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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字世龙,初名[C111],上党武乡羯人也。
其先匈奴别部羌渠之胄。
祖耶奕于,父周曷硃,一名乞冀加,并为部落小率。
勒生时赤光满室,白气自天属于中庭,见者咸异之。
年十四,随邑人行贩洛阳,倚啸上东门,王衍见而异之,顾谓左右曰:"向者胡雏,吾观其声视有奇志,恐将为天下之患。"
驰遣收之,会勒已去。
长而壮健有胆力,雄武好骑射。
曷硃性凶粗,不为群胡所附,每使勒代己督摄,部胡爱信之。
所居武乡北原山下草木皆有铁骑之象,家园中生人参,花叶甚茂,悉成人状。
父老及相者皆曰:"此胡状貌奇异,志度非常,其终不可量也。"
劝邑人厚遇之。
时多嗤笑,唯邬人郭敬、阳曲宁驱以为信然,并加资赡。
勒亦感其恩,为之力耕。
每闻鞞铎之音,归以告其母,母曰:"作劳耳鸣,非不祥也。"
太安中,并州饥乱,勒与诸小胡亡散,乃自雁门还依宁驱。
北泽都尉刘监欲缚卖之,驱匿之,获免。
勒于是潜诣纳降都尉李川,路逢郭敬,泣拜言饥寒。
敬对之流涕,以带货鬻食之,并给以衣服。
勒谓敬曰:"今者大饿,不可守穷。 诸胡饥甚,宜诱将冀州就谷,因执卖之,可以两济。"
敬深然之。
会建威将军阎粹说并州刺史、东嬴公腾执诸胡于山东卖充军实,腾使将军郭阳、张隆虏群胡将诣冀州,两胡一枷。
勒时年二十余,亦在其中,数为隆所驱辱。
敬先以勒属郭阳及兄子时,阳,敬族兄也,是以阳、时每为解请,道路饥病,赖阳、时而济。
既而卖与茌平人师欢为奴。
有一老父谓勒曰:"君鱼龙发际上四道已成,当贵为人主。 甲戌之岁,王彭祖可图。"
勒曰:"若如公言,弗敢忘德。"
忽然不见。
每耕作于野,常闻鼓角之声。
勒以告诸奴,诸奴亦闻之,因曰:"吾幼来在家恒闻如是。"
诸奴归以告欢,欢亦奇其状貌而免之。
欢家邻于马牧,与牧率魏郡汲桑往来,勒以能相马自托于桑。
尝佣于武安临水,为游军所囚。
会有群鹿旁过,军人竞逐之,勒乃获免。
俄而又见一父老,谓勒曰:"向群鹿者我也,君应为中州主,故相救尔。"
勒拜而受命。
遂招集王阳、夔安、支雄、冀保、吴豫、刘膺、桃豹、逯明等八骑为群盗。
后郭敖、刘征、刘宝、张曀仆、呼延莫、郭黑略、张越、孔豚、赵鹿、支屈六等又赴之,号为十八骑。
复东如赤龙、骥诸苑中,乘苑马远掠缯宝,以赂汲桑。
及成都王颖败乘舆于荡阴,逼帝如鄴宫,王浚以颖陵辱天子,使鲜卑击之,颖惧,挟惠帝南奔洛阳。
帝复为张方所逼,迁于长安。
关东所在兵起,皆以诛颖为名。
河间王颙惧东师之盛,欲辑怀东复,乃奏议废颖。
是岁,刘元海称汉王于黎亭,颖故将阳平人公师籓等自称将军,起兵赵魏,众至数万。
勒与汲桑帅牧人乘苑马数百骑以赴之。
桑始命勒以石为姓,勒为名焉。
籓拜勒为前队督,从攻平昌公模于鄴。
模使将军冯嵩逆战,败之。
籓济自白马而南,濮阳太守苟晞讨籓斩之。
勒与桑亡潜苑中,桑以勒为伏夜牙门,帅牧人劫掠郡县系囚,又招山泽亡命,多附勒,勒率以应之。
桑乃自号大将军,称为成都王颖诛东海王越、东嬴公腾为名。
桑以勒为前驱,屡有战功,署为扫虏将军、忠明亭侯。
桑进军攻鄴,以勒为前锋都督,大败腾将冯嵩,因长驱入鄴,遂害腾,杀万余人,掠妇女珍宝而去。
济自延津,南击兗州,越大惧,使苟晞、王赞等讨之。
桑、勒攻幽州刺史石鲜于乐陵,鲜死之。
乞活田禋帅众五万救鲜,勒逆战,败禋,与晞等相持于平原、阳平间数月,大小三十余战,互有胜负。
越惧,次于官渡,为晞声援。
桑、勒为晞所败,死者万余人,乃收余众,将奔刘元海。
冀州刺史丁绍要之于赤桥,又大败之。
桑奔马牧,勒奔乐平。
王师斩桑于平原。
时胡部大张[C111]督、冯莫突等拥众数千,壁于上党,勒往从之,深为所昵,因说[C111]督曰:"刘单于举兵诛晋,部大距而不从,岂能独立乎?"曰:"不能。"
勒曰:"如其不能者,兵马当有所属。 今部落皆已被单于赏募,往往聚议欲叛部大而归单于矣,宜早为之计。"
[C111]督等素无智略,惧部众之贰己也,乃潜随勒单骑归元海。
