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链接:
九五查询
古籍史书
老黄历
免责说明:本站内容全部由九五查询从互联网搜集编辑整理而成,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冒犯,请联系我们删除。
Copyright © 2024 95cx.com All Rights Reserved. 九五查询(95cx.com)鄂ICP备2022010353号-6
免责说明:本站内容全部由九五查询从互联网搜集编辑整理而成,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冒犯,请联系我们删除。
Copyright © 2024 95cx.com All Rights Reserved. 九五查询(95cx.com)鄂ICP备2022010353号-6
话说六月以后,天气渐凉,痴珠的病也渐渐大好了。
雨槛弄花,风窗展卷,遵养时晦,与古为徒,这也省却多少事。
无奈谡如多情,却要接他入署消遣。
李夫人笑道:"先生,南边这时候重碧买春,轻红擘荔,招些词人墨客,湖上纳凉,何等清爽;太原城里一片炎尘,有什么消遣的去处?"谡如也笑道:"我们这武官衙门,那里有词人墨客呢!"痴珠笑道:"此间名士,第一总算是经略幕里韩荷生了。"
谡如道:"此人真不愧名士!我作了十年武官,仗也打过了几十回,起先见经略那样信服,我还不以为然。 今年元宵晚上,蒲东那一仗,与我一个柬帖,算定回部五更时分败到黄河岸上,教我埋伏,后面注了一行,是:‘如放走一人,军法不贷。 ’不想果然都应了他的话,令我十分敬畏。 不知先生怎么认得他?"痴珠就将都中相遇,及长安见了红卿,叙将出来。
谡如道:"他如今这里又有个得意的人了。"
就将荷生近事讲了一回,又唤跟班将荷生重订的《芳谱》检给痴珠看。
痴珠瞧了一遍,说道:"怎的这杜采秋却不人选呢?"谡如又将采秋来历讲给痴珠听。
痴珠笑道:"那不是名妓,竟是名士了!秋痕这人,得荷生一番赏鉴,自是不错。"
因将《芳谱》的诗朗吟一遍。
谡如因说道:"秋痕这人,也自不凡。 采秋事事要占人先,他却事事甘居人后。 其实他的色艺,比采秋也差不多。"
痴珠道:"那谱上就说得他的身份好。"
谡如道:"谱上不过说个大概,他最妙是焚香煮茗,娓娓清谈。 他会画菊,便爱艺菊,凭你枯茎残蕊,他一插就活。 只是有点傻气,一语不合,便哭起来。"
痴珠叹口气道:"美人坠落,名士坎坷,此恨绵绵,怎的不哭!"便将《芳谱》撂开,低头不语。
谡如忽向夫人道:"我这回却想出一个替先生消遣的法儿。"
痴珠和夫人再三诘问,谡如总不肯说。
初七日一早,痴珠刚起来,穆升跑进来回道:"李大人便衣来了。"
痴珠急忙迎出。
谡如早笑嬉嬉的进来,说道:"才起来么?"痴珠也笑道:"你今天怎的这般早就来了?"谡如笑道:"今天是要向先生借秋华堂,热闹一热闹。"
痴珠正要致问,谡如却已掀着帘子走了。
痴珠跟着出来,谡如回头笑道:"先生,停一会过秋华堂来吧。"
说着,便弯向楼边小径而去。
痴珠退回外间更衣,然后出来。
到了月亮门,只见一群人挑着十几对纱灯及桌围铺垫,在甬道上站着。
转过西廊,听得谡如和多人讲话。
走进垂花门,见堂中正乱腾腾的摆设,谡如却坐在炕上调度。
见痴珠进来,站起身,笑道:"客早来了,主人方才收拾屋子哩。"
