是有东捻、西捻之目。

李公代曾公督师。

公率所部自鄆城至京山,西东数十战,贼\皆披靡望风遁。

由是东至黄陂,西至安陆、襄、枣,北至南阳、邓,铭军常为选锋。

復议防运\河,扼胶、莱,筑长墙,北起夏店,南抵柳林口,遏贼\骑西。

六年,引兵南救沭阳,追北至诸城、日照,还殪任柱於赣榆。

赖汶洸图窜青、济,间道驰潍西北击破之,蹙之海滨,歼其眾,河流尽赤。

汶洸自投扬州防军以死。

东捻平。

论功最,给三等轻车都尉。

乞假归。

七年,西捻张总愚由陕窜河朔,畿辅大震,詔责诸將率。

公臥疾在家,李公假朝命强起之,会师进击盐山、沧州、德平。

李公仍议筑墙临邑属之马颊河。

墙成,值大雨,徒骇河盛涨,贼\不得渡。

张总愚赴水死。

西捻平。

晋一等男爵,詔驻师张秋,资镇守。

旋命督军陕西,剿北山回匪。

引疾归。

论者谓李公江苏之功推程忠烈,平捻功,公为大。

忠烈攻嘉兴遽战死,而公初起將五百人,稍增至七千,討捻益骑兵合万二千人,西防陕增多至二万。

逮后台湾之役,以异数改巡抚,位望乃益崇矣。

自程忠烈始识外国械器利,其战江苏,悉改用新械,淮军竟以此胜。

而公尤以铁道实自强要图,其关於兵事利害为重。

光绪六年,与俄罗斯爭伊犁约,应詔至都,即上言铁道便利数大端。

李公因奏公主办。

议格不行。

十年,法兰西扰海疆,再起公以巡抚衔督台湾军务。

至七日,基隆砲台燬。

公以台湾无兵舰,不利海战,移军基隆山后避砲弹,且诱敌登陆。

寻击毙法酋二、兵百余,夺二纛,他兵械数十。

有詔褒美。

法兵以偏师絓\基隆军,別遣五舰犯沪尾。

沪尾者,基隆后路也,距台北府三十里,军资餉械皆聚台北。

公夜退师驻淡水,犄角沪尾。

谤讥流闻,取断於中,不眩时议。

敌益增舰来攻。

是时马江已挫,上海用三轮船济师,皆遏不达。

诸將冒雨跣足督战,坚守八阅月。

詔授福建巡抚。

明年媾成,朝议台湾阻海峙南洋门户,当设立行省自治。

乃改公台湾巡抚。

奏增一府、一厅、三县。

生番窟宅台南北七百余里,奔狂叫呶,风气湮閼,擣虚斧顽,釐其驯稚,一皆化熟,不以异类自疑。

念兵制久敝,不饶给财用,无能革新。

於是清丈田亩,赋收倍经额;而诸所创土田、茶盐、金煤、林木、樟脑之税,亦充羡府库。

始至岁入金九十万,其后至三百万。

因益筑砲台,购火器,设军械局、水雷局、水雷学堂。

要以兴造铁道为纲纽,辅之以电线、邮政,功费大百余万。

公思以一岛基国富强,跡所已效,威名树立,如其初志。

累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衔,又特命襄办海军事务。

尝登沪尾砲台,东望日本,欹戱感发曰:『即今不图,我为被虏矣』!已而户部奏请天下十年內毋增置舰砲,復喟曰:『人方惎我,我顾欲樽俎折之乎』?遂三疏求去。

台湾之立行省自公始。

公治台湾凡七年而归。

归四年而朝鲜难作,屡召不出,遂以疾终於家,春秋六十。

是年台湾割隶日本。

遗疏入,天子軫悼,赠太子太保,謚壮肃,建专祠,史馆立传。

长子盛芬,直隶候补道,前卒,官其长孙朝仰、三子盛芾,皆员外郎。

朝仰承袭男爵。

次子盛芸,赐举人,记名道。

四子盛芥,举人,候选道。

女四人,皆適望族。

配程夫人。

侧室有出者曰项氏、陈氏。

绝粒以殉得旌者,曰二李氏。

公以某年月日葬某乡某原。

其诸孙朝望,举人,刑部郎中,致公所为大潜山房诗二卷,並致状曰:『先公墓碑未刻,敢请铭』。

乃铭。

公所箸別有奏议二十四卷,藏於家。

辞曰:

