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闺恨 第二十二回 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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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闺恨》 第二十二回 结婚 徐枕亚

丝垂络索,双行碧玉之钗。

幅展蒙葺,十匹红罗之锦,盘堆象服。

交映六珈,匣灿鸾书,平题八字。

徐司马先至闽馆,与瘦菊同携聘礼至。

盖仲堪暂假闽馆,而以步蟾主婚者,宫花乱舞,爆竹分喧,灯悬熠熠之光,球飐垂垂之彩。

杨老礼服相迓,衣饰以外,媵以聘仪三百。

于是酒倾一石,筵敞七重,水陆俱陈,笙歌竞奏。

日晷过午,乃各尽欢而散。

杨老则目笑转蓬,有惭冰玉,徐司马暨瘦菊复归闽馆。

仲堪又以盛馔相饷,华堂富贵,福地神仙,闽馆中已敷设一新矣。

二十九日破晓时,步蟾为仲堪祀神后。

石太守命驾肃贺,未几徐司马亦踵武至,素非亲故之祥符县令,更来周旋其间。

别驾也,参军也,下至贰尹少尉之属,均因太守故,先后赴闽馆。

闲驰车马,满听喧阗,跄济冠裳,自然齐整。

仲堪于步蟾外,别延同乡同年,四人为招待,而杨老已飞軿下降矣,宫花齐矗,小亸帽檐,蛮锦交叉。

分萦衣袂,飞落花之朱盖,耀弱柳之青旂。

仲堪辞诸人升舆去,石太守等亦次第兴,步蟾先迎后送,异常忙迫。

闽馆事定,始往杨老处称喜。

鸾笙凤管,一片嗷嘈,碧罽朱毡,四周温软。

仲堪俟于庭左,而乐声又作,葱珩戛处,遥知佩玉之锵。

花样翻成,新炫镂金之细,喜嫔步步扶珍娘出。

裙拖六幅,水映潇湘,衣拂五铢,香回宫禁。

面轻绡而作障,足寸帛以兜鞋。

明月前身,天风吹下,旁观者咸啧啧称羡。

孰知数十日前曾飘泊厕牏,迥翔囹圄者耶。

珍娘转入庭右,傧相起赞,鸣钲者九,映名花而对舞,缀累叶以同辉,如此璧人,果然玉女。

乃设座遥谒沈老夫妇,嗣遂双叩杨老,自徐司马以次,各相见以礼。

烟云缥缈,送入仙乡,风月绸缨,催开阆苑。

仲堪入房后,于花冠下远视珍娘,其艳丽较前突过数倍。

珍娘与仲堪,平时固互供谈笑,以资欢乐者。

至此转相对默默,意中殊觉自赧。

杨老遣人促仲堪赴宴,而推诸首座。

次徐司马,次瘦菊、步蟾,殿以杨老。

司马曰:"五斗之醉,莫笑淳于,贰室之居,合依沩汭,杨丈向平之愿毕矣。 仲堪君波平波起,获此美眷,后福正未有艾,而令媛之冰心峻骨,百折不回,殊足令人起敬。 小人无往不福君子,今日仙娥车降,快婿槎迎,我辈相聚一堂,不识彼中人若何凄楚也。"

杨老曰:"此事本出意外,亡荆仅遗此女。 诡失诡得,天实为之。 既适仲堪,余心窃慰,三日后仍拟回晋摒挡,以备南行。 芡税菱租,桑畦麻亩,常为盛世老民而已。 仲堪直俟榜发否,两老在堂,似宜早归为是。"

仲堪方欲起对,闽馆役送汉口电信至,盖奚僮自名利栈发来者,电云勘到汉,款应否汇汴。

庭谕挈眷归,勿待榜。

仲堪交杨老阅后,亦曰婿作三日停,饯岳丈后,即雇一驼轿,一驴车去矣。

汉有仆在,当为婿一一筹备。

闽渐本邻省,将来常至衢兰铁轨衔接,自仙霞关而下,距杭嘉线不二三日,归宁亦良便也。

瘦菊、步蟾笑曰:"三人来则同来,去将奈何?千里之行,敢附骥尾,一舸之载,殊妒鸱夷,仲堪恐不我许耳。"

仲堪以步蟾文章冠绝,劝伊留汴,他日渡黄而北,无庸多此往还。

射策丁年,标名甲第,或得与瘦菊相颃颉,徐司马亦颇为赞同,而诸人之行止俱决。

欢声雷动,逸兴云飞。

酒过半酣,徐司马等嬲仲堪入贺珍娘。

仲堪先为珍娘辞,既乃一哄而进,珍娘裥浓茜染,袄簇花团,翠细蜚翘,丹轻融粉。

司马先揖曰:"昔时唐突西子,幸弗见罪,今则仙人第一,已许状头矣。 其能酬我一爵乎?"瘦菊继言曰:"朱仙镇之役,效劳者久,狂飚尽息,皓魄终圆,第二爵理宜酬我。"

步蟾曰:"我系小辈,然代叔仆仆亟拜,亦不可不酬我一爵。"

仲堪阴嗾喜嫔令珍娘执壶相敬,群言喧笑。

且致谢词,瘦菊曰:"我记有新婚序一首,为沈嫂诵之,勿责我亵也。"

乃曰:

