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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 族曾孙兼谟
王方庆姚璹 弟班
狄仁杰字怀英,并州太原人也。
祖孝绪,贞观中尚书左丞。
父知逊,夔州长史。
仁杰儿童时,门人有被害者,县吏就诘之,众皆接对,唯仁杰坚坐读书。
吏责之,仁杰曰:"黄卷之中,圣贤备在,犹不能接对,何暇偶俗吏,而见责耶!"后以明经举,授汴州判佐。
时工部尚书阎立本为河南道黜陟使,仁杰为吏人诬告,立本见而谢曰:"仲尼云:‘观过知仁矣’足下可谓海曲之明珠,东南之遗宝。"
荐授并州都督府法曹。
其亲在河阳别业,仁杰赴并州,登太行山,南望见白云孤飞,谓左右曰:"吾亲所居,在此云下。"
瞻望伫立久之,云移乃行。
仁杰孝友绝人,在并州,有同府法曹郑崇质,母老且病,当充使绝域。
仁杰谓曰:"太夫人有危疾,而公远使,岂可贻亲万里之忧!"乃诣长史蔺仁基,请代崇质而行。
时仁基与司马李孝廉不协,因谓曰:"吾等岂独无愧耶?"由是相待如初。
仁杰,仪凤中为大理丞,周岁断滞狱一万七千人,无冤诉者。
时武卫大将军权善才坐误斫昭陵柏树,仁杰奏罪当免职。
高宗令即诛之,仁杰又奏罪不当死。
帝作色曰:"善才斫陵上树,是使我不孝,必须杀之。"
左右瞩仁杰令出,仁杰曰:"臣闻逆龙鳞,忤人主,自古以为难,臣愚以为不然。 居桀、纣时则难,尧、舜时则易。 臣今幸逢尧、舜,不惧比千之诛。 昔汉文时有盗高庙玉环,张释之廷诤,罪止弃市。 魏文将徙其人,辛毗引裾而谏,亦见纳用。 且明主可以理夺,忠臣不可以威惧。 今陛下不纳臣言,瞑目之后,羞见释之、辛毗于地下。 陛下作法,悬之象魏,徒流死罪,俱有等差。 岂有犯非极刑,即令赐死?法既无常,则万姓何所措其手足?陛下必欲变法,请从今日为始。 古人云:‘假使盗长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之?’今陛下以昭陵一株柏杀一将军,千载之后,谓陛下为何主?此臣所以不敢奉制杀善才,陷陛下于不道。"
帝意稍解,善才因而免死。
居数日,授仁杰侍御史。
时司农卿韦机兼领将作、少府二司,高宗以恭陵玄宫狭小,不容送终之具,遣机续成其功。
机于埏之左右为便房四所,又造宿羽、高山、上阳等宫,莫不壮丽。
仁杰奏其太过,机竟坐免官。
左司郎中王本立恃宠用事,朝廷慑惧,仁杰奏之,请付法寺,高宗特原之。
仁杰奏曰:"国家虽乏英才,岂少本立之类,陛下何惜罪人而亏王法?必欲曲赦本立,请弃臣于无人之境,为忠贞将来之诫。"
本立竟得罪,由是朝廷肃然。
寻加朝散大夫,累迁度支郎中。
高宗将幸汾阳宫,以仁杰为知顿使。
并州长史李冲玄以道出妒女祠,俗云盛服过者必致风雷之灾,乃发数万人别开御道。
仁杰曰:"天子之行,千乘万骑,风伯清尘,雨师洒道,何妒女之害耶?"遽令罢之。
高宗闻之,叹曰:"真大丈夫也!"