痴珠道:"你今天到底请什么容?"谡如道:"没有别人,就是先生和韩荷生。"
痴珠道:"他准来么?"谡如道:"他昨天还叫跟班探听请有几个客,我说道:‘只有你们老爷和我们这里韦师爷。 ’他跟班很喜欢,说是‘韦师爷在坐,我们老爷是必来的。 ’这样看来,他也很爱见先生。"
痴珠迟疑道:"他怎的认得我呢?"正坐下说着,蓦见屏门外转出一个丽人,就如出峡的云,被风冉冉吹将上来。
后面一人抱着衣包跟着。
痴珠笑向谡如道:"你今天闹起这个把戏来了。"
谡如微笑。
此时堂中都已铺设停当,那正面及两廊的灯也都挂得整整齐齐。
帘波一漾,花气微闻,早是那丽人低着粉颈,款步进来,向痴珠请了安,却怔怔的看了一眼,才向谡如也请一安,就站在谡如身边。
谡如便携丽人的手,说道:"来得很早,我有几个月没见你了。"
丽人答应,把眼波只管向痴珠这边溜来。
痴珠细细打量一番,好像见过的人,遂向谡如道:"这姑娘就是《并门花谱》第一人么?"谡如笑道:"就是秋痕。 先生见过?"痴珠道:"我到这里,除你署中,我不曾再走一步,那里见过他们。"
谡如便向秋痕道:"你认得这位老爷么?"秋痕答道:"这位老爷姓韦。"
谡如笑道:"先生方才说‘那里见过他们’,他们怎么又认识得先生呢?"痴珠真不明白,却难分辩,倒是丽人道:"见是没有见过,我却晓得韦老爷的官名有个玉字,号叫痴珠。"
痴珠大笑道:"这怪不怪!"谡如便问秋痕道:"你怎的晓得韦老爷名姓?"秋痕便将五月初五跟着梅小岑来到酉院,见了联句、小照,叙述一遍。
痴珠道:"不错,不错!那一天回来,秃头原告诉过我,为着梅小岑素没见面,就也撂开。"
谡如笑道:"这也罢了。"
先是痴珠起来,径来秋华堂,却不曾用过早点。
秃头也不敢径端上来。
此时约有巳正,便上来回道:"老爷用些点吧。"
谡如道:"我倒忘了,一早把先生累到这个时候,还没用点,快端上来。 我是家里用过的,秋痕陪着吧。"
便站起身,叫秋痕上炕,秋痕不敢。
谡如道:"坐吧,这又何妨。"
便转向门外更衣,叫人催请荷生。
于是两人对坐用点。
痴珠见秋痕上穿一件莲花色纱衫,下系一条百折湖色罗裙,淡扫峨眉,薄施脂粉,星眸低缬,香辅微开,便想道:"似此丰韵,也不在娟娘之下!"秋痕一抬头,见痴珠身穿一件茶色夹纱长袄,只管偷眼看他,不觉一笑,便有一种脉脉幽情,荡漾出来。
痴珠把眼一低。
秋痕倒低声问道:"韦老爷,你怎的比那小照清减许多?"痴珠此时觉得有万种柔情,一腔心事,却一字也说不出来,发怔半晌,眼眶一红道:"改日说吧。"
猛听得外面传报:"韩师爷来了!"痴珠就也更衣出来。
几人扶着荷生轿子,已人屏门。
瞧见谡如站在台阶,便急忙打着护板。
秋痕就在轿前打了一千。
荷生下轿,谡如抢上数步见了,痴珠也到檐下。
荷生早躬身向前,执着痴珠的手,笑吟吟的,一面移步,一面说道:"咱们都中两次见面,都未寒暄一语,抱歉至今!" 彼时已到堂中,三人重新见礼,两边分坐。
痴珠向荷生道:"我们神交已久,见面不作套语吧。"
荷生笑道:"说套语便不是我们面目。"
接着秋痕上前请安,荷生就接着说道:"你们所有客套,我也一起豁免吧。 以后见面,倘再迎至轿边一千,接到厅上一千,我就不依。 再‘老爷’二字,也不准叫,你只唤我荷生。 你字秋痕,我便叫你秋痕。"
就向痴珠、谡如道:"我们也通行称字,某翁、某某先生,滥俗可厌,两位以为何如?"痴珠道:"吾兄爽快之至!"就向谡如道:"你再叫先生,我也不依。"