元海署[C111]督亲汉王,莫突为都督部大,以勒为辅汉将军、平晋王以统之。
勒于是命[C111]督为兄,赐姓石氏,名之曰会,言其遇己也。
乌丸张伏利度亦有众二千,壁于乐平,元海屡招而不能致。
勒伪获罪于元海,因奔伏利度。
伏利度大悦,结为兄弟,使勒率诸胡寇掠,所向无前,诸胡畏服。
勒知众心之附己也,乃因会执伏利度,告诸胡曰:"今起大事,我与伏利度孰堪为主?"诸胡咸以推勒。
勒于是释伏利度,率其部众归元海。
元海加勒督山东征讨诸军事,以伏利度众配之。
元海使刘聪攻壶关,命勒率所统七千为前锋都督。
刘琨遣护军黄秀等救壶关,勒败秀于白田,秀死之,勒遂陷壶关。
元海命勒与刘零、阎罴等七将率众三万寇魏郡、顿丘诸垒壁,多陷之,假垒主将军、都尉,简强壮五万为军士,老弱安堵如故,军无私掠,百姓怀之。
及元海僭号,遣使授勒持节、平东大将军,校尉、都督、王如故。
勒并军寇鄴,鄴溃,和郁奔于卫国。
执魏郡太守王粹于三台。
进攻赵郡,害冀州西部都尉冯冲。
攻乞活赦亭、田禋于中丘,皆杀之。
元海授勒安东大将军、开府,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
进军攻钜鹿、常山,害二郡守将。
陷冀州郡县堡壁百余,众至十余万,其衣冠人物集为君子营。
乃引张宾为谋主,始署军功曹,以刁膺、张敬为股肱,夔安、孔苌为爪牙,支雄、呼延莫、王阳、桃豹、逯明、吴豫等为将率。
使其将张斯率骑诣并州山北诸郡县,说诸胡羯,晓以安危。
诸胡惧勒威名,多有附者。
进军常山,分遣诸将攻中山、博陵、高阳诸县,降之者数万人。
王浚使其将祁弘帅鲜卑段务尘等十余万骑讨勒,大败勒于飞龙山,死者万余。
勒退屯黎阳,分命诸将攻诸未下及叛者,降三十余壁,置守宰以抚之。
进寇信都,害冀州刺史王斌。
于是车骑将军王堪、北中郎将裴宪自洛阳率众讨勒,勒烧营并粮,回军距之,次于黄牛垒。
魏郡太守刘矩以郡附于勒,勒使矩统其垒众为中军左翼。
勒至黎阳,裴宪弃其军奔于淮南,王堪退堡仓垣。
元海授勒镇东大将军,封汲郡公,持节、都督、王如故。
勒固让公不受。
与阎罴攻者圈、苑市二垒,陷之,罴中流矢死,勒并统其众,潜自石桥济河,攻陷白马,坑男女三千余口。
东袭鄄城,害兗州刺史袁孚。
因攻仓垣,陷之,遂害堪。
渡河攻广宗、清河、平原、阳平诸县,降勒者九万余口。
复南济河,荥阳太守裴纯奔于建业。
时刘聪攻河内,勒率骑会之,攻冠军将军梁巨于武德,怀帝遣兵救之。
勒留诸将守武德,与王桑逆巨于长陵。
巨请降,勒弗许,巨逾城而遁,军人执之。
勒驰如武德,坑降卒万余,数梁巨罪而害之。
王师退还,河北诸堡壁大震,皆请降送任于勒。
及元海死,刘聪授勒征东大将军、并州刺史、汲郡公,持节、开府、都督、校尉、王如故。
勒固辞将军,乃止。
刘粲率众四万寇洛阳,勒留辎重于重门,率骑二万会粲于大阳,大败王师于渑池,遂至洛川。
粲出轘辕,勒出成皋关,围陈留太守王赞于仓垣,为赞所败,退屯文石津。
将北攻王浚,会浚将王甲始率辽西鲜卑万余骑败赵固于津北,勒乃烧船弃营,引军向柏门,迎重门辎重,至于石门,济河,攻襄城太守崔旷于繁昌,害之。
先是,雍州流人王如、侯脱、严嶷等起兵江淮间,闻勒之来也,惧,遣众一万屯襄城以距,勒击败之,尽俘其众。
勒至南阳,屯于宛北山。
如惧勒之攻襄也,使送珍宝车马犒师,结为兄弟,勒纳之。
如与侯脱不平,说勒攻脱。
勒夜令三军鸡鸣而驾,晨压宛门,攻之,旬有二日而克。
严嶷率众救脱,至则无及,遂降于勒。
勒斩脱,囚嶷送于平阳,尽并其众,军势弥盛。
勒南寇襄阳,攻陷江西垒壁三十余所,留刁膺守襄阳,躬帅精骑三万还攻王如。
惮如之盛,遂趣襄城。
如知之,遣弟璃率骑二万五千,诈言犒军,实欲袭勒。
勒逆击,灭之,复屯江西,盖欲有雄据江汉之志也。
张宾以为不可,劝勒北还,弗从,以宾为参军都尉,领记室,位次司马,专居中总事。
元帝虑勒南寇,使王导率众讨勒。
勒军粮不接,死疫太半,纳张宾之策,乃焚辎重,裹粮卷甲,渡沔,寇江夏,太守杨岠弃郡而走。
北寇新蔡,害新蔡王确于南顿,朗陵公何袭、广陵公陈、上党太守羊综、广平太守邵肇等率众降于勒。
勒进陷许昌,害平东将军王康。
