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 列传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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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 列传第五 沈昫

○薛举 子仁杲

李轨刘武周 苑君璋附

高开道黑闼 徐圆朗

薛举,河东汾阴人也。

其父汪,徙居金城。

举容貌瑰伟,凶悍善射,骁武绝伦,家产巨万,交结豪猾,雄于边朔。

初,为金城府校尉。

大业末,陇西群盗蜂起,百姓饥馁,金城令郝瑗,募得数千人,使举讨捕。

授甲于郡中,吏人咸集,置酒以飨士。

举与其子仁杲及同谋者十三人,于座中劫瑗,矫称收捕反者,因发兵囚郡县官,开仓以赈贫乏。

自称西秦霸王,建元为秦兴,封仁杲为齐公,少子仁越为晋公。

有宗罗者,先聚党为群盗,至是帅众会之,封为义兴公,余皆以次封拜。

掠官收马,招集群盗,兵锋甚锐,所至皆下。

隋将皇甫绾屯兵一万在枹罕,举选精锐二千人袭之,与绾军遇于赤岸,陈兵未战,俄而风雨暴至。

初,风逆举阵,而绾不击之;忽返风,正逆绾阵,气色昏昧,军中扰乱。

举策马先登,众军从之,隋军大溃,遂陷枹罕。

时羌首钟利俗拥兵二万在岷山界,尽以众降举,兵遂大振。

进仁杲为齐王,授东道行军元帅;仁越为晋王,兼河州刺史;罗为义兴王,以副仁杲。

总兵略地,又克鄯、廓二州,数日间,尽有陇西之地,众至十三万。

十三年秋七月,举僭号于兰州,以妻鞠氏为皇后,母为皇太后,起坟茔,置陵邑,立庙于城南。

其月,举陈兵数万,出拜墓,礼毕大会。

仁杲进兵围秦州。

仁越兵趋剑口,至河池郡,太守萧瑀拒退之。

举命其将常仲兴渡河击李轨,与轨将李赟大战于昌松,仲兴败绩,全军陷于轨。

及仁杲克秦州,举自兰州迁都之。

遣仁杲引军寇扶风郡,汧源贼帅唐弼率众拒之,兵不得进。

初,弼起扶风,立陇西李弘芝为天子,有徒十万。

举遣使招弼,弼杀弘芝,引军从举。

仁杲因弼弛备,袭破之,并有其众,弼以数百骑遁免。

举势益张,军号三十万,将图京师。

会义兵定关中,遂留攻扶风。

太宗帅师讨败之,斩首数千级,追奔至陇坻而还。

举又惧太宗逾陇追之,乃问其众曰:"古来天子有降事否?"伪黄门侍郎褚亮曰:"昔越帝赵佗卒归汉祖,蜀主刘禅亦仕晋朝,近代萧琮,至今犹贵。 转祸为福,自古有之。"

其卫尉卿郝瑗趋而进曰:"皇帝失问。 褚亮之言,又何悖也!昔汉祖屡经败绩,蜀先主亟亡妻子,战之利害,何代无之?安得一战不捷,而为亡国之计也!"举亦悔之,答曰:"聊发此问,试君等耳。"

乃厚赏瑗,引为谋主。

瑗又劝举连结梁师都,共为声势,厚赂突厥,饵其戎马,合从并力,进逼京师。

举从其言,与突厥莫贺咄设谋取京师。

莫贺咄设许以兵随之,期有日矣。

会都水监宇文歆使于突厥,歆说莫贺咄设,止其出兵,故举谋不行。

武德元年,丰州总管张长逊进击宗罗,举悉众来援,军屯高墌,纵兵虏掠,至于豳、岐之地。

太宗又率众击之,军次高墌城,度其粮少,意在速战,乃命深沟坚壁,以老其师。

未及与战,会太宗不豫,行军长史刘文静、殷开山请观兵于高墌西南,恃众不设备,为举兵掩乘其后。

太宗闻之,知其必败,遽与书责之。

未至,两军合战,竟为举所败,死者十五六,大将慕容罗、李安远、刘弘基皆陷于阵。

太宗归于京师,举军取高墌,又遣仁杲进围宁州。

郝瑗言于举曰:"今唐兵新破,将帅并擒,京师骚动,可乘胜直取长安。"