公专閫寄,方壮其齿。

金节琱戈,謔浪书史。

蛰居在壑,公驩无止。

皇怵外訌,詔速公起。

公来氓驩,彼骄亦骇。

韜智衔勇,创古未有。

涨天大泽,纳於一沚。

公胡遽归?公归不俟。

疆场成坏,彼此一时。

悲膺雄志,虽死而视。

焯功鑱词,万古是记。

·清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台湾巡抚合肥刘壮肃公神道碑 桐城陈澹然撰

圣清光绪二十年夏,日本夺朝鲜,我师壁牙山,不战;朝命李鸿章传旨,召故台抚刘公於里第。

公臥病不出。

海军熸。

明年夏,割台湾,盟成;公輒悲啸数月,竟以是冬薨於家。

初,咸丰间粤寇踞苏常为金陵內府。

同治元年,大学士李公鸿章起淮军东討。

自將程学启討苏、松,命公与其弟鹤章討常州、太仓,断苏、松援贼\。

偽忠王李秀成合五偽王军数十万,连屯二百里来援。

公合诸將血战破之,诸列城毕拔。

苏援绝,乃降。

偽王陈崑书痛苏降之见杀也,则死守常州不下。

程公既没,李公亟表公特將逼常州。

公则遣將壁奔牛镇,断贼\援。

偽忠王鼓轮砲环击奔牛军,饟援绝且死。

公闻,宵驱五百人袭贼\后夹击,呼声动天地,遂以四千人斩馘十万,蹙诸江。

三年夏,竟拔常州,磔崑书。

军威达於皖、浙。

逾月,湘军始克金陵。

当是时,湘军围金陵,三年不下,朝论輒推淮军功駸駸出湘军上。

淮军固后起,公少,特起冠诸军。

湘中诸老將益惊叹以为弗及。

自粤寇据东南,淮捻、陇回並起,飆荡数千里,中国无寗土者殆二十年。

公竟以此名震中国。

同治四年春,僧忠亲王战死曹州。

朝命大学士曾公国藩壁徐州,统四镇兵討捻。

特拜公提督直隶为大將,壁周口重镇摄之。

尝兼旬逐寇千七百里,曾公特表叹奇之。

逾年,李公代帅壁济寗。

公益发舒骋奇略。

捻骑恒突数千里,公则创议建堤堑扼沙、汴、黄、运\、胶、莱诸河二千里罟之。

斥巨金,练奔卒万人,躡击齐、豫、皖、鄂、淮徐五行省之郊。

血战三载,卒灭东捻王任柱、赖文洸。

病剧,乃归。

同治七年,西捻王张总愚自关北渡河突畿疆,京师大震。

李公特表公节度诸军为上將,血战灭之。

中原大定。

论功第一,詔锡一等男。

九年,回寇突关中,棘甚;特詔督陕西军为大帅。

未几,復引归。

自是海內承平。

公独宝古周盘,筑亭大潜山牴。

要人不悔,尝角巾往来秦淮上,乐诗歌琴管十年,翛然若忘天下,独酒酣太息敌国外患,輒孤啸不忍言。

光绪六年,俄罗斯夺我伊犁,特詔入都询方略,輒復归。

又四年而台湾难作,卒保危台,任巡抚八年迺归。

初,光绪九年,法兰西夺我越南,遂盪闽海,覬台湾,扼南洋要我。

十年,朝命李公趣公出,公方泛西湖,未之应。

闰五月,台湾事岌,始詔用巡抚衔督台湾军事。

迺强起以东。

台嶠孤绝海中,危甚。

公至,建军府台北,而基隆適当敌冲。

蒞台十日,法將驱铁舰輒大至。

基隆仅五砲,不能军,舰砲攻,台輒毁。

公曰:『台北萃餉为根本地,死守基隆,敌且袭台北制吾命。

且敌舰横海上,我独无。

江督赁三舰济师,輒败返。

此绝域也,不舍基隆〈口舀〉敌,避舰攻,致陆战,如何哉』?则徙军沪尾,扼基隆山后断其冲。

躬壁淡水,策前军卫军府。

朝士大譁,坚不动。

血战逾年,屡破法军於岸上,斩其將,法兵死者千数百人。

军士至饮溺为活。

身为大帅,短衣草履臥山野,战輒亲出当军锋。

一日,炸弹墮马下,左右皆惊,公则从容指挥,距跃奋进。

眾以是益服其神勇。

当是时,法既大破闽军,绝台援,基、沪距台北裁八十里,卒不获夺台湾要我。

天子闻其状,特拜福建巡抚宠嘉之。

盖自中国外战,数千年未有险绝如此者。

公自是威名震海外矣。

十一年,和议成,朝议建行省台湾,坚国蔽。

天子柶其忠,遂拜巡抚台湾之命。

公念制敌莫先自守,以台保台,而后可纵横海上。

台疆周二千里,生番亙山中七百里,岁出杀掠苦吾民。

绅吏贪残,赋财益絀。

则抚剿悍番六百社,廓垦疆,惩贪墨,清赋税,增设府、厅、州、县、布政使固其民,建澎湖总兵,移两副將制前后山扼中权,合台镇,张厥武,创商轮、邮电,广硫磺、盐茶,凿前后山二百里辟巨道,谋\铁道七百里纵之,擬建省城於彰化,镇全台。