荷生道:"自后大家犯令,我要罚以金谷酒数。"
秋痕坐在西边,瞥见丹翚、曼云从东廊款款而来,笑道:"犯令的人来了。"
谡如道:"你下去通知他不好么?"正说着,丹翚、曼云已到帝边,秋痕忍笑,大声说道:"站着!听我宣谕:奉大营军令,不准你们请安,不准你们叫老爷。 你们懂得么?"说得荷生、痴珠、谡如三人大笑起来,连那前后左右伺候的人通笑了。
秋痕自己笑得不能仰视。
那丹翚、曼云只见过秋痕痛哭,没有见过秋痕的痴笑,也没有见过他会大声说话,今日见他如此得意,转停住脚步,只是发怔。
大家看见,更是好笑。
后来秋痕的笑歇了,将以前的话告诉,两人倒腼腼腆腆上来,好像没得开口一般。
还是痴珠初见,和两个应酬,两个才说得几句话。
秋痕晓得他们为难,又自吃吃的笑。
荷生也笑道:"我倒不意秋痕也会这般调侃人。"
痴珠笑道:"这是老师化导之力。"
又说得大家通笑了。
只见家人请示排席,荷生瞧着表道:"就要排席?似乎过早。"
痴珠道:"谡如今天是两顿饭的。"
荷生道:"怎的过费!"一会,席已摆好,系用月桌。
谡如要送酒安席,荷生道:"方才什么套都已蠲除,你又来犯令了!"于是大家换了便衣,团团入坐。
酒行数巡,痴珠坐接受云,就将曼云折扇取来。
正要展视,荷生忽向痴珠说道:"斯人不出,如苍生何!以吾兄才望,这甘年中倘肯与世推移,不就是携技的谢东山么?"痴珠将扇握住,叹口气道:"小弟年少时也还有这些妄想,如今白发星星,涉世愈深,前途愈窄,滥竽满座,挟瑟赧颜,只好做个乞食歌姬的韩熙载吧!"荷生道:"你是要做入梦的傅岩,不愿做绝裾的温峤,其实何必呢!’痴珠道:“人材有积薪之叹,捷径多窘步之优。 我就不做韩熙载,也要做个醇酒妇人的信陵君。 那敢高比骑箕星宿、下镜风流哩。"
说得大家又笑了一阵。
于是展开曼云的扇,见是荷生楷书,便说道:"教我再写这字,就写不来了。"
再看写的是《齐天乐》两阕,词题《系花魂》。
此时秋痕倚在痴珠坐边,痴珠看着,秋痕念道:
"小阑干外帘栊畔,纷纷落红成阵。 瘦不禁销,弱还易断,"
痴珠拍案道:"好个‘瘦不禁销,弱还易断’八字,这便是剪纸招我魂哩!"就喝了一杯酒,向荷生道:"是旧作,是近作?"荷生道:"我春间偶有所触,填此两阕,你不要谬赞。"
就也喝了一杯酒。
谡如、丹翚、曼云都陪着喝,觉得秋痕黯然,又念道: "数到廿番风信。 韶华一瞬,便好梦如烟,无情有恨。 别去匆匆,蓬山因果可重证。"
痴珠也黯然道:"半阕就如此沉痛,底下怎样做呢?"就和大家又喝了三杯酒。
那秋痕念到"韶华一瞬",已经眼眶红了,以下竟要坠起泪来。
就也停了一停,又念道:
"空阶似闻长叹,"
痴珠道:"接得好!魂兮归来,我闻其声。"
秋痕噙着泪又念道:
"正香销烛地,月斜人定。 三径依然,绿荫一片,料汝归来难认。 心香半寸,忆夜雨萧萧,小楼愁听。 咫尺迢遥,算天涯还近。"
秋痕念到此,忍不住扑籁籁的坠下泪来。
痴珠自己喝了酒,便说道:"我念吧。"
便将第二阕念道:
"绮窗朱户浓荫满,绕砌苔痕青遍。 碾玉成尘,埋香作冢,一霎光阴都变。"
痴珠念到此,声音也低了。
秋痕一滴一滴的眼泪,将那扇页点湿有几处了。
荷生道:"这是我不好。 秋痕今天很喜欢,偏教他如此伤心起来。"
曼云道:"可不是呢。 人家好端端喝酒,怎的荷生这首词,却要叫他洒起泪来?"痴珠勉强又念道:
"助人凄恋,有树底娇莺,梁间乳燕。 剩粉遗芳,亭亭倩女可能见?"