举然之。

临发而举疾,召巫视之,巫言唐兵为祟,举恶之,未几而死。

举每破阵,所获士卒皆杀之,杀人多断舌、割鼻,或碓捣之。

其妻性又酷暴,好鞭挞其下,见人不胜痛而宛转于地,则埋其足,才露腹背而捶之。

由是人心不附。

仁杲代董其众,伪谥举为武皇帝,未葬而仁杲灭。

仁杲,举长子也,多力善骑射,军中号为万人敌。

然所至多杀人,纳其妻妾。

获庾信子立,怒其不降,磔于猛火之上,渐割以啖军士。

初,拔秦州,悉召富人倒悬之,以醋灌鼻,或杙其下窍,以求金宝。

举每诫之曰:"汝智略纵横,足办我家事,而伤于苛虐,与物无恩,终当覆我宗社。"

举死,仁杲立于折墌城,与诸将帅素多有隙,及嗣位,众咸猜惧。

郝瑗哭举悲思,因病不起,自此兵势日衰。

自刘文静为举所败后,高祖命太宗率诸军以击仁杲,师次高墌,而坚壁不动。

诸将咸请战,太宗曰:"我士卒新败,锐气犹少。 贼以胜自骄,必轻敌好斗,故且闭壁以折之。 待其气衰而后奋击,可一战而破,此万全计也。"

乃令军中曰:"敢言战者斩。"

相持者久之。

仁杲勇而无谋,兼粮馈不属,将士稍离,其内史令翟长孙以其众来降,仁杲妹夫伪左仆射钟俱仇以河州归国。

太宗知其可击,遣将军庞玉击贼将宗罗于浅水原。

两军酣战,太宗以劲兵出贼不意,奋击大破之。

乘胜进薄其折墌城,仁杲穷蹙,率伪百官开门降,太宗纳之。

王师振旅,以仁杲归于京师,及其首帅数十人皆斩之。

举父子相继伪位至灭,凡五年,陇西平。

李轨,字处则,武威姑臧人也。

有机辩,颇窥书籍,家富于财,赈穷济乏,人亦称之。

大业末,为鹰扬府司马。

时薛举作乱于金城,轨与同郡曹珍、关谨、梁硕、李赟、安修仁等谋曰:"薛举残暴,必来侵扰,郡官庸怯,无以御之。 今宜同心戮力,保据河右,以观天下之事,岂可束手于人,妻子分散!"乃谋共举兵,皆相让,莫肯为主。

曹珍曰:"常闻图谶云‘李氏当王’。 今轨在谋中,岂非天命也?"遂拜贺之,推以为主。

轨令修仁夜率诸胡入内苑城,建旗大呼,轨于郭下聚众应之,执缚隋虎贲郎将谢统师、郡丞韦士政。

轨自称河西大凉王,建元安乐,署置官属,并拟开皇故事。

初,突厥曷娑那可汗率众内属,遣弟阙达度阙设领部落在会宁川中,有二千余骑,至是自称可汗,来降于轨。

武德元年冬,轨僭称尊号,以其子伯玉为皇太子,长史曹珍为左仆射。

谨等议欲尽杀隋官,分其家产,轨曰:"诸人见逼为主,便须禀吾处分。 义兵之起,意在救焚,今杀人取物,是为狂贼。 立计如此,何以求济乎!"乃署统师太仆卿,士政太府卿,薛举遣兵侵轨,轨遣其将李赟击败于昌松,斩首二千级,尽虏其众,复议放还之。

赟言于轨曰:"今竭力战胜,俘虏贼兵,又纵放之,还使资敌,不如尽坑之。"

