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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用笔
米海岳书,无垂不缩,无往不收。
此八字真言,无等之咒也。
然须结字得势,海岳自谓集古字,盖于结字最留意。
比其晚年,始自出新意耳。
学米书者,惟吴琚绝肖。
黄华樗寮,一支半节。
虽虎儿亦不似也。
作书所最忌者,位置等匀。
且如一字中,须有收有放,有精神相挽处。
王大令之书,从无左右并头者。
右军如凤翥鸾翔,似奇反正。
米元章谓:"大年千文,观其有偏侧之势,出二王外。"
此皆言布置不当平匀,当长短错综,疏密相间也。
作书之法,在能放纵,又能攒捉。
每一字中,失此两窍,便如昼夜独行,全是魔道矣。
余尝题永师千文后曰:作书须提得笔起。
自为起,自为结,不可信笔。
后代人作书,皆信笔耳。
信笔二字,最当玩味。
吾所云须悬腕,须正锋者,皆为破信笔之病也。
东坡书,笔俱重落。
米襄阳谓之画字,此言有信笔处耳。
笔画中须直,不得轻易偏软。
捉笔时,须定宗旨。
若泛泛涂抹,书道不成形像。
用笔使人望而知其为某书,不嫌说定法也。
作书最要泯没棱痕,不使笔笔在ㄌ素成板刻样。
东坡诗论书法云:"天真烂漫是吾师。"
此一句,丹髓也。
书道只在"巧妙"二字,拙则直率而无化境矣。
颜平原,屋漏痕,折钗股,谓欲藏锋。
后人遂以墨猪当之,皆成偃笔。
痴人前不得说梦。
欲知屋漏痕、折钗股,于圆熟求之,未可朝执笔,而暮合辙也。
乐山看经曰:"图取遮眼,若汝曹看牛皮也须穿。"
今人看古帖,皆穿牛皮之喻也。
古人神气,淋漓翰墨间,妙处在随意所如,自成体势。
故为作者,字如子,便不是书,谓说定法也。
予学书三十年。
悟得书法而不能实证者,在自起、自例、自收、自束处耳。
遇此□关,即右军父子亦无奈何也。
转左侧右,乃右军字势。
所谓迹似奇而反正者,世人不能解也。
书家好观阁帖,此正是病。
盖王著辈,绝不识晋唐人笔意,专得其形,故多正局。
字须奇宕潇洒,时出新致,以奇为正,不主故常。
此赵吴兴所未尝梦见者。
惟米痴能会其趣耳。
今当以王僧虔、王徽之、陶隐居大令帖几种为宗,余俱不必学。
古人作书,必不作正局。
盖以奇为正。
此赵吴兴所以不入晋唐门室也。
兰亭非不正,其纵宕用笔处,无迹可寻。
若形模相似,转去转远。
柳公权云:"笔正,须喜学柳下惠者参之。"
余学书三十年,见此意耳。
字之巧处,在用笔,尤在用墨。
然非多见古人真迹,不足与语此窍也。
发笔处,便要提得笔起,不使其自偃,乃是千古不传语。
盖用笔之难,难在遒劲;而遒劲,非是怒笔木强之谓。
乃如大力人通身是力,倒辄能起,此惟褚河南、虞永兴行书得之。
须悟后,始肯余言也。
用墨,须使有润,不可使其枯燥。
尤忌肥,肥则大恶道矣。
作书,须提得笔起,不可信笔。
盖信笔,则其波画皆无力。
提得笔起,则一转一束处,皆有主宰"转束"二字,书家妙诀也。
今人只是笔作主,未尝运笔。
书楷,当以黄庭怀素为宗。
不可得,则宗女史箴。
行书,以米元章、颜鲁公为宗。
草以十七帖为宗。
○评法书余十七岁时学书。
初学颜鲁公多宝塔,稍去而之钟王,得其皮耳。
更二十年,学宋人,乃得其解处。
文待诏学智永千文。
尽态极妍,则有之。
得神得髓,概乎其未有闻也。
尝见吴兴临智永故当胜。
赵吴兴跋兰亭序云:与丙舍帖绝相似。
丙舍,乃锺元常书。
世所传者,右军临本耳。
东坡先生书,深得徐季海骨力。
此为文湖州洋屿诗帖。
余少时学之,今犹能写,或微有合处耳。
米元章尝奉道君诏,作小楷千字,欲如黄庭体。
米自跋云:"少学颜行,至于小楷,了不留意。"
盖宋人书多以平原为宗,如山谷、东坡是也。
惟蔡君谟少变耳。
吾尝评米书,以为宋朝第一,毕竟出东坡之上。
山谷直以品胜,然非专门名家也。
东坡先生书,世谓其学徐浩。
以予观之,乃出于王僧虔耳。
但坡云:"用其结体,而中有偃笔,又杂以颜常山法。"
故世人不知其所自来。
即米颠书,自率更得之。
晚年一变,有冰寒于水之奇。
书家未有学古而不变者也。
杨景度书,自颜尚书、怀素得笔。
而溢为奇怪,无五代茶□之气。
宋苏、黄、米皆宗之。
书谱曰:"既得正平,须追险绝,景度之谓也。"
古人论书,以章法为一大事。
盖所谓行间茂密是也。
余见米痴小楷,作西园雅集图记,是纨扇,其直如弦。
此必非有他道,乃平日留意章法耳。
右军兰亭叙章法,为古今第一。
其字皆映带而生,或小或大,随手所如,皆人法,则所以为神品也。
素师书本画法,类僧巨然。
巨然为北苑流亚,素师则张长史后一人也。
高闲而下,益趋俗怪,不复存山阴矩度矣。
兰亭,出唐名贤手摹,各参杂自家习气。
欧之肥,褚之瘦,于右军本来面目,不无增损。
正如仁智自生妄见耳。
此本定从真迹摹取,心眼相印,可以称量诸家禊帖,乃神物也。
晋唐人结字,须一一录出,时常参取,此最关要。
吾乡陆俨山先生作书,虽率尔应酬,皆不苟且。
常曰:"即此便是,写字时须用敬也。"
吾每服膺斯言,而作书不能不拣择。
或闲窗游戏,都有着精神处。
惟应酬作答,皆率易苟完,此最是病。
今后遇笔研,便当起矜庄想。
古人无一笔不怕千载后人指摘,故能成名。
因地不真,果招纡曲,未有精神不在传远,而幸能不朽者也。
吾于书,似可直接赵文敏,第少生耳。
而子昂之熟,又不如吾有秀润之气。
惟不能多书,以此让吴兴一筹。
画则具体而微,要亦三百年来一具眼人也。
吾学书,在十七岁时。
先是吾家仲子伯长名传绪,与余同试于郡。
郡守江西衷洪溪,以余书拙,置第二。
自是始发愤临池矣。
初师颜平原多宝塔,又改学虞永兴,以为唐书不如晋魏,遂仿黄庭经及钟元。
常宣示表力,命表还示帖丙舍帖。
凡三年,自谓逼古,不复以文征仲。
祝希置之眼角,乃于书家之神理,实未有入处,徒守格辙耳。
比游嘉兴,得尽睹项子京家藏真迹,又见右军官奴帖于金陵,方悟从前妄自标许譬如香岩和尚,一经洞山问倒,愿一生做粥饭僧。
余亦愿焚笔研矣。
然自此渐有小得。
今将二十七年,犹作随波逐浪书家,翰墨小道,其难如是,何况学道乎?