俄转宁州刺史,抚和戎夏,人得欢心,郡人勒碑颂德。
御史郭翰巡察陇右,所至多所按劾。
及入宁州境内,耆老歌刺史德美者盈路。
翰既授馆,召州吏谓之曰:"入其境,其政可知也。 愿成使君之美,无为久留。"
州人方散。
翰荐名于朝,征为冬官侍郎,充江南巡抚使。
吴、楚之俗多淫祠,仁杰奏毁一千七百所,唯留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祠。
转文昌右丞,出为豫州刺史。
时越王贞称兵汝南事败,缘坐者六七百人,籍没者五千口,司刑使逼促行刑。
仁杰哀其诖误,缓其狱,密表奏曰:"臣欲显奏,似为逆人申理;知而不言,恐乖陛下存恤之旨。 表成复毁,意不能定。 此辈咸非本心,伏望哀其诖误。"
特敕原之,配流丰州。
豫囚次于宁州,父老迎而劳之曰:"我狄使君活汝辈耶!"相携哭于碑下,斋三日而后行。
豫囚至流所,复相与立碑颂狄君之德。
初,越王之乱,宰相张光辅率师讨平之。
将士恃功,多所求取,仁杰不之应。
光辅怒曰:"州将轻元帅耶?"仁杰曰:"乱河南者,一越王贞耳。 今一贞死而万贞生。"
光辅质其辞,仁杰曰:"明公董戎三十万,平一乱臣,不戢兵锋,纵其暴横,无罪之人,肝脑涂地,此非万贞何耶?且凶威协从,势难自固,及天兵暂临,乘城归顺者万计,绳坠四面成蹊。 公奈何纵邀功之人,杀归降之众?但恐冤声腾沸,上彻于天。 如得尚方斩马剑加于君颈,虽死如归。"
光辅不能诘,心甚衔之。
还都,奏仁杰不逊,左授复州刺史。
入为洛州司马。
天授二年九月丁酉,转地官侍郎、判尚书、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则天谓曰:"卿在汝南时,甚有善政,欲知谮卿者乎?"仁杰谢曰:"陛下以臣为过,臣当改之;陛下明臣无过,臣之幸也。 臣不知谮者,并为善友,臣请不知。"
则天深加叹异。
未几,为来俊臣诬构下狱。
时一问即承者例得减死,来俊臣逼协仁杰,令一问承反。
仁杰叹曰:"大周革命,万物唯新,唐朝旧臣,甘从诛戮。 反是实!"俊臣乃少宽之。
判官王德寿谓仁杰曰:"尚书必得减死。 德寿意欲求少阶级,凭尚书牵杨执柔,可乎?"仁杰曰:"若何牵之?"德寿曰:"尚书为春官时,执柔任其司员外,引之可也。"
仁杰曰:"皇天后土,遣仁杰行此事!"以头触柱,流血被面,德寿惧而谢焉。
既承反,所司但待日行刑,不复严备。
仁杰求守者得笔砚,拆被头帛书冤,置绵衣中,谓德寿曰:"时方热,请付家人去其绵。"
德寿不之察。
仁杰子光远得书,持以告变。
则天召见,览之而问俊臣。
俊臣曰:"仁档不免冠带,寝处甚安,何由伏罪?"则天使人视之,俊臣遽命仁杰巾带而见使者。
乃令德寿代仁杰作谢死表,附使者进之。
则天召仁杰,谓曰:"承反何也?"对曰:"向若不承反,已死于鞭笞矣。"
"何为作谢死表?"曰"臣无此表。"
示之,乃知代署也。
故得免死。
贬彭泽令。
武承嗣屡奏请诛之,则天曰:"朕好生恶杀,志在恤刑。 涣汗已行,不可更返。"
万岁通天年,契丹寇陷冀州,河北震动,征仁杰为魏州刺史。
前刺史独孤思庄惧贼至,尽驱百姓入城,缮修守具。
仁杰既至,悉放归农亩,谓曰:"贼犹在远,何必如是。 万一贼来,吾自当之,必不关百姓也。"
贼闻之自退,百姓咸歌诵之,相与立碑以纪恩惠。
俄转幽州都督。
神功元年,入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加银青光禄大夫,兼纳言。
仁杰以百姓西戍疏勒等四镇,极为凋弊,乃上疏曰:
臣闻天生四夷,皆在先王封疆之外。
故东拒沧海,西隔流沙,北横大漠,南阻五岭,此天所以限夷狄而隔中外也。
自典籍所纪,声教所及,三代不能至者,国家尽兼之矣。
此则今日之四境,已逾于夏、殷者也。
诗人矜薄伐于太原,美化行于江、汉,则是前代之远裔,而国家之域中。
至前汉时,匈奴无岁不陷边,杀掠吏人。
后汉则西羌侵轶汉中,东寇三辅,入河东上党,几至洛阳。
由此言之,则陛下今日之士宇,过于汉朝远矣。
若其用武荒外,邀功绝域,竭府库之实,以争硗确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以增赋,获其土不可以耕织。
苟求冠带远夷之称,不务固本安人之术,此秦皇、汉武之所行,非五帝、三皇之事业也。
