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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言上
以蹊径之怪奇论,则画不如山水;以笔墨之精妙论,则山水决不如画。
子美论画,殊有奇旨。
如云简易高人意,尤得画髓。
昌信卿言,大竹画形,小竹画意。
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予最爱斯语。
凡人居处,洁净无尘溷,则神明来宅。
扫地焚香,萧然清远,即妄心亦自消磨。
古人于散乱时,且整顿书几,故自有意。
长生必可学,第不能遇至人授真诀。
即得诀,未必能守之终身。
予初信此道,已读禅家书,有悟入,遂不复留情。
有诗曰:"未死先教死一场。"
非七真不解此语也。
沈明远画鱼,不点双睛,尝戏诧人曰:"若点当化龙去。"
有一童子拈笔试点,沈叱之,鱼已跃去矣。
欲诘童子,失其所在。
鲤鱼跃龙门,必雷神与烧其尾,乃得成龙。
李思训画一鱼甫完,未施藻荇之类。
有客叩门,出看,寻入,失去画鱼。
童子觅之,乃风吹入池水。
拾视之,惟空纸耳。
后常戏画数鱼投池内,经日夜,终不去。
嘉兴有济舟和尚,蚤岁不曾识字,因口授礼观音文经。
三岁,忽发智慧,于内外典豁然通晓,腹为箧笥,辩若悬河。
晋陵唐应德时就访之,与谈濂洛关闽之学,尤似夙悟。
大士冥加显被之力,不可诬也。
济有语录行于世,因书此文志之。
南京有顾宝幢居士,精净土。
每言曰:尘劳中随处下手,生死上不必留情。
又向观禅师曰:阎浮界中,心行为重。
皆有道者之言。
口宝幢亦善画,余于焦弱侯处见之,盖师董北苑。
阎头陀者,不知其年,每似六七十许人。
坐赤日中,卧冰雪路,吐语洒然,似有得者。
黄大痴九十,而貌如童颜。
米友仁八十余,神明不衰,无疾而逝。
盖画中烟云供养也。
大波罗般若经六百卷,此为经之心。
般若有两种,所谓观照般若,须文字般若中入。
亦观音圆通所云:此方真教体,清净在音闻也。
余书此经,欲使观者皆观自在耳。
般若经六百卷,此为之心,犹云般若心也。
今以心经连读,失其义矣。
般若有三,有观照般若;有宝相般若;有文字般若。
文字亦能熏识趣无上菩提,故书此流布世间。
使展卷者,信受诵读,种善知见。
所谓一句染神,历劫不变也。
士君子贵多读异书,多见异人。
然非曰宗一先生之言,索隐行怪为也。
村农野叟,身有至行,便是异人。
方言里语,心所了悟,便是异书。
在吾辈自有超识耳。
姚氏月华,笔札之暇,时及丹青。
花卉翎毛,世所鲜及。
尝为杨生画芙蓉匹鸟,约略浓淡,生态逼真。
然聊复自娱,不复多见也。
王右丞诗云:宿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
余谓右丞云峰石迹,回合天机,笔思纵横,参乎造化。
以前安得有此画师也。
"诗不求工字不奇,天真烂漫是吾师。"
东坡先生语也,宜其名高一世。
王烈入太行山,忽闻山如雷声。
往视之,裂百余丈。
一径中有青泥流出,烈取抟之,即坚凝,气味如香粳饭。
杜子美诗云:"岂无青精饭,使我颜色好。"
即此事也。
嵇叔夜不逢石髓,然已得为形解仙。
吾辈安得必遇灵药?但此中空洞,无尘土肠,即终日吃饭,坐证真乘矣。