吾乡陆宫詹,以书名家。
虽率尔作应酬字俱不苟。
且曰:"即此便是学字,何得放过?"陆公书类赵吴兴,实从北海人。
有客每称公似赵者,公曰:"吾与赵同学李北海耳。"
吾乡莫中江方伯,书学右军,自谓得之圣教序。
然与圣教序体小异,其沉着逼古处,当代名公,未能或之先也。
予每询其所由,公谦逊不肯应。
及余己卯试,留都。
见王右军官奴帖真迹,俨然莫公书,始知公深于二王。
其子云卿,亦工书。
书家有自神其说,以右军感胎仙传笔法。
大令得白云先生口授者,此皆妄人附托语。
天上虽有神仙,能知羲献为谁乎?
吕纯阳书,为神仙中表表者。
今所见,若东老诗,乃类张长史。
又云:题黄鹤楼,似李北海。
仙书尚以名家为师如此。
孙虔礼曰:妙似神仙。
余谓实过之无不及也。
昔人以翰墨为不朽事,然亦有遇不遇,有最下而传者;有勤一生而学之,异世不闻声响者;有为后人相倾,余子悠悠,随巨手讥评,以致声价顿减者;有经名人表章,一时慕效,大擅墨池之誉者。
此亦有运命存焉。
总之,欲造极处,使精神不可磨没,所谓神品,以吾神所着故也。
何独书道,凡事皆尔。
赵吴兴大近唐人,苏长公天骨俊逸,是晋宋间规格也。
学书者熊辨此,方可执笔临摹。
否则ㄌ成堆,笔成冢,终落狐禅耳。
米元章云:"吾书无王右军一点俗气,乃其收王略帖。"
何珍重如是。
又云:见文皇真迹,使人气慑,不能临写。
真英雄欺人哉。
然自唐以后,未有能过元章书者。
虽赵文敏亦于元章叹服曰:"今人去古远矣。"
余尝见赵吴兴作米书一册,在吏部司务蒋行义家,颇得襄阳法。
今海内能为襄阳书者绝少。
宋时有人以黄素织乌丝界道三丈成卷,诫子孙相传。
待书足名世者,方以请书。
凡四传而遇元章。
元章自任,腕有羲之鬼,不复让也。
神宗皇帝,天藻飞翔,雅好书法。
每携献之鸭头丸帖、虞世南临《乐毅论》、米芾文赋,以自随。
予闻之中书舍人赵士祯言如此。
因考右军,曾书文赋。
褚河南亦有临右军文赋。
今可见者,赵荣禄书耳。
以平原争坐位帖求苏米,方知其变。
宋人无不写争坐位帖也。
晋宋人书,但以风流胜,不为无法,而妙处不在法。
至唐人,始专以法为蹊径,而尽态极妍矣。
昔颜平原鹿脯帖,宋时在李观察士行家,今为辰玉所藏。
争坐位帖,在永兴安师文家。
安氏析居,分而为二。
人多见其前段,师文后乃并得之,相继入内府。
今前段至行香菩萨寺止,为项德新所藏。
东坡作书,于卷后余数尺曰:"以待五百年后人作跋。"
其高自标许如此。
书家以险绝为奇。
此窍惟鲁公杨少师得之,赵吴兴弗能解也。
今人眼目,为吴兴所遮障。
予得杨公游仙诗,日益习之。
唐林纬干书学颜平原,萧散古淡,无虞褚辈妍媚之习。
五代时少师特近之。
临帖如骤遇异人,不必相其耳目手足头面,当观其举止笑语精神流露处。
庄子所谓"目击而道存者也。"
大慧禅师论参禅云:"譬如有人,具万万赀。 吾皆籍没尽,更与索债。"
此语殊类书家关捩子。
米元章云:如撑急水滩船,用尽气力,不离故处。
盖书家妙在能合,神在能离。
所欲离者,非欧虞褚薛诸名家伎俩,直欲脱去右军老子习气,所以难耳。
那叱析骨还父,析肉还母,若别无骨肉,说甚虚空粉碎,始露全身。
晋唐以后,惟杨凝式解此窍耳。
赵吴兴未梦见在。
□余此语,悟之。
楞严八选义,明还日月,暗还虚空。
不汝还者,非汝而谁?然余解此意,笔不与意随也。
甲寅二月。
书法虽贵藏锋,然不得以模糊为藏锋,须有用笔,如太阿蒇截之意。
盖以劲利取势,以虚和取韵。
颜鲁公所谓如印印泥,如锥画沙是也。
细参玉润帖,思过半矣。
宋高宗于书法最深。
观其以兰亭赐太子,令写五百本,更换一本,即功力可知。
思陵运笔,全自玉润帖中来,学禊帖者参取。
柳诚悬书,极力变右军法,盖不欲与禊帖面目相似。
所谓神奇化为臭腐,故离之耳。
凡人学书,以姿态取媚,鲜能解此。
余于虞褚颜欧,皆曾仿佛十一。
自学柳诚悬,方悟用笔古淡处。
自今以往,不得舍柳法而趋右军也。
吾松书,自陆机、陆云创于右军之前,以后遂不复继响。
二沈及张南安、陆文裕、莫方伯稍振之,都不甚传世,为吴中文祝二家所掩耳。
文祝二家,一时之标。
然欲突过二沈,未能也。
以空疏无实际,故余书则并去诸君子而自快,不欲争也。
以待知书者品之。
"此则论云间书派"
余性好书,而懒矜庄,鲜写至成篇者,虽无日不执笔,皆纵横断续,无伦次语耳。
偶以册置案头,遂时为作各体,且多录古人雅致语,觉向来肆意,殊非用敬之道。
然余不好书名,故书中稍有淡意,此亦自知之。