若使越荒外以为限,竭资财以骋欲,非但不爱人力,亦所以失天心也。
昔始皇穷兵极武,以求广地,男子不得耕于野,女子不得蚕于室,长城之下,死者如乱麻,于是天下溃叛。
汉武追高、文之宿愤,藉四帝之储实,于是定朝鲜,讨西域,平南越,击匈奴,府库空虚,盗贼蜂起,百姓嫁妻卖子,流离于道路者万计。
末年觉悟,息兵罢役,封丞相为富民侯,故能为天所祐也。
昔人有言:"与覆车同轨者未尝安。"
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近者国家频岁出师,所费滋广,西戍四镇,东戍安东,调发日加,百姓虚弊。
开守西域,事等石田,费用不支,有损无益,转输靡绝,杼轴殆空。
越碛逾海,分兵防守,行役既久,怨旷亦多。
昔诗人云:"王事靡盬不能艺稷黍。"
"岂不怀归,畏此罪罟。 念彼蒸人,涕零如雨。"
此则前代怨思之辞也。
上不是恤,则政不行而邪气作。
邪气作,则虫螟生而水旱起。
若此,虽祷祀百神,不能调阴阳矣。
方今关东饥馑,蜀、汉逃亡,江、淮以南,征求不息。
人不复业,则相率为盗,本根一摇,忧患不浅。
其所以然者,皆为远戍方外,以竭中国,争蛮貊不毛之地,乖子养苍生之道也。
昔汉元纳贾捐之之谋而罢珠崖郡,宣帝用魏相之策而弃车师之田,岂不欲慕尚虚名,盖惮劳人力也。
近贞观年中,克平九姓,册李思摩为可汗,使统诸部者,盖以夷狄叛则伐之,降则抚之,得推亡固存之义,无远戍劳人之役。
此则近日之令典,经边之故事。
窍见阿史那斛瑟罗,阴山贵种,代雄沙漠,若委之四镇,使统诸蕃,封为可汗,遣御寇患,则国家有继绝之美,荒外无转输之役。
如臣所见,请捐四镇以肥中国,罢安东以实辽西,省军费于远方,并甲兵于塞上,则恒、代之镇重,而边州之备实矣。
况绥抚夷狄,盖防其越逸,无侵侮之患则可矣。
何必穷其窟穴,与蝼蚁计校长短哉!且王者外宁必有内忧,盖为不勤修政故也。
伏惟陛下弃之度外,无以绝域未平为念。
但当敕边兵谨守备,蓄锐以待敌,待其自至,然后击之,此李牧所以制匈奴也。
当今所要者,莫若令边城警守备,远斥候,聚军实,蓄威武。
以逸待劳,则战士力倍;以主御客,则我得其便。
坚壁清野,则冠无所得。
自然贼深入必有颠踬之虑,浅入必无虏获之益。
如此数年,可使二虏不击而服矣。
仁杰又请废安东,复高氏为君长,停江南之转输,慰河北之劳弊,数年之后,可以安人富国。
事虽不行,识者是之。
寻检校纳言,兼右肃政台御史大夫。
圣历初,突厥侵掠赵、定等州,命仁杰为河北道元帅,以便宜从事。
突厥尽杀所掠男女万余人,从五回道而去。
仁杰总兵十万追之不及。
便制仁杰河北道安抚大使。
时河朔人庶,多为突厥逼胁,贼退后惧诛,又多逃匿。
仁杰上疏曰:
臣闻朝廷议者,以为契丹作梗,始明人之逆顺,或因迫胁,或有愿从,或受伪官,或为招慰,或兼外贼,或是土人,迹虽不同,心则无别。
诚以山东雄猛,由来重气,一顾之势,至死不回。
近缘军机,调发伤重,家道悉破,或至逃亡,剔屋卖田,人不为售,内顾生计,四壁皆空。
重以官典侵渔,因事而起,取其髓脑,曾无心媿。
修筑池城,缮造兵甲,州县役使,十倍军机。
官司不矜,期之必取,枷杖之下,痛切肌肤。
事迫情危,不循礼义,愁苦之地,不乐其生。
有利则归,且图赊死,此乃君子之愧辱,小人之常行。
人犹水也,壅之则为泉,疏之则为川,通塞随流,岂有常性。
昔董卓之乱,神器播迁,及卓被诛,部曲无赦,事穷变起,毒害生人,京室丘墟,化为禾黍。
此由恩不普洽,失在机先。
臣一读此书,未尝不废卷叹息。
今以负罪之伍,必不在家,露宿草行,潜窜山泽。
赦之则出,不赦则狂,山东群盗,缘兹聚结。
臣以边尘暂起,不足为忧,中土不安,以此为事。
臣闻持大国者不可以小道,理事广者不可以细分。
人主恢弘,不拘常法,罪之则众情恐惧,恕之则反侧自安。
伏愿曲赦河北诸州,一无所问。
自然人神道畅,率土欢心,诸军凯旋,得无侵扰。
制从之。
军还,授内史。
圣历三年,则天幸三阳宫,王公百僚咸经侍从,唯仁杰特赐宅一区,当时恩宠无比。
是岁六月,左玉钤卫大将军李楷固、右武威卫将军骆务整讨契丹余众,擒之,献俘于含枢殿。
则天大悦,特赐楷固姓武氏。
楷固、务整,并契丹李尽忠之别帅也。
初,尽忠之作乱,楷固等屡率兵以陷官军,后兵败来降,有司断以极法。
