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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万世业、孟国辉二将,引着军马,到了大柏树下扎驻。
复先到山前谷口,审见新路,驱兵突出。
倭营将士,但听欧道士之言,知有盘蛇谷前后之路,紧紧填塞把守,不知有柏树谷口,通于盘蛇谷。
只将游兵,令偏将阿利奇巡谷外看察。
当下元帅大军,一时抢出谷外,一齐向前。
廖钢飞马当前,正迎着阿利奇。
交马只两合,从肚皮上,一枪搠着,把阿利奇投于马下。
后队步军,见马军先到赢了,一发都奔将杀去。
万世业抡起双斧,一迷里斲杀倭兵。
背后孟国辉,又引着众多刀斧手,一如斲瓜般飞。
欧道士只在谷后把守,不知明兵从那里杀出来,大惊,不知所措,只欲前来迎敌。
万世业、孟国辉两将,挥动刀斧手,撞到阵中。
欧道士见了不是头,急的要作起妖法,口中念念有词,只见狂风忽起,就地上生起黑云,暗暗罩住山头,昏惨迷合谷口。
正作用间,元帅在中军队中,见他倭阵中作起妖法,出马直前,在马上掣出宝剑在手,口中念念不过数句,大喝一声道:"疾",只见四面狂风扫退浮云,现出明朗朗一轮红日。
元帅挥进一旗,马步三军一时吶喊,众将佐向前突击,舍死拼杀。
倭兵一夜懈怠之余,兵出不意,莫敢抵敌。
欧道士见作法不灵,敌兵冲突的急,自舞手中宝剑,拍马领他皂甲军杀过阵去。
明阵众军一齐追赶,那皂甲军未曾练习,只变旗甲,又无大将总领,便同乌合,那里能当得起明兵贾勇三倍,只乱纷纷东西奔窜。
欧道士单身逃命,夺路便走。
元帅亦不追赶,并提督、先锋、大队三军,都出了盘蛇谷,到山坡下平原广野的处,结成寨栅,回军将息,三军解甲替歇。
倭兵屡败,无心恋战,只自退回泰安州,闭城自守。
次日,元帅请了李提督计议道:"今也倭兵只据泰安城池,为逃命巢穴的地。 今乘取胜之机会,直取泰安,使他无所接住。 倭将之擒,唾手可成了。"
李尚好道:"他若闭城不出,围城攻打,不可时日可期,无计可施。 只有诱他接战,然后功可成呢。"
元帅道:"提督之言是矣。"
于是元帅自领大小将佐、马步三军,离了盘蛇谷口,前来泰安州城下,昼夜围住攻打之计。
且说平秀突,见明军不知从何路脱出盘蛇谷,又杀了阿利奇,戮了游兵三千,只得退守城池,好生纳闷,令又探马报道:"明兵前来城下围攻。"
越发忧惧,亲自上城看来,明军黑压,围了三匝,铁筒相似。
平秀突只令将乱箭射下,又多取乱石灰瓶放下,明兵不得近城。
李尚好谓元帅道:"今观倭兵动静,不有守城持久之意,欲为出兵接战之像。 我兵迫城,难对阵。 又若彼出其不意突出,不利于我,不如略退几里,建寨设栅,使彼出城对垒,次有良策了。"
元帅听是,即命退兵十余里,屯扎大军;又分五千精骑,使廖钢领之,为游兵,巡城外接应了。
且说倭将洛正,见明兵围城数重,紧逼攻打,往见平秀突献策道:"今明兵如是急逼,俺军屡战不利,幸喜城里萏粮不患不多,莫如闭城固守。 久则彼围坡之兵必惰,乘其不意,富锐突出,无有不全胜。 又乘其胜气,掩声厮杀,敌兵虽多,不足为虑呢。"
平秀突道:"副总之言,虽然有理,俺兵万里渡海,孤城月晕,何可久耐?我自有计策。"
忽有探马报道:"明兵一时退去十五里屯扎。"
洛正又道:"此是明阵之诱我出城。 退远,又易懒惰。 我则只自固守,为上策了。"
