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 列传第四十二

  1. 九五查询
  2. 古籍查询
  3. 晋书
《晋书》 列传第四十二 房玄龄

郭璞葛洪

郭璞,字景纯,河东闻喜人也。

父瑗,尚书都令史。

时尚书杜预有所增损,瑗多驳正之,以公方著称。

终于建平太守。

璞好经术,博学有高才,而讷于言论,词赋为中兴之冠。

好古文奇字,妙于阴阳算历。

有郭公者,客居河东,精于卜筮,璞从之受业。

公以《青囊中书》九卷与之,由是遂洞五行、天文、卜筮之术,攘灾转祸,通致无方,虽京房、管辂不能过也。

璞门人赵载尝窃《青襄书》,未及读,而为火所焚。

惠怀之际,河东先扰。

璞筮之,投策而叹曰:"嗟乎!黔黎将湮于异类,桑梓其翦为龙荒乎!"于是潜结姻昵及交游数十家,欲避地东南。

抵将军赵固,会固所乘良马死,固惜之,不接宾客。

璞至,门吏不为通。

璞曰:"吾能活马。"

吏惊入白固。

固趋出,曰:"君能活吾马乎?"璞曰:"得健夫二三十人,皆持长竿,东行三十里,有丘林社庙者,便以竿打拍,当得一物,宜急持归。 得此,马活矣。"

固如其言,果得一物似猴,持归。

此物见死马,便嘘吸其鼻。

顷之马起,奋迅嘶鸣,食如常,不复见向物。

固奇之,厚加资给。

行至庐江,太守胡孟康被丞相召为军谘祭酒。

时江淮清宴,孟康安之,无心南渡。

璞为占曰"败"。

康不之信。

璞将促装去之,爱主人婢,无由而得,乃取小豆三斗,绕主人宅散之。

主人晨见赤衣人数千围其家,就视则灭,甚恶之,请璞为卦。

璞曰:"君家不宜畜此婢,可于东南二十里卖之,慎勿争价,则此妖可除也。"

主人从之。

璞阴令人贱买此婢。

复为符投于井中,数千赤衣人皆反缚,一一自投于并,主人大悦。

璞携婢去。

后数旬而庐江陷。

璞既过江,宣城太守殷祐引为参军。

时有物大如水牛,灰色卑脚,脚类象,胸前尾上皆白,大力而迟钝,来到城下,众咸异焉。

祐使人伏而取之,令璞作卦,遇《遁》之《蛊》,其卦曰:"《艮》体连《干》,其物壮巨。 山潜之畜,匪兕匪武。 身与鬼并,精见二午。 法当为禽,两灵不许。 遂被一创,还其本墅。 按卦名之,是为驴鼠。"

卜适了,伏者以戟刺之,深尺余,遂去不复见。

郡纲纪上祠,请杀之。

巫云:"庙神不悦,曰:‘此是共阝亭驴山君鼠,使诣荆山,暂来过我,不须触之。 ’"其精妙如此。

祐迁石头督护,璞复随之。

时有鼯鼠出延陵,璞占之曰:"此郡东当有妖人欲称制者,寻亦自死矣。 后当有妖树生,然若瑞而非瑞,辛螫之木也。 傥有此者,东南数百里必有作逆者,期明年矣。"

无锡县欻有茱萸四株交枝而生,若连理者,其年盗杀吴兴太守袁琇。

或以问璞,璞曰:"卯爻发而沴金,此木不曲直而成灾也。"

王导深重之,引参己军事。

尝令作卦,璞言:"公有震厄,可命驾西出数十里,得一柏树,截断如身长,置常寝处,灾当可消矣。"

导从其言。

数日果震,柏树粉碎。

时元帝初镇鄴,导令璞筮之,遇《咸》之《井》,璞曰:"东北郡县有‘武’名者,当出铎,以著受命之符。 西南郡县有‘阳’名者,井当沸。"

