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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阳一县,岁征民米军屯一万一千余石,配给海门、达濠、潮阳、惠来、潮州城守五营兵食,无有存者。
征收不前,则庚癸将呼,非细故也。
雍正五年丁未,承三载荒歉之余,米价腾贵。
潮令魏君发支兵米,至五月之半止矣,其半月不能继。
六七两月,将离任,又不继;八月解组,大埔尹白君署潮篆,九月卒于官。
五营军士半载乏食,悬釜嗷嗷,民间岌焉。
时镇潮大帅尚公,约兵有法,纪律严明。
潮阳、海门诸守将,皆能得士心。
是以诸军虽极苦,而无敢越念。
大吏以余承乏,代庖兹邑。
冬十月十八日抵任,廪无粒米,仓无遗谷,军士多鸠形鹄面,有不能终日之势。
适奉宪檄,借运镇平、程乡仓谷三千石,暂给兵饷。
余曰:"噫!美矣。 但募舟转运,上水下滩,往返须二十日,恐兵丁不能久待。 且夫船运费将何所资?转盼数月,又有运还程、镇补仓之费。 可遂云长策乎?查是岁早禾半收,冬稔八分以上,设法催征,未必不较便捷也。"
吏皆曰:"难甚,潮人素有健逋之癖。 乡间居民,有粮者少,连阡广陌,皆郭内世家大族之田。 阖邑乡绅、举、员,文武生员,不下七八百人;捐纳监生,一千三四百人;院、司、道、府书吏辕役,势豪大棍,不知几千百人。 皆威极烜赫,如虎如狼。 持檄催粮之差,孰有过其宅而问者,见之惴惴莫敢仰视,有片言获戾,则缚入其家,禁闭楚挞;否则追至县堂,丛殴公庭之上,由来久矣。 而图差亦遂与和同舞弊,有钱纵释,毫不以催征为意。 每逢比较,拘亡户饿殍一二人,代责抵塞,无有确实粮户得以见官。 且比较轻笞,百不当一。 稍示之以严刑,则有前任魏使君故事,各役哄堂一声,渍然走散,登东山,扎石洞,二三百人,蜂聚弗返,诛之不可胜诛。 使君无如之何,则必款绅衿,邀豪猾,出以好言劝慰,然后下山,供役如常。 自此奄奄不能复振,百事皆掣肘不可为矣。"
余曰:"不然,绅衿独不畏详革乎?上司吏役,不畏上司惩治乎?势豪大棍,吾自有三尺,此无难也。 衙役散堂登山,则系不轨乱民,吾能禽而尽杀之。"
佥曰:"绅衿、宪役,非止百十抗粮,可以详革,必人人而尽申之,安所得许多楮墨?且日亦不足矣。"
余曰:"噫!天下岂有不可化之人哉?我自有良法处置,非汝等所知也。"
乃下令阖邑人民曰:潮阳之在岭东,固巍然大县也。
沃野平田,二百余里,素号产米之区。
人物蔚兴,世家大族,甲于潮郡。
士大夫明礼义而重廉耻,古以海滨邹鲁目之。
迩来西成歉薄,急公者鲜,兵糈贻误,亦出于无如何。
今冬稔有秋,闾阎不苦乏食,此亦急公奉上,为长史分忧之日也。
五营军士,自五月至今,未沾升斗之粮。
汝等同乡共井,非亲即故,宁不相知相恤?况设兵卫民,输赋养兵,古今通义。
汝等藉人之力以安疆土,忍坐视其枵腹颠连,而不一恻然动心欤?兹奉宪檄,借运镇平、程乡仓谷三千石,暂给潮饷。
夫镇平小邑也,程乡中邑也。
小邑人民尚能急公完粮,以赢余米粟养活邻县,汝以潮阳大邦,而乞食于小邑,不亦可耻甚乎?况镇、程之粟虽来,汝士民粮米终须完纳,何苦自居顽户抗欠之名,使堂堂大县黯然无色?其羞其否,愿汝等一深思之也。
本县代庖伊始,专职催科,以济兵食。
查向来粮米征收,每石加耗一斗,乃普天通例。
今本县特从宽简,凡纳本年粮米,一斗收耗羡五合,每石耗米五升。
纳旧年米,一斗收耗羡三合,每石耗米三升。
只仅取足供粮道养廉奏销之费,本县毫不濡染焉。
汝等当曲体减耗为民之心,将应纳新旧粮米,争先纳完,使十日之内,得以发给兵糈。
后此源源接济,五营皆庆饱腾之乐,本县实受汝士民赐矣。
倘汝等不知情理,仍前抗玩不纳,则本县减耗无益,自当照旧加一征收,惟有严刑峻法,以与汝顽民为难。
汝等自度能抗本县,能抗朝廷之法乎?