若前人作书不苟且,亦不免为名使耳。
吾书无所不临仿,最得意在小楷书,而懒于拈笔。
但以行草行世,亦都非作意书,第率尔酬应耳。
若使当其合处,便不能追踪晋宋,断不在唐人后乘也。
◎跋自书
○临官奴帖后右军官奴帖事五斗米,道上章语也。
已卯秋,余试留都,见真迹。
盖唐冷金笺摹者,为阁笔,不书者三年。
此帖后归娄江王元美。
予于已丑询之王澹生,则已赠新都许少保矣。
此帖类禊叙,因背临及之。
○临洛神赋后
大令洛神赋真迹,元时犹在赵子昂家。
今虽宋榻,不复见矣。
今日写此四行,亦唐摹冷金旧迹。
余见之李项氏,遂师其意,试朝鲜鼠须笔。
○书罗语题尾
乐志论,与罗氏此篇,实山居之人所自宽语。
余数书之,亦如归去来词,以志吾乐耳。
○书乐志论题尾
余在梁溪,见徐季海书《道德经》。
评者谓子瞻似之,非也。
子瞻多偃笔,季海藏锋。
正书欲透纸背,安得同论。
此书颇似之。
○书酒德颂题尾
伯伦善闭关,虽沉湎,自有韬世之致。
故得与嵇阮辈并称。
余饮不能三酌,而书此颂,又自笑也。
○临颜平原诰书后
唐世官诰,皆出善书名公之手。
鲁公为礼部尚书,犹耆朱巨川诰。
如近世之埋志,非籍手宗匠,以为孝慈不足。
其重如此,国朝制诰,乃使中书舍人为之写轴。
而书法一本沈度姜立纲,何能传后?予两掌制词,及先太史诏。
欲自书之,忽有非时之命,持节长沙封吉藩。
颁诰之时,王程于迈,不获从鲁公自书之例。
临颜帖,为之怃然。
○临颜书后
颜清臣书,深得蔡中郎石经遗意。
后之学颜者,以觚棱斩截为入门,所谓不参活句者也。
余此书,窃附鲁男子学柳下惠之意。
○临天马赋书后
襄阳书天马赋,余所见已四本。
一为擘窠大字,后题云"为平海大师书"。
后园水丘公观,特为雄杰,在嘉禾黄履常参政家。
一为检讨王履泰藏,乃仿颜平原争坐帖;一在吾乡宋参政家,一在新都吴氏。
后有黄子久诸元人跋,子久云:"展视之时,有一大星贯斗而坠,其声如雷。"
宋本余已摹取刻石,吴本多枯笔,别自一种米书,然皆真迹也。
米赋材,乃强弩之末。
而子瞻称其宝月赋。
以为知元章不尽,乃曾无一本传世,何也?因背临及之。
○临怀素帖书尾
怀素自叙帖真迹,嘉兴项氏以六百金购之朱锦衣家。
朱得之内府,盖严分宜物,没入大内后,给侯伯为月俸。
朱太尉希孝,旋收之。
其初,吴郡陵完所藏也。
文待诏曾摹刻停云馆行于世。
余二十年前在李,获见真本。
年来亦屡得怀素它草书。
鉴赏之,唯此为最。
本朝学素书者,鲜得宗趣。
徐武功、祝京兆、张南安、莫方伯,各有所入。
丰考功亦得一斑。
然狂怪怒张,失其本矣。
余谓张旭之有怀素,犹董源之有巨然。
衣钵相承,无复余恨,皆以平淡天真为旨。
人目之为狂,乃不狂也。
久不作草,今日临文氏石本,因识之。
○自书卷后
此余壬辰北上时,在广陵舟中书也。
丙申除夕,清臣复持至斋中。
余重展之,因念古人书与年俱老,今去壬辰又七年矣。
无能多胜于曩时,深以为愧。
○酣古斋帖跋
余见怀素一帖云"少室中,有神人藏书,蔡中郎得之。 古之成书者,欲后天地而出。"
其持重如此。
今人朝学执笔,夕已勒石,余深鄙之。
清臣以所藏余书,一一摹勒,具见结习苦心。
此犹率意笔,遂为行世,予甚惧也。
虽然,予学书三十年,不敢谓入古三昧。
而书法至余,亦复一变。
世有明眼人,必能知其解者。
为书各种,以副清臣之请。
○书大江东词题尾
余以丙申秋,奉使长沙,浮江归,道出斋安。
时余门下徐阳华,为黄冈令,请余大书东坡此辞,曰:"且勒之赤壁。"
余乘利风解缆,后作小赤壁诗,为吾松赤壁解嘲已。
余两被朝命,皆在黄武间。
览古怀贤,知当日坡公旧题诗处也。
因书此词识之。
○题卷后
醉后磨墨一斗,以三文头鸡毛笔,书此篇。
迅疾如追风逐电,略无凝滞,皆是颜尚书、米漫士书法得来。
书家当有知者。
○临怀素真迹跋后
藏真书,余所见有枯笋帖、食鱼帖、天姥吟、冬热帖,皆真迹,以澹古为宗。
徒求之豪宕奇怪者,皆不具鲁男子见者也。
颜平原云:张长史虽天姿超逸,妙绝古今,而楷法精详,特为真正。
吁,此素师之衣钵。
学书者,请以一瓣香供养之。
○书荆公词题尾
王介甫金陵怀古词,东坡于壁上观之,叹曰:"此老狐精也。"
其推服若此。
米元章又称荆公书,绝似五代杨少师。
苏之词,米之书,皆横绝于古,独不敢傲介甫。
此公若不作宰相,岂至掩其长耶。
○临禊帖题后
兰亭序,最重行间章法。
余临书,乃与原本有异,知为聚讼家所诃。
然陶九成载禊帖考,尚有以草体当之者,政不必规规相袭。
今人去古日远,岂在行段乎?