痴珠哽咽道:"此中块垒,我要借酒浇了。"
便叫曼云取过大杯,喝了五钟。
荷生、谡如也喝了。
谡如、丹翚都道:"过后看罢。"
荷生也说道:"撂开一边,往后慢慢的看。"
痴珠那里肯依,又念道: "几番烧残茧纸,叹招来又远,将真仍幻。 絮酒频浇,银旄细剪,忏尔痴情一片。 浮生慢转,好修到琼楼,移根月殿。 人海茫茫,把春光轻贱。"
痴珠末了也忍不住吊下几点泪来。
瞧着秋痕玉容寂寞,涕泪纵横,心上更是难受。
想道:"我却不道青楼中有此解人,有此情种。"
便转向荷生说道:"真是绝唱,一字一泪,一泪一血!这也不枉秋痕的数点泪渍在上头。 只是我也有一词,题在花神庙,想你还没见哩。"
荷生道:"我自那一晚便定了此间的局面,花神庙一别经年了。 你那长新店题壁的诗,我还记得。"
痴珠道:"你的诗我记得多了。"
便喝一大杯酒,高吟道:
"双桨风横人不度,玉楼残梦可怜宵。"
荷生十分惊讶,只见痴珠又念道:
"毕竟东风无气力,一任落花飘泊。"
荷生道:"荔香院你到过吗?"痴珠也不答应,便又喝了酒,又高吟道: "一死竟拚销粉黛,重泉何幸返精魂。"
又拍着桌说道:"最沉痛的是: 薄命怜卿甘作妾,伤心恨我未成名。"
荷生道:"奇得很!这几首诗你也见过么?" 痴珠含笑总不答应,唤过秃头,说道:"你将我屋里一个碧绿青螺杯取来,我要行令了。"
荷生道:"你说怎样见过红卿,才准行令。"
痴珠笑道:"行了令再说。"
荷生道:"你不说,我是不遵令的。"
谡如笑道:"痴珠,你这门葫芦害人难受,不如说了吧。"
痴珠道:"那里有这般容易!"恰好秃头取得杯来,便一面拿杯,一面向荷生道:"你喝了这十杯再说。"
丹翚道:"这一杯抵得十多杯酒,怎的教人吃得下?"荷生道:"可不是呢。 痴珠就是这样作难我哩。"
谡如道:"我讲个人情,五杯吧。"
荷生笑道:"你讲个人情,一杯吧。"
痴珠也笑道:"三杯何如?"荷生心上急着要晓得红卿踪迹,也就答应了。
随又说道:"你也要喝一杯。"
痴珠道:"说到高兴,自然要喝。"
于是曼云执壶,丹翚斟酒,荷生便喝了三螺杯酒。
秋痕只叫:"慢慢的喝。"
荷生喝一杯,便送一号菜,或是水果。
谡如也喝了三大杯。
痴珠才把荔香院那一天情事,细细向荷生讲将出来。
讲得荷生痴痴的听,两眼中也噙了几许英雄泪。
谡如、丹翚、曼云都敛容静气,倾耳而听。
秋痕更怔怔的望了痴珠,又望荷生。
痴珠说到娟娘不知踪迹,就也落下数点泪,叫秋痕斟过一螺杯酒。
秋痕只斟有七分杯,痴珠接过,却要秋痕斟满,高吟杜诗道:"寇盗狂歌外,形骸痛饮中。"
接着吟道:"气酣日落西风来,愿吹野水添金杯。 如渑之酒常快意,亦知穷愁安在哉。 忽忆雨时秋井塌,古人白骨生青苔。 如何不饮令心哀!"大家含笑看他吟完,将酒喝了。
秋痕笑道:"角力不解,必同倒地;角饮不解,必同沉醉。 这是何苦呢!"说得大家又笑了。
这一席酒自十一下钟起,直喝至三下多钟。