缙绅衿监,为民之望,逋粮功令,更加严切。
至于势豪土棍,土司衙役,尤不足道。
本县不侮鳏寡,不畏强御,倔强之性,自昔已然。
况分为朝廷法吏,不能搏击奸豪,伸三尺之典章,无是理也。
绅则详参,士则申褫,奸棍蠹役,幽囚杖毙;而其名下应完粮米,即至家破身亡,亦终不免于输纳。
彼时虽欲悔之,其何及矣!
本县谬叨民牧,有风俗人心之责,所最与士民痛痒相关、休戚相共,欲代谋安居乐业,遂生复性之计,不知凡几。
此区区急公完粮,分内当为之事,非有所苛求于汝。
汝等岂皆木石心胸,不肯稍听本县一言耶?试于清夜平日,反复静思,必有以慰本县之望,本县将凭轼而观之。
是时,十三都士民以此举为异事,欢欣趋纳者甚众。
而一二顽梗衿监,且笑其愚。
余密遣差役捕致之。
每日必有一二登堂者,计新旧积欠累累,总列一单,问之曰:"若肯完乎?"多浮词支饰。
余曰:"噫!汝莫不可化之士矣。 今欲详革汝贡、监,则功名可惜,吾不忍也。 请暂入狱中少坐,不论今日明日,今夜明夜,但粮米全完,即出汝矣。"
而图差复渐有弊,不肯摄衿监到官。
余思潮人好讼,每三日一放告,收词状一二千楮,即当极少之日,亦一千二三百楮以上。
于当堂点唱之时,见系贡、监诸生,必呼而问之曰:"若完粮否?"召产房吏书赍比薄堆积案头,立查完逋。
完则奖以数语,揖之退;逋则开列欠单,置之狱,俟完乃出。
由是输纳者益多,而词讼亦稍减其半。
计开征甫十日,积米盈仓,遂给发五六月兵食。
先潮阳一营,次海门,次达濠,次潮州城守营,又次惠来营。
轮流一周,复给七八月兵食。
果尔源源接济,前者方去,后者复来。
九月、十月、十一、十二等月,皆支领足数。
至腊月二十八日而告厥成功,不复有悬欠升斗矣。
五营军士腾欢感激,不可名状。
潮阳营游府刘公、海门营参府许公皆曰:"我等平心自揣,苟得支给一半,或止少两月,则已喜出望外,不图征发之神之至于斯也。"
自是,新岁兵食按月支给,终余署任,无有迟者。
方立法严比之初,诸图差弊窦骤塞,颇有愠言。
复以拘到人民,不加刑责,粮完即释安业。
又逋赋止问本人,虽父兄子弟,已分析异居,不许波累。
图差平日枝蔓牵连,妄拘索诈之术,至是俱无所施其巧,而笞杖刑法与凡民一例,不得独轻,久欲行历任时挟制、哄堂故事,而余屹不为动也。
忽一日,完粮甚稀。
余正在待给兵食甚切,恐催征不前,有辜军士之望,重杖严比。
时更漏初下,猝闻亭外人众哄然一声,差役拥挤,向东角门走出。
书吏禀请退堂,曰:"图差散矣。"
余曰:"欲上东山耶?"吏曰:"大抵然耳。"
余曰:"恐城门已闭,不得出,待我遣人赴营中,请启钥,大开城门纵之去。"
众差闻余语怪异,皆伫立耸听,其去者亦稍稍潜集。
三班头役二十余人,跪下禀曰:"我等愿往擒之。"
余曰:"勿擒也。 人众至二三百,汝等数人何能为?且众差此行,乃我明日立功之会,何拦阻哉?升平世界,而差役敢于散堂,是叛也。 其所以叛之故,县令催科严也。 兵食孔亟,催科不严,则县令有罪;既已严矣,则无罪而有功。 是众差之叛,非叛县令,叛朝廷也。 既为朝廷之叛民,则县令明日耀武扬威,率营兵、民壮捣东山,一鼓剿擒之。 定乱之勋,与军功一体议叙。 其有逃匿在家,必籍搜捕,穷治新邻,不尽获正法不止。 所虑昆冈炎火,玉石无分,不以此时查点清白,恐守法不散之差,亦与叛人同罪。 枉累非辜,情所不忍。 汝等高声传令:堂下差役,愿走者速走,不走者静听点名。"
吏白作何点法。
余曰:"仍照粮簿唤比,不到者记名,便可知是谁为叛矣。 各图各甲,以次唱名,完多者记赏,完少者重杖。"
至四鼓鸡鸣而毕,无敢有一名不到者。
余笑曰:"汝等皆在,谁为上东山耶?我昔在军中,视三十万贼如草芥,况东山一卷石,直用靴尖踢平耳。 暮夜不知寻死者为谁,我亦不记前过。 汝等自今以后,各深自愧耻,勉为守法奉公焉可也。"
由是,诸役皆股栗,绅士豪强输将恐后,是以两月之间,能办五营半载以上之兵食。
而镇平、程乡三千谷,省往来转运之劳费。
人心既定,顽梗既训,役胆既破,从此催科,不复费力也。
译文潮阳县每年从民间征粮一万一千多石,但仅够供海门、达濠、潮阳、惠来和潮州的五个军营士兵食用,没有多余的存粮。
如果当年完不成征粮任务,五营士兵的食用军粮就无法保证。
这可不是小事情啊!