始至,岁入九十万,及归,岁迺三百万。

既开制造厂,兴武校,拓营台,广兵轮鎗鎗,制水雷。

当是时,醇亲王督海军,李公佐之,皆锐意任公经营海表。

两宫大喜,特晋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衔帮办海军。

公益慷慨激发,锐志辟海军,谋\日本,为国家东南保障。

未几,醇亲王薨,李公孤立,户部抗疏令海军十年毋增砲舰,李公爭不获。

公乃迭疏乞骸骨以归。

归四年而朝鲜之难作矣。

公钟声铁面,雄侠威稜,为治用兵,曰勤廉简。

少读书,喜奇略。

功成勇退,则益静研中外得失之林。

尝来嘅古兵法多主奇,其正迺在治国,故虽年二十九提督畿疆,三十五輒拜钦使督关军,顾不乐以武功襮天下,居恒目营心摹,思耸国家於富强之列。

事权既不尽属,輒郁郁不得发舒。

晚治巖疆,艰难缔造,虽绩效炳然,顾未竟其志。

性伉爽刚毅,谋\国一本血诚\,不顾问流俗毁誉。

虽李公患难久,知独深,及抗论大计,輒面赤眥裂,李公恒屈下之。

盖其纵横奇侠,实有非常度所能测者。

同治间,士大夫方咏太平,竞党爭,詬西法,公独谓非罢科举,火部案,辟西校,拔真才,不出十年,中国將不可问!及伊犁事起,独抗言开铁道,通国脉,使兵餉出朝廷,督抚无能牵制,然后天下可为。

今事败乃践公谋\,患且不可治矣!

公尝登基隆山,张远镜,东望慨然曰:『彼葱郁者非日本三岛耶?失今不图,吾且为彼虏乎』!及闻海军罢,则顿足叹曰:『人方盗我,我乃自抉其藩,亡无日矣』!故卒归不出。

今公歿十年,李公亦崎嶇庚子间以死。

中兴诸老尽矣。

自古忧微之士,每不获行其说於未败之前,衰世之臣不恤以国家殉其门户,固如此。

然则公之进退生死,其重系天下为何如哉!

公讳铭传,字省三,安徽合肥人。

咸丰之乱年十八,独起诛土豪,团练保乡里。

尝登所居大潜山,谓大丈夫当生爵死謚,安能齷齪科举间。

当异军特起,輒思独树淮南北,不乐隶他人,卒建铭军名天下。

薨年六十,两宫震悼,赠太子太保,謚壮肃,赐专祠、列传,爵子孙如其志。

迺最其大者著於墓道之碑。

铭曰:

霍古天柱,雄镇江淮,郁彼间气,荡厥丛霾。

赫赫徐常,越刘代起,旷五百年,英风畴似。

既平大难,独藏厥躬,元鹤丽天,万籟斯融。

晚镇危疆,气吞强敌,壮志沉埋,臥我巖壁。

台亡公逝,函夏安归?浩浩江淮,万古长〈言意〉!

·书刘壮肃公碑阴 桐城陈澹然撰

同治间,海內承平,文儒喜党爭,竞门户。

李、刘二公皆豪杰,尤厌绝之。

霍山黄从默言,虢季子白盘者,固周宣王十二年所制故物也。

道光间,常州徐燮钧任陕西郿县,得而宝之,常州陷,没於贼\。

刘公克常州,得之,则大喜,筑盘亭於所居大潜山为乐。

某氏者,常熟巨家也,巨金购之,公不可;则请连婚媾阴图之,公辞益坚;则大怒。

李公之克苏城也,见苏人颂李秀成碑壮丽甚,苏巨家某氏名皆列焉,始固未之詰也。

既克苏,军多餉益絀,取富捐佐之,苏人劾诸朝。

李公怒曰:『若辈颂贼\酋,吾不问,乃假此懟我哉』!则命五百人匝其碑,將按治。

苏人大惧,敛餉金数十万谢之,乃已。

苗沛霖之乱淮北也,某氏之兄方抚皖,结师弟右之。

乱作,逮诸朝。

其父固师相,贵甚,乞皖人疏救之。

皖人持不可,益大恨,仇皖益深。

同、光间,两人方以名士主朝局,奔走清流。

二公益傲睨不下。

李公常笑曰:『若曹但善走东华门耳!乌足与言天下事哉』?