先是,东海王越率洛阳之众二十余万讨勒,越薨于军,众推太尉王衍为主,率众东下,勒轻骑追及之。
衍遣将军钱端与勒战,为勒所败,端死之,衍军大溃,勒分骑围而射之,相登如山,无一免者。
于是执衍及襄阳王范、任城王济、西河王喜、梁王禧、齐王超、吏部尚书刘望、豫州刺名刘乔、太傅长史庾顗等,坐之于幕下,问以晋故。
衍、济等惧死,多自陈说,惟范神色俨然,意气自若,顾呵之曰:"今日之事,何复纷纭!"勒甚奇之。
勒于是引诸王公卿士于外害之,死者甚众。
勒重衍清辨,奇范神气,不能加之兵刃,夜使人排墙填杀之。
左卫何伦、右卫李恽闻越薨,奉越妃裴氏及越世子毗出自洛阳。
勒逆毗于洧仓,军复大溃,执毗及诸王公卿士,皆害之,死者甚众。
因率精骑三万,入自成皋关。
会刘曜、王弥寇洛阳,洛阳既陷,勒归功弥、曜,遂出轘辕,屯于许昌。
刘聪署勒征东大将军,勒固辞不受。
先是,平阳人李洪有众数千,垒于舞阳,苟晞假洪雍州刺史。
勒进寇谷阳,害冠军将军王兹。
破王赞于阳夏,获赞,以为从事中郎。
袭破大将军苟晞于蒙城,执晞,署为左司马。
刘聪授勒征东大将军、幽州牧,固辞将军不受。
先是,王弥纳刘暾之说,将先诛勒,东王青州,使暾征其将曹嶷于齐。
勒游骑获暾,得弥所与嶷书,勒杀之,密有图弥之计矣。
会弥将徐邈辄引部兵去弥,弥渐削弱。
及勒之获苟晞也,弥恶之,伪卑辞使谓勒曰:"公获苟晞而赦之,何其神也!使晞为公左,弥为公右,天下不足定。"
勒谓张宾曰:"王弥位重言卑,恐其遂成前狗意也。"
宾曰:"观王公有青州之心,桑梓本邦,固人情之所乐,明公独无并州之思乎?王公迟回未发者,惧明公踵其后,已有规明公之志,但未获便尔。 今不图之,恐曹嶷复至,共为羽翼,后虽欲悔,何所及邪!徐邈既去,军势稍弱,观其控御之怀犹盛,可诱而灭之。"
勒以为然。
勒时与陈午相攻于蓬关,王弥亦与刘瑞相持甚急。
弥请救于勒,勒未之许。
张宾进曰:"明公常恐不得王公之便,今天以其便授我矣。 陈午小竖,何能为寇?王弥人杰,将为我害。"
勒因回军击瑞,斩之。
弥大悦,谓勒深心推奉,无复疑也。
勒引师攻陈午于肥泽,午司马上党李头说勒曰:"公天生神武,当平定四海,四海士庶皆仰属明公,望济于涂炭。 有与公争天下者,公不早图之,而返攻我曹流人。 我曹乡党,终当奉戴,何遽见逼乎!"勒心然之,诘朝引退。
诡请王弥宴于已吾,弥长史张嵩谏弥勿就,恐有专诸、孙峻之祸,弥不从。
既入,酒酣,勒手斩弥而并其众,启聪称弥叛逆之状。
聪署勒镇东大将军、督并幽二州军事、领并州刺史,持节、征讨都督、校尉、开府、幽州牧、公如故。
苟晞、王赞谋叛勒,勒害之。
以将军左伏肃为前锋都尉,攻掠豫州诸郡,临江而还,屯于葛陂,降诸夷楚,署将军二千石以下,税其义谷,以供军士。
初,勒被鬻平原,与母王相失。
至是,刘琨遣张儒送王于勒,遗勒书曰:"将军发迹河朔,席卷兗豫,饮马江淮,折冲汉沔,虽自古名将,未足为谕。 所以攻城而不有其人,略地而不有其土,翕尔云合,忽复星散,将军岂知其然哉?存亡决在得主,成败要在所附;得主则为义兵,附逆则为贼众。 义兵虽败,而功业必成;贼众虽克,而终归殄灭。 昔赤眉、黄巾横逆宇宙,所以一旦败亡者,正以兵出无名,聚而为乱。 将军以天挺之质,威振宇内,择有德而推崇,随时望而归之,勋义堂堂,长享遐贵。 背聪则祸除,向主则福至。 采纳往诲,翻然改图,天下不足定,蚁寇不足扫。 今相授侍中、持节、车骑大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襄城郡公,总内外之任,兼华戎之号,显封大郡,以表殊能,将军其受之,副远近之望也。 自古以来诚无戎人而为帝王者,至于名臣建功业者,则有之矣。 今之迟想,盖以天下大乱,当须雄才。 遥闻将军攻城野战,合于机神,虽不视兵书,暗与孙吴同契,所谓生而知之者上,学而知之者次。 但得精骑五千,以将军之才,何向不摧!至心实事,皆张儒所具。"
勒报琨曰:"事功殊途,非腐儒所闻。 君当逞节本朝,吾自夷,难为效。"
遗琨名马珍宝,厚宾其使,谢归以绝之。
勒于葛陂缮室宇,课农造舟,将寇建鄴。
会霖雨历三月不止,元帝使诸将率江南之众大集寿春,勒军中饥疫死者太半。
檄书朝夕继至,勒会诸将计之。