雍正五年,因为连续三年遭灾歉收,米价昂贵。
当时,潮阳魏知县支发的军粮只能吃到五月中旬,五月下半月没有支拨粮食。
六、七两个月,魏知县因将离任,又没有继续支拨军粮。
八月份魏知县正式离任,大埔县白知县代理潮阳县知县,谁知九月竟死在任上。
五座城市守城的官兵半年多没有领到军粮,无米下锅,嗷嗷而叫,当时的形势很紧张。
当时,潮州驻军统帅尚镇台治兵有方,纪律严明;潮阳、海门等处守将也很得军心,因此,虽然各营官兵生活极其艰苦,但却没有人产生违法的念头。
当时上司一下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让我兼代潮阳知县。
十月十八日我去上任,当时仓库中既没有一粒米,也没有一颗谷。
士兵因长时间挨饿,瘦得鸠形鹄面,真有些像一天也过不下去的样子。
正在这时,接到上级文书,说可以借运镇平、程乡两县库存的粮食三千石,暂充军饷。
我说:"哎,好是好,但筹集船只运送,上水下滩,往返要二十天,这样恐怕士兵等不及。 况且,船费从哪里出呢?过几个月,又得把粮食送还程乡、镇平,这又要花一笔钱。 难道这是长远的办法吗?我看今年早稻半收,晚稻年成在八成以上,如能设法催征,不一定不比借运镇平、程乡两县的米粮方便。"
县衙书吏们听了,都说:"这太难了。 潮州人一向有善于钻巧拖欠钱粮的毛病。 且乡间居民有粮食的很少。 大片大片良田,都是城内大户人家的土地。 全城乡绅、举人、贡生,文武秀才,不下七八百人;捐钱纳粮买来功名的监生,多至一千三四百人;总督巡抚、藩台臬司、道台、知府各级衙门的书吏差役,土豪恶棍,还不知有几千人哩。 他们都气势盛极,如虎似狼。 即使带着文书催缴钱粮,差役哪敢到这些人家催问呢!差役见着这些人就心惊胆战,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如有一句话得罪,他们就把差役绑进家中,关起来拷打,弄不好还追到县衙大堂,在公堂之上群殴。 这种情况,由来已久。 差役们也就和这些人通同作弊,有钱就放纵开释,丝毫不以催缴钱粮为意。 上司追逼,就抓一两个饿得连动都不能动的人搪塞,而不去抓那些确实有粮的大户。 差役未完成任务,责打也极轻,百不当一。 如果稍微向他们显示一下严刑,就要发生前任魏知县在时那样的事,众差役哄然一声,纷乱走散,登上东山,驻扎石洞。 二三百人乱蜂一样聚在一起,不肯回来,你想惩罚也没法全惩罚。 知县对他们没法,就得请士绅及豪猾之人出面,用好话劝慰,差役才肯下山服役。 这样一来,知县就再没有权威了,凡事都被人掣肘而没法办了。"
我说:"不然,士大夫难道不怕呈文参革吗?上司衙门书吏差役不怕上司惩治吗?至于豪强恶棍,我自有法律对付,这没什么难的。 衙役哄堂而散,登上东山,就是不法乱民,我可以把他们全捉住杀掉。"
众人说:"士大夫、上司衙门差役抗交钱粮的不下百十人,一个一个呈文参革,得花多少纸墨?而且时间也不够。"
我说:"咳!天下哪有不可教化的人呢?我自有妙法处置,这不是你们所能了解的。"
于是,我向全县人民颁发布告说:潮阳在岭东一带,本来是有名的大县。
有肥沃的良田二百余里,素称产米之区。
人才荟萃,世家大族,全潮州堪称第一。
士大夫深明礼义,注重廉耻,古时把它当作海滨的孔孟之乡看待。
近来,由于秋粮歉收,把公事放在心上的人少了,军粮被贻误,实出于无可奈何。
今年冬天收成较好,居民不致缺食,这也是急公奉上,为官长分忧的日子。
五营官兵,从五月到现在没得到一升一斗的粮食。
你们和官兵同乡共井,不是亲戚,就是朋友,难道不互相了解、不应互相体恤吗?何况设置军队卫民,缴纳赋税养兵,古今如此。
你们凭借他们的力量得以安乐疆土,怎能忍心坐视人家饿着肚皮,困苦不堪,一点也不动恻隐之心呢?