轨曰:"不然。 若有天命,自擒其主,此辈士卒,终为我有。 若事不成,留此何益?"遂遣之。

未几,攻陷张掖、燉煌、西平、枹罕,尽有河西五郡之地。

其年,轨杀其吏部尚书梁硕。

初,轨之起也,硕为谋主,甚有智略,众咸惮之。

硕见诸胡种落繁盛,乃阴劝轨宜加防察,与其户部尚书安修仁由是有隙。

又轨子仲琰怀恨,形于辞色,修仁因之构成硕罪,更谮毁之,云其欲反,轨令赍鸩就宅杀焉。

是后,故人多疑惧之,心膂从此稍离。

时高祖方图薛举,遣使潜往凉州与之相结,下玺书,谓之为从弟。

轨大悦,遣其弟懋入朝,献方物。

高祖授懋大将军,遣还凉州。

又令鸿胪少卿张侯德持节,册拜为凉州总管,封凉王,给羽葆鼓吹一部。

轨召群僚廷议曰:"今吾从兄膺受图箓,据有京邑,天命可知,一姓不宜竞立,今去帝号受册可乎?"曹珍进曰:"隋失天下,英雄竞逐,称王号帝,鼎峙瓜分。 唐国自据关中,大凉自处河右,己为天子,奈何受人官爵?若欲以小事大,宜依萧察故事,自称梁帝而称臣于周。"

轨从之。

二年,遣其尚书左丞邓晓随使者入朝,表称皇从弟大凉皇帝臣轨而不受官。

时有胡巫惑之曰:"上帝当遣玉女从天而降。"

遂征兵筑台以候玉女,多所糜费,百姓患之。

又属年饥,人相食,轨倾家赈之,私家罄尽,不能周遍。

又欲开仓给粟,召众议之。

珍等对曰:"国以人为本,本既不立,国将倾危,安可惜此仓粟,而坐观百姓之死乎?"其故人皆云,给粟为便。

谢统师等隋旧官人,为轨所获,虽被任使,情犹不附。

每与群胡相结,引进朋党,排轨旧人,因其大馁,欲离其众。

乃诟珍曰:"百姓饿者自是弱人,勇壮之士终不肯困,国家仓粟须备不虞,岂可散之以供小弱?仆射苟悦人情,殊非国计。"

轨以为然,由是士庶怨愤,多欲叛之。

初,安修仁之兄兴贵先在长安,表请诣凉州招慰轨。

高祖谓曰:"李轨据河西之地,连好吐谷浑,结援于突厥,兴兵讨击,尚以为难,岂单使所能致也?"兴贵对曰:"李轨凶强,诚如圣旨。 今若谕之以逆顺,晓之以祸福,彼则凭固负远,必不见从。 何则?臣于凉州,奕代豪望,凡厥士庶,靡不依附。 臣之弟为轨所信任,职典枢密者数十人,以此候隙图之,易于反掌,无不济矣。"

高祖从之。

兴贵至凉州,轨授以左右卫大将军,又问以自安之术,兴贵谕之曰:"凉州僻远,人物凋残,胜兵虽余十万,开地不过千里,既无险固,又接蕃戎,戎狄豺狼,非我族类,此而可久,实用为疑。 今大唐据有京邑,略定中原,攻必取,战必胜,是天所启,非人力焉。 今若举河西之地委质事之,即汉家窦融,未足为比。"

轨默然不答,久之,谓兴贵曰:"昔吴濞以江左之兵,犹称己为‘东帝’;我今以河右之众,岂得不为‘西帝’?彼虽强大,其如帝何?君与唐为计,诱引于我,酬彼恩遇耳。"

兴贵惧,乃伪谢曰:"窃闻富贵不在故乡,有如衣锦夜行。 今合家子弟并蒙信任,荣庆实在一门,岂敢兴心,更怀他志?"兴贵知轨不可动,乃与修仁等潜谋,引诸胡众起兵图轨,将围其城,轨率步骑千余出城拒战。