右长史刁膺谏勒先送款于帝,求扫平河朔,待军退之后徐更计之。
勒愀然长啸。
中坚夔安劝勒就高避水,勒曰:"将军何其怯乎!"孔苌、支雄等三十余将进曰:"及吴军未集,苌等请各将三百步卒,乘船三十余道,夜登其城,斩吴将头,得其城,食其仓米。 今年要当破丹阳,定江南,尽生缚取司马家儿辈。"
勒笑曰:"是勇将之计也。"
各赐铠马一匹。
顾问张宾曰:"于君计何如?"宾曰:"将军攻陷帝都,囚执天子,杀害王侯,妻略妃主,擢将军之发不足以数将军之罪,奈何复还相臣奉乎!去年诛王弥之后,不宜于此营建。 天降霖雨方数百里中,示将军不应留也。 鄴有三台之固,西接平阳,四塞山河,有喉衿之势,宜北徙据之。 伐叛怀服,河朔既定,莫有处将军之右者。 晋之保寿春,惧将军之往击尔,今卒闻回军,必欣于敌去,未遑奇兵掎击也。 辎重迳从北道,大军向寿春,辎重既过,大军徐回,何惧进退无地乎!"勒攘袂鼓髯曰:"宾之计是也。"
责刁膺曰:"君共相辅佐,当规成功业,如何便相劝降!此计应斩。 然相明性怯,所以宥君。"
于是退膺为将军,擢宾为右长史,加中垒将军,号曰"右侯"。
发自葛陂,遣石季龙率骑二千距寿春。
会江南运船至,获米布数十艘,将士争之,不设备。
晋伏兵大发,败季龙于巨灵口,赴水死者五百余人,奔退百里,及于勒军。
军中震扰,谓王师大至,勒阵以待之。
晋惧有伏兵,退还寿春。
勒所过路次,皆坚壁清野,采掠无所获,军中大饥,士众相食。
行达东燕,闻汲郡向冰有众数千,壁于枋头,勒将于棘津北渡,惧冰邀之,会诸将问计。
张宾进曰:"如闻冰船尽在渎中,未上枋内,可简壮勇者千人,诡道潜渡,袭取其船,以济大军。 大军既济,冰必可擒也。"
勒从之,使支雄、孔苌等从文石津缚筏潜渡,勒引其众自酸枣向棘津。
冰闻勒军至,始欲内其船。
会雄等已渡,屯其垒门,下船三十余艘以济其军,令主簿鲜于丰挑战,设三伏以待之。
冰怒,乃出军,将战,而三伏齐发,夹击攻之,又因其资,军遂丰振。
长驱寇鄴,攻北中郎将刘演于三台。
演部将临深、牟穆等率众数万降于勒。
时诸将佐议欲攻取三台以据之,张宾进曰:"刘演众犹数千,三台险固,攻守未可卒下,舍之则能自溃。 王彭祖、刘越石大敌也,宜及其未有备,密规进据罕城,广运粮储,西禀平阳,扫定并蓟,桓文之业可以济也。 且今天下鼎沸,战争方始,游行羁旅,人无定志,难以保万全、制天下也。 夫得地者昌,失地者亡。 邯郸、襄国,赵之旧都,依山凭险,形胜之国,可择此二邑而都之,然后命将四出,授以奇略,推亡固存,兼弱攻昧,则群凶可除,王业可图矣。"
勒曰:"右侯之计是也。"
于是进据襄国。
宾又言于勒曰:"今我都此,越石、彭祖深所忌也,恐及吾城池未固,资储未广,送死于我。 闻广平诸县秋稼大成,可分遣诸将收掠野谷。 遣使平阳,陈宜镇此之意。"
勒又然之。
于是上表于刘聪,分命诸将攻冀州郡县垒壁,率多降附,运粮以输勒。
刘聪署勒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冀幽并营四州杂夷、征讨诸军事、冀州牧,进封本国上党郡公,邑五万户,开府、幽州牧、东夷校尉如故。
广平游纶、张豺拥众数万,受王浚假署,保据苑乡。
勒使夔安、支雄等七将攻之,破其外垒。
浚遣督护王昌及鲜卑段就六眷、末柸、匹磾等部众五万余以讨勒。
时城隍未修,乃于襄国筑隔城重栅,设鄣以待之。
就六眷屯于渚阳,勒分遣诸将连出挑战,频为就六眷所败,又闻其大造攻具,勒顾谓其将佐曰:"今寇来转逼,彼众我寡,恐攻围不解,外救不至,内粮罄绝,纵孙吴重生,亦不能固也。 吾将简练将士,大阵于野以决之,何如?"诸将皆曰:"宜固守以疲寇,彼师老自退,追而击之,蔑不克矣。"
勒顾谓张宾、孔苌曰:"君以为何如"宾、苌俱曰:"闻就六眷克来月上旬送死北城,其大众远来,战守连日,以我军势寡弱,谓不敢出战,意必懈怠。 今段氏种众之悍,末柸尤最,其卒之精勇,悉在末柸所,可勿复出战,示之以弱。 速凿北垒为突门二十余道,候贼列守未定,出其不意,直冲末柸帐,敌必震惶,计不及设,所谓迅雷不及掩耳。 末柸之众既奔,余自摧散。 擒末柸之后,彭祖可指辰而定。"
勒笑而纳之,即以苌为攻战都督,造突门于北城。
鲜卑入屯北垒,勒候其阵未定,躬率将士鼓噪于城上。