其后晋陵武进县人于田中得铜铎五枚,历阳县中井沸,经日乃止。

及帝为晋王,又使璞筮,遇《豫》之《睽》,璞曰:"会稽当出钟,以告成功,上有勒铭,应在人家井泥中得之。 繇辞所谓‘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者也。"

及帝即位,太兴初,会稽剡县人果于井中得一钟,长七寸二分,口径四寸半,上有古文奇书十八字,云"会稽岳命",余字时人莫识之。

璞曰:"盖王者之作,必有灵符,塞天人之心,与神物合契,然后可以言受命矣。 观五铎启号于晋陵,栈钟告成于会稽,瑞不失类,出皆以方,岂不伟哉!若夫铎发其响,钟征其象,器以数臻,事以实应,天人之际不可不察。"

帝甚重之。

璞著《江赋》,其辞甚伟,为世所称。

后复作《南郊赋》,帝见而嘉之,以为著作佐郎。

于时阴阳错缪,而刑狱繁兴,璞上疏曰:

臣闻《春秋》之义,贵元慎始,故分至启闭以观云物,所以显天人之统,存休咎之征。

臣不揆浅见,辄依岁首粗有所占,卦得《解》之《既济》。

案爻论思,方涉春木王龙德之时,而为废水之气来见乘,加升阳未布,隆阴仍积,《坎》为法象,刑狱所丽,变《坎》加《离》,厥象不烛。

以义推之,皆为刑狱殷繁,理有壅滥。

又去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太白蚀月。

月者属《坎》,群阴之府,所以照察幽情,以佐太阳者也。

太白,金行之星,而来犯之,天意若曰刑理失中,自坏其所以为法者也。

臣术学庸近,不练内事,卦理所及,敢不尽言。

又去秋以来,沈雨跨年,虽为金家涉火之祥,然亦是刑狱充溢,怨叹之气所致。

往建兴四年十二月中,行丞相令史淳于伯刑于市,而血逆流长标。

伯者小人,虽罪在未允,何足感动灵变,致若斯之怪邪!明皇天所以保祐金家,子爱陛下,屡见灾异,殷勤无已。

陛下宜侧身思惧,以应灵谴。

皇极之谪,事不虚降。

不然,恐将来必有愆阳苦雨之灾,崩震薄蚀之变,狂狡蠢戾之妖,以益陛下旰食之劳也。

臣谨寻按旧经,《尚书》有五事供御之术,京房易传有消复之救,所以缘咎而致庆,因异而迈政。

故木不生庭,太戊无以隆;雉不鸣鼎,武丁不为宗。

夫寅畏者所以飨福,怠傲者所以招患,此自然之符应,不可不察也。

案《解卦》繇云:"君子以赦过宥罪。"

《既济》云;"思患而豫防之。"

臣愚以为宜发哀矜之诏,引在予之责,荡除瑕衅,赞阳布惠,使幽毙之人应苍生以悦育,否滞之气随谷风而纾散。

此亦寄时事以制用,藉开塞而曲成者也。

臣窃观陛下贞明仁恕,体之自然,天假其祚,奄有区夏,启重光于已昧,廓四祖之遐武,祥灵表瑞,人鬼献谋,应天顺时,殆不尚此。

然陛下即位以来,中兴之化未阐,虽躬综万机,劳逾日昃,玄泽未加于群生,声教未被乎宇宙,臣主未宁于上,黔细未辑于下,《鸿雁》之咏不兴,康衢之歌不作者,何也?杖道之情未著,而任刑之风先彰,经国之略未震,而轨物之迹屡迁。