平秀突冷笑道:"副总何长他人之气习,灭自己之威风。 彼之退兵,不过是怕我冷箭,又怯我兵之不意突击。 何足多忧?"洛正更不他语,退谓将佐道:"都总不料时势,易敌自恃,恐我不利。"
且说平秀突,见洛正无言退去,自喜胜筹压他,复与欧道士问了接战之策。
道士道:"明将妖法,贫道定然扫除。 神兵之用,在于对战,不在于守城。 愿总兵出城搦战,贫道在后,另出神兵火箭火龙之法,烧灭明阵无遗片甲罢。"
平秀突大喜,即出令箭一枝:"明日五更造饭,人马饱吃。 昧爽,大兵出城,与明军相望对垒,自有破敌之策。"
倭军听令,不敢怠慢。
次日五更蓐食,黑早鸣鼓耀旗,火把齐明,一时出城,行了十多里,平原处与明阵相对结寨,放箭,阵脚立营了。
原来明元帅退兵设寨,地名方山,地势平坦,靠山傍水,便于设阵。
元帅见了平透突出城挑战,在我彀中,于心大喜,当下排下九宫八卦阵势,等候倭兵如何应接。
只见倭兵纷纷挥军,分在左右,扎下营寨。
平秀突自去中军,竖起云梯,看明阵排成齐整,还下云梯,冷笑道:"量他这个九宫八卦阵,谁不省得!他将此等阵势,瞒人不过。 俺却将阵势先惊他胆则个。"
便令众军擂过三通尽鼓,竖起将台,就台上用两把号旗招展,左右列成阵势了,下将台来,上马令哨开阵,自到阵前,与元帅打话。
那平秀突,怎生从新结束?戴了一顶三叉如意紫金冠,穿了一件蜀锦团花白银铠,足着四缝鹰嘴抹绿靴,腰系双环龙角黄鞋带,左悬金画宝雕弓,右插银嵌狼牙箭,拿一枝画杆方天戟,骑一远铁脚枣骝马。
勒马直到阵前,高声叫道:"你摆九宫八卦阵待要瞒谁!你却识得俺的阵么?"元帅听的平秀突要斗阵法,便答应道:"军行营寨,我自守阵,本非欲为瞒人者。 你既摆阵,使我识得,这又何难?"便叫军中竖起云梯,上了梯观望了。
倭兵阵势,三队相连,左右相顾。
元帅早已认得,自下云梯来,上马出到阵前,挺鞭直指,喝道:"你这太乙三才阵,何足为奇!"平秀突道:"你识吾阵势,看俺变法,教你不认罢。"
就勒马入了中军,再上将台,把号旗招展,变成阵势,再出阵门,横戟叫道:"你又还认俺变阵么?"元帅也不上中军云梯,直前答道:"这应是变出河图四象阵。 我明朝小儿们俱为知此阵法,你今诱什么冒弄些儿?"平秀突摇着头冷笑,再入阵中,上将台把旗左招右展,又变成阵脚,复出阵来。
元帅不待倭帅问明阵势,笑道:"料你只是变出循环八卦阵,不足为奇!"平秀突听了,心中自忖道:"俺这几个阵势,都是秘传来的。 不期都被此人识破。"
即变更入阵中,下马上台,复将号旗左右盘旋,变成个阵势。
四边都无门路,内藏八八六十四队兵马。
排列毕,复上战马,直到阵前,搠戟在手,高声大叫:"再此变成的阵,便复认来么?"元帅喝道:"你如井底蛙,只知此等阵法,亦以为绝高么!"平秀突听了元帅不即说来阵势,料知不识,假作壮谈,便冷笑道:"你有不知了这阵时,输俺一阵罢。"
元帅呵呵大笑道:"兀那海岛小蛮酋!你谓俺真个不识你的么么一个藏头八阵图法么?这等阵图,皆有传授来历。 此四个阵,皆从一派传派下来,并无足稀奇神变。 先是太乙三才,生出河洛四象,四象生出循环八卦,八卦生出八八六十四卦,已变为八阵图。 此是循还无比的。 量这藏头八阵图法,瞒谁瞒的!瞒吾大明小儿,也瞒不过些儿呢!"平秀突先自心慌兴没,料道:"这厮小蛮种,都识此阵生生之势,也非等闲人物了。"
便强意高叫道:"你既然认了俺的阵法,你且排一个奇异的阵势,瞒俺则个"元帅喝道:"只我这九宫八卦阵,虽然浅薄,你敢打得来么?"平秀突大笑道:"量此等小阵,有何难哉!你阵中休放冷箭,看俺打你小阵粉碎罢。"