自西人之起,二公輒深忧太息,非变科举、重西法、练海军、开铁道,不足图吾存。

清流溺文字,目不见西书,益大譁,以为乱法。

故李公困畿疆二十年,疑谤纷拏,终不获行其志。

公益痛心不出。

厥后铁道之阻、海军之罢、甲午之战,嫉者固未达中外强弱之殊,要其议主自李、刘,则固有不惜舍封疆以殉门户者。

方朝鲜之乱作也,我师壁牙山,寡甚。

桐城陈澹然方报罢,客京师,擬疏乞某公达诸朝,请拜刘公钦差大臣督朝军,与李公相表裏。

某公不可。

强爭之不获,则请某给諫达之。

翌日而廷寄命李公传旨召公出。

公曰:『吾任封疆,即引归,固大臣也。

今廷寄等之列將,岂朝廷所以待大臣之义哉』!辞不出。

八月,朝军溃,復召之,卒不出。

其明年,同里张云锦\过謁公,叩之。

公叹曰:『朝事方起,朝廷苟命吾为帅督前军,吾当重扼鸭绿江,保全辽,观衅而动,边事尚可为也。

迨平壤既败,其事尚可为耶?且观吴大澂之出,何啻王化贞之抚辽?夫已氏之处枢廷,何啻叶向高之为相?微论铁道不兴,海军久罢,事固未易谋\也,即勉图一出,有不千挠百折,致吾熊襄愍之续哉』?呜呼!此公急流勇退之不可及也。

公伟干雄豁,始年十五尚不慧,一日梦虎搏己,惊而寤,輒奇敏绝人。

年十八,土豪假团练虐其父,豪去,公自书塾归,怒谓诸兄曰:『丈夫当自立,安能耐此辱哉』!徒手躡豪马,请决战。

豪顾狂笑曰:『孺子敢当我哉!吾授若刀,能杀我则壮士也』!公喜,手豪刀猝斩之,乘其马,手其头,登高大呼曰:『某豪虐乡里,吾斩之,能从吾者当保若里』。

壮士大喜,归者数百人,遂筑堡寨为其长。

寺中有铜佛数百尊,寇侮之輒死,公独冶铜佛制砲,佛竟寂然。

里人益相惊以为天授。

当是时,官军寇盗错肥西,公輒奴下之,谓莫足当吾意者。

尝思独树淮南北,骋其奇,久不获。

同里张靖达公树声言于李公,请召之。

李公困曾幕久,自请討苏州,则召公以出。

始將纔五百人,及防陕,铭军乃至二万。

淮军独行中国三十年,铭军輒冠其曹。

告归,所部輒戍重边当一面。

其討捻也,捻方阻河冰自固,诸將爭演剧祷\河神。

河神者,状类蛇,微甚,独奇变若神,尝平地涌水数十丈。

朝廷敬惮之,所封某大王者也。

及是,公独手佩刀掷神案叱曰:『吾奉天子命討捻,明日冰不开,当斩汝』!是夕,冰竟豁然。

其自台归也,有巨物拥其舟,海涛壁立,舟荡甚。

军將大恐,请曰:『龙物送公返,请谢之』。

公出,命发砲挥赤帜遣之。

巨物竟去,风涛晏然。

其神勇天授,盖有非人力所能为者。

公性傲睨,厌华士,得贤才輒尊礼之。

和州李煌言其师朱景昭者,号默存,合肥优贡生,奇士也,博学多奇识。

英果敏公翰抚皖,重其才,尝为兄弟交。

英公阅武坐將台;朱独布衣手蒲扇以往。

英公虚左席敬之,朱輒岸然不怍。

李公既相,誚朱曰:『君深汉书,近何读』?曰:『读霍光传耳』。

李公严惮之,不能用也。

公独尊入幕,宾礼之。

討捻之师久不效,公问之。

朱笑曰:『捻如马贼\,官军欲以步武胜之,如何哉?惟以捻制捻耳』。

公大悟,即日焚短香,置巨金壁门外,令曰:『能刻寸香绕六营三匝,首至者取此』。

军士皆乐奔,最后至有刻寸香绕十四营三匝者。

故捻飆疾如风雨,铭军亦风雨赴之,卒以成大功,名天下。

朱死,公独厚賻之。

既贵家居,有石超者,湖北童生也,年少,独以兄弟称请见,长揖踞上坐。

公奇之,命属对则应如响"出云:持三寸帖;见一等男,童生大胆称兄弟;对云:手八行书,行万里路,布衣长揖傲王侯"。

公大喜,延为上客。

当告归时,清流论將才,於公率訾议。

独闽人陈阁学宝琛奏议中一语推重之。

厥后公抚台,陈適罢,贫甚,公恒以他事给之;其肝胆如此。

光绪十七年,余客金陵,落拓甚,上书李文忠公於天津,冀得一言於南帅刘忠诚\,俾得著书养母。

李公笑曰:『才类省三,舍老夫惟省三能用之耳。

刘峴庄安能用此才哉?惜乎其归也』!然卒不获见两公,而国事乃不忍言矣。

故於两公尤耿耿云。

"自记"