先时,有薛举柱国奚道宜,率羌兵三百人亡奔于轨,既许其刺史而不授之,礼遇又薄,深怀愤怨。

道宜率所部共修仁击轨,轨败入城,引兵登陴,冀有外救。

兴贵宣言曰:"大唐使我来杀李轨,不从者诛及三族!"于是诸城老幼皆出诣修仁。

轨叹曰:"人心去矣,天亡我乎!"携妻子上玉女台,置酒为别,修仁执之以闻。

时邓晓尚在长安,闻轨败,舞蹈称庆。

高祖数之曰:"汝委质于人,为使来此,闻轨沦陷,曾无蹙容,苟悦朕情,妄为庆跃。 既不能留心于李轨,何能尽节于朕乎?"竟废而不齿。

轨寻伏诛,自起至灭三载,河西悉平。

诏授兴贵右武候大将军、上柱国,封凉国公,食实封六百户,赐帛万段;修仁左武候大将军,封申国公,并给田宅,食实封六百户。

刘武周,河间景城人。

父匡,徙家马邑。

匡尝与妻赵氏夜坐庭中,忽见一物,状如雄鸡,流光烛地,飞入赵氏怀,振衣无所见,因而有娠,遂生武周。

骁勇善射,交通豪侠。

其兄山伯每诫之曰:"汝不择交游,终当灭吾族也。"