仁杰议以为楷固等并有骁将之才,若恕其死,必能感恩效节。
又奏请授其官爵,委以专征。
制并从之。
及楷固等凯旋,则天召仁杰预宴,因举觞亲劝,归赏于仁杰。
授楷固左玉钤卫大将军,赐爵燕国公。
则天又将造大像,用功数百万,令天下僧尼每日人出一钱,以助成之。
仁杰上疏谏曰:
臣闻为政之本,必先人事。
陛下矜群生迷谬,溺丧无归,欲令像教兼行,睹相生善。
非为塔庙必欲崇奢,岂令僧尼皆须檀施?得伐尚舍,而况其余。
今之伽蓝,制过宫阙,穷奢极壮,画缋尽工,宝珠殚于缀饰,环材竭于轮奂。
工不使鬼,止在役人,物不天来,终须地出,不损百姓,将何以求?生之有时,用之无度,编户所奉,常若不充,痛切肌肤,不辞箠楚。
游僧一说,矫陈祸福,翦发解衣,仍惭其少。
亦有离间骨肉,事均路人,身自纳妻,谓无彼我。
皆托佛法,诖误生人。
里陌动有经坊,阛阓亦立精舍。
化诱倍急,切于官征;法事所须,严于制敕。
膏腴美业,倍取其多;水碾庄园,数亦非少。
逃丁避罪,并集法门,无名之僧,凡有几万,都下检括,已得数千。
且一夫不耕,犹受其弊,浮食者众,又劫人财。
臣每思惟,实所悲痛。
往在江表,像法盛兴,梁武、简文,舍施无限。
及其三淮沸浪,五岭腾烟。
列刹盈衢,无救危亡之祸;缁衣蔽路,岂有勤王之师!比年已来,风尘屡扰,水旱不节,征役稍繁。
家业先空,疮痍未复,此时兴役,力所未堪,伏惟圣朝,功德无量,何必要营大像,而以劳费为名。
虽敛僧钱,百未支一。
尊容既广,不可露居,覆以百层,尚忧未遍,自余廓庑,不得全无。
又云不损国财,不伤百姓,以此事主,可谓尽忠?臣今思惟,兼采众议,咸以为如来设教,以慈悲为主,下济群品,应是本心,岂欲劳人,以存虚饰?当今有事,边境未宁,宜宽征镇之徭,省不急之费。
设令雇作,皆以利趋,既失田时,自然弃本。
今不树稼,来岁必饥,役在其中,难以取给。
况无官助,义无得成,若费官财,又尽人力,一隅有难,将何救之!则天乃罢其役。
是岁九月,病卒,则天为之举哀,废朝三日,赠文昌右相,谥曰文惠。
仁杰常以举贤为意,其所引拔桓彦范、敬晖、窦怀贞、姚崇等,至公卿者数十人。
初,则天尝问仁杰曰:"朕要一好汉任使,有乎?"仁杰曰:"陛下作何任使?"则天曰:"朕欲待以将相。"
对曰:"臣料陛下若求文章资历,则今之宰臣李峤、苏味道亦足为文吏矣。 岂非文士龌龊,思得奇才用之,以成天下之务者乎?"则天悦曰:"此朕心也。"
仁杰曰:"荆州长史张柬之,其人虽老,真宰相才也。 且久不遇,若用之,必尽节于国家矣。"
则天乃召拜洛州司马。
他日,又求贤。
仁杰曰:"臣前言张柬之,犹未用也。"
则天曰:"已迁之矣。"
对曰:"臣荐之为相,今为洛州司马,非用之也。"
又迁为秋官侍郎,后竟召为相。
柬之果能兴复中宗,盖仁杰之推荐也。
仁杰尝为魏州刺史,人吏为立生祠。
及去职,其子景晖为魏州司功参军,颇贪暴,为人所恶,乃毁仁杰之祠。
长子光嗣,圣历初为司府丞,则天令宰相各举尚书郎一人,仁杰乃荐光嗣。
拜地官员外郎,莅事称职,则天喜而言曰:"祁奚内举,果得其人。"
开元七年,自汴州刺史转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坐赃贬歙州别驾卒。
初,中宗在房陵,而吉顼、李昭德皆有匡复谠言,则天无复辟意。
唯仁杰每从容奏对,无不以子母恩情为言,则天亦渐省悟,竟召还中宗,复为储贰。
初,中宗自房陵还宫,则天匿之帐中,召仁杰以庐陵为言。
仁杰慷慨敷奏,言发涕流,遽出中宗谓仁杰曰:"还卿储君。"
仁杰降阶泣贺,既已,奏曰:"太子还宫,人无知者,物议安审是非?"则天以为然,乃复置中宗于龙门,具礼迎归,人情感悦。
仁杰前后匡复奏对,凡数万言,开元中,北海太守李邕撰为《梁公别传》,备载其辞。
中宗返正,追赠司空;睿宗追封梁国公。
仁杰族曾孙兼谟。
兼谟,登进士第。
祖郊、父迈,仕官皆微。
兼谟元和末解褐襄阳推官,试校书郎,言行刚正,使府知名。
宪宗召为左拾遗,累上书言事,历尚书郎。
长庆、太和中,历郑州刺史,以治行称,入为给事中。
开成初,度支左藏库妄破渍污缣帛等赃罪,文宗以事在赦前不理。
兼谟封还敕书,文宗召而谕之曰:"嘉卿举职,然朕已赦其长官,典吏亦宜在宥。 然事或不可,卿勿以封敕为艰。"
迁御史中丞。