观陈希夷于钱若水事,则急流勇退,亦神仙中人也。
东坡守汝阴,作择胜亭,以帷幕为之,世所未见也。
铭略曰:"凿枘交设,合散靡常。 赤油仰承,青幄四张。 我所欲往,十夫可将。 与水升降,除地布床。"
又云:"岂独临水,无适不臧。 春朝花郊,秋夕月场。 无胫而趣,无翼而翔。"
子由亦云:"吾兄和仲,塞刚立柔。 视身如传,苟完即休。 山磐水嬉,习气未瘳。 岂以吾好,而俾民忧。 颍泉湛清,颍谷孔幽。 风有翠幄,雨有赤油。 匪车匪舟,亦可相攸。"
东坡在海外,所至不容。
僦僧寮以居,而与子过。
自缚屋三间,仅庇眠食。
尝行吟草田间,有老妪向之曰:"内翰一场富贵,却都消也。"
东坡然其言。
海外归,至阳羡,买宅,又以还券不果,盖终其世无一椽。
视今之士大夫何如耶?乐志论固隐沦语,然开口便云良田广宅,去东坡远矣。
摊烛作画,正如隔帘看月,隔水看花,意在远近之间,亦文章妙法也。
雪江图,如武陵渔父,怅然桃源。
阁下亦曾念之乎?湖上两峰,似已兴尽,惟此结梦,为有情痴。
世有以山水为真画者,何颠倒见也,然恐某纂,亦颠倒见耳。
颜清臣忠义大节,唐代冠冕,人以其书传。
蔡元长书法似米南宫,书以其人掩。
两伤双美,在人自择耳。
杜子美作八哀诗,于李北海云"干谒走其门,碑板照四裔。 独步四十年,风听九皋唳。"
北海在当时,特以文名,后乃为书所掩。
墨之就试也,如吹竽,必一一而吹之。
其既用也,如啖蔗,穷委而不厌。
其渐尽也,如火销膏而不知。
其成功也,如春蚕之作丝,而归于乌有。
然李廷以久特闻,岂非尤物也耶?
物之可传者,若三代之鼎彝。
籀之鼓,干之剑,斯之玺,何之瓦,与夫宋之陶与研,皆寄于金玉土石之殊质以存于世,而世亦处之于藏与玩之间。
唯墨不然,以速朽之材,而当必磨之用,其寿乃有消金玉而铄土石者。
古之作者,寂寥短章,各言其体。
王右军之书经论序赞,自为一法;其书笺记尺牍,又自为一法;故评书者比之于龙。
何独右军?岣嵝石鼓之旁出而为钟鼎,峄山鸿都之旁出而为图印,是皆有龙德焉。
挈其要领,则兵家所谓势险节短。
晋人所谓一往即诣者,尽之矣。
近代唯丰考功悟此三昧。
余友陈懿卜此卷,覃思念年而汇之。
则先秦两京之书学旁支,犁然具矣。
金人寿承博士王少微山人而在,其不以为枕中之秘也。
夫有客谓余曰:"公赝书满海内,世无照魔镜,谁为公辨黎丘?"余曰:宋时李营丘画,绝少真迹。
人欲作无李论。
米元章见伪者三百本,真者二本,安见三百本能掩二本哉?余每书,辄令族子镐摹之。
岁久,积成六卷,命之曰"收种堂帖",因为题此。
○杂言下
般若如清凉池,四面皆可入,用人之谓也;般若如大火聚,四面皆不可入,行法之谓也。
用人欲兼收,一门则局;行法欲画一,多门则乱。
气之守也,静而忽动,可以采药。
故道言曰:一霎火焰飞,真人自出现。
识之行也,续而忽断,可以见性。
故竺典曰:狂心未歇,歇即菩提。
侠客为知己者死,重于气义也。
非是,则郭解之假手,何异于豢犬之吠人?忠臣以大义灭亲,关于庙社也。
非是,则逄蒙之负心,何异于哺枭之食母?是以君子不受难酬之恩,不树难事之友。
一人发真,魔宫震动,诸天欲善人,炽盛以摧魔也。
一人造业,地藏愁悲,菩萨欲地狱,尽空乃自成佛也。
庶官修名,大臣捐名。
修名者,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潜行密用,如龙养珠也。