·纪刘省三宫保守台湾事状 桐城张传耜撰

华夷交骋,乃前古未有之变局,而战爭遂不可以寧。

光绪乙酉,法兰西搆难於安南,既而东窥台湾,谋\內犯。

朝廷顾念南服,以今宫保刘公省三抚其地。

台湾者,本孤岛,为地数千里,悬海外。

国初,降草窃者郑成功之孙克塽,始入版图,置郡县隶於闽,而为东南海疆之屏蔽。

至是更改设行省焉。

命下之日,有以书致公京师,谓敌將邀於海而为公危者。

公阳惧,先期征师船为卫。

至沪上,更示趑趄状,而阴则潜舟以济。

比至,敌人躡公者之舟亦至,而已无及矣。

当是时,台湾绝未备,师不逾千,餉不盈亿,战守之具无一可恃者。

公虽至,仓卒不遑有施设,第檄镇兵八百人扼基隆而已。

基隆为涉海遵陆之首途,南距省治曰台北府六十里,连峰绝巘,而狮球岭横阻於其中。

越日,法兰西以兵舰九艘集,隳其垒。

更筑垒,置巨砲,为仰攻狮球计。

公夜窥敌形,谓左右曰:『征师未即至,敌锐甚,恐不可久守。

盍战而却之』?將曙,天大雨雾,乃命驍將率精卒百人潜入敌垒旁之空室,更以镇兵从別將出他道趋敌后。

百人者出不意,猝举砲击敌垒。

近陴者多死。

镇兵復鼓譟薄之。

敌惊溃,爭奔其舟。

舟泊处近断岸,陡绝不可攀,挤而墮溺者若鳧鶩之集,毙其巨酋一,获级数百计。

遂復基隆。

初,法兰西之入安南也,以为必可举其国。

及至其境,刘永福以谅山之眾搘拄於其间,朝廷復以冯、鲍诸军遏之。

其分兵窥闽疆、犯台湾,盖智穷思有所袭据,以为和议地耳。

不图公甫临治,即以军师却之,用是益忿公,而公亦知其必不已也。

省治西百八十里有濒海要隘曰沪尾者,由基隆鼓轮舟半日可至。

復基隆后数日,敌更以巨舰十二载师续至,而以前所至舟攻沪尾,若为以劲师袭基隆也者。

公下令弃基隆,独留二百人扼狮球岭。

左右皆以基隆必不可弃,环跪而諫,公曰:『是吾意也,咎吾自当之。

若以基隆失他隘,君等能任其咎乎』?眾不能对。

公遂以师夜驰入沪尾,密为备。

明日,敌舟果悉至,毁垒而登,眾以万计。

我师接战不利,將败北,別將率伏兵从他道突出,殊死闘,敌始溃却,蹙至海滨,其舟不可近,乃爭以漆艇渡,艇小不任重,满则溺焉,遗械弥地,斩馘逾千。

盖至是士气始大张。

未几,闽师失利,和议成,遂无可战矣。

是时法兰西屡见絀於安南,其在台湾者復被创不得逞。

倘闽疆得人,直可使无片帆归耳,而惜乎不能,夫寗非天歟!且法兰西为泰西强国,果使大有所挫,则海外国必震惧,修睦惟谨,况其余孤弱岛国,尚敢为他日患乎?而惜乎不能,夫寗非天歟!

是役也,以千余疲病之师,当十倍之强敌,非公机智沉绝,不能至是。

然闻战之日,敌所用炸砲多墮泥淖中,不能再发伤人,其间抑又似有天焉。

先是公下令军中曰:『杀敌一级者赏百金』。

有朱哨官者,见前军乍却,乃尽裂其衣服,袒身啣利刀,持砲狂呼轰击而进。

其属五十人亦大呼驰进。

遂衷敌师,裂其阵。

比罢战,朱哨官血淋漓满身,不可睹面目。

公戮前军之却者,即以其眾俾朱率之。

观此,则公之弛张进退,与素所以待將士者为何如哉?

公在台湾数岁,多惠政。

而平番社、辟疆土,尤有伟绩。

乞归后,以诗酒自娱,时与田夫野老相过从,笑语为乐。

后数年,日本人犯辽阳,我师輒挫衄,有劝公出就征召者,公喟而不应。

呜呼,公之心人或未能尽知之,而东边之事则固已为公所料矣。

其可慨也夫!