幸是夏天日长,大家都有些酩酊,便止了酒。
荷生、痴珠只用些粳米稀饭,就散了坐,同到痴珠屋里。
只见芸香拂拂,花气融融,别有一种洒洒之致。
痴珠又唤秃头焚起一炉好香,泡上好茶。
荷生、谡如或坐或躺,丹翚等三人就在里间理鬓更衣。
痴珠便将盆中开的玉簪,每人分赠一枝,更显得面粉口脂,芬芳可挹。
秋痕出来,见痴珠酒气醺醺躺在窗下弥勒榻上,便悄悄说道:"你病才好,何苦那样拚命喝酒!"又将痴珠小照瞧一瞧,说道:"你怎不请人题首诗?"痴珠道:"没人道得我着,以后你题吧。"
秋痕一笑,就将帘子掀开,见谡如走了出去,荷生却躺在炕上微微睡着,便叫道:"起来吧,这里睡不得,怕着了凉。"
荷生就也坐起。
喝了茶、痴珠随跟出来,向荷生问起采秋。
荷生叹一口气道:"不必提起。 我有两首诗,念与你听就知道了。"
遂将所寄的诗诵了一遍。
痴珠笑道:"什么事呢?"随吟道:"丈夫垂名动万年,记忆细故非高贤。"
荷生也自微笑。
不一会一家人掌上灯来,秋华堂又排了席。
大家作队出来,见堂上及两廊明角灯都已点着,越觉得玉宇澄清,月华散采,大家便都向市道上闲步。
痴珠从那月光灯影瞧着秋痕,真似一枝初放的兰花,委蔡窈窕,极清中露出极艳来。
听见谡如让荷生上去,便携着秋痕的手,跟大家步.上台阶,到得席前,照旧坐下。
这秋华堂系长七间一个大座落,堂上爽朗空阔,炕后垂三领虾须帘,帘外排着十多架晚香玉。
堂上点有二十余对纱灯,炕上四小盆盛开夜来香。
堂左右二十多架兰花,虽才打箭,灯光之下瞧那绿叶纷披,度着炕上内外的花香,就不倾筋,也令人欲醉了。
况卯酒未醒,重开绮席,倒觉得大家俱有倦容。
人席以后,行了几口酒,上了几碗菜,秋痕便向痴珠发话道:"白天你是闹过酒,如今只准清谈,我随便唱一折昆曲给大家听,可好么?"荷生道:"好么。"
秋痕又道:"叫他们吹笛子、打鼓板、弹三弦的都在月台上,不要进来。"
谡如道:"这更好。"
秋痕又道:"只这痴珠酒杯是要撤去的。"
一面说,一面将痴珠面前酒杯递给跟班。
谡如、丹翚都说道:"不叫他喝就是了,何必拿开杯子。"
荷生、曼云只吟吟的笑。
谡如向荷生道:"‘一见如旧’这句话却是真有呢。"
这一说,痴珠先不好意思起来,秋痕便觉两颊飞红。
荷生忙接口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和痴珠不一见如旧么?"荷生此句话原想替秋痕解嘲,秋痕也深感荷生为他分谤,只太亲切些,触动心绪,倒吊下泪来。
痴珠这一会凄惶,更不知从何处说起,只向秋痕高吟道:"君为北道生张八,我是西川熟魏三。"
就不说了。
荷生见秋痕与痴珠形影依依的光景,便念及采秋,又因痴珠今天说起红卿,便觉新愁旧怨,一刹时纷至沓来,无从排解。
谡如也梅先前不合取笑秋痕,以致一座不乐,又见秋痕顾影自怜那一种情态,也觉惨然难忍。