捐名者,横心之所念而无是非,横口之所言而无利害,独往独来,如龙之行雨也。
如来说法,必先放光。
非是无以摄迷而入悟也。
故《易》曰:潜龙勿用。
祖师印可,旋为扫迹。
非是且将执悟而成迷也。
故《易》曰:亢龙有悔,知潜之勿用,则必有激发之大机。
董公所以说高祖也,其说曰:名其为贼,故师直而为壮。
知亢之有悔,则必有收敛之妙用。
子房所以招四皓也,其说曰:难以力争。
故功逸而有成。
甘草非上药也,而参苓以为国老。
黛赭非殊彩也,而丹碧以为前茅。
今五品散局,名位未极,缠盖犹轻,有心足以思,目足以识,口足以辩,行足以信者。
布列数人,随事评定。
时乎左袒公卿,而台谏不疑其为阿;时乎左袒台谏,而公卿不疑其为激。
国是自定,人心自正矣。
《易》戒童牛,《书》称由孽。
匹夫匹妇之是非不明,其究,必有狎大人者。
愚夫愚妇之是非不明,其究,必有侮圣人者。
宋人有言曰:清议者,国之所以立也。
重则亟及,蔓则难图矣。
王者不治夷狄,穷兵则耗国;圣人不为已甚,尽法则无民。
第国子不以后着为先着,庸医亦以活人者杀人。
是之与非,犹中国之与夷狄也。
有如烽火初惊,而废惩膺之策,则将听华夷之自相屠﹃,而一无所创乎?黑白未剖,而主调停之议,则将听邪正之自相玄黄,而两无所排乎?孔子作《春秋》,孟子辟杨墨,此鲁连飞矢,而魏胜济师也。
即大将更当何如矣?张安道、欧阳永叔,子瞻辈人也,子瞻以其誉而重;王荆公、程伊川,子瞻辈人也,子瞻亦以其仇而重。
作家之相仇,胜于畴人之相誉。
何则?妒之厉,由其知之真也。
知薛道衡者,隋炀也。
知骆宾王者,武后也。
若乃蚍蜉之撼,无损参天。
苍蝇可憎,等之飘瓦而已。
心如画师,想成国土。
人在醉乡,有千日而不醒者,官中之天地也。
人在梦宅,有千载而不寤者,名中之天地也。
关尹子曰:至人不去,天地去识。
独立不惧,惟司马君实与吾兄弟耳。
东坡之不容于荆公也。
昔之君子,惟舒是师。
今之君子,惟温是随,吾不能随耳,东坡之不容于温公也。
具此两截,成一完人。
兵再鼓而气不衰,金百炼而色益莹。
盖东坡笔之利,自竺典中来。
襟宇之超,得了元之力。
谓其为纵横之学者,洛党之谬谈也。
曾子行恕,当无一事忤人。
而放流之论,谆谆瘅恶,孰知三省者之为金刚剑。
南雍慎言,当无一语伤时。
而羿之谕,咄咄逼人,孰知三缄者之为荼毒哉。
苏门四友,惟山谷学不纯师。
东坡视之,隐然敌国。
文章气节之外,戒行精洁。
平生罪过,比于露坐科头者,只小艳词耳。
此真东坡之畏友也。
其为文,仿兰亭序,题跋书画,寥落短篇,出于刘义庆世说。
虽偏师取奇,皆超出情量,动中肯綮。
而广川之藻,长睿之博,顾不无逊席焉,亦得坡公薰染力耳。
当宣和时,党禁苏黄,及其翰墨。
凡书画有两公题跋者,以为不祥之物,裁割都尽,乃以进御。
盖论世者兴嗟焉。
岂知五百年后,小玑片玉,尽享连城,如侍御杨公裒成此帙也耶?山谷尝为子弟言,士生于世,可百不为,惟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
临大节而不可夺者,不俗也。
宋人之以为不祥也,俗也。
侍御公之结集也,医俗也。
世有不俗者,定不作书画观矣。
○楚中随笔
米元晖作潇湘白云图,自题"夜雨初霁,晓烟欲出。"
其状若此,此卷予从项晦伯购之。
携以自随,至洞庭湖,舟次斜阳蓬底,一望空阔长天云物,怪怪奇奇,一幅米家墨戏也。