会孔苌督诸突门伏兵俱出击之,生擒末柸,就六眷等众遂奔散。
苌乘胜追击,枕尸三十余里,获铠马五千匹。
就六眷收其遗众,屯于渚阳,遣使求和,送铠马金银,并以末柸三弟为质而请末柸。
诸将并劝勒杀末柸以挫之,勒曰:"辽西鲜卑,健国也,与我素无怨雠,为王浚所使耳。 今杀一人,结怨一国,非计也。 放之必悦,不复为王浚用矣。"
于是纳其质,遣石季龙盟就六眷于渚阳,结为兄弟,就六眷等引还。
使参军阎综献捷于刘聪。
于是游纶、张豺请降称籓,勒将袭幽州,务养将士,权宜许之,皆就署将军。
于是遣众寇信都,害冀州刺史王象。
王浚复以邵举行冀州刺史,保于信都。
建兴元年,石季龙攻鄴三台,鄴溃,刘演奔于禀丘,将军谢胥、田青、郎牧等率三台流人降于勒,勒以桃豹为魏郡太守以抚之。
命段末柸为子,署为使持节、安北将军、北平公,遣还辽西。
末柸感勒厚恩,在途日南面而拜者三,段氏遂专心归附,自是王浚威势渐衰。
勒袭苑乡,执游纶以为主簿。
攻乞活李恽于上白,斩之,将坑其降卒,见郭敬而识之,曰:"汝郭季子乎?"敬叩头曰:"是也。"
勒下马执其手,泣曰:"今日相遇,岂非天邪!"赐衣服车马,署敬上将军,悉免降者以配之。
其将孔苌寇定陵,害兗州刺史田征。
乌丸薄盛执渤海太守刘既,率户五千降于勒。
刘聪授勒侍中、征东大将军,余如故,拜其母王氏为上党国太夫人,妻刘氏上党国夫人,章绶首饰一同王妃。
段末柸任弟亡归辽西,勒大怒,所经令尉皆杀之。
乌丸审广、渐裳、郝袭背王浚,密遣使降于勒,勒厚加抚纳。
司冀渐宁,人始租赋。
立太学,简明经善书吏署为文学掾,选将佐子弟三百人教之。
勒母王氏死,潜窆山谷,莫详其所。
既而备九命之礼,虚葬于襄国城南。
勒谓张宾曰:"鄴,魏之旧都,吾将营建。 既风俗殷杂,须贤望以绥之,谁可任也?"宾曰:"晋故东莱太守南阳赵彭忠亮笃敏,有佐时良干,将军若任之,必能允副神规。"
勒于是征彭,署为魏郡太守。
彭至,入泣而辞曰:"臣往策名晋室,食其禄矣。 犬马恋主,切不敢忘。 诚知晋之宗庙鞠为茂草,亦犹洪川东逝,往而不还。 明公应符受命,可谓攀龙之会。 但受人之荣,复事二姓,臣志所不为,恐亦明公之所不许。 若赐臣余年、全臣一介之愿者,明公大造之惠也。"
勒默然。
张宾进曰:"自将军神旗所经,衣冠之士靡不变节,未有能以大义进退者。 至如此贤,以将军为高祖,自拟为四公,所谓君臣相知,此亦足成将军不世之高,何必吏之。"
勒大悦,曰:"右侯之言得孤心矣。"
于是赐安车驷马,养以卿禄,辟其子明为参军。
勒以石季龙为魏郡太守,镇鄴三台,季龙篡夺之萌兆于此矣。
时王浚署置百官,奢纵淫虐,勒有吞并之意,欲先遣使以观察之。
议者佥曰:"宜如羊祜与陆抗书相闻。"
时张宾有疾,勒就而谋之。
宾曰:"王浚假三部之力,称制南面,虽曰晋籓,实怀僭逆之志,必思协英雄,图济事业。 将军威声震于海内,去就为存亡,所在为轻重,浚之欲将军,犹楚之招韩信也。 今权谲遣使,无诚款之形,脱生猜疑,图之兆露,后虽奇略,无所设也。 夫立大事者必先为之卑,当称籓推奉,尚恐未信,羊、陆之事,臣未见其可。"
勒曰:"右侯之计是也。"
乃遣其舍人王子春、董肇等多赍珍宝,奉表推崇浚为天子曰:"勒本小胡,出于戎裔,值晋纲弛御,海内饥乱,流离屯厄,窜命冀州,共相帅合,以救性命。 今晋祚沦夷,远播吴会,中原无主,苍生无系。 伏惟明公殿下,州乡贵望,四海所宗,为帝王者,非公复谁?勒所以捐躯命、兴义兵诛暴乱者,正为明公驱除尔。 伏愿殿下应天顺时,践登皇阼。 勒奉戴明公,如天地父母,明公当察勒微心,慈眄如子也。"
亦遗枣嵩书而厚赂之。
浚谓子春等曰:"石公一时英武,据赵旧都,成鼎峙之势,何为称籓于孤,其可信乎?"子春对曰:"石将军英才俊拔,士马雄盛,实如圣旨。 仰惟明公州乡贵望,累叶重光,出镇籓岳,威声播于八表,固以胡越钦风,戎夷歌德,岂唯区区小府而敢不敛衽神阙者乎!昔陈婴岂其鄙王而不王,韩信薄帝而不帝者哉?但以知帝王不可以智力争故也。 石将军之拟明公,犹阴精之比太阳,江河之比洪海尔。 项籍、子阳覆车不远,是石将军之明鉴,明公亦何怪乎!且自古诚胡人而为名臣者实有之,帝王则未之有也。 石将军非所以恶帝王而让明公也,顾取之不为天人之所许耳。 愿公勿疑。"