元帅应诺,无放冷箭。
平秀突便传将令,直教洛正、吉乎飞各拨三千军,待俺打透阵势,便来策应。
传令已罢,众军擂鼓。
元帅已传下令,教军中整擂三通战鼓,无放冷箭。
门旗两开,放他打阵的倭兵入来。
平秀突带了本部骁将十员,被甲马军五千,不从正面上来,转右边杀入阵内,后面的被弓箭手射住,止有一半军马入的去,其余都回本阵去了。
却说平秀突走到阵里,便奔中军。
只见中间空虚,不见一人。
平秀突知是中计,惊慌,面如土色,便教四边乱打开旧路,斜刺里要杀出阵,四面无路可出,正在危急。
且说洛正、吉乎飞各引三千兵,只等阵中胜败,便来策应,却不想不见动静,情知平秀突在明阵垓心围困不得出,又不敢杀过来。
正在危疑的际,忽见杨元帅出到阵前,喝道:"你那平秀突已囚在我阵中,你们无头败军之将,不降饶命,便待何时!"洛正跃了一骑,一条枪直前趱来。
是时早有李尚好出马,直取迎敌。
二马相交,军器并举,两军吶喊助势。
吉乎飞见两将醛战,不分胜败,又挺枪出马,飞奔杀来。
明阵廖钢抡起两刃刀,出马直取吉乎飞。
四员虎将,一时交合。
一往一来,一上一下,八条个臂膊纵横,十六只马蹄撩乱。
各斗了四五十合,不分胜负。
此时欧道士在吉乎飞背后,正欲作起妖法来,每被杨元帅喝住无灵,方拟急用火龙火虎、火枪火箭的法,元帅心里想道:"倭阵中妖道必想作起妖法,我当先自预除,使彼作法自受其锋。"
掣出宝剑在手,向贼阵三指,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但见日危惨怛,旗脚飘摇。
欧道士不知杨元帅预下法防,拿起松纹古剑扣了葫芦,口中念词,叫声"急急如律令",但见葫芦中乱出无数的火龙、火虎、火箭、火枪,又有豺狼毒兽,戴着火焰,热腾腾踊跃来,反为杨元帅正气正法扫荡,触撞无路发作,只在自渠阵头堕落来。
虽不奔突,撞之者烧焚死了。
欧道士不但不能作起法来,见此光景,心中慌怯,撞条大路,望北而走。
明阵万世业舞刀直赶,欧道士措手不及,被万世业一刀斲去。
倒是万世业用力太过,斲在欧道士马头上。
欧道士跌倒在地,爬将起来,弃马欲走。
不想胁窝里又撞出孟国辉,步军齐上,把欧道士掀翻在肚皮下。
欧道士欲藏身躲避,众多刀斧手一时拥上,只顾乱剁,斲为肉泥。
可怜一个妖道,逆天助贼,顷刻化为灰儿了。
那队倭兵一时先自散乱逃奔,一军大乱,撞倒了帅字旗,自相践踏。
吉乎飞情知不济拨回马,望山背后走了。
廖钢一直追赶。
洛正见了吉乎飞输了直走,又自卖下破绽,此军回阵,倭兵已自散乱,无奈夺路自走。
元帅催兵一齐掩杀,倭兵大败奔走。
李尚好、廖钢追赶三十里乃止,夺取泰安州。
倭兵被杀,多至二万六千余级。
夺得战马五千余匹。
旗幡剑戟,弃满原野,所得不知其数。
又获了许多辎粮。
此时平秀突命该不死,乘他明军追赶洛正、吉乎飞,那九宫八卦阵小有罅隙,平秀突四面冲突,舍死脱围而走出。
元帅也不追赶,即率大军,收复泰安州。
入城,一面出榜安抚百姓,一百申奏朝廷,以万世业、孟国辉之杀得欧道士为头功。
且说平秀突当下脱得围阵,只望着洛正等走路。
走得六七十里外,方才的喘息定了。
考点大小将佐,楚明玉又被乱军所杀,其它杀伤三万余人,战马万余匹。
平秀突大为伤痛,不觉发声痛哭道:"我自小少习学阵法,颇知玄妙。 出兵临阵,未尝败北。 不料今日为这个小蛮种,如是狼狈!以何面目,回到国中!"欲拔佩刀自刎。