○又
赵文敏临禊帖,无虑数百本,即余所见,亦至伙矣。
余所临,生平不能终荐。
然使如文敏多书,或有入处。
盖文敏犹带本家笔法,学不纯师;余则欲绝肖,此为异耳。
○书自叙帖题后
米元章书,多从褚登善悟入。
登善深于兰亭,为唐贤秀颖第一,此本盖其衣钵也。
摹授清臣,清臣其宝之。
余素临怀素自叙帖,皆以大令笔意求之,时有似者。
近来解大绅丰考功,狂怪怒张,绝去此血脉,遂累及素师。
所谓从旁门入者,不是家珍,见过于师,方堪传授也。
○书后赤壁赋跋
余三见子瞻自书赤壁赋:一在李黄承玄家,一在江西杨寅秋家,一在楚中何宇度家,皆从都下借临。
黄卷有子瞻跋,尤胜,然皆前赋也。
后赤壁,则惟赵子昂有石本。
又思陵尝书之,夏禹玉为补图,亦在杨寅秋家。
因书后赤壁赋,并记于此。
○书陶诗跋后
陶靖节诗,储光羲之源委也。
韦司直亦其儿孙乎?东坡和陶,虽极力摹拟,然禅家所谓夹带有之矣。
东坡像,太白、渊明、皆相似。
○书小楷册题后
小楷书,乃致难。
自临帖者,只在形骸,去之益远。
当由未见古人真迹,自隔神化耳。
宋时唯米芾有解。
至今如阿一见也。
○书雪赋题后
客有持赵文敏书雪赋见示者,余爱其笔法遒丽,有黄庭乐毅论风规。
未知后人谁为竞赏,恐文征仲瞠乎若后矣。
遂自书一篇,意欲与异趣,令人望而知为,吾家书也。
昔人云:"非惟恨吾不见古人,亦恨古人不见吾。"
又云:"恨右军无臣法。"
此则余何敢言?然世必有解之者。
○书各体卷题后
此余在长安,呵冻手书。
及还山,舟中待放闸。
消遣永画者,清臣为沃而装池,及自披之,颇似五技穷鼠耳。
若曰:殉知之合,则吾岂敢?
○临四家尺牍跋尾
余尝临米襄阳书,于蔡忠惠、黄山谷、赵文敏非所好也。
今日展法帖各临尺牍一篇,颇亦相似。
又及苏文忠,亦予所习也。
元人作书经,以苏文忠、赵文敏为得二王法,不及米漫士。
其持论如此,未省所谓。
○临柳禊帖题
柳诚悬书兰亭,不落右军兰亭序笔墨蹊径。
古人有此眼目,故能名家。
○书雪浪霁铭题后
山谷论人家子弟,可百不能,唯俗便不可医。
子瞻自是千载人,观其与李伯时、王定国诸公,会赏翰墨,自谓薄富贵而厚于书;轻死生而重于画。
即雪浪以百二十千购之,所至故无一缘也。
无龙百尺楼下物,正当愧死,何置喙哉。
○补龙井记书后秦太虚撰龙井记,真称苏家胜友。
元章此碑,绝得李栝州三昧。
惜多残缺,余为补之。
然闻赵吴兴曾欲补米书数行,一再易之,皆不相似,曰:"今人去古远矣。"
则余其有续貂之愧也夫。
○临颜帖跋
余近来临颜书,因悟所谓折钗股、屋漏痕者,惟二王有之。
鲁公直入山阴之室,绝去欧褚轻媚习气。
东坡云:"诗至于子美,书至于鲁公。"
非虚语也。
颜书惟蔡明远序,尤为沉古。
米海岳一生不能仿佛,盖亦为学唐初诸公书,稍乏骨气耳。
灯下为此,都不对帖。
虽不至入俗第,神采璀璨,即是不及古人处。
渐老渐熟,乃造平淡。
米老犹隔尘,敢自许逼真乎?题以志吾愧。
○又
临颜太师明远帖五百本。
后方有少分相应,米元章、赵子昂,止撮其胜会。
遂在门外,如化城鹿车未了事耳。
○临十三行跋
此韩宗伯家藏子敬洛神十三行真迹。
予以闰三月十一日登舟,以初八日借临。
是日也,友人携酒过余旅舍者甚多。
余以琴棋诸品分曹款之,因得闲身仿此帖。
既成,具得其肉,所乏神采,亦不足异也。
○又
文氏二王帖,有洛神赋,称为子敬,非也。
此李龙眠书。
宣和谱所云:"出入魏晋,不虚耳。"
又龙眠摹古,则用绢素。
洛神卷是绢本,或唐人书,李临仿之,乃尔遒隽耶。
要须以十三行帖称量之。
○书月赋后
小楷书,不易工。
米元章亦但有行押,尝被命仿黄庭,作千文一本以进。
今观其迹,但以妍媚飞动取态耳。
邢子愿谓余曰:右军以后,惟赵吴兴得正衣钵,唐宋皆不如也,盖谓楷书,得黄庭乐毅论法,吴兴为多。
要亦有刻画处,余稍及吴兴,而出入子敬。
同能不如独胜,余于吴兴是也。
○又
余少时为小楷,刻画世所传黄庭经、东方赞。
后见晋唐人真迹,乃知古人用笔之妙,殊非石本所能传。
既折衷王子敬、顾恺之,自成一家。
因观昔年书月赋,漫题。
○临杨少师帖跋后
杨少师步虚词帖,即米老家藏大仙帖也。
其书骞翥简澹,一洗唐朝姿媚之习。
宋四大家皆出于此。
余每临之,亦得一斑。
○题礼观音文
余书此文,意欲拟虞永兴、欧阳率更,自愧无出蓝之能耳。
赵吴兴云:永兴书,唯枕卧帖,清峭有晋人韵,使余得见之,书道必不止此。
○临颜书题后颜平原争坐帖与祭季明文,唐时林藻师之。
杨景度、蔡端明,皆具有一体。
余此书颇似类颜,具眼者谓何。
○又
右颜平原书绛州帖,所刻盖师陶贞白瘗鹤铭。
小异平日学右军书者,黄鲁直宗之。
○题自书古诗卷尾
今日临古诗数首,俱不入晋人室。
唯颜平原、虞永兴、杨少师三家,差不愧耳。
时乙已正月十九日,为余悬弧辰也。
○题争坐位帖后争坐位帖,宋苏、黄、米、蔡四家,书皆仿之。
唐时欧、虞、褚、薛诸家,虽刻画二王,不无拘于法度。
惟鲁公天真烂漫,姿态横出,深得右军灵和之致,故为宋一代书家渊源。
余以陕本漫漶,乃摹此宋拓精好者,刻之戏鸿堂中。
○临褚遂良西升经跋
褚遂良西升经与淳熙秘阁续帖所刻黄庭经,同一笔法。