现在收到上面文书,借运镇平、程乡两县仓中粮食三千石,暂充潮州军饷。
镇平是小县,程乡是中等县。
小县人民还能急于公事,纳完钱粮,用多余的粮米养活鄯县,你们潮阳大邦,却向小县讨吃,不也太可耻了吗?就算镇平、程乡的粮食运来,你们欠的钱粮终究要缴纳,何苦弄个顽固抗拒、拖欠钱粮之名,使堂堂大县黯然失色?这种事羞耻与否,请你们深思。
本县代任伊始,专职催征钱粮,以供兵食。
查向来的粮米征收,每石粮加收损耗一斗,为普天之下的通例。
现在本县特地放宽,凡缴纳本年的钱粮,一斗只加收损耗五合,每石只加收五升。
缴纳往年钱粮,一斗收损耗三合,每石收三升。
这种收取用来供应粮道养廉及各种费用,本县丝毫不沾。
你们应当曲意体谅降低损耗率的为民之心,将应当缴纳的新旧钱粮,争先交完,使本县能在十天之内,发给军粮。
且以后源源不断,五营官兵都能欢享饱食之乐,本县就算受到你们的恩赐了。
如果你们仍不知情理,象从前一样抗拒玩忽,不纳钱粮,那时本县降低损耗办法不再起作用,照旧加一征收,只有用这严刑峻法,与你们这些顽民为难。
你们自认能抗拒本县,但能抗拒朝廷的法度吗?
士大夫、生员为百姓所仰望,有关拖欠钱粮的法律,十分严厉。
至于那些土豪恶棍,各上级衙门的差役,更不值一谈。
本县素不欺侮鳏寡孤独之人,但不怕强暴有势力之人。
倔强的性格,过去就是这样。
现在任朝廷之官,如不能打击奸邪豪恶,申张法律,绝无这个道理。
凡不完纳钱粮的人,乡绅就呈文参劾;士人就申报革去功名;恶棍奸差,关进监牢,当堂打死,他名下所欠钱粮,即使家破身亡,也终究不免要缴纳的。
那时即使后悔,已来不及了!本县虽谬任地方官,有教化民心的责任,和士民痛痒相关、休戚与共,为了士民谋划安居乐业、恢复善良品德,这样的事不知有多少。
为公家催缴钱粮仅是区区小事,分内当办,不是苛求于你们,你们难道都心如木石,不肯稍微听本县一句话吗?请你们于深夜清晨,反复思量,一定不会辜负本县期望的。
本县将翘首以待。
这时,全县十三都的士民看了布告,欢欣鼓舞赶来缴纳钱粮的人极多。
可是,极少数顽固士绅监生,却笑这些人愚蠢。
我秘派差役把他们抓来。
每天都有一二个带到大堂上,统计他新旧积欠的钱粮,总计开列一单,劝他们说:"你能缴纳吗?"