公从孙伯海太守,宦於蜀,台事固其所目睹者。

他日述於余,至危险处犹慄然变色。

余因获闻其详,而輒状其顛末如此。

·书先壮肃公守台事 孙朝望谨述

先大父壮肃公,既夷粤、捻之难,放浪山水者十余年。

晚镇台疆,威信敌国,治台八载,厉行新政;奏疏具载,世可得稽。

独其战守之情状,公牘既不尽备,论者多莫能详。

爰考之奏议,征诸故老,务求翔实,书其梗概,將以上史馆备采择焉。

光绪十年,法兰西扰海疆,詔以公督办台湾军务,加巡抚衔。

公既奉命,率亲卒百余人,部將邓长安辈十数。

闰五月甲辰朔,丁卯抵基隆。

时淮军至者纔六百人,合湘土诸军士不逮四千人。

湘军將曰孙开华,宿將也,尝隶鲍超。

淮军將名章高元者,位望不逮开华,而勇略与之齐。

两人皆先数月各率所部防台。

公以兵单,连奏请令江、闽兵轮赴援,皆不获至。

公既至基隆,行其砲台,仅有砲五,且仅守前面,不能左右应。

曰:『此绝地,恶足恃』?居七日,法兵舰来犯,基隆砲台果毁。

公以台湾无兵舰,不可与海战,乃移军基隆山后以诱之。

顷之,法人登陆,趋山巔而阵,势锐甚。

我军仰攻不利。

公念敌砲瞰射莫能御,欲出奇计阴毁之,未知所使,乃召诸將议而激挑之。

诸將至,公方食,语幕客曰:『吾尝以数千人破粤、捻十万之眾,然皆吾將唐殿魁、刘盛藻力也。

使是二人者在,吾岂忧法人哉』!於是章高元、邓长安闻之气咻,眥尽裂,乃进曰:『某等从公亦十余载矣,公今困绝域,某等义不生还,唯公命之』!公释箸遽起,前握两人手曰:『好男儿!勉立功名,唐、刘不得专美於前矣』。