真迹音藏新都殷尚书家。
余在长安,曾于殷参军见之。
永嘉王中舍,为吴太学手摹一本,不差毫发。
后归武林洪黄门。
黄门以余写法华经,字形相等,遂以赠余,且曰:"子临百本,使马骨追风,画龙行雨,方以一本见酬。"
余茫然,未知何时得慰其意。
○临王右军曹娥碑跋
余为庶常时,馆师韩宗伯出所藏曹娥碑真迹绢本示余。
乃宋德寿殿题,元文宗命柯九思鉴定书画,赐以此卷。
赵孟ぽ跋记其事甚详,且云:"见此,如岳阳楼亲听仙人吹笛,可以权衡天下之书矣。"
当时以馆师严重,不敢借摹。
亦渝敝难摹,略可仿佛于非烟非雾间耳。
因书曹娥碑识之。
○临内景黄庭跋
内景经,全在笔墨畦迳之外。
其为六朝人得意书无疑。
今人作书,只信笔为波画耳。
结构纵有古法,未尝真用笔也。
善用笔者清劲,不善用笔者浓浊,不独连篇各体有分别。
一字中亦具此两种,不可不如也。
○临禊帖跋后
余书兰亭,皆以意背临,未尝对古刻。
一似抚无弦琴者,觉尤延之诸君子,葛藤多事耳。
○临杨少师书后
余以意仿杨少师书。
山阳此论,虽不尽似,略得其破方为圆,削繁为简之意。
盖与赵集贤书,如甘草甘遂之相反,亦教外别传也。
○书养生论跋后
东坡先生数书嵇叔夜养生论。
忧患之余,有意于道言如此。
它日又曰:长生未能学,且学长不死。
洪觉范,妙喜禅师,谓其多生般若种子深固。
又进于所谓养生者,要以忠孝文章节义如公,升天成佛,俱是探囊取物。
其八识田中,自具两家种子。
循业发现,不学而能也。
因书此论及之。
○临赵松雪书跋后
娄水王奉常,家藏赵吴兴诗帖致佳。
余从高仲举见之,把玩移日。
舟行闲适,漫临一过。
余素不为吴兴书,略得形模耳。
闻吴兴临米元章壮怀赋数行,辄复自废。
余以俟它人覆酱瓿也。
○书琵琶行题后
白香山深于禅理,以无心道人,作此有情痴语。
几所谓木人见花鸟者耶。
山谷为小词,而秀铁诃之。
谓不止落驴胎马腹,则慧业绮语,犹当忏悔耳。
余书此歌,用米襄阳楷法,兼拨镫,意欲与艳词相称,乃安得大珠小珠落研池也。
○书别赋题后
陆鲁望诗云:"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 仗剑对尊酒,耻为游子颜。"
盖反文通此赋,如子云反骚。
惜江令少此一转耳。
○书褚登善千文题后
义阳吴光禄丞彻如,寄褚登善千文示余。
披赏数日,风雨如晦,泓颖久废。
朝来始见霁色,偶然欲书。
为竟此卷,观者必讶为余本家笔安在也。
○书古尺牍题后
"行书十行,不敌楷书一行。"
米南宫语也。
时一为之,以敛浮气,竟此纸,凡十起对客。
信乎孙虔礼所云,视怡务阙之难也。
○书图通偈后
以虞伯施庙堂碑法书此偈。
贞观时,楞严犹未经翻译。
永兴破邪论,亦世谛流布耳。
颜鲁公颇事道言,李北海但作碑板。
怀素着袈裟,犯饮酒戒。
草书狂纵,不足与写经手校量功德。
唐世书学甚盛,皆不为释典所用。
梁肃房融,其书不称。
惟裴休深于内典,兼临池之能,淳熙帖所刻是已。
至宋苏、黄两公,大以翰墨为佛事。
宋人书不及唐,其深心般若,故当胜也。
余蚤岁习耳根圆通。
每书之,几所谓一举一回新者。
○临争坐位帖题后新都汪太学孺仲,以宋捐争坐位帖见示,神采奕奕,字形较陕刻差肥。
余临写之次,时有讹字。
乃知是米海岳所临。
米尝自记,有临争坐帖在浙中。
此殆其真迹入石者耶。
○题楷书雪赋后
楷书以智永千文为宗极。
虞永兴其一变耳。
文征仲学千文,得其姿媚。
予以虞书入永书,为此一家笔法。
若退颖满五簏,未必不合符前人。
顾经岁不能成千字卷册,何称习者之门?自分,与此道远矣。
○临钟绍京书跋后
右唐钟绍京书遁甲神经,有宣和政和小玺。
宋徽宗标识,倪元镇家藏。
有元镇跋语,笔法精妙。
回腕藏锋,得子敬神髓。
赵文敏正书实祖之。
余从真迹临写数行。
钟书世无传本,自此可以意求耳。
○临虞永兴书跋后虞永兴尝自谓于"道"字有悟,盖于发笔处出锋,如抽刀断水,正与颜太师锥画沙、屋漏痕同趣。
前人巧处,故应不传,学虞者辄成子,笔阵所诃以此。
余非能书,能解之耳。
○临海岳千文跋后
米海岳行草书,传于世间,与晋人几争道驰矣。
顾其平生所自负者为小楷,贵重不肯多写,以故罕见其迹。
予游京师,曾得鉴李伯时西园雅集图,有米南宫蝇头题跋,最似兰亭笔法。
已丑四月,又从唐完初获借此千文,临成副本,稍具优孟衣冠。
大都海岳此帖,全仿褚河南哀册枯树赋,间入欧阳率更,不使一实笔。
所谓无往不收,盖曲尽其趣。
恐真本既与余远,便欲忘其书意。
聊识之于纸尾。
□此余已丑所临也,今又十年所矣。
笔法似昔,未有增长。
不知何年得入古人之室。
展卷太息,不止书道也。
戊戌四月三日。
○临十七帖书后十七帖硬黄本,宋时魏泰家藏。
淳熙秘阁续帖,亦有刻。
予在都下,友人汝阳王思延得硬黄本,曾借临一卷。
已于济南邢子愿ぁ卿,见所刻石,即王本也。
余以临卷质之,子愿谬称合作。
第谓赵吴兴临十七帖,流落人间,当不下数十本。
请多为之,足传耳。
余自是时写此帖,以懒故,终不能多也。
○临洛神赋书后
乐毅论乃扇书,后人又以为右军自书刻石。
梁世所摹,与唐摹字形各异。