兰秀芝香,赋就茑萝之句。

鸳衾雁币,订来山海之盟。

红丝系定姻缘,冰斧伐成伉俪。

瑶池开玉辇,灯烛交辉,阆苑动仙舆,笙歌迭奏。

广寒仙子临凡,金屋阿娇出世。

同心带绾,喜溢兰房。

合卺杯交,春生玉液。

佳人知此夜,红梅破玉,低首含羞。

才子料今朝,丹桂生香,杨眉带笑。

解开金扣,重重锦绣透花枝。

露出冰肌,寸寸琼瑶依玉树。

五色彩鸾并戏,九苞丹凤齐飞。

阴阳会龙虎风云,上下开干坤橐龠。

向中原问鼎,击破琉璃。

从赤壁鏖兵,冲开铁锁。

秦关狭隘,曾当匹马先登,蜀道畸岖,岂止雄兵直进。

入不毛之地,为歃血之盟。

抵紫极之宫,开临潼之宝,始若聊城之劲,欲罢不能。

既成玉门之冲,来者不拒。

半推半就之意,独运中军,又惊又喜之情,恐闻邻国。

樊姬有口,合吮樱桃。

沈令分腰,早欷杨柳。

心钩神饵,宜来色海钓秋波。

性斧情斤,每向恩山樵夜月。

寸阴尺璧,一刻千金。

指杏脸而泣残,堕苔鬟而云散。

烟回银管,鼎吐丹砂。

此闻风月双清,巢栖鹦鹉;何处水天一色,池覆鸳鸯。

珍娘闻此,几欲失笑。

仲堪曰:"何苦恶作剧,汔可小憩矣。"

徐司马与杨老闲话,约于三朝为仲堪贺且饯。

别时容易,谁赋江淹,醉后佯狂,不胜阮籍。

杨老既送司马,瘦菊、步蟾亦辞赴闽馆。

仲堪嘱武贵料量内外,徐步入视珍娘。

深靥两涡,回眸一笑,绣带锦裆之趣,短襟窄袖之情。

小鬟为珍娘卸妆后,炉煨香茗,琖溢明膏,始忽忽出房去。

仲堪悄偎半面,戏凭双肩,谓珍娘曰:"卿诚乐矣。"

珍娘曰:"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仲堪展衾先入,珍娘亦从容易履,息檠掩帏,仅留所停红烛已耳。

仲堪轻搂珍娘,珍娘偏闭目转面内向。

曾记杂事秘本所载女莹事,有所谓胸乳菽发,脐容半寸许珠,又云阴沟握丹,火齐欲吐者,直不啻为新嫁娘摄影。

而瘦菊所述新婚序,反觉露种种斧凿痕矣。

珍娘至此,惺惺若小儿梦中啼,仲堪更贾其余勇,以尽盘马弯弓之技,而珍娘早从南柯子游。

仲堪辗转反侧,不能成寐。

时计仅指一时又半,因念奚僮在汉,必先以一电相复,俾仍赴信阳州相迓。

度雨渍黄梅,阴遮绿树,别有一番景象矣。

珍娘虽翼鹩目蹀,已慰旧情,而回忆九姓渔船,尚有重重公案,绣琴虽不逮珍娘。

然参昴小星,躬襄筐笛,未尝不为珍娘分劳也。

第自新婚燕尔,如鼓瑟琴,遽告此情,难免使床头人齿冷。

姑俟淞滨小住,假道泉唐,彼美近情于我,能否眷眷。

斯际曲陈婉述,或者我见犹怜。

否则画虎不成,印鸿有迹,何必著此尘障耶?此机一定,睡魔即乘间而入,回顾珍娘,则鼻息调香,额痕熨汗,不觉与之俱化耳。

余寒料峭,尚滞春寒,小雨如酥,黯云尚笼罩窗棂间也。

仲堪揽衣推枕,珍娘亦相顾而起,小鬟旋进盥漱,珍娘促司栉者理发。

仲堪出电译对码,云款止汇,将日行,速至信站候。

由小鬟交武贵往拍,时已四月初一矣。

闺房之乐,甚于画眉,仲堪果何修而得此。

菂珠汤馥,菰米羹和,相对忘言,令人意远。

仲堪以行期在迩,嘱珍娘好自收束。

而亲向外厢陪杨老,杨老正携杖独步,看佣人扫除花径。

及晤仲堪,则曰:"芭蕉叶大,听雨何妨,薛荔丝多,迎烟自若,此间颇有雅至。 惜寓公草草,不能领略一二。"

仲堪亦相与叹赏,而珍娘早携小鬟问安杨老。

仲堪与珍娘,本非人间所恒有者。

况又悲欢离合,备历诸艰哉。

杨老临别赠言,欲仲堪远到高骞,弗遽作名士想,且谓沈林遗胤,仅恃一人。

珍娘体质较羸,不妨旁置侍姬,藉助添香之役。

料无狮吼来破谈禅。

珍娘且对仲堪而笑,仲堪絮絮与杨老约,以今岁幸第,尚需赴燕朝殿。

珍娘当秋晚来禾,否则明春仍作汴行。

雪里梅花,应打桨于魏塘、伍塘间也。

杨老亦言归晋。

旬余即赋渊明归去来辞,落拓一官,本如传舍,决不使北陇腾笑也。

惟珍娘乍见旋别,不无枨觞,久不展老母墓,门前梅棘,将复何如。

故订期尤为坚决,午餐既罢,先后归房,瘦菊、步蟾又联袂而至。

盛称某班角色,树帜京津,今在汴北登场。

已由全馆公车,醵赀为贺,并邀石太守徐司马诸公。

吾闽盛事一时传诵,不可无此举以为纪念。

仲堪愿肆筵设席藉款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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