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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彪子固班彪字叔皮,扶风安陵人也。
祖况,成帝时为越骑校尉。
父稚,哀帝时为广平太守。
彪性沈重好古。
年二十余,更始败,三辅大乱。
时隗嚣拥众天水,彪乃避难从之。
嚣问彪曰:"往者周亡,战国并争,天下分裂,数世然后定。 意者从横之事复起于今乎?将承运迭兴,在于一人也?愿生试论之。"
对曰:"周之废兴,与汉殊异。 昔周爵五等,诸侯从政,本根既微,枝叶强大,故其末流有从横之事,势数然也。 汉承秦制,改立郡县,主有专已之威,臣无百年之柄。 至于成帝,假借外家,哀、平短祚,国嗣三绝,故王氏擅朝,因窃号位。 危自上起,伤不及下,是以即真之后,天下莫不引领而叹。 十余年间,中外搔扰,远近俱发,假号云合,咸称刘氏,不谋同辞。 方今雄桀带州域者,皆无七国世业之资,而百姓讴吟,思仰汉德,已可知矣。"
嚣曰:"生言周、汉之势可也;至于但见愚人习识刘氏姓号之故,而谓汉家复兴,疏矣。 昔秦失其鹿,刘季逐而羁之,时人复知汉乎?"
彪既疾嚣言,又伤时方限,乃著《王命论》,以为汉德承尧,有灵命之符,王者兴祚,非诈力所致,欲以感之,而嚣终不寤,遂避地河西。
河西大将军窦融以为从事,深敬待之,接以师友之道。
彪乃为融画策事汉,总西河以拒隗嚣。
及融征还京师,光武问曰:"所上章奏,谁与参之?"融对曰:"皆从事班彪所为。"
帝雅闻彪才,因召入见,举司隶茂才,拜徐令,以病免。
后数应三公之命,辄去。
彪既才高而好述作,遂专心史籍之间。
武帝时,司马迁著《史记》,自太初以后,阙而不录,后好事者颇或缀集时事,然多鄙俗,不足以踵继其书。
彪乃继采前史遗事,傍贯异闻,作后传数十篇,因斟酌前史而讥正得失。
其略论曰:
唐、虞三代,《诗》、《书》所及,世有史官,以司典籍,暨于诸侯,国自有史,故《孟子》曰:"楚之《檮杌》,晋之《乘》,鲁之《春秋》,其事一也。"
定、哀之间,鲁君子左丘明论集其文,作《左氏传》三十篇,又撰异同,号曰《国语》,二十一篇,由是《乘》、《檮杌》之事遂E63D,而《左氏》、《国语》独章。
又有记录黄帝以来至春秋时帝王公侯卿大夫,号曰《世本》,一十五篇。
春秋之后,七国并争,秦并诸侯,则有《战国策》三十三篇。
汉兴定天下,太中大夫陆贾记录时功,作《楚汉春秋》九篇。
孝武之世,太史令司马迁采《左氏》、《国语》,删《世本》、《战国策》,据楚、汉列国时事,上自黄帝,下讫获麟,作本纪、世家、列传、书、