自此每将暮,辄卷帘看画卷,觉所携米卷,为剩物矣。
湘江上奇云,大似郭河阳雪山。
其平展沙脚,与墨沈淋漓,乃是米家父子耳。
古人谓郭熙画石如云,不虚也。
米元晖又作海岳庵图,谓于潇湘得画景。
其次则京口诸山,与湘山差类。
今海岳图亦在余行笈中。
元晖未尝以洞庭北固之江山为胜,而以其云物为胜。
所谓天闲万马,皆吾师也。
但不知云物何心,独于两地可以入画。
或以江上诸名山,所凭空阔,四天无遮,得穷其朝朝暮暮之变态耳。
此非静者;何由深解,故论书者曰:一须人品高,岂非以品高则闲静,无他好萦故耶。
余所居学使者官署,正接辽王废宫。
往见弹事有云,故相张谋废辽王,以广第宅。
今按府志,辽藩之废,在江陵未相时,而废宫与江陵官没入废宅相去远甚。
人言其可信哉?若将史笔为真事,恐有无穷受屈人,皆此类也。
余至衡州,欲观大唐中兴颂。
永州守以墨刻进,亦不甚精。
盖彼中称为三绝碑曰:元漫郎颂,颜平原书,并祁阳石。
为三殊可哞恨,石何足绝也。
盖两公书与文,与其人为三绝耳。
因题诗,令守镌之。
诗曰:"漫郎左氏癖,鲁国羲之鬼。 千载远擅场,同时恰对垒。"
"有唐九庙随飞烟,一片中兴石不毁。 几回吹律寒谷春,几度看碑陈迹新。 辽鹤归来认城郭,杜鹃声里含君臣。 折钗黄绢森光怪,旧国江山余气概。 当时富贵腹剑多,异代风流椽笔在。 书生何负于国哉?元之籍何当来。 子瞻饱吃惠州饭,涪翁夜上浯台。 杖藜扫石溪声咽,不禁技养还留碣。 清时有味是无能,但嗽湘流莫饶舌。"
米元晖楚山清晓图,谓楚中宜取湖天空阔之境。
余行洞庭良然,然以简书刻促,翰墨都废,未尝成一图也。
而有以盘礴诋余者,余为诗曰:"拈笔经营朝口居,心知余习未能除。 莫将枕漱闲家具,又入中山箧里书。"
盖山中题画,聊以解嘲云。
顷楚文学张子见访,言彼其之子,为屈轶所指,非直烟霞罪过。
余口占二绝示之云"蓬窗听雨夜迢迢,谁遣尊前慰寂寥?楚畹众香都好在,天阶瑞草不曾。"
又"来雁霜天楚客归,野情只授薜萝衣。 只今白杜酬裴迪,绝胜朱门荐陆机。"
今年日行,三山道中,梦书韩昌黎送李愿归盘谷序,且题于后曰:盘谷,唐人名手无书者。
岂昌黎所云,吾文自谓大好,人必大笑之耶?觉而心异之,厥明,闻已在弹事中。
时陈中丞遗书相讯,谓不知复诋何语。
予答之曰:昔年以盘礴达聪听,唯作书未及。
今之罪案,当在此耳。
已而果然。
昔管宁渡海,风涛大作。
舟人请各通罪过,宁曰:吾尝三朝露坐,一朝科头。
平生罪过,其在斯乎,予何敢望幼安,而以书画见诋。
此为幸矣。
宋时苏黄书,虽收藏之家,辄抵罪,何止及身。
此又非予幸中之幸耶。
因题六图曰:枕漱闲动,而系之以此。
庚子四月之望。
○禅悦
华严经云:"一念普观无量劫,无去无来亦无住。 如是了达三世事,超诸方便成十方。"
李长者释之曰: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
当念即永嘉所云,一念者,灵知之自性也,不与众缘作对。
名为一念相应,惟此一念,前后际断。
绛县老人,能知四百甲子。
桃源中人,不知有汉晋魏。
古诗云"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但今日不思昨日事,安有过去可得?冥心任运,尚可想六时不齐之意。
何况一念相应耶?