淳熙秘阁,梁摹本也。
予家戏鸿堂帖,唐摹本也。
又有一本唐摹,在长安李氏,曾属余跋,亦有文寿承跋。
盖贞观中,太宗命褚遂良等,摹六本赐魏征诸臣。
此六本,自唐至今,余犹及见,其二恨梁摹白麻纸真迹,为新都吴生所有,余亦不甚临乐毅论,每以大令十三行洛神赋为宗极耳。
○临像赞题后
柳诚悬小书玄真护命经,不知其所自。
因临画像赞,知诚悬用其笔意,小加劲耳。
唐人书无不出于二王,但能脱去临仿之迹,故称名家。
世人但学兰亭面,谁得其皮与其骨?凡临书者,不可不知此语。
○跋临女史箴
昔年见晋人画女史箴云,同虎头笔,分类题箴,附于画左方,则大令书也。
大令书女史箴,不闻所自。
据孙过庭读书谱,有云:"右军太师箴,岂即女史而讹承于后耶?"然其字结体,全类十三行,则又非王右军也。
暇日,适发兴欲书,遂复仿之,不见真迹。
聊以意取,乃不似耳。
○临宣示表题后
钟太傅书,余少而学之,颇得形模。
后得从韩馆师,借唐榻戎辂表临写,始知钟书自有入路。
盖犹近隶体,不至如右军以还,恣态横溢,极凤翥鸾翔之变也。
阁帖所收,惟宣示表、还示帖,皆右军之钟书,非元常之钟书。
但观王世将宋儋诸迹,有其意矣。
辛丑冬,因临宣示表及之。
○跋临瘗鹤铭
黄涪翁云,大字无过瘗鹤铭,小子无过遗教经。
今世所传遗教,直唐经生手耳。
瘗鹤则陶隐居书,山谷学之。
余欲缩为小楷,偶失此帖,遂以黄庭笔法书之。
○书舞鹤赋后
往余以黄庭乐毅真书,为人作榜署书。
每悬看,辄不得佳,因悟小楷法,使可展为方丈者,乃尽势也。
题榜如细书,亦跌宕自在,惟米襄阳近之。
襄阳少时,不能自立家,专事摹帖,人谓之集古字。
已有规之者曰:"复得势,乃传。"
正谓此。
因书舞鹤赋及之。
○跋十三行洛神赋
赵文敏得宋思陵十三行于陈灏,盖贾似道所购,先九行,后四行,以悦生印款之。
此子敬真迹。
至我朝,惟存唐摹耳。
无论神采,即形模已不相似。
惟晋陵唐太常家藏宋拓,为当今第一。
曾一见于长安,临写刻石恨赵吴兴有此墨迹,未尽其趣。
盖吴兴所少,正洛神疏隽之法,使我得之,政当不啻也。
○题书千字文后
千文凡书四载,先后作止。
笔墨间阔,几如写一大藏经。
今至延津,始成之。
山中自恃多暇,乃至不如吏牍之余。
予所愧于嵇叔夜也。
○题归去来辞后
以米元章笔法,书渊明辞,差为近之。
○临米书后
是日,海上顾氏以米襄阳真迹见视。
余为临此,大都米家书与赵吴兴各为一门庭。
吴兴临米,辄不能似,有以也。
吴兴书易学,米书不易学。
二公书品,于此辨矣。
○书饮中八仙歌后陆士衡作竹林七贤论,以嵇阮为标。
颜延之作五君咏,王氵中、山巨源,皆在门外,弗复及。
少陵八仙歌,其尤著者,贺季真、太白耳。
他日作哀诗,于饮中八仙,独著汝阳王,所谓虬须似太宗,色英塞外春者。
岂让帝之子,负奇自废。
韬光铲采,醉乡为隐者耶。
即诸子,当非酒人可概矣。
○跋禊帖后
唐相褚河南,临禊帖白麻迹一卷。
曾入元文宗御府,有天历之宝,及宣政绍兴诸小玺,宋景濂小楷题跋。
吾乡张东海先生,观于杨氏之衍泽楼。
盖云间世家所藏也。
笔法飞舞,神采奕奕,可想见右军真本风流,实为希代之宝。
余得之吴太学,每以胜日展玩,辄为心开。
至于手临,不一二卷止矣,苦其难合也。
昔章子厚日临兰亭一卷,东坡闻之,以为从门入者,不是家珍。
东坡学书宗旨如此。
赵文敏临禊帖最多,犹不至如宋之纷纷聚讼,直以笔胜口耳。
所谓善易者,不谈易也。
○临官奴帖真迹
此帖在淳熙秘阁续刻,米元章所谓绝似兰亭序。
昔年见之南都,曾记其笔法于米帖曰,字字骞翥,势奇而反正。
藏锋裹铁,遒劲萧远,庶几为之传神。
已闻为海上潘方伯所得,又复归王元美。
王以贻余座师新安许文穆公,文穆传之少子胃君。
一武弁借观,因转售之。
今为吴太学用卿所藏,顷于吴门出示余,快余二十余年积想,遂临此本云。
抑余二十余年时书此帖,兹对真迹,豁然有会。
盖渐修顿证,非一朝夕。
假令当时力能致之,不经苦心悬念,未必契真。
怀素有言:"豁焉心胸,顿释凝滞。"
今日之谓也。
时戊申十月十有三日,舟行朱泾道中,日书兰亭及此帖一过,以官奴笔意书禊帖,尤为得门而入。
◎评古帖
○题绛帖一卷后
宋榻绛州帖,乃官奴嫡冢,故佳本在汝帖长沙之上。
昔人得古帖数行,专心学之,遂以名世。
况此本已具各体,即不完善,比之威凤一毛,可藏也。
○题娑罗树碑后保母帖,辞中令帖。
大令实为北海之滥觞。
今人知学北海而不追踪大令,是以佻而无简,直而少致。
北海曰:"似我者俗,学我者死。"
不虚也。
赵吴兴犹不免此,况余子哉?○黄庭经跋
黄庭经以师古斋刻为第一,乃遂良所临也,淳熙续帖亦有之。
○书禊帖后此本发笔处,是唐人口口相授笔诀也。
米海岳深得其意,舟过崇德县观。
○题禊帖黄庭各帖后兰亭无下本,此刻当是唐人钩摹。
其黄庭,吾不甚好,颇觉其俗。
告墓表,集智永千文而成之。
宣示表转刻已多,既失其浑宕之气,聊存形似。
后之学者,当以意会之可也。
○题云麾将军碑此碑文多不全,独此刻。
前后读之,皆有伦次。
当是石未泐时拓本,殊可宝藏。
欧阳金石录,每有不以书家见收者,况北海为书中仙乎?