数詈辱之。

武周因去家入洛,为太仆杨义臣帐内,募征辽东,以军功授建节校尉。

还家,为鹰扬府校尉。

太守王仁恭以其州里之雄,甚见亲遇,每令率虞候屯于阁下。

因与仁恭侍儿私通,恐事泄,又见天下已乱,阴怀异计,乃宣言于郡中曰:"今百姓饥饿,死人相枕于野,王府尹闭仓不恤,岂忧百姓之意乎!"以此激怒众人,皆发愤怨。

武周知众心摇动,因称疾不起,乡闾豪杰多来候问,遂椎牛纵酒大言曰:"盗贼若此,壮士守志,并死沟壑。 今仓内积粟皆烂,谁能与我取之?"诸豪杰皆许诺。

与同郡张万岁等十余人候仁恭视事,武周上谒,万岁自后而入,斩仁恭于郡,持其首出徇郡中,无敢动者。

于是开廪以赈穷乏,驰檄境内,其属城皆归之,得兵万余人。

武周自称太守,遣使附于突厥。

隋雁门郡丞陈孝意、虎贲将王智辩合兵讨之,围其桑干镇。

会突厥大至,与武周共击智辩,隋师败绩。

孝意奔还雁门,部人杀之,以城降于武周。

于是袭破楼烦郡,进取汾阳宫,获隋宫人以赂突厥,始毕可汗以马报之,兵威益振。

及攻陷定襄,复归于马邑。

突厥立武周为定杨可汗,遗以狼头纛。

因僭称皇帝,以妻沮氏为皇后,建元为天兴。

以卫士杨伏念为左仆射,妹婿同县人苑君璋为内史令。

先是,上谷人宋金刚有众万余人,在易州界为群盗,定州贼帅魏刀儿与相表里。

后刀儿为窦建德所灭,金刚救之,战败,率余众四千人奔武周。

武周闻金刚善用兵,得之甚喜,号为宋王,委以军事,中分家产遗之。

金刚亦深自结纳,遂出其妻,请聘武周之妹。

又说武周入图晋阳,南向以争天下。

武周授金刚西南道大行台,令率兵二万人侵并州,军黄虵镇。

又引突厥之众,兵锋甚盛,袭破榆次县,进陷介州。

高祖遣太常少卿李仲文率众讨之,为贼所执,一军全没。

仲文后得逃还。

复遣右仆射裴寂拒之,战又败绩。

武周进逼,总管齐王元吉委城遁走,武周遂据太原。

遣金刚进攻晋州,六日,城陷,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没于贼。

进取浍州,属县悉下。

夏县人吕崇茂杀县令,自号魏王,以应贼。

河东贼帅王行本又密与金刚连和,关中大骇。

高祖命太宗益兵进讨,屯于柏壁,相持者久之。

又命永安王孝基、陕州总管于筠、工部尚书独孤怀恩、内史侍郎唐俭进取夏县,不能克,军于城南。

崇茂与贼将尉迟敬德袭破孝基营,诸军并陷,四将俱没。

敬德还浍州,太宗邀击于美良川,大破之。

敬德与贼将寻相又援王行本于蒲州,太宗复破之于蒲州。

高祖亲幸蒲津关,太宗自柏壁轻骑谒高祖于行在所。

宋金刚遂围绛州。

及太宗还,金刚惧而引退。

武周复攻李仲文于浩州,频战皆败,又馈运不属,贼众大馁,于是金刚遂遁。

太宗复追及金刚于雀鼠谷,一日八战,皆破之,俘斩数万人,获辎重千余两。

金刚走入介州,王师逼之。

金刚尚有众二万,出其西门,背城而阵,太宗与诸将力战破之,金刚轻骑遁走。

其骁将尉迟敬德、寻相、张万岁收其精兵,举介州及永安来降。

武周大惧,率五百骑弃并州北走,自干烛谷亡奔突厥。

金刚复收其亡散以拒官军,人莫之从,与百余骑复奔突厥。

太宗进平并州,悉复故地。

未几,金刚背突厥而亡,将还上谷,为追骑所获,腰斩之。

武周又欲谋归马邑,事泄,为突厥所杀。

武周自初起至死,凡六载。

初,武周引兵南侵,苑君璋说曰:"唐主举一州之兵,定三辅之地,郡县影附,所向风靡,此固天命,岂曰人谋?且并州已南,地形险阻,若悬军深入,恐后无所继,不如连和突厥,结援唐朝,南面称孤,足为上策。"

武周不听,遣君璋守朔州,遂侵汾、晋。

及败,泣谓君璋曰:"恨不用君言,乃至于此!"

武周既死,突厥又以君璋为大行台,统其余众,仍令郁射设督兵助镇。

高祖遣谕之,君璋部将高满政谓君璋曰:"夷狄无礼,本非人类,岂可北面事之?不如尽杀突厥以归唐朝。"

君璋不从,满政因人心夜逼君璋,君璋亡奔突厥。

满政遂以城来降,拜朔州总管,封荣国公。

明年,君璋复引突厥来攻马邑,满政死之,君璋尽杀其党而去,退保恒安。

君璋所部稍稍离散,势蹙请降,高祖许之,遣使赐以金券。

会突厥颉利可汗复遣召之,君璋犹豫未决。

其子孝政曰:"刘武周足为殷鉴。 今既降唐,又归颉利,取灭之道也。 粮储已尽,人情悉离,如更迟留,变生肘腋。"

恒安人郭子威说君璋曰:"恒安之地,王者旧都,山川形胜,足为险固。 突厥方强,为我脣齿。 据此坚城,足观天下之变,何乃欲降于人也?"君璋然其计,乃执我行人送于突厥,与突厥合军寇太原之北境。