夫法令不一则人情惑,职次数改则觊觎生,官方不审则秕政作,惩劝不明则善恶浑,此有国者之所慎也。

臣窃为陛下惜之。

夫以区区之曹参,犹能遵盖公之一言,倚清靖以镇俗,寄市狱以容非,德音不忘,流咏于今。

汉之中宗,聪悟独断,可谓令主,然厉意刑名,用亏纯德。

《老子》以礼为忠信之薄,况刑又是礼之糟粕者乎!夫无为而为之,不宰以宰之,固陛下之所体者也。

耻其君不为尧舜者,亦岂惟古人!是以敢肆狂瞽,不隐其怀。

若臣言可采,或所以为尘露之益;若不足采,所以广听纳之门。

愿陛下少留神鉴,赐察臣言。

疏奏,优诏报之。

其后日有黑气,璞复上疏曰:

臣以顽昧,近者冒陈所见,陛下不遗狂言,事蒙御省。

伏读圣诏,欢惧交战。

臣前云升阳未布,隆阴仍积,《坎》为法象,刑狱所丽,变《坎》加《离》,厥象不烛,疑将来必有薄蚀之变也。

此月四日,日出山六七丈,精光潜昧,而色都赤,中有异物大如鸡子,又有青黑之气共相薄击,良久方解。

案时在岁首纯阳之月,日在癸亥全阴之位,而有此异,殆元首供御之义不显,消复之理不著之所致也。

计去微臣所陈,未及一月,而便有此变,益明皇天留情陛下恳恳之至也。

往年岁末,太白蚀月,今在岁始,日有咎谪。

会未数旬,大眚再见。

日月告衅,见惧诗人,无曰天高,其鉴不远。

故宋景言善,荧惑退次;光武宁乱,呼沲结冰。

此明天人之悬符,有若形影之相应。

应之以德,则休祥臻;酬之以怠,则咎征作。

陛下宜恭承灵谴,敬天之怒,施沛然之恩,谐玄同之化,上所以允塞天意,下所以弭息群谤。

臣闻人之多幸,国之不幸。

赦不宜数,实如圣旨。

臣愚以为子产之铸刑书,非政事之善,然不得不作者,须以救弊故也。

今之宜赦,理亦如之。

随时之宜,亦圣人所善者。

此国家大信之要,诚非微臣所得干豫。

今圣朝明哲,思弘谋猷,方辟四门以亮采,访舆诵于群心,况臣蒙珥笔朝末,而可不竭诚尽规哉!

顷之迁尚书郎。

数言便宜,多研匡益。

明帝之在东宫,与温峤、庾亮并有布衣之好,璞亦以才学见重,埒于峤、亮,论者美之。

然性轻易,不修威仪,嗜酒好色,时或过度。

著作郎干宝常诫之曰:"此非适性之道也。"

璞曰:"吾所受有本限,用之恒恐不得尽,卿乃忧酒色之为患乎!"

璞既好卜筮,缙绅多笑之。

又自以才高位卑,乃著《客傲》,其辞曰:

客傲郭生曰:"玉以兼城为宝,士以知名为贤。 明月不妄映,兰葩岂虚鲜。 今足下既以拔文秀于丛荟,廕弱根于庆云,陵扶摇而竦翮,挥清澜以濯鳞,而响不彻于一皋,价不登乎千金。 傲岸荣悴之际,颉颃龙鱼之间,进不为谐隐,退不为放言,无沈冥之韵,而希风乎严先,徒费思于赞味,摹《洞林》乎《连山》,尚何名乎!夫攀骊龙之髯,抚翠禽之毛,而不得绝霞肆、跨天津者,未之前闻也。"