○题颖上禊帖后
颖上县有井,夜放白光,如虹亘天。
县令异之,乃令人探井中。
得一石,六铜,其石所刻,黄庭经、兰亭序,皆宋拓也。
余得此本,以较各帖所刻,皆在其下。
当是米南宫所摹入石者,其笔法颇似耳。
○题洛神违远各帖后
大令洛神赋,多集后人笔意,岂元人赵松雪为之耶?违远帖告墓之流,与辞中令书,皆子敬得意笔也。
□辞中令帖,是李邕渊源,其为子敬笔无疑。
○题群玉堂帖
群玉堂帖所载虞世南天马赞,乃柳子厚文。
荆门行,见李群玉集,非李栝州也。
诗亦不类开元及柳公权诗,皆谬。
岂集字为之耶?
○题献之帖后
大令辞中令帖,评书家不甚传,或出于米元章、黄长睿之后耳。
观其运笔,则所谓凤翥鸾翔,似奇反正者,深为漏泄家风。
必非唐以后诸人所能梦见也。
李北海似得其意。
○书黄庭经后
吴用卿得此。
余乍展三四行,即定为唐人临右军。
既阅竟,中间于渊字,皆有缺笔,盖高祖讳渊,故虞褚诸公,不敢触耳。
小字难于宽展而有余,又以萧散古淡为贵。
顾世人知者绝少。
能于此卷细参,当知吾言不谬也。
○评子敬兰亭帖
此卷用笔萧散,而字形与笔法,一正一偏,所谓右军书如凤翥鸾翔,迹似奇而反正。
迩来学黄庭经、圣教序者,不得其解,遂成一种俗书。
彼倚藉古人,自谓合辙襟毒人心。
如油入面,带累前代诸公不少。
余故为拈出,使知书家,自有正法眼藏也。
○又
余观二王真迹,十余帖矣。
独此卷心眼相印,自许不惑。
又须知永兴书法,从此发源也。
○题王询真迹
米南宫谓右军帖,十不敌大令迹一。
余谓二王迹,世犹有存者,唯王谢诸贤笔,尤为希觏。
亦如子敬之于逸少耳。
此王书,潇洒古淡,东晋风流,宛然在眼。
用卿得此,可遂作宝晋斋矣。
○虞伯施积时帖此卷或疑米临,然其研笔处,特为瘦劲。
米书以态胜,不办此也。
王元美家有虞永兴汝南公主墓志,客亦有谓米临者。
元美自题曰"果尔,则买王得羊,于愿足矣。"
此帖则当出其右,具眼者自能识取。
○题评纸帖为朱敬韬
米元章评纸,如陆羽品泉,各极其致。
而笔法都从颜平原幻出。
与吾友王宇泰所藏天马赋,同是一种书。
临写弥月,仍归用卿,用卿其宝之。
○孙虔礼千文跋此孙过庭真迹也。
观其结字,犹存汉魏间法。
盖得之章草为多,即永师千文亦尔。
乃知作楷书,必自八分大篆入门。
沿流讨源,见过于师,方堪传授。
学过庭者,又自右军求之可也。
○题范牧之禊帖
牧之书兰亭序,笔势遒媚,以姿态胜韵自喜。
宋仁卿装之屏角十余年。
时象先尚髫龀未及收去。
兹乃念手泽,复从仁卿请回此卷。
昔右军书,不为诸子所宝惜。
右军每有家鸡野鹜之叹。
牧之书固自古雅,而象先即善书,何忍人称过父也。
○题朱敬韬所藏赵荣禄鲜于伯几真迹
吴兴书少有师褚登善者。
此前二幅似之,又所报燕京奇画,是孙过庭法也。
鲜于伯机评书,天真烂漫,尽力与吴兴敌者,是皆可传也。
今日过敬韬,出此相视,因借归,摹之戏鸿堂帖中。
○跋智永帖
此永师仿钟元常宣示表。
每用笔,必曲折其笔,宛转回向,沉着收束。
所谓当其下笔,欲透过纸背者。
唐以后,此法渐澌尽矣。
○题徐道寅手书诸经后
真如不变,千佛即一。
不变随缘,一佛而千古佛。
所以有云:佛之一字,吾不喜闻也。
虽然,地藏经云:人命终时,闻一佛名号一辟支,佛名号,皆得免苦。
当四大分散,神识分飞。
一佛名号,俱不能记忆自非平生串习,安能于尔时得力?所谓一句染神,历劫不易。
徐居士道寅,所以书写受持,念诵此千佛名经也。
唐以曲江题名,为千佛名经。
宋人以元党碑,为千佛名经。
道寅以千佛名经,为千佛名经。
是同是别。
○跋赵子昂书过秦论
吴兴此书,学黄庭内景经。
时年三十八岁,最为善者机也。
成名以后,责然自放,亦小有习气。
于是膺书乱之,钝滞吴兴不少矣。
○跋张旭草书
项玄度出示谢客真迹。
余乍展卷,即命为张旭。
卷末有丰考功持谢书甚坚。
余谓玄度曰:四声定于沈约,狂草始于伯高;谢客时,都无是也。
且东明二诗,乃庾开府步虚词,谢安得预书之乎。
玄度曰:此陶弘景所谓元常老骨,更蒙荣造者矣,遂为改跋。
○跋率更千文书家以分行布白,谓之九宫。
元人作书经云:黄庭有六分九宫;曹娥有四分九宫。
今观信本千文,真有完字具于胸中。
若构凌云台,一一皆衡剂而成者。
米南宫评其真书到内史,信矣。
此本传为信本真迹,勒其全文。
欲学书先定间架,然后纵横跌荡,惟变所适耳。
○跋东坡书后
东坡先生居黄,自谓多难畏事,时犹禁其诗耳。
后复并其书禁之,故宣和进御书画,凡有苏黄题跋者,皆割去。
靖康之变,御府所藏,尽为金人辇之而北。
而先生墨迹,流落人间者,居然独完。
谁谓善类竟可磨灭耶?