乃各授以计。

於是长安夜率壮士,冒雨蛇行,潜破法垒,毁其砲。

高元与苏得胜、曹志忠东西袭击之。

敌死拒良久,高元冒雨奋进,敌兵披靡,阵毙法將三、兵百余,夺纛二、洋鎗数十桿、帐房十余架,余卒奔其舰。

奏入,有詔褒美,皇太后为颁內帑银三千两以劳军。

七月,法以偏师絓\我基隆军,別以五舰犯沪尾。

沪尾者,基隆后路也,去台北三十里,而军资饟械悉萃台北。

孙开华时守沪尾,告急书一日三至。

公念事急,不得出十全,必有所弃而后有所取。

今敌既不得志於基隆,必以全力攻沪尾。

沪尾失,则台北危,基隆之师將自溃。

狮球岭去海稍远,地险阻易守。

乃下令退军,诸將以为方战胜而退军非计,有叩马泣諫者。

公按剑叱曰:『吾计已决,罪谴吾自当之,有违令者斩』。

诸將乃不敢復言。

我军既退扼狮球岭,立遣高元驰援沪尾,而自驻淡水策应。

用知府李彤恩计,填石塞海口。

彤恩宦台久,有智略,然郁郁不得志,公一见奇之,数称其才。

彤恩於是言公,欲诱敌陆战,非填石塞海口不可。

公从之。

彤恩因益进张李成。

张李成者,台湾人,任侠,喜结交死士,人未之奇也,彤恩独知之,言於公,使募土勇五百人。

中朝闻公退基隆,则大骇,严旨趣公旋军基隆。

公曰:『兵事变化,恶有隔海可遥度者』?卒守便宜不进。

当是时,法既摧闽军於马江,毁兵舰三十,法大將孤拔益鼓胜兵攻沪尾。

朝命江督用三轮船济师,皆遏不达。

会盛暑,疫癘流行。

我军既疲劳,復感瘴,多疾病,军中炊烟日减。

公短衣草履,亲拊循卒,弔死问疾,与同食饮。

將士感奋,人人皆乐为吾帅死。

法既增舰攻沪尾,公令开华、高元分大军为三,距海数里缘山而伏。

诫曰:『待敌薄我而后战』。

令张李成以土勇五百人伏海滨丛草中,而以羸兵数百当海岸。

法舰开巨砲,声震屋瓦,然莫能中。

欲入海口,为石所阻,则登陆攻我海岸军。

海岸军佯北,法人逐之,薄我大军。

我大军殊死战。

开华、高元身先士卒,血肉相薄,法人死力进,鎗弹雨注,卒不可败。

鏖战久,法军稍益懈,我军逾濠奋击。

张李成所將五百人者突出敌背,敌愕顾。

我军前后夹击,士卒皆一以当百,短兵接,呼声动天地。

法军乱,则反走其舰。

我军乘胜踪击,大败之,斩馘千余人,余眾奔走相蹂躪。

我军益进,蹙之海。

敌眾登小舟,相挤,舟覆死於海者无算。

自是法人不敢復犯沪尾。

其踞基隆者扼於狮球岭,不得进尺寸。

十二月,法人攻我月眉山,林朝栋、曹志忠、刘朝祜等苦战败之。

公以孤军悬隔海外,屡摧强寇,凡战守八月而孤岛卒全。

外人观战者皆惊叹,以为不可及。

於是公威名动海外矣。

初,公之衔命过沪也,法使数来会,探行期。

公则置酒高会,声言某日乘某舰渡台。

是夜大风雨,公乃微服乘小艇登他舰疾行,去岸数时,法使乃觉,疾发兵舰追之,思要之於海。

比至沪尾,则公已登岸两时矣。

其督师基隆也,尝亲出当军锋。

一日,法军开炸砲,所乘马忽屈伏於地,弹丸从顶上过,左右皆惊失色,公独夷然,益挥军进。

眾以是益服之。

初退基隆,朝士以为怯,论者前后数十疏,詔旨切责,有「谤书盈篋」之语。

公卒守便宜,不为动。

然朝士终以为怯。

及沪尾战捷,军威大振,中外人士闻其战状者,始交颂刘公艰苦绝人云。

·咨吏部履歷

光绪十六年十月初八日,准贵部咨考功司案呈前事等因,內开:恭查干隆二十四年二月二十日,奉上諭:向来內外文武三品以上大员,遇京察军政之年,援例自陈文具,相沿无裨实政,曾经降旨停罢。

第念伊等荐陟崇阶,並有特简,其人贤否优劣,虽已均在洞鉴,然其间亦不乏旅进旅退、持禄恋栈之人,若以平时既无大过,足干例议,又不按例甄覈,任其回翔,日久必致职业不振,甚非澄敘官方之道。

嗣后吏部於京察时,將在京之尚书、侍郎以下至三品京堂以上,在外之总督、巡抚,分列为二本;兵部於军政时,將在京之都统、副都统,在外之驻防將军、都统、副都统,各省之提督、总兵官,分列为三本,缮具简明履歷清单进呈,候朕鉴裁,以重考绩大典。

著为令。

钦此。

兹届光绪辛卯年京察之期,相应移咨等因到本爵部院。

准此。

窃本爵部院刘铭传,年五十五岁,安徽合肥县人。

由军功:咸丰九年办理本乡团练,屡胜发、捻,由前安徽巡抚福济保奖千总,並五品顶戴。

咸丰十年,自备粮餉,带练勇五千救援寿州,经前两江总督曾国藩查明保奏;同治元年三月,奉上諭:『千总刘铭传著以游击补用。

钦此』。

是年五月,应募管带「铭」字营,隨前江苏巡抚李鸿章驻扎上海,克復南匯县,保奏;奉上諭:『以游击补用,並赏戴花翎。

钦此』。

又连克奉贤县、川沙厅、金山卫各城,浦东肃清,保奏;奉上諭:『以参將尽先补用,並赏给「驃勇巴图鲁」名号。

钦此』。

旋因游勇滋事,鎗毙奉贤县,经前江苏巡抚李鸿章奏参失察革职。

是年十一月,奉调统领铭、树等营,战败四江口大股贼\匪,杀贼\数万,保奏;奉上諭:『开復原官,以副將尽先补用。

钦此』。

同治二年正月,奉调统领铭军,救援常熟县,解围;奉上諭:『以总兵补用。

钦此』。

旋署江苏狼山镇总兵。

是年五月,克復江阴,保奏;奉上諭:『著以提督记名简放。

钦此』。

又於克復无锡案內,奉上諭:『著赏给头品顶戴。

钦此』。

同治三年三月,克復常州,保奏;奉上諭:『著赏穿黄马褂。

钦此』。

六月,收復广德等城,奉上諭:『刘铭传著补授直隶提督。

钦此』。

十一月,奉调隨前两江总督曾国藩统军剿捻,行抵安徽六安州,僧亲王在山东曹州府剿捻阵亡,奉上諭:『刘铭传著一併革职。

钦此』。

同治四年,克復湖北黄陂县城,保奏开復原官。

同治六年,在江苏赣榆县克復大股捻逆,击毙捻首任柱;十一月初三日,奉上諭:『刘铭传忠勇耐劳,追贼\迅速,著加恩赏给白玉柄小刀一把、火镰一件、大荷包一对、小荷包两个。