谢日,文宗顾谓之曰:"御史台朝廷纲纪,台纲正则朝廷理,朝廷正则天下理。 凡执法者,大抵以畏忌顾望为心,职业由兹不举。 卿梁公之后,自有家法,岂复为常常之心哉!"兼谟谢曰:"朝法或未得中,臣固悉心弹奏。"
会江西观察使吴士矩违额加给军士,破官钱数十万计。
兼谟奏曰:"观察使守陛下土地,宣陛下诏条,临戎赏军,州有定数。 而士矩与夺由己,盈缩自专,不唯贻弊一方,必致诸军援例。 请下法司,正行朝典。"
士矩坐贬蔡州别驾。
兼谟寻转兵部侍郎。
明年,检校工部尚书、太原尹,充河东节度使。
会昌中,累历方镇,卒。
王方庆,雍州咸阳人也,周少司空石泉公褒之曾孙也。
其先自琅邪南度,居于丹阳,为江左冠族。
褒北徙入关,始家咸阳焉。
祖軿,隋卫尉丞。
伯父弘让,有美名,贞观中为中书舍人。
父弘直,为汉王元昌友,畋猎无度,乃上书切谏,其略曰:"夫宗子维城之托者,所以固邦家之业也。 大王功无任城战克之效,行无河间乐善之誉,爵高五等,邑富千室,当思答极施之洪慈,保无疆之永祚。 其为计者,在乎修德,冠屦《诗》《礼》,畋猎史传。 览古人成败之所由,鉴既往存亡之异迹,覆前戒后,居安虑危。 奈何列骑齐驱,交横垄亩,野有游客,巷无居人。 贻众庶之忧,逞一情之乐,从禽不息,实用寒心。"
元昌览书而遽止。
渐见疏斥,转荆王友。
龙朔中卒。
方庆年十六,起家越王府参军。
尝就记室任希古受《史记》、《汉书》。
希古迁为太子舍人,方庆随之卒业。
永淳中,累迁太仆少卿。
则天临朝,拜广州都督。
广州地际南海,每岁有昆仑乘舶以珍物与中国交市。
旧都督路元睿冒求其货,昆仑怀刃杀之。
方庆在任数载,秋毫不犯。
又管内诸州首领,旧多贪纵,百姓有诣府称冤者,府官以先受首领参饷,未尝鞫问。
方庆乃集止府僚,绝其交往,首领纵暴者悉绳之,由是境内清肃。
当时议者以为有唐以来,治广州者无出方庆之右。
有制褒之曰:"朕以卿历职著称,故授此官,既美化远闻,实副朝寄。 令赐卿杂采六十段,并瑞锦等物,以彰善政也。"
证圣元年,召拜洛州长史,寻加银青光禄大夫,封石泉县男。
万岁登封元年,转并州长史,封琅邪县男。
未行,迁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俄转凤阁侍郎,依旧知政事。
神功元年七月,清边道大总管建安王攸宜破契丹凯还,欲以是月诣阙献俘。
内史王及善以为将军入城,例有军乐,既今上孝明高皇帝忌月,请备而不奏。
方庆奏曰:"臣按礼经,但有忌日,而无忌月。 晋穆帝纳后,用九月九日,是康帝忌月,于时持疑不定。 下太常,礼官荀讷议称:‘礼只有忌日,无忌月。 若有忌月,即有忌时、忌岁,益无理据。 ’当时从讷所议。 军乐是军容,与常不等,臣谓振作于事无嫌。"
则天从之。
则天尝幸万安山玉泉寺,以山迳危悬,欲御腰舆而上。
方庆谏曰:"昔汉元帝尝祭庙,出便门,御楼船,光禄勋张猛奏曰:‘乘船危,就桥安。 ’元帝乃从桥,即前代旧事。 今山径危险,石路曲狭,上瞻骇目,下视寒心,比于楼船,安危不等。 陛下蒸人父母,奈何践此畏涂?伏望停舆驻跸。"
则天纳其言而止。
是岁,改封石泉子。
时有制,每月一日于明堂行告朔之礼。
司礼博士辟闾仁谞奏议,其略曰:"经史正文,无天子每月告朔之事,唯《礼记玉藻》云:‘天子听朔于南门之外。 ’其每月告朔者,诸侯之礼也。 臣谨按《礼论》及《三礼义宗》、《江都集礼》、《贞观礼》、《显庆礼》及《祠令》,无天子每月告朔之事。 若以为无明堂故无告朔之礼,有明堂即合告朔,则周、秦有明堂而无天子每月告朔之事。 臣等参求,既无其礼,不可习非,以天子之尊而用诸侯之礼。"
方庆又奏议,其略曰:"明堂,天子布政之宫也。 谨按《谷梁传》云:‘闰者,附月之余日,天子不以告朔。 ’‘非礼也。 闰以正时,时以作事,事以厚生,生人之道,于是乎在矣。 不告闰朔,弃时政也。 ’臣据此文,则天子闰月亦告朔矣。 宁有他月而废其礼乎?先儒旧说,天子行事,一年十八度入明堂矣。 大享不问卜,一入也;每月告朔,十二入也;四时迎气,四入也;巡狩之年,一入也。 今礼官议唯岁首一入耳,与先儒既异,在臣不敢同。 宋朝何承天纂集其文,以为《礼论》,虽加编次,事则阙如。 梁代崔灵恩撰《三礼义宗》,但捃摭前儒,因循故事而已。 隋炀帝命学士撰《江都集礼》,只抄撮旧礼,更无异文。 《贞观》、《显庆礼》及《祠令》不言告朔者,盖为历代不传,所以其文乃阙。 各有缘由,不足依据。 今礼官引为明证,在臣诚实有疑。"