○跋吴传朋书
昔人称吴传朋说真书,为宋朝第一。
今观《九歌》,应规入矩,深得兰亭洛神遗意。
高宗洞精书法,至为阁笔欢赏,不虚也。
左方有马和之侍郎图,此必当时有李伯时画《九歌》,米元章作书,而二公复仿之耳。
伯时书,乃全用钟法,宣和谱谓其追踪魏晋。
今始见之,当与米元章并传者。
宋之小楷名家,尽此矣。
○跋赤壁赋后
坡公书多偃笔,亦是一病。
此赤壁赋,庶几所谓欲透纸背者,乃全用正锋,是坡公之兰亭也,真迹在王履善家。
每波画尽处,隐隐有聚墨痕,如黍米珠,非石刻所能传耳。
嗟呼,世人且不知有笔法,况墨法乎。
○题怀仁圣教序真迹
古人摹书用硬黄,自运用绢素。
此卷首,有宋徽宗金书缥字,与内景经同一黄素。
知为怀仁一笔自书无疑。
书苑所云,杂取碑字,右军剧迹,咸萃其中,非也。
黄长睿,书家董狐,亦以书苑为据。
恨其不见真迹,辄随人言下转耳。
○又
此书视陕本,特为姿媚。
唐时称为小王书。
若非怀仁自运,即不当命之小王也。
吾家有宋舍利塔碑云:习王右军书,集之为习,正合。
余因此自信有会。
○跋鲁公送刘太冲叙
颜鲁公送刘太冲叙,郁屈瑰奇,于二王法外,别有异趣。
米元章谓如龙蛇生动,见者目惊,不虚也。
宋四家书派,皆出鲁公。
亦只争坐帖一种耳,未有学此叙者,岂当时不甚流传耶。
真迹在长安赵中舍士桢家,以余借摹,遂为好事者购去。
余凡一再见,不复见矣。
淳熙秘阁续帖亦有刻。
○题大令洛神十三行真迹
赵吴兴曾得洛神十三行于陈集贤灏,自题此晋时麻笺。
思陵极力搜访,仅获九行百七十六字。
故米友仁跋,作九行。
宋末贾似道复得四行,七十四字。
欲续于后,则于九行之跋不相属。
遂以四行别装于后,以悦生印及长字印款之。
今此本不知犹在人间不。
余所摹秀州项子京藏,是宣和谱中所收。
吴兴云,更有唐人临本,后有柳公权跋,亦神物也。
视世所传十三行宋拓,何啻霄壤耶。
○跋鹿脯帖后
鹿脯帖真迹与宋拓本,不唯字形大小不伦,乃其文亦小异。
宋拓,政自不足据也。
十七帖清晏岁丰,又所使有丰一乡,故自名处。
予极不解"丰一乡"作何语。
及得高丽刻本,乃云所出有异产。
读之豁然,因知王著,但凭仿书入石耳。
○跋杨义和黄庭经后
怀素、黄庭经、陶谷跋,以为右军换鹅书。
米芾跋,以为六朝人书,无虞褚习气。
惟赵孟ぽ以为飘飘有仙气,乃杨许旧迹。
而张伯雨题吴兴《过秦论》,直以为学杨义和书。
吴兴精鉴,必有所据,非臆语也。
按真诰,称杨书祖效郗法,力同二王。
述书赋亦云:方圆自我,结构遗名;如舟楫之不系,混宠辱以若惊。
其为书家所重若此。
顾唐时止存草书六行,今此经行楷数千字。
神采奕然,传流有绪,岂非墨池奇遘耶。
元时在鲜于枢家。
余昔从馆师韩宗伯,借摹数行,兹勒以冠诸帖。
杨在右军后,以是神仙之迹,不复系以时代耳。
○跋吴云壑书后
吴琚书,自米南宫外,一步不窥。
京口北固山,有天下第一江山琚书,即其笔也。
始于都下,见七言律诗一幅,不款名姓,但有云壑居士印。
偶阅宋经籍志,云壑集吴琚撰,知为琚书。
已于新安白岳山下,客持晦翁书《归去来辞》,乃绝似米元章。
后有"云壑"二字,因得审定,今藏于家。
此诗没于焦山江中,润州守霍君为余拓墨本,然已在若明若晦间,不可临摹矣。
○题温飞卿书
《湖阴曲》温飞卿书,似平原书而遒媚有态。
米元章从此入门。
昔年殷司马之孙持至长安,留予案上两月。
余以温庭筠"温"字颇漫,疑是王黄华书。
黄华亦名庭筠,字迹近米家父子故耳。
川中黄昭素,乃谓此必曾入梁内府。
梁讳"温"字,遂磨去,意或有之。
○跋李北海缙云三帖
黄长睿评张从申书,出于北海赵子固。
又以北海学子敬,病在欹侧,若张从申,即无此矣。
然从申书,实似北海之法华寺碑。
而北海出奇不穷,故尝胜云:余尝谓右军如龙,北海如象,世必有肯予言者。
○跋李伯时书
米海岳云:"少时未能立家,但规摹法帖,谓之集古字。"
今观《九歌》良然。
左方有伯时画,画史所称与伯时经营《九歌》者是已。
伯时《孝经》,力追钟法。
宣和谱谓书逼魏晋,不虚耳。
二帖皆节文。
○书度人经后
余曾见柳诚悬小楷度人经,遒劲有致。
蔡君谟茶录,颇仿之,世未有传者。
此清静经,似永兴破邪论,海上潘氏所藏宋帖也。
○跋索靖出师颂
钟太傅书,自晋渡江时,止传宣示表。
百余年间,妙迹已绝,宁知今世有索靖出师颂耶。
此本在李项子京家,故是甲观。
○跋子敬帖
宝晋帖刻此帖,大军止。
余捡子敬别帖,自己至至末。
辞意相属,原是一帖,为收藏者离去耳。
二王书有不可读者,皆此类也。
米元章故以此为子敬第一书。
○跋谢庄诗后
谢庄诗帖子,新都汪景醇得摹。
本未见真迹,书法似阁帖。
所谓萧子云者,而小加妍隽。
宋高宗书近之。
○题张长史真书
长史郎官壁记,世无别本,唯王奉常敬美有之。
陈仲醇摹以寄余,知学草必自真入也。
○跋禊帖小本定武禊帖,唯贾秋壑所藏。
至百余种,令其客廖莹中,缩为小本。
或云:唐时褚河南已有之。
此本余已丑所书,亦从馆师韩宗伯借,褚摹缩为蝇头体,第非定武本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