钦此』。

又於山东寿光地方剿平刘、赖大股捻逆,东豫、皖、鄂一律肃清案內,十二月二十二日奉上諭:『刘铭传著加恩赏给三等轻车都尉世职。

钦此』。

七年,奉调统领各军於山东荏平地方剿平张总愚大股捻匪,直东肃清;七月初十日奉上諭:『提督刘铭传著由三等轻车都尉晋为一等男。

钦此』。

是年,因病请假。

八年,呈经直隶总督李鸿章奏请开缺,奉上諭:『刘铭传著准其开缺。

钦此』。

九年,天津教案,经直隶总督李鸿章奏调,奉上諭:『刘铭传著即赴天津。

钦此』。

十月,奏请陛见;初四日奉上諭:『前任直隶提督刘铭传,著督办陕西军务。

钦此』。

军机大臣面奉諭旨:『著即行请训。

钦此』。

初六日,陛辞。

十一月初六日,到陕。

十年,因病请假,並请开去差事;九月十六日奉上諭:『提督刘铭传著赏假三个月,所统铭军交提督曹克忠接带。

钦此』。

是年十二月,曹克忠、王家璧先后奏参,暂行革职。

十三年,奉特旨:『已革提督刘铭传,著赏还原官。

钦此』。

光绪六年,奉旨到京,召见后因目疾请假到津调理。

七年正月,续假回籍。

十年,奉旨:『刘铭传著来京听候差遣。

钦此』。

五月二十九日,到京请安。

闰五月初一、初二日,召见两次。

初四日,奉上諭:『刘铭传著赏加巡抚衔督办台湾事务。

钦此』。

初五日谢恩,十二日请训,召见,陛辞出都。

二十四日到台。

七月初二日,於基隆战胜法兵案內,奉上諭:『交部从优议敘。

钦此』。

部议:『照一等军功从优议敘例,给予军功加三级』。

九月十一日,奉上諭:『刘铭传著补授福建巡抚,仍驻扎台湾督办防务。

钦此』。

是年,於澎湖失守案內,奉上諭:『刘铭传困守台北,鞭长莫及,自应稍示区別,著交部议处。

钦此』。

部议:『降二级留任』。

十二年十二月十二日,於剿平中、北两路生番案內,奉上諭:『交部从优议敘。

钦此』。

部议:『照二等军功从优议敘例,给予军功加二级』。

续因奏保剿服中、北两路生番出力人员请奖摺內未將各员籍贯、履歷另立清单,奉部议:『照违令公罪律,罚俸九月』。

奉旨:『销去纪录一次,仍罚俸三月』。

十三年,恭逢皇上亲政,恩詔加一级。

是年,奏办商务摺內抬写错误;四月初十日,奉上諭:『刘铭传著交部察议。

钦此』。

部议:『罚俸一年公罪例,准抵销』。

奉旨:『销去纪录二次,免其罚俸』。

十四年正月十九日,接受新颁巡抚关防,当即奏报启用,並请旨撤销督办防务差使。

是年恭逢京察,奉上諭『福建台湾巡抚刘铭传,著开復降二级留任处分,照旧供职。

钦此』。

是年四月十九日,於捐助皖賑案內,奉硃批:『交部从优议敘。

钦此』。

部议:『给予隨带五级,台湾改设行省学政改归巡抚兼管』。

十四年十月初七日,据台湾道委员送学政关防,即於是日祇领,兼管任事。

十五年六月十五日,准贵部咨:正月二十二日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皇太后懿旨:『现在归政伊邇,允宜分別施恩,福建台湾巡抚刘铭传,著赏加太子少保衔。

钦此』。

又恭逢归政典礼,恩詔加一级。

归政礼成,崇上皇太后徽号,恩詔加一级。

十六年,恭逢皇上二旬万寿庆典,正月二十六日奉上諭:『福建台湾巡抚刘铭传,赏加兵部尚书衔。

钦此』。

恭逢皇上二旬万寿,恩詔加一级。

是年四月初十日,准贵部咨:三月初二日奉上諭:『朕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皇太后懿旨:福建台湾巡抚刘铭传,著帮办海军事务。

钦此』。

九月十三日,承准军机大臣字寄:八月十五日奉上諭:『户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会奏台湾煤矿招商承办章程紕繆,请敕停办一摺,刘铭传著交部议处。

钦此』。

未奉部议,现供今职。

伏念本爵部院忝任封圻,受恩深重,涓埃未报,寢馈难安。

兹逢考绩鉅典,合將年岁履歷,备敘咨达。

为此合咨贵部,请烦察照施行。

须至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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