丹翚、曼云见席间大家都不说话,只得劝秋痕道:"好端端的,又哭得泪人儿一般,人家说你有傻气,你自己想傻不傻哩!"荷生就移步过来,替秋痕抹着眼泪。
痴珠便叫跟班们拧过手巾,自己递给秋痕。
谡如也吩咐跟人泡上几碗好茶来,又吩咐厨房慢慢的上菜。
秋痕只得破涕为笑道:"我还唱曲吧。"
大家都道:"好了!秋痕肯笑了。"
谡如道:"秋痕这一笑,大家该喝一钟酒。"
秋痕道:"我总不准痴珠喝,大家依么?"大家笑道:"依你吧。"
秋痕道:"我却要陪一杯。"
于是大家都喝了酒,随意吃了几号莱。
痴珠只吃了两片藕。
只见秋痕喝一回茶,将椅挪开,招呼痴珠跟人,说几句话。
停了一停,帘外鼓板一响,笛韵悠扬。
秋痕背脸儿亢起娇声来,痴珠依着声,听他唱的是:"此夜恨无穷,似别鹤孤鸿,槛鸾囚凤。 我无限衷肠,欲诉无从。 悲恸!"痴珠听到此,便叹了一声,招呼跟班装水烟吃去。
荷生将手轻轻的拍着掉板道:"这底下是‘惹祸的花容月貌,赚人的云魂雨梦。 ’"谡如道:"这不是《红梨记》上《拘禁》这一出么?"荷生点点头。
又听秋痕唱完了一支,曼云便将痴珠跟前一碗茶递给秋痕喝了。
秋痕转过脸来,向大家说道:"今夜喉咙不好,有些哽咽。"
就唾了一口痰,又唱起来。
到了"看他诗中字,芳心懂。 怎割舍风流业种,毕竟相同"。
又唱到"只愁缘分浅,到底成空。"
那两道眼波,就直注在痴珠身上。
大家俱暗暗的笑,却不敢道出。
以后便是尾声了。
唱完,大家都喝声"好!"荷生因说道:"这回我却要痴珠喝一钟酒。"
秋痕也依,便将自己的杯斟上,叫痴珠喝了。
荷生笑道:"我也要你喝一杯。"
秋痕道:"这是怎说、’荷生道:“喝了再说。"
秋痕强不过,就也喝了。
荷生笑道:"你们‘风流业种,毕竟相同’,怎么不吃个鸳鸯杯哩?"说得秋痕的脸通红了。
痴珠笑道:"你们这样闹,又何苦呢。"
荷生微笑,停一停,说道:"你日间那样狂吟豪饮,这会怎的连酒杯都没哩?"痴珠也就微笑。
于是大家又畅饮了一回,便道:"天也不早了,差不多十二下钟了!"谡如也不敢再敬。
大家吃饭,洗漱。
荷生向痴珠道:"改日再来奉拜吧。"
痴珠笑道:"你又未能免俗了。 我明日便是便衣过访,何如?"荷生道:"好极!我便在寓相候吧。"
就谢了谡如,几对灯笼引着轿先走了。
谡如却要送痴珠先回西院,痴珠看见丹翚等三人都站在月台伺候,便道:"还是给他们先走,我们再说吧。"
于是丹翚、曼云、秋痕说道:"我们都不打千了。"
丹翚、曼云先走,秋痕落后。
痴珠、谡如站在一边,秋痕拉着痴珠的手,问后会之期。
痴珠十分难受,勉强道:"两日后就当奉访。"
秋痕忽向柏中取出一件东西,悄悄的递给痴珠。
痴珠也不便细看,只好拍着,便催着谡如回去。
谡如只得告辞。
痴珠送出,看秋痕上车,谡如也上了车,然后自回西院。
正是:
茫茫后果,渺渺前因。
悲欢离合,总不由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