君璋复见颉利政乱,竟率所部来降,拜安州都督,封芮国公,赐实封五百户。

高开道,沧州阳信人也。

少以煮盐自给,有勇力,走及奔马。

隋大业末,河间人格谦拥兵于豆子,开道往从之,署为将军。

后谦为隋师所灭,开道与其党百余人亡匿海曲。

复出掠沧州,招集得数百人,北掠城镇,临渝至于怀远,皆破之,悉有其众。

武德元年,隋将李景守北平郡,开道引兵围之,连年不能克。

景自度不能支,拔城而去。

开道又取其地,进陷渔阳郡,有马数千匹,众且万人,自立为燕王,都于渔阳。

先是,有怀戎沙门高昙晟者,因县令设斋,士女大集,昙晟与其僧徒五十人拥斋众而反,杀县令及镇将,自称大乘皇帝,立尼静宣为耶输皇后,建元为法轮。

至夜,遣人招诱开道,结为兄弟,改封齐王。

开道以众五千人归之,居数月,袭杀昙晟,悉并其众。

三年,复称燕王,建元,署置百官。

罗艺在幽州,为窦建德所围,告急于开道,乃率二千骑援之。

建德惧其骁锐,于是引去。

开道因艺遣使来降,诏封北平郡王,赐姓李氏,授蔚州总管。

时幽州大饥,开道许给之粟,艺遣老弱就食,开道皆厚遇之。

艺甚悦,不以为虞,乃发兵三千人、车数百乘、驴马千余匹,请粟于开道。

悉留之,北连突厥,告绝于艺,复称燕国。

是岁,刘黑闼入寇山东,开道与之连和,引兵攻易州,不克而退。

又遣其将谢稜诈降于艺,请兵援接,艺出兵应之,将至怀戎,稜袭破艺兵。

开道又引突厥频来为寇,恒、定、幽、易等州皆罹其患。

突厥颉利可汗攻马邑,以开道兵善为攻具,引之陷马邑而去。

时天下大定,开道欲降,自以数翻复,终恐致罪,又北恃突厥之众。

其将士多山东人,思还本士,人心颇离。

先是,刘黑闼亡将张君立奔于开道,因与其将张金树潜相结连。

时开道亲兵数百人,皆勇敢士也,号为"义儿",常在阁内。

金树每督兵于阁下。

金树将围开道,潜令数人入其阁内,与诸义儿阳为游戏,至日将夕,阴断其弓弦,又藏其刀,伏聚其槊于床下。

迨暝,金树以其徒大呼来攻阁下,向所遣人抱义儿槊一时而出,诸义儿遽将出战,而弓弦皆绝,刀仗已失。

君立于外城举火相应,表里惊扰。

义儿穷蹙,争归金树。

开道知不免,于是擐甲持兵坐堂上,与其妻妾乐酣宴。

金树之党惮其勇,不敢逼。

天将晓,开道先缢其妻妾及诸子而后自杀。

金树陈兵,执其义儿,皆斩之。

又杀张君立,死者五百余人,遂归国。

开道自初起至灭,凡八岁。

以其地为妫州。

刘黑闼,贝州漳南人。

无赖,嗜酒,好博弈,不治产业,父兄患之。

与窦建德少相友善,家贫,无以自给,建德每资之。

隋末亡命,从郝孝德为群盗,后归李密为裨将。

密败,为王世充所虏。

世充素闻其勇,以为骑将。

见世充所为而窃笑之,乃亡归建德,建德署为将军,封汉东郡公,令将奇兵东西掩袭。

黑闼既遍游诸贼,善观时变,素骁勇,多奸诈。

建德有所经略,必令专知斥候,常间入敌中觇视虚实,或出其不意,乘机奋击,多所克获,军中号为神勇。

及建德败,黑闼自匿于漳南,杜门不出。

会高祖征建德故将,范愿、董康买、曹湛、高雅贤等将赴长安,愿等相与谋曰:"王世充以洛阳降,其下骁将公卿、单雄信之徒皆被夷灭,我辈若至长安,必无保全之理。 且夏王往日擒获淮安王,全其性命,遣送还之。 唐家今得夏王,即加杀害,我辈残命,若不起兵报仇,实亦耻见天下人物。"

于是相率复谋反叛。

卜以刘氏为主吉,共往漳南,见建德故将刘雅告之,且请。

雅曰:"天下已平,乐在丘园为农夫耳。 起兵之事,非所愿也。"

众怒,杀雅而去。

范愿曰:"汉东公刘黑闼果敢多奇略,宽仁容众,恩结于士卒。 吾久常闻刘氏当有王者,今举大事,欲收夏王之众,非其人莫可。"