这些人多用不实之词支吾掩饰。
我说:"咳!你真正顽固不化。 现在我想呈文革除你的功名,而功名可惜,我于心不忍。 那就请你暂时到狱中稍待,不论今日明日,今夜明夜,只要钱粮缴纳完毕,就放你出去。"
差役们又开始作弊,不肯捉士绅生员到官。
我考虑潮州人好打官司,衙门每三天一放告,收状纸一二千张,就是极少的日子,也在一千二三百张以上。
在审案点名之时,见是贡生、监生等人,必定问他:"你缴完钱粮没有?"召户房书吏,把钱粮簿子堆在案头,查他是已纳完还是拖欠。
纳完的夸奖几句,请他退下;拖欠的就开列欠单,将其安置在狱中,等缴完才放出。
这样,缴纳的人越来越多,而打官司的也渐渐减少一半。
累计开征才十天,收缴的粮食满仓,就给兵营发了五、六两月军粮。
先发潮阳,接着发海门、达濠、潮州城守营,最后发惠来军营。
轮流一遍,又发给七、八两月军粮。
果然源源不断,前面的刚走,后面的又来。
九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等月,军粮都足数支领。
到腊月二十八日而大功告成,不再有一升一斗的拖欠。
五营官兵欢腾雀跃,感慨激昂,难以形容。
潮阳军营刘游击、海门军营许参将都说:"我们本来考虑,如果能支给一半,或至少两月,就已经喜出望外了。 不料征发速度之神奇竟达到这种境地。"
从这起,新年军粮按月支给,一直到我代任完毕,没有一次拖延过。
当立法严追开始时,作弊的漏洞突然堵塞,众差役很有怨言。
但抓到的人不加刑罚,钱粮纳完就释放,安于本行职业。
再者,拖欠赋税只问本人,即使父子兄弟,已经分家不住在一起的,就不许牵累。
差役平日究及牵连,随意抓人索贿诈财的伎俩,这时也不敢再施展了,而对他们鞭打杖责的刑法和普通百姓一样,不准轻量。
他们就想用过去的那种挟制、哄堂而散的故技进行抵制,可是我坚定地不为所动。
忽然有一天,缴粮甚少。
我正在急切地等待支给兵食,害怕征粮不力,辜负官兵的希望,便用重杖的方法严厉追比。
这天刚刚起更时,突然听见亭外人群哄然一声,差役拥挤着向东角门走出。
书吏请求退堂,说:"差役散了。"
我说:"要上东山吗?"书吏说:"大概是这样吧。"
我说:"恐怕城门已关,不能出城,等我派人到军营中,拿到钥匙,大开城门放他们出去。"
众差役听我的话怪异,都久立惊听,那些离开的人又偷偷聚在一起。
三班头役二十余人,跪下向我禀告说:"我们愿去捉他们。"
我说:"不要捉。 他们有二三百,你们几个人起什么作用?况且众差役这一走,就是我明天立功的机会,何必阻拦呢?当今升平世界,而差役竟敢闹散县堂,这是叛乱。 他们所以叛乱的原因,由于县令催征严厉。 军粮甚急,催征不严,县令就有罪;既然已经严催,那就无罪而有功。 这样看,众差役叛乱,不仅是背叛县令,而是背叛朝廷了。 这些人已经成了朝廷的叛乱分子,那么县令明天耀武扬威,率领军兵、丁壮直捣东山,一鼓作气,剿灭擒拿。 平定叛乱的功勋,和战功同等议叙。 有逃走隐藏在家的,一定按名册搜捕,追查亲朋邻里,不全拿获正法不停止。 我所考虑的是怕像古代故事一样,昆山起火,玉石俱焚,不在这时查点明白,恐遵守法纪没有散去的差役,也和叛乱之人同样受到惩罚,连累无罪之人,于情理有所不忍。 现在你们高声传令:堂下差役愿走的快走,不走的静听点名。"
书吏问如何点法。
我说:"还照钱粮簿册点唤追查,不到的记下名字,就可以知道是谁进行叛乱了。 各图各甲,依次唱名,所管图、甲,纳完钱粮多的记赏,纳完钱粮少的重杖行刑。"
到四更天鸡叫时点完,竟没有一名差役不到的。
我笑着说:"你们都在,谁上东山?我从前在军队中,面对三十万贼兵,看得如同草芥一样,何况东山一片石,只须用靴尖一踢就完事了。 不管夜里寻衅闹事的是谁,我也不记他们的过错。 你们从今之后,应各自深深感到羞愧可耻,努力奉公守法。"
从这以后,差役们都战战兢兢,士绅豪强缴纳钱粮唯恐落后,因此仅两月之间,即能置办五座军营半年以上的军粮。
而镇平、程乡三千石粮食,省了来往转运的耗费。
人心已经安定,冥顽之人已受教训,差役为恶之胆已吓破,从此催征钱粮,不再费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