则天又令春官广集众儒,取方庆、仁谞所奏议,以定得失。
时成均博士吴扬善、太学博士郭山恽等奏:"按《周礼》及《三传》,皆有天子告朔之礼,秦灭《诗》、《书》,由是告朔礼废。 望依方庆议。"
有制从之。
则天以方庆家多书籍,尝访求右军遗迹。
方庆奏曰:"臣十代从伯祖羲之书,先有四十余纸,贞观十二年,太宗购求,先臣并已进之。 唯有一卷见今在。 又进臣十一代祖导、十代祖洽、九代祖珣、八代祖昙首、七代祖僧绰、六代祖仲宝、五代祖骞、高祖规、曾祖褒,并九代三从伯祖晋中书令献之已下二十八人书,共十卷。"
则天御武成殿示群臣,仍令中书舍人崔融为《宝章集》,以叙其事,复赐方庆,当时甚以为荣。
方庆又举:"令杖‘期丧、大功未葬,不预朝贺;未终丧,不预宴会。 ’比来朝官不遵礼法,身有哀容,陪预朝会,手舞足蹈,公违宪章,名教既亏,实玷皇化。 伏望申明令式,更禁断。"
从之。
方庆渐以老疾,乞从闲逸,乃授麟台监修国史。
及中宗立为东宫,方庆兼检校太子左庶子。
圣历二年一日,则天欲季冬讲武,有司稽缓,延入孟春。
方庆上疏曰:"谨按《礼记月令》:‘孟冬之月,天子命将帅讲武,习射御角力。 ’此乃三时务农,一时讲武,以习射御,角校才力,盖王者常事,安不忘危之道也。 ‘孟春之月,不可以称兵。 ’兵者,甲胄干戈之总名。 兵金性,克木,春盛德在木,而举金以害盛德,逆生气。 ‘孟春行冬令,则水潦为败,雪霜大挚,首种不入。 ’蔡邕《月令章句》云:‘太阴新休,少阳尚微,而行冬令以导水气,故水潦至而败生物也。 雪霜大挚,折阳者也。 太阴干时,雨雪而霜,故大伤首种。 首种,谓宿麦也,麦以秋种,故谓之首种。 入,收也,春为沍寒所伤,故至夏麦不成长也。 ’今孟春讲武,是行冬令,以阴政犯阳气,害发生之德。 臣恐水潦败物,霜雪损稼,夏麦不登,无所收入也。 伏望天恩不违时令,至孟冬教习,以顺天道。"
手制答曰:"比为久属太平,多历年载,人皆废战,并悉学文。 今者用整兵威,故令教习。 卿以春行冬令,则水潦为败,举金伤木,则便害发生。 循览所陈,深合典礼,若违此请,乃月令虚行。 伫启直言,用依来表。"
是岁,正授太子左庶子,封石泉公,余并如故,俸料同职事三品,兼侍皇太子读书。
方庆又上言:"谨按史籍所载,人臣与人主言及上表,未有称皇太子名者。 当为太子皇储,其名尊重,不敢指斥,所以不言。 晋尚书仆射山涛启事,称皇太子而不言名。 涛中朝名士,必详典故,其不称名,应有凭准。 朝官尚犹如此,宫臣归则不疑。 今东宫殿及门名,皆有触犯,临事论启,回避甚难。 孝敬皇帝为太子时,改弘教门为崇教门;沛王为皇太子,改崇贤馆为崇文馆。 皆避名讳,以遵典礼。 此即成例,足为轨模。 伏望天恩因循旧式,付司改换。"
制从之。
长安二年五月卒,赠衮州都督,谥曰贞。
中宗即位,以宫僚之旧,追赠吏部尚书。
方庆博学好著述,所撰杂书凡二百余卷。
尤精《三礼》,好事者多询访之。
每所酬答,咸有典据,故时人编次,名曰《礼杂答问》。
聚书甚多,不减秘阁,至于图画,亦多异本。
诸子莫能守其业,卒后寻亦散亡。
长子光辅,开元中官至潞州刺史。
少子晙,工书知名,尤善琴棋,而性多严整,官至殿中侍御史。
姚璹,字令璋,散骑常侍思廉之孙也。
少孤,抚弟妹以友爱称。
博涉经史,有才辩。
永徽中明经擢第。
累补太子宫门郎。
与司议郎孟利贞等奉令撰《瑶山玉彩》书,书成,迁秘书郎。
调露中,累迁至中书舍人,封吴兴县男。
则天临朝,迁夏官侍郎。
坐从父弟敬节同徐敬业之乱,贬桂州都督府长史。
时则天雅好符瑞,璹至岭南,访诸山川草树,其名号有"武"字者,皆以为上膺国姓,列奏其事。
则天大悦,召拜天官侍郎。
善于选补,时人称之。
长寿二年,迁文昌左丞、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自永徽以后,左、右史虽得对仗承旨,仗下后谋议,皆不预闻。
璹以为帝王谟训,不可暂无纪述,若不宣自宰相,史官无从得书。
乃表请仗下所言军国政要,宰相一人专知撰录,号为时政记,每月封送史馆。
宰相之撰时政记,自璹始也。
是岁九月,坐事转司宾少卿,罢知政事。
延载初,擢拜纳言。
有司以璹从父弟犯法,奏言不合更为侍臣。