余始参竹篦子话,久未有契。
一日,于舟中卧念香严击竹因缘,以手敲舟中张布帆竹,瞥然有省,自此不疑,从上老和尚舌头,千经万论,触眼穿透。
是乙酉年五月,舟过武塘时也。
其年秋,自金陵下第归,忽现一念,三世境界,意议不行。
凡两日半而复,乃知大学所云,心不在焉。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正是悟境。
不可作迷解也。
中庸,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既戒惧矣。
即属睹闻,既不睹闻矣。
戒惧之所不到,犹云:观未发气象,既未发矣。
何容观也?余于戊子冬,与唐元征、袁伯、瞿洞观、吴观我、吴本如、萧玄圃,同会于龙华寺。
愍山禅师夜谈,予征此义,瞿着语云:没捞摸处捞摸。
余不肯其语曰:"没捞摸处,切忌捞摸。"
又征鼓中无钟声,钟中无鼓响,钟鼓不交参。
句句无前后偈。
瞿曰:"不碍。"
余亦不肯其语曰:"不借"。
是夕,唐袁诸君子,初依法门,未能了余此义,即憨山禅师,亦两存之,不能商量究竟。
余谓诸公曰:请记取此语,异时必自有会。
及袁伯见李卓吾后,自谓大彻。
甲午入都,与余复为禅悦之会。
时袁氏兄弟,萧玄图、王哀白、陶周望数相过从。
余重举前义,伯竟犹渣滓余语也。
李卓吾与余,以戊戌春初,一见于都门外兰若中。
略披数语,即许可莫逆。
以为眼前诸子,惟君具正知见,某某皆不尔也。
余至今愧其意云。
袁伯于弥留之际,深悔所悟。
于生死上用不着,遂纯题念佛往生经云:人死闻一佛名号,皆可解脱诸苦。
伯能信得及,亦是平生学道之力。
四大将离,能作是观,必非业力所可障覆也。
迩见袁中郎手摘永明宗镜录与冥枢会要,较精详,知其眼目不同往时境界矣。
陶周望以甲辰冬请告归。
余遇之金阊舟中,询其近时所得,曰:亦寻家耳。
余曰:兄学道有年,家岂待寻?第如今日次吴,岂不知家在越?所谓到家罢,问程则未耳。
丁未春,两度作书,要余为西湖之会,有云:兄勿以此会为易。
暮年兄弟,一失此,便不可知。
盖至明年,而周望竟千古矣。
其书中语遂成谶,良可慨也。
达观禅师初至云间。
余时为诸生,与会于积庆方丈。
越三日,观师过访,稽首请余为思大禅师大乘止观序曰:王廷尉妙于文章,陆宗伯深于禅理。
合之双美,离之两伤。
道人于子,有厚望耳。
余自此始沉酣内典,参究宗乘,复得密藏激扬,稍有所契。
后观师留长安,余以书招之,曰:"马上君子无佛性,不如云水东南接。"
引初机利根,绍隆大法,自是不复相闻。
癸卯冬大狱,波及观师。
搜其书,此书不知何在。
余谓此足以报观师矣。
昔人以三转语报法乳恩,有以也。
曹孝廉视余以所演西国天主教,首言利玛窦,年五十余,曰已无五十余年矣。
此佛家所谓是日已过,命亦随减,无常义耳。
须知更有不迁义在,又须知李长者所云:一念三世无去来。
今吾教中,亦云六时不齐,生死根断。
廷促相离,彭殇等伦。
实有此事,不得作寓言解也。
赵州云,诸人被十二时辰使,老僧使得十二时辰,惜又不在言也。
宋人有十二时中,莫欺自己之论。
此亦吾教中不为时使者。
帝网重珠遍刹尘,都来当念两言。
真华严论上,分明举五十三参钝置人。
此余读华严合论偈也。
当念二字,即永嘉所云:不离当念常湛然,觅即知君不可见。
须觌面一回,始得。
地水火风,四大和合。
假生我身,四大各离。
妄身当在何处,此圆觉吃紧语。
然离妄无真,真该妄末。
妄彻真原,斩头觅活,无有是处。
彭居士有家赀百万,皆以掷之湘流,曰无累他人也。
余有偈曰:家赀百万掷湘流,太华山边撒石头。
个是学人真榜样,闺中儿女漫悠悠。
古德谓闺阁中物,舍不得,即是禅病。
闺阁中物舍得即是悟迹。
如颜子之得一善是也。
拳拳服膺,便是碍膺之物。
学人死活,不得处永明禅师料简四句,谓有禅有净土,无禅无净土云云。
皆劝人修西方,作往生公据也。
然修净土,皆以妄想为入门。
至于心路断处,义味嚼然,则不能不退转,故有疑城以居之。
唯宗说俱通,行解相应者,不妨以祖师心投安养土。
如智者大师永明寿,皆其卓然者也。
诸禅师六度万行,未高于诸圣。
唯心地与佛不殊。
故曰:尽大地,只当人一只眼。
又曰:吾此门中,唯论见地,不论功行,所谓一超,直入如来地也。
然普贤行愿毗卢法性,足目皆具。
是为圆修,不得以修与悟,作两重案也。
金刚经四无相,但我相空。
则人物寿相皆尽矣。
永嘉集三料扌柬,但法身彻,则般若解脱皆真矣。
华严六相义,但知真如扌忽相,则总别同异,成坏皆融矣。
曹溪四智,但悟大圆镜,智则平等。
观察所作智皆转矣。
孟子之言巧力,临济之言照用。
岂有二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