遂往诣黑闼,以告其意。

黑闼大悦,杀牛会众,举兵得百余人,袭破漳南县。

贝州刺史戴元详、魏州刺史权威合兵击之,并为黑闼所败,元详及威皆没于阵。

黑闼尽收其器械及余众千余人,于是范愿、高雅贤等宿旧左右渐来归附,众至二千人。

武德四年七月,设坛于漳南,祭建德,告以举兵之意,自称大将军。

淮安王神通、将军秦武通、王行敏前后讨之,皆为所败。

于是移书赵、魏,其建德将士,往往杀官吏以应。

黑闼北连怀戎贼帅高开道,兵锋甚锐,进至宗城,有众数万。

黎州总管李世勣不能拒,弃城走保洺州。

黑闼追击破之,步卒五千人,皆殁于阵,世勣与武通仅以身免。

黑闼又征王琮为中书令,刘斌为中书侍郎,以掌文翰。

遣使北连突厥,颉利可汗遣俟斤宋耶那,率胡骑从之。

黑闼军大振,进陷相州。

半岁,悉复建德故地。

兗州贼帅徐圆朗举齐、兗之地以附于黑闼,其势益张。

五年正月,黑闼至相州,僭称汉东王,建元为天造。

以范愿为左仆射,董康买为兵部尚书,高雅贤为右领军,又引建德时文武悉复本位,都于洺州。

其设法行政,皆师建德而攻战勇决过之。

于是太宗又自请统兵讨之,师次卫州,黑闼数以兵挑战,辄为官军所挫。

黑闼惧,委相州,而退保于列人营。

时洺水县人请为内应,太宗遣总管罗士信入城据守,黑闼又攻陷其城,士信死之,遂据洺州。

三月,太宗阻洺水列营以逼之,分遣奇兵,断其粮道。

黑闼又数挑战,太宗坚壁不应,以挫其锋。

黑闼城中粮尽,太宗度其必来决战,预拥洺水上流,谓守堤吏曰:"我击贼之日,候贼半度而决堰。"

黑闼果率步骑二万渡洺水而阵,与官军大战,贼众大溃,水又大至,黑闼众不得渡,斩首万余级,溺死者数千人。

黑闼与范愿等以千余人奔于突厥,山东悉定。

太宗遂引军于河南以讨徐圆朗。

六月,黑闼复借兵于突厥,来寇山东。

七月,至定州,其旧将曹湛、董康买先亡在鲜虞,复聚兵以应黑闼。

高祖遣淮阳王道玄、原国公史万宝讨之,战于下博,王师败绩,道玄死于阵,万宝轻骑逃还。

由是河北诸州尽叛,又降于黑闼,旬日间悉复故城,复都洺州。

十一月,高祖遣齐王元吉击之,迟留不进。

又令隐太子建成督兵进讨,频战大捷。

六年二月,又大破之于馆陶,黑闼引军北走。

建成与元吉合千余骑屯于永济渠,纵骑击之,黑闼败走,命骑将刘弘基追之。

黑闼为王师所蹙,不得休息,道远兵疲,比至饶阳,从者才百余人,众皆馁,入城求食。

黑闼所署饶州刺史葛德威出门迎拜,延之入城。

黑闼初不许,德威谬为诚敬,涕泣固请。

黑闼乃进,至城傍,德威勒兵执之,送于建成,斩于洺州,山东复定。

徐圆朗者,兗州人也。

隋末,亡命为群盗,据本郡,纵兵略地,自琅邪巳西,北至东平,尽有之,胜兵二万余人。

初附于李密,密败,归王世充。

及洛阳平,归国,拜兗州总管,封鲁郡公。

高祖令葛国公盛彦师安辑河南,行至任城。

会刘黑闼作乱,潜结于圆朗,因执彦师举兵应黑闼,自称鲁王。

黑闼以圆朗为大行台元帅,兗、郓、陈、杞、伊、洛、曹、戴等八州豪猾,皆杀其长吏以应之。

太宗平黑闼,进师曹州,遣淮安王神通及李世勣攻之。

圆朗数出战,不利,城内百姓争逾城降。

圆朗穷蹙,与数骑弃城夜遁,为野人所杀,其地悉平。

史臣曰:薛举父子勇悍绝伦,性皆好杀,仁杲尤甚,无恩众叛,虽猛何为?李轨窃据鹰扬,僭号河西,安隋朝官属,不夺其财;破李赟甲兵,放还其众,是其兴也。

及杀害谋主,崇信妖巫,众叛亲离,其亡也,宜哉!武周始为鼠窃,偶恣鸱张,不用君璋之谋,竟为突厥所杀。

苑君璋及总余众,别生异图,见颉利归朝,亦是见机者也。

黑闼、开道,勇而无谋,顾其行师,祗是狂贼,皆为麾下所杀,驭众之道谬哉。

赞曰:国无纪纲,盗兴草泽。

不有隋乱,焉知唐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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