吉乎飞大惊,手执刀刃,挽解慰过道:"胜败兵家之常。 虽然今日为这厮所不利,岂无他日取胜之道?总兵胡至此短见自伤了。"
洛正又道:"总是我们兵出无史。 明国之元帅,虽是头上生发未燥,能识阵势,用兵有道。 莫如卷兵姑还,更待另选将佐,练习精勇之师,再来复雪,未为晚了。"
吉乎飞道:"副总兵之言很是。 俺军渡海来时,精兵三十万,战马十万匹,牙将三百员,粮草可支十年。 今不过数朔,死降之兵过半,战马疲劣,萏粮垂乏。 今可乘夜回兵,潜师渡海,更待机会,再图出兵,此时明国江山可以直取。 今若迟延,又值隆冬,士马冻馁,悔无及矣。"
平秀突无言可答,只自闭口寻思。
洛正、吉乎飞两将,三回五次说了还兵之策。
平秀突无奈,只从两人之言。
是夜月黑风高,二更左侧,平秀突卷起败残余兵,初次冉冉退后,及后远遁,相继逃奔。
至于天明,远出六七十里之外。
且不言倭委之撤去。
杨元帅既得全胜,先已申报捷书,又议明天进取擒倭之策。
正商榷间,小校报奏道:"倭兵昨夜二更天全数退遁,不知去向了。"
元帅躬率将佐,登高张望,那里有个倭兵?知是兵败远遁。
元帅大喜,一壁厢大吹大擂,大犒三军。
飞马探知,倭兵渡海。
大军尽入泰安州,传下军令,所获粮草,尽录簿上,出付泰安、济南两洲为需用。
剑戟旗幡,各赐所获之军。
从前投降之兵,复还产业。
各调官兵所获,战马留给被伤者,其余尽数付给凯还之兵,以为还朝上簿。
分拨毕,就此出榜,招抚远近百姓。
然后申奏唱凯还朝之状。
话分两头。
济南督抚江有古、太守程瑞麟、泰安州府尹寇继俊,俱诣元帅参见庆贺,咸称:"元帅威武,凶丑败遁。 今将大功,不日凯还,实国家洪福。 元帅威功,可以刻石颂德呢。"
元帅谦让道:"总是天子威德。"
于是寇继俊大设宴筵,赏劳三日。
大餐后,元帅传下将令,收拾行队,回到济南。
江督抚、程太守先自引路,回府迎接大军。
元帅此驻城外。
太守又设大宴大犒,多日尽欢。
然后元帅将诸将佐军功劳各自上簿册,先为表奏朝廷,传令班师回京。
先锋将廖钢,先领先锋部伍起程。
然后元帅自率大军为中军,李尚好又作后军,一如出兵时队伍,离了济南,陆续登程进发。
正是:收军锣响千山静,得胜旗开十里红。
按下不题杨元帅在道凯还,天子一自杨少游出师征倭之后,安危在念,丙枕不宁。
及至捷书连奏,倭兵屡败,天子喜悦,日望贼丑剿灭,大兵凯还。
一日,济南督抚江有古、大元帅杨少游各陈表文,申奏倭兵连次败戮,斩首二万六千级,所获战马五千匹,粮草不计其数,倭兵一夜逃遁渡海,败军不满其半。
大队征倭之兵,不日奏凯还朝。
先上功绩、所获簿录登览。
天子一鉴大喜,当日登殿,受群臣朝贺。
舞蹈扬尘,山呼万岁毕,天子罢朝,入于内殿,奏太后道:"杨少游剿戮倭兵,迸逐渡海。"
太后大悦道:"杨少游真是文武吉甫,国家柱石之臣呢。"
天子乘太后嘉杨元帅肤功许可之机,便奏道:"娘娘之教诚然矣。 如此功绩,在古昔罕有。 当封王列土,以酬其功。 待其凯还,先许郑鄤已聘之婚,以安其心,便是娘娘大德呢。"
太后笑道:"寡躬思一计策,使杨少游安心,以完兰阳之亲事。 陛下亦为之计策。"
天子承教道:"娘娘之教,如合事体,敢不奉承。"
太后不慌不忙,说出事来。
未知所言何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