郭生粲然而笑曰:"鹪鹩不可与论云翼,井蛙难与量海鰲。 虽然,将祛子之惑,讯以未悟,其可乎? “乃者地维中绝,干光坠采,皇运暂回,廓祚淮海。 龙德时乘,群才云骇,蔼若邓林之会逸翰,烂若溟海之纳奔涛,不烦咨嗟之访,不假蒲帛之招,羁九有之奇骏,咸总之于一朝,岂惟丰沛之英,南阳之豪!昆吾挺锋,骕骦轩髦,杞梓竞敷,兰荑争翘,嘤声冠于伐木,援类繁乎拔茅。 是以水无浪士,岩无幽人,刈兰不暇,爨桂不给,安事错薪乎! “且夫窟泉之潜不思云翚,熙冰之采不羡旭晞,混光耀于埃蔼者,亦曷愿沧浪之深,秋阳之映乎!登降纷于九五,沦涌悬乎龙津。 蚓蛾以不才陆槁,蟒蛇以腾骛暴鳞。 连城之宝,藏于褐里,三秀虽艳,糜于丽采。 香恶乎芬?贾恶乎在?是以不尘不冥,不骊不骍,支离其神,萧悴其形。 形废则神王,迹粗而名生。 体全者为牺,至独者不孤,傲俗者不得以自得,默觉者不足以涉无。 故不恢心而形遗,不外累而智丧,无岩穴而冥寂,无江湖而放浪。 玄悟不以应机,洞鉴不以昭旷。 不物物我我,不是是非非。 忘意非我意,意得非我怀。 寄群籁乎无象,域万殊于一归。 不寿殇子,不夭彭涓,不壮秋豪,不小太山。 蚊泪与天地齐流,蜉蝣与大椿齿年。 然一阖一开,两仪之迹,一冲一溢,悬象之节,涣互期于寒暑,凋蔚要乎春秋。 青阳之翠秀,龙豹之委颖,骏狼之长晖,玄陆之短景。 故皋壤为悲欣之府,胡蝶为物化之器矣。 “夫欣黎黄之音者,不颦蟪蛄之吟;豁云台之观者,必閟带索之欢。 纵蹈而咏采荠,拥璧而叹抱关。 战机心以外物,不能得意于一弦。 悟往复于嗟叹,安可与言乐天者乎!若乃庄周偃蹇于漆园,老莱婆娑于林窟,严平澄漠于尘肆,梅真隐沦乎市卒,梁生吟啸而矫迹,焦先混沌而槁杌,阮公昏酣而卖傲,翟叟遁形以倏忽。 吾不能岁韵于数贤,故寂然玩此员策与智骨。"

永昌元年,皇孙生,璞上疏曰:

有道之君未尝不以危自持,乱世之主未尝不以安自居。

故存而不忘亡者,三代之所以兴也;亡而自以为存者,三季之所以废也。

是以古之令主开纳忠谠,以弼其违;标显切直,用攻其失。

至乃闻一善则拜,见规诫则惧。

何者?盖不私其身,处天下以至公也。

臣窃惟陛下符运至著,勋业至大,而中兴之祚不隆、圣敬之风未跻者,殆由法令太明,刑教太峻。

故水至清则无鱼,政至察则众乖,此自然之势也。

臣去春启事,以囹圄充斥,阴阳不和,推之卦理,宜因郊祀作赦,以荡涤瑕秽。

不然,将来必有愆阳苦雨之灾,崩震薄蚀之变,狂狡蠢戾之妖。

其后月余,日果薄斗。

去秋以来,诸郡并有暴雨,水皆洪潦,岁用无年。

适闻吴兴复欲有构妄者,咎征渐成,臣甚恶之。

顷者以来,役赋转重,狱犴日结,百姓困扰,甘乱者多,小人愚险,共相扇惑。

虽势无所至,然不可不虞。

案《洪范传》,君道亏则日蚀,人愤怨则水涌益,阴气积则下代上。

此微理潜应已著实于事者也。

假令臣遂不幸谬中,必贻陛下侧席之忧。

今皇孙载育,天固灵基,黔首颙颙,实望惠润。

又岁涉午位,金家所忌。

宜于此时崇恩布泽,则火气潜消,灾谴不生矣。

陛下上承天意,下顺物情,可因皇孙之庆大赦天下。

然后明罚敕法,以肃理官,克厌天心,慰塞人事,兆庶幸甚,祯祥必臻矣。

臣今所陈,暂而省之,或未允圣旨,久而寻之,终亮臣诚。

若所启上合,愿陛下勿以臣身废臣之言。

臣言无隐,而陛下纳之,适所以显君明臣直之义耳。

疏奏,纳焉,即大赦改年。

时暨阳人任谷因耕息于树下,忽有一人著羽衣就淫之,既而不知所在,谷遂有娠。

积月将产,羽衣人复来,以刀穿其阴下,出一蛇子便去。

谷遂成宦者。

后诣阙上书,自云有道术。

帝留谷于宫中。

璞复上疏曰:"任谷所为妖异,无有因由。 陛下玄鉴广览,欲知其情状,引之禁内,供给安处。 臣闻为国以礼正,不闻以奇邪。 所听惟人,故神降之吉。 陛下简默居正,动遵典刑。 案《周礼》,奇服怪人不入宫,况谷妖诡怪人之甚者,而登讲肆之堂,密迩殿省之侧,尘点日月,秽乱天听,臣之私情窃所以不取也。 陛下若以谷信为神灵所凭者,则应敬而远之。 夫神,聪明正直,接以人事。 若以谷为妖蛊诈妄者,则当投畀裔土,不宜令亵近紫闱。 若以谷或是神祇告谴、为国作眚者,则当克己修礼以弭其妖,不宜令谷安然自容,肆其邪变也。 臣愚以为阴阳陶烝,变化万端,亦是狐狸魍魉凭假作慝。 愿陛下采臣愚怀,特遣谷出。 臣以人乏,忝荷史任,敢忘直笔,惟义是规。"

其后元帝崩,谷因亡走。

璞以母忧去职,卜葬地于暨阳,去水百步许。

人以近水为言,璞曰:"当即为陆矣。"

其后沙涨,去墓数十里皆为桑田。

未期,王敦起璞为记室参军。

是时颍川陈述为大将军掾,有美名,为敦所重,未几而没。

璞哭之哀甚,呼曰:"嗣祖,嗣祖,焉知非福!"夫几而敦作难。

时明帝即位逾年,未改号,而荧惑守房。

璞时休归,帝乃遣使赍手诏问璞。

会暨阳县复上言曰赤乌见。

璞乃上疏请改年肆赦,文多不载。

璞尝为人葬,帝微服往观之,因问主人何以葬龙角,此法当灭族。

主人曰:"郭璞云此葬龙耳,不出三年当致天子也。"

帝曰:"出天子邪?"答曰:"能致天子问耳。"

帝甚异之。

璞素与桓彝友善,彝每造之,或值璞在妇间,便入。

璞曰:"卿来,他处自可径前,但不可厕上相寻耳。 必客主有殃。"

彝后因醉诣璞,正逢在厕,掩而观之,见璞裸身被发,衔刀设醊。

璞见彝,抚心大惊曰:"吾每属卿勿来,反更如是!非但祸吾,卿亦不免矣。 天实为之,将以谁咎!"璞终婴王敦之祸,彝亦死苏峻之难。

王敦之谋逆也,温峤、庾亮使璞筮之,璞对不决。

峤、亮复令占己之吉凶,璞曰:"大吉。"

峤等退,相谓曰:"璞对不了,是不敢有言,或天夺敦魄。 今吾等与国家共举大事,而璞云大吉,是为举事必有成也。"

于是劝帝讨敦。

初,璞每言"杀我者山宗",至是果有姓崇者构璞于敦。

敦将举兵,又使璞筮。

璞曰:"无成。"

敦固疑璞之劝峤、亮,又闻卦凶,乃问璞曰;"卿更筮吾寿几何?"答曰:"思向卦,明公起事,必祸不久。 若住武昌,寿不可测。"

敦大怒曰:"卿寿几何?"曰:"命尽今日日中。"

敦怒,收璞,诣南冈斩之。

璞临出,谓行刑者欲何之。

曰:"南冈头。"

璞曰:"必在双柏树下。"

既至,果然。

复云:"此树应有大鹊巢。"

众索之不得。

璞更令寻觅,果于枝间得一大鹊巢,密叶蔽之。

初,璞中兴初行经越城,间遇一人,呼其姓名,因以袴褶遗之。

其人辞不受,璞曰:"但取,后自当知。"

其人遂受而去。

至是,果此人行刑。

时年四十九。

及王敦平,追赠弘农太守。

初,庾翼幼时尝令璞筮公家及身,卦成,曰:"建元之末丘山倾,长顺之初子凋零。"

及康帝即位,将改元为建元,或谓庾冰曰:"子忘郭生之言邪?丘山上名,此号不宜用。"

冰抚心叹恨。

及帝崩,何充改元为永和,庾翼叹曰:"天道精微,乃当如是。 长顺者,永和也,吾庸得免乎!"其年翼卒。

冰又令筮其后嗣,卦成,曰:"卿诸子并当贵盛,然有白龙者,凶征至矣。 若墓碑生金,庾氏之大忌也。"

后冰子蕴为广州刺史,妾房内忽有一新生白狗子,莫知所由来,其妾秘爱之,不令蕴知。

狗转长大,蕴入,是狗眉眼分明,又身至长而弱,异于常狗,蕴甚怪之。

将出,共视在众人前,忽失所在。

蕴慨然曰:"殆白龙乎!庾氏祸至矣。"

又墓碑生金。

俄而为桓温所灭,终如其言。

璞之占验,皆如此类也。

璞撰前后筮验六十余事,名为《洞林》。

又抄京、费诸家要最,更撰《新林》十篇、《卜韵》一篇。

注释《尔雅》,别为《音义》、《图谱》。

又注《三苍》、《方言》、《穆天子传》、《山海经》及《楚辞》、《子虚》、《上林赋》数十万言,皆传于世。

所作诗赋诔颂亦数万言。

子骜,官至临贺太守。

葛洪,字稚川,丹阳句容人也。

祖系,吴大鸿胪。

父悌,吴平后入晋,为邵陵太守。

洪少好学,家贫,躬自伐薪以贸纸笔,夜辄写书诵习,遂以儒学知名。

性寡欲,无所爱玩,不知棋局几道,摴蒱齿名。

为人木讷,不好荣利,闭门却扫,未尝交游。

于余杭山见何幼道、郭文举,目击而已,各无所言。

时或寻书问义,不远数千里崎岖冒涉,期于必得,遂究览典籍,尤好神仙导养之法。

从祖玄,吴时学道得仙,号曰葛仙公,以其练丹秘术授弟子郑隐。

洪就隐学,悉得其法焉。

后师事南海太守上党鲍玄。

玄亦内学,逆占将来,见洪深重之,以女妻洪。

洪传玄业,兼综练医术,凡所著撰,皆精核是非,而才章富赡。

太安中,石冰作乱,吴兴太守顾秘为义军都督,与周等起兵讨之,秘檄洪为将兵都尉,攻冰别率,破之,迁伏波将军。

冰平,洪不论功赏,径至洛阳,欲搜求异书以广其学。

洪见天下已乱,欲避地南土,乃参广州刺史嵇含军事。

及含遇害,遂停南土多年,征镇檄命一无所就。

后还乡里,礼辟皆不赴。

元帝为丞相,辟为掾。

以平贼功,赐爵关内侯。

咸和初,司徒导召补州主簿,转司徒掾,迁谘议参军。

干宝深相亲友,荐洪才堪国史,选为散骑常侍,领大著作,洪固辞不就。

以年老,欲练丹以祈遐寿,闻交阯出丹,求为句漏令。

帝以洪资高,不许。

洪曰:"非欲为荣,以有丹耳。"

帝从之。

洪遂将子侄俱行。

至广州,刺史邓岳留不听去,洪乃止罗浮山炼丹。

岳表补东官太守,又辞不就。

岳乃以洪兄子望为记室参军。

在山积年,优游闲养,著述不辍。

其自序曰:

洪体乏进趣之才,偶好无为之业。

假令奋翅则能陵厉玄霄,骋足则能追风蹑景,犹欲戢劲翮于于鹪鷃之群,藏逸迹于跛驴之伍,岂况大块禀我以寻常之短羽,造化假我以至驽之蹇足?自卜者审,不能者止,又岂敢力苍蝇而慕冲天之举,策跛鳖而追飞兔之轨;饰嫫母之笃陋,求媒阳之美谈;推沙砾之贱质,索千金于和肆哉!夫僬侥之步而企及夸父之踪,近才所以踬碍也;要离之羸而强赴扛鼎之势,秦人所以断筋也。

是以望绝于荣华之途,而志安乎穷圮之域;藜藿有八珍之甘,蓬荜有藻棁之乐也。

故权贵之家,虽咫尺弗从也;知道之士,虽艰远必造也。

考览奇书,既不少矣,率多隐语,难可卒解,自非至精不能寻究,自非笃勤不能悉见也。

道士弘博洽闻者寡,而意断妄说者众。

至于时有好事者,欲有所修为,仓卒不知所从,而意之所疑又无足谘。

今为此书,粗举长生之理。

其至妙者不得宣之于翰墨,盖粗言较略以示一隅,冀悱愤之徒省之可以思过半矣。

岂谓暗塞必能穷微畅远乎,聊论其所先觉者耳。

世儒徒知服膺周孔,莫信神仙之书,不但大而笑之,又将谤毁真正。

故予所著子言黄白之事,名曰《内篇》,其余驳难通释,名曰《外篇》,大凡内外一百一十六篇。

虽不足藏诸名山,且欲缄之金匮,以示识者。

自号抱朴子,因以名书。

其余所著碑诔诗赋百卷,移檄章表三十卷,神仙、良吏、隐逸、集异等传各十卷,又抄《五经》、《史》、《汉》、百家之言、方技杂事三百一十卷,《金匮药方》一百卷,《肘后要急方》四卷。

洪博闻深洽,江左绝伦。

著述篇章富于班马,又精辩玄赜,析理入微。

后忽与岳疏云:"当远行寻师,克期便发。"

岳得疏,狼狈往别。

而洪坐至日中,兀然若睡而卒,岳至,遂不及见。

时年八十一。

视其颜色如生,体亦柔软,举尸入棺,甚轻,如空衣,世以为尸解得仙云。

史臣曰:景纯笃志绨缃,洽闻强记,在异书而毕综,瞻往滞而咸释;情源秀逸,思业高奇;袭文雅于西朝,振辞锋于南夏,为中兴才学之宗矣。

夫语怪征神,伎成则贱,前修贻训,鄙乎兹道。

景纯之探策定数,考往知来,迈京管于前图,轶梓窀于遐篆。

而宦微于世,礼薄于时,区区然寄《客傲》以申怀,斯亦伎成之累也。

若乃大块流形,玄天赋命,吉凶修短,定乎自然。

虽稽象或通,而厌胜难恃,禀之有在,必也无差,自可居常待终,颓心委运,何至衔刀被发,遑遑于秽向之间哉!晚抗忠言,无救王敦之逆;初惭智免,竟毙"山宗"之谋。

仲尼所谓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悲夫!稚川束发从师,老而忘倦。

奇册府,总百代之遗编;纪化仙都,穷九丹之秘术。

谢浮荣而捐杂艺,贱尺宝而贵分阴,游德栖真,超然事外。

全生之道,其最优乎!

赞曰:景纯通秀,夙振宏材。

沈研鸟册,洞晓龟枚。

匪宁国衅,坐致身灾。

稚川优洽,贫而乐道。

载范斯文,永传洪藻。



友情链接: 九五查询  古籍史书  老黄历  
免责说明:本站内容全部由九五查询从互联网搜集编辑整理而成,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冒犯,请联系我们删除。
Copyright © 2024 95cx.com All Rights Reserved. 九五查询(95cx.com)鄂ICP备2022010353号-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