璹上言:"昔王敦称兵犯顺,王导仍典枢机;嵇康戮于晋朝,嵇绍忠于晋室。 窃惟前古,尚不为疑;今奉圣恩,岂由臣下。 必以体例有乖,伏请甘从屏退。"
则天曰:"此乃我意,卿复何言!但当尽忠,无听浮说。"
时武三思率蕃夷酋长,请造天枢于端门外,刻字纪功,以颂周德,璹为督作使。
证圣初,璹加秋官尚书、同平章事。
是岁,明堂灾,则天欲责躬避正殿,璹奏曰:"此实人火,非曰天灾。 至如成周宣榭,卜代愈隆;汉武建章,盛德弥永。 臣又见《弥勒下生经》云,当弥勒成佛之时,七宝台须臾散坏。 睹此无常之相,便成正觉之因。 故知圣人之道,随缘示化,方便之利,博济良多。 可使由之,义存于此。 况今明堂,乃是布政之所,非宗庙之地,陛下若避正殿,于礼未为得也。"
左拾遗刘承庆廷奏云:"明堂宗祀之所,今既被焚,陛下宜辍朝思过。"
璹又持前议以争之,则天乃依璹奏。
先令璹监造天枢,至是以功当赐爵一等。
璹表请回赠父一官,乃追赠其父豫州司户参军处平为博州刺史。
天后将封嵩岳,命璹总知撰仪注,并充封禅副使。
及重造明堂,又令璹充使督作,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
时有大石国使请献狮子,璹上疏谏曰:"狮子猛兽,唯止食肉,远从碎叶,以至神都,肉既难得,检为劳费。 陛下以百姓为心,虑一物有失,鹰犬不蓄,渔猎总停。 运不杀以阐大慈,垂好生以敷至德,凡在翾飞蠢动,莫不感荷仁恩。 岂容自菲薄于身,而厚资给于兽,求之至理,必不然乎"。
疏奏,遽停来使。
又九鼎初成,制令黄金千两涂之。
璹进谏曰:"夫鼎者神器,贵在质朴自然,无假别为浮饰。 臣观其状,先有五彩辉焕,错杂其间,岂待金色,方为炫耀?"则天又从之。
寻属契丹犯塞,命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璹为副使以备之。
及还,坐事,神功初左授益州大都督府长史。
蜀中官吏多贪暴,璹屡有发扌适,奸无所容。
则天嘉之,降玺书劳之曰:"夫严霜之下,识贞松之擅奇,疾风之前,知劲草之为贵。 物既有此,人亦宜哉。 卿早荷朝恩,委任斯重。 居中作相,弘益已多,防边训兵,心力俱尽。 岁寒无改,终始不渝。 乃眷蜀中,氓俗殷杂,久缺良守,弊于侵渔,政以贿成,人无措足。 是用命卿出镇,寄兹存养。 果能揽辔澄清,下车整肃。 吏不敢犯,奸无所容,前后纠扌适,盖非一绪。 贪残之伍,屏迹于列城;剽夺之俦,遁形于外境。 讵劳期月,康此黎元,言念德声,良深嘉尚。 宜布琅邪之化,当以豫州为法。"
则天又尝谓侍臣曰:"凡为长官,能清自身者甚易,清得僚吏者甚难。 至于姚璹,可谓兼之矣。"
时新都丞硃待辟坐赃至死,逮捕系狱。
待辟素善沙门理中,阴结诸不逞,因待辟以杀璹为名,拟据巴蜀为乱。
人密表告之者,制令璹按其狱。
璹深持之,事涉疑似引而诛死者,仅以千数。
则天又令洛州长史宋元爽、御史中丞霍献可等重加详覆,亦无所发明。
逮系狱数百人,不胜酷毒,递相附会,以就反状。
因此籍没者复五十余家,其余称知反配流者亦十八九,道路冤之。
监察御史袁恕己劾奏其事。
则天初令璹与恕己对定,又寻令罢推。
俄拜地官尚书。
岁余,转冬官尚书,仍西京留守。
长安中,累表乞骸骨,制听致仕,进爵为伯。
遇官名复旧,为工部尚书。
神龙元年卒,遗令薄葬,赠越州都督,谥曰成。
弟班,少好学,以勤苦自立。
举明经,累除定、汴、沧、虢、豳等五州刺史,加银青光禄大夫,转秦州刺史。
以善政有闻,玺书褒美,赐绢百匹。
神龙元年,累封宣城郡公,三迁太子詹事,仍兼左庶子。
时节愍太子举事不法,班前后上书进谏。
今载四事:其一曰:臣闻贾谊曰:"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使与太子居处出入。 故太子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 夫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无正;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无不正。 太子既冠成人,免于保傅之严,则有记过之史。 彻膳之宰,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敢谏之鼓,瞽史诵箴,大夫进谋,故习与智长,化与心成。 夫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