浚大悦,封子春等为列侯,遣使报勒,答以方物。
浚司马游统时镇范阳,阴叛浚,驰使降于勒。
勒斩其使,送于浚,以表诚实。
浚虽不罪统,弥信勒之忠诚,无复疑矣。
子春等与王浚使至,勒命匿劲卒精甲,虚府羸师以示之,北面拜使而受浚书。
浚遗勒麈尾,勒伪不敢执,悬之于壁,朝夕拜之,云:"我不得见王公,见王公所赐如见公也。"
复遣董肇奉表于浚,期亲诣幽州奉上尊号,亦修笺于枣嵩,乞并州牧、广平公,以见必信之诚也。
勒将图浚,引子春问之。
子春曰:"幽州自去岁大水,人不粒食,浚积粟百万,不能赡恤,刑政苛酷,赋役殷烦,贼宪贤良,诛斥谏士,下不堪命,流叛略尽。 鲜卑、乌丸离贰于外,枣嵩、田峤贪暴于内,人情沮扰,甲士羸弊。 而浚犹置立台阁,布列百官,自言汉高、魏武不足并也。 又幽州谣怪特甚,闻者莫不为之寒心,浚意气自若,曾无惧容,此亡期之至也。"
勒抚几笑曰:"王彭祖真可擒也。"
浚使达袭幽州,具陈勒形势寡弱,款诚无二。
浚大悦,以勒为信然。
勒纂兵戒期,将袭浚,而惧刘琨及鲜卑、乌丸为其后患,沈吟未发。
张宾进曰:"夫袭敌国,当出其不意。 军严经日不行,岂顾有三方之虑乎?"勒曰:"然,为之奈何?"宾曰:"彭祖之据幽州,唯仗三部,今皆离叛,还为寇雠,此则外无声援以抗我也。 幽州饥俭,人皆蔬食,众叛亲离,甲旅寡弱,此则内无强兵以御我也。 若大军在郊,必土崩瓦解。 今三方未靖,将军便能悬军千里以征幽州也。 轻军往返,不出二旬。 就使三方有动,势足旋趾。 宜应机电发,勿后时也。 且刘琨、王浚虽同名晋籓,其实仇敌。 若修笺于琨,送质请和,琨必欣于得我,喜于浚灭,终不救浚而袭我也。"
勒曰:"吾所不了,右侯已了,复何疑哉!"
于是轻骑袭幽州,以火宵行。
至柏人,杀主簿游纶,以其兄统在范阳,惧声军计故也。
遣张虑奉笺于刘琨,陈己过沉重,求讨浚以自效。
琨既素疾浚,乃檄诸州郡,说勒知命思愆,收累年之咎,求拔幽都,效善将来,今听所请,受任通和。
军达易水,浚督护孙纬驰遣白浚,将引军距勒,游统禁之。
浚将佐咸请出击勒,浚怒曰:"石公来,正欲奉戴我也,敢言击者斩!"乃命设飨以待之。
勒晨至蓟,叱门者开门。
疑有伏兵,先驱牛羊数千头,声言上礼,实欲填诸街巷,使兵不得发。
浚乃惧,或坐或起。
勒升其事,命甲士执浚,立之于前,使徐光让浚曰:"君位冠元台,爵列上公,据幽都骁悍之国,跨全燕突骑之乡,手握强兵,坐观京师倾覆,不救天子,而欲自尊。 又专任奸暴,杀害忠良,肆情恣欲,毒遍燕壤。 自贻于此,非为天也。"
使其将王洛生驿送浚襄国市斩之。
于是分遣流人各还桑梓,擢荀绰、裴宪,资给车服。
数硃硕、枣嵩、田峤等以贿乱政,责游统以不忠于浚,皆斩之。
迁乌丸审广、渐裳、郝袭、靳市等于襄国。
焚烧浚宫殿。
以晋尚书刘翰为宁朔将军、行幽州刺史,戍蓟,置守宰而还。
遣其东曹掾傅遘兼左长史,封王浚首,献捷于刘聪。
勒既还襄国,刘翰叛勒,奔段匹磾。
襄国大饥,谷二升直银二斤,肉一斤直银一两。
刘聪以平幽州之勋,乃遣其使人柳纯持节署勒大都督陕东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东单于,侍中、使持节、开府、校尉、二州牧、公如故,加金钲黄钺,前后鼓吹二部,增封十二郡。
勒固辞,受二郡而已。
勒封左长史张敬等十一人为伯、子、侯,文武进位有差。
勒将支雄攻刘演于廪丘,为演所败。
演遣其将韩弘、潘良袭顿丘,斩勒所署太守邵攀。
支雄追击弘等,害潘良于廪丘。
刘琨遣乐平太守焦球攻勒常山,斩其太守邢泰。
琨司马温峤西讨山胡,勒将逯明要之,败峤于潞城。
勒以幽冀渐平,始下州郡阅实人户,户赀二匹,租二斛。
勒将陈午以浚仪叛于勒。
逯明攻宁黑于茌平,降之,因破东燕酸枣而还,徙降人二万余户于襄国。
勒使其将葛薄寇濮阳,陷之,害太守韩弘。
刘聪遣其使人范龛持节策命勒,赐以弓矢,加崇为陕东伯,得专征伐,拜封刺史、将军、守宰、列侯,岁尽集上。
署其长子兴为上党国世子,加翼军将军,为骠骑副贰。
刘琨遣王旦攻中山,逐勒所署太守秦固。
勒将刘勔距旦,败之,执旦于望都关。
勒袭邵续于乐陵。
续尽众逆战,大败而还。
章武人王昚起于科斗垒,扰乱勒河间、渤海诸郡。
勒以扬武张夷为河间太守,参军临深为渤海太守,各率步骑三千以镇静之,使长乐太守程遐屯于昌亭为之声势。
徙平原乌丸展广、刘哆等部落三万余户于襄国。
使石季龙袭乞活王平于梁城,败绩而归。
又攻刘演于廪丘。
支雄、逯明击宁黑于东武阳,陷之,黑赴河而死,徙其众万余于襄国。
邵续使文鸯救演,季龙退止卢关津避之,文鸯弗能进,屯于景亭。
兗豫豪右张平等起兵救演。
季龙夜弃营设伏于外,扬声将归河北。
平等以为信然,入于空营。
季龙回击败之,遂陷廪丘,演奔文鸯军,获演弟启,送于襄国。
演即刘琨之兄子也。
勒以琨抚存其母,德之,赐启田宅,令儒官授其经。
时大蝗,中山、常山尤甚。
中山丁零翟鼠叛勒,攻中山、常山,勒率骑讨之,获其母妻而还。
鼠保于胥关,遂奔代郡。
勒攻乐平太守韩据于坫城,刘琨遣将军姬澹率众十余万讨勒,琨次广牧,为澹声援。
勒将距之,或谏之曰:"澹兵马精盛,其锋不可发,宜深沟高垒以挫其锐,攻守势异,必获万全。"
勒曰:"澹大众远来,体疲力竭,犬羊乌合,号令不齐,可一战而擒之,何强之有!寇已垂至,胡可舍去,大军一动,岂易中还!若澹乘我之退,顾乃无暇,焉得深沟高垒乎!此为不战而自灭亡之道。"
立斩谏者。
以孔苌为前锋都督,令三军后出者斩。
设疑兵于山上,分为二伏。
勒轻骑与澹战,伪收众而北。
澹纵兵追之,勒前后伏发,夹击,澹军大败,获铠马万匹,澹奔代郡,据奔刘琨。
琨长史李弘以并州降于勒,琨遂奔于段匹磾。
勒迁阳曲、乐平户于襄国,置守宰而退。
孔苌追姬澹于桑干。
勒遣兼左长史张敷献捷于刘聪。
勒之征乐平也,其南和令赵领招合广川、平原、渤海数千户叛勒,奔于邵续。
河间邢嘏累征不至,亦聚众数百以叛。
勒巡下冀州诸县,以右司马程遐为宁朔将军、监冀州七郡诸军事。
勒姊夫广威张越与诸将蒱博,勒亲临观之。
越戏言忤勒,勒大怒,叱力士折其胫而杀之。
孔苌攻代郡,澹死之。
时司、冀、并、兗州流人数万户在于辽西,迭相招引,人不安业。
孙苌等攻马严、冯者,久而不克。
勒问计于张宾,宾对曰:"冯者等本非明公之深仇,辽西流人悉有恋本之思。 今宜班师息甲,差选良守,任之以龚遂之事,不拘常制,奉宣仁泽,奋扬威武,幽冀之寇可翘足而静,辽西流人可指时而至。"
勒曰:"右侯之计是也。"
召苌等归,署武遂令李回为易北都护、振武将军、高阳太守。
马严士众多李潜军人,回先为潜府长史,素服回威德,多叛严归之。
严以部众离贰,惧,奔于幽州,溺水而死。
冯者率众降于勒。
回移居易京,流人降者岁常数千,勒甚嘉之,封回弋阳子,邑三百户。
加宾封一千户,进宾位前将军,固辞不受。
河朔大蝗,初穿地而生,二旬则化状若蚕,七八日而卧,四日蜕而飞,弥亘百草,唯不食三豆及麻,并冀尤甚。
石季龙济自长寿津,寇梁国,害内史荀阖。
刘琨与段匹磾、涉复辰、疾六眷,段末柸等会于固安,将谋讨勒,勒使参军王续赍金宝遗末柸以间之。
末柸既思有以报勒恩,又忻于厚赂,乃说辰眷等引还,琨、匹磾亦退如蓟城。
邵续使兄子济攻勒渤海,虏三千余人而还。
刘聪将赵固以洛阳归顺,恐勒袭之,遣参军高少奉书推崇勒,请师讨聪。
勒以大义让之,固深恨恚,与郭默攻掠河内、汲郡。
段末柸杀鲜卑单于截附真,立忽跋邻为单于。
段匹磾自幽州攻末柸,末柸逆击败之,匹磾奔还幽州,因害太尉刘琨,琨将佐相继降勒。
末柸遣弟骑督击匹磾于幽州,匹磾率其部众数千,将奔邵续,勒将石越要之于盐山,大败之,匹磾退保幽州。
越中流矢死,勒为之屏乐三月,赠平南将军。
初,曹嶷据有青州,既叛刘聪,南禀王命,以建鄴悬远,势援不接,惧勒袭之,故遣通和。
勒授嶷东州大将军、青州牧,封琅邪公。
刘聪疾甚,驿召勒为大将军、录尚书事,受遗诏辅政,勒固辞乃止。
聪又遣其使人持节署勒大将军、持节钺,都督、侍中、校尉、二州牧、公如故,增封十郡,勒不受。
聪死,其子粲袭伪位,其大将军靳准杀粲于平阳,勒命张敬率骑五千为前锋以讨准,勒统精锐五万继之,据襄陵北原,羌羯降者四万余落。
准数挑战,勒坚壁以挫之。
刘曜自长安屯于蒲阪,曜复僭号,署勒大司马、大将军,加九锡,增封十郡,并前十三郡,进爵赵公。
勒攻准于平阳小城,平阳大尹周置等率杂户六千降于勒。
巴帅及诸羌羯降者十余万落,徙之司州诸县。
准使卜泰送乘舆服御请和,勒与刘曜竞有招怀之计,乃送泰于曜,使知城内无归曜之意,以挫其军势。
曜潜与泰结盟,使还平阳宣慰诸屠各。
勒疑泰与曜有谋,欲斩泰以速降之,诸将皆曰:"今斩卜泰,准必不复降,就令泰宣汉要盟于城中,使相率诛靳准,准必惧而速降矣。"
勒久乃从诸将议遣之。
泰入平阳,与准将乔泰、马忠等起兵攻准,杀之,推靳明为盟主,遣泰及卜玄奉传国六玺送于刘曜。
勒大怒,遣令史羊升使平阳,责明杀准之状。
明怒,斩升。
勒怒甚,进军攻明,明出战,勒击败之,枕尸二里。
明筑城门坚守,不复出战。
勒遣其左长史王修献捷于刘曜。
晋彭城内史周坚害沛内史周默,以彭沛降于勒。
石季龙率幽、冀州兵会勒攻平阳。
刘曜遣征东刘畅救明。
勒命舍师于蒲上。
靳明率平阳之众奔于刘曜,曜西奔粟邑。
勒焚平阳宫室,使裴宪、石会修复元海、聪二墓,收刘粲已下百余尸葬之,徙浑仪、乐器于襄国。
刘曜又遣其使人郭汜等持节署勒太宰,领大将军,进爵赵王,增封七郡,并前二十郡,出入警跸,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如曹公辅汉故事,夫人为王后,世子为王太子。
勒舍人曹平乐因使留仕于曜,言于曜曰:"大司马遣王修等来,外表至虔,内觇大驾强弱,谋待修之返,将轻袭乘舆。"
时曜势实残弊,惧修宣之。
曜大怒,追汜等还,斩修于粟邑,停太宰之授。
刘茂逃归,言王修死故,勒大怒,诛平乐三族,赠修太常。
又知停殊礼之授,怒甚,下令曰:"孤兄弟之奉刘家,人臣之道过矣,若微孤兄弟,岂能南面称朕哉!根基既立,便欲相图。 天不助恶,使假手靳准。 孤惟事君之体当资舜求瞽瞍之义,故复推崇令主,齐好如初,何图长恶不悛,杀奉诚之使。 帝王之起,复何常邪!赵王、赵帝,孤自取之,名号大小,岂其所节邪!"于是置太医、尚方、御府诸令,命参军晁赞成正阳门。
俄而门崩,勒大怒,斩赞。
既怒刑仓卒,寻亦悔之,赐以棺服,赠大鸿胪。
平西将军祖逖攻陈川于蓬关,石季龙救川,逖退屯梁国,季龙使扬武左伏肃攻之。
勒增置宣文、宣教、崇儒、崇训十余小学于襄国四门,简将佐豪右子弟百余人以教之,且备击柝之卫。
置挈壶署,铸丰货钱。
河西鲜卑日六延叛于勒,石季龙讨之,败延于朔方,斩首二万级,俘三万余人,获牛马十余万。
孔苌讨平幽州诸郡。
时段匹磾部众饥散,弃其妻子,匹磾奔邵续。
曹嶷遣使来聘,献其方物,请以河为断。
桃豹至蓬关,祖逖退如淮南。
徙陈川部众五千余户于广宗。
石季龙与张敬、张宾及诸将佐百余人劝勒称尊号,勒下书曰:"孤猥以寡德,忝荷崇宠,夙夜战惶,如临深薄,岂可假尊窃号,取讥四方!昔周文以三分之重,犹服事殷朝;小白居一匡之盛,而尊崇周室。 况国家道隆殷周,孤德卑二伯哉!其亟止斯议,勿复纷纭。 自今敢言,刑兹无赦!"乃止。
勒又下书曰:"今大乱之后,律令滋烦,其采集律令之要,为施行条制。"
于是命法曹令史贯志造《辛亥制度》五千文,施行十余岁,乃用律令。
晋太山太守徐龛叛降于勒。
石季龙及张敬、张宾、左右司马张屈六、程遐文武等一百二十九人上疏曰:"臣等闻有非常之度,必有非常之功;有非常之功,必有非常之事。 是以三代陵迟,五伯迭兴,静难济时,绩侔睿后。 伏惟殿下天纵圣哲,诞应符运,鞭挞宇宙,弼成皇业,普天率土,莫不来苏,嘉瑞征祥,日月相继,物望去刘氏、威怀于明公者十分而九矣。 今山川夷静,星辰不孛,夏海重译,天人系仰,诚应升御中坛,即皇帝位,使攀附之徒蒙寸尺之润。 请依刘备在蜀、魏王在鄴故事,以河内、魏、汲、顿丘、平原、清河、钜鹿、常山、中山、长乐、乐平十一郡,并前赵国、广平、阳平、章武、渤海、河间、上党、定襄、范阳、渔阳、武邑、燕国、乐陵十三郡,合二十四郡、户二十九万为赵国。 封内依旧改为内史,准《禹贡》、魏武复冀州之境,南至盟津,西达龙门,东至于河,北至于塞垣。 以大单于镇抚百蛮。 罢并、朔、司三州,通置部司以监之。 伏愿钦若昊天,垂副群望也。"
勒西面而让者五,南面而让者四,百僚皆叩头固请,勒乃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