臣又闻之,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善言古者,所以验于今。
伏惟殿下睿德洪深,天姿聪敏,近代成败,前古安危,莫不悬鉴在心,动合典礼。
臣以庸朽,滥居辅弼,虚备耳目,叨预股肱,辄荐尘露,庶裨山海。
伏以内置作坊,工巧得入宫闱之内、禁卫之所,或言语内出,或事状外通,小人无知,不识轻重,因为诈伪,有玷徽猷。
臣望并付所司,以停宫内造作。
如或要须役造,犹望宫外安置,庶得工匠不于宫禁出入。
其二曰:臣闻汉文帝身衣弋绨,足履革舄;齐高帝栏槛用铜者,皆易以铁。
经侯带玉具剑环珮以过魏,太子不视,经侯曰:"魏国亦有宝乎?"太子曰:"主信臣忠,魏之宝也。"
经侯委剑珮而去。
太子使追还之,谓曰:"珠玉珍玩,寒不可衣,饥不可食,无遗我贼。"
经侯杜门不出。
臣观圣贤经籍,务以简素为贵;皇王政化,皆以菲薄为德。
伏惟殿下留心恭俭,靡尚浮奢。
臣愚犹望损之又损之,居简以行简,减省造作,节量用度。
其三曰:臣闻银牖铜楼,宫闱严秘,门閤来往,皆有簿历。
殿下时有所须,唯门司宣令,或恐奸伪之辈,因此妄为增减,脱有文状舛错,事理便即差违。
且近日吕升之便乃代署宣敕,伏赖殿下睿敏,当即觉其奸伪,自余臣下庸浅,岂能深辨真虚?望墨令及覆事行下,并用内印印画署之后,冀得免有诈假,乃是长久规模。
臣又闻之,忠臣事君,有犯而无隐;明主驭下,纳谏以进德。
故《书》云:"有言逆于志,必求诸道;有言顺于心,必求诸非道。"
伏惟殿下仁明昭著,圣敬日跻,探幽洞微,穷神索隐。
事之善恶,毫厘靡差;理有危疑,锱铢无爽。
臣以庸谬,叨侍春闱,职居献替,岂敢缄默!
其四曰:臣闻圣人不专其德,贤智必有所师。
故曰:与善人言,如入芝兰之室,久自芬芳;与不善人言,如火销膏,不觉而尽。
今司经见无学士,供奉未有侍读,伏望时因视膳,奏请置人。
所冀讲席谈筵,务尽忠规之道;披文扌适句,方资审谕之勤。
臣又闻臣之事主,必尽乃诚;君之进贤,务求忠谠。
伏惟殿下养德储闱,以端静为务;恭膺守器,以学业为先。
经所以立行修身,史所以谙识成败。
雅诰既习,忠孝乃成,传记方通,安危斯辨。
知父子君臣之道,识古今鉴戒之规,经史为先,斯乃急务。
至于工巧造作,僚吏直司,实为末事,无足劳虑。
臣以庸浅,献替是司,臣而不言,负谴圣日,言而获罪,是所甘心。
伏愿留意经书,简略细事,一蒙采纳,万殒无辞。
乞降储明,俯矜狂瞽。
疏奏,太子虽称善,竟不悛革。
太子败,诏遣索其宫中,得班谏书,中宗嘉其切直。
时宫臣皆贬黜,唯班擢拜右散骑常侍。
岁余,迁秘书监。
睿宗即位,累授户部尚书,转太子宾客。
先天二年,加金紫光禄大夫,复拜户部尚书。
班与兄弟璹,数年间俱为定州刺史、户部尚书,时人荣之。
开元二年卒,年七十四。
班尝以其曾祖察所撰《汉书训纂》,多为后之注《汉书》者隐没名氏,将为己说;班乃撰《汉书绍训》四十卷,以发明旧义,行于代。
史臣曰: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
致庐陵复位,唐祚中兴,诤由狄公,一人以蔽。
或曰:许之太甚。
答曰:当革命之时,朋邪甚众,非推诚竭力,致身忘家者,孰能与于此乎!仁杰流死不避,骨鲠有彰,虽逢好杀无辜,能使终畏大义。
竟存天下,岂不然乎!王方庆干城南海,羽冀东宫,台阁枢机,无不功济,所谓君子不器者也。
苟非文学,斯焉取斯。
璹成都布政,始卒不侔;相国上章,或否或中。
且焚明堂而避正殿,固诤何多;黜唐颂而立天枢,一言非措。
矧乃妄求符瑞,已失忠贞;精择楚茅,难裨过咎。
不常其德,罔畏承羞。
班规谏有才,牧守多善,储幄之任,可谓得人。
赞曰:犯颜忤旨,返政扶危。
是人杂事,狄能有之。
终替武氏,克复唐基。
功之莫大,人无以师。
方庆之才,周旋特立。
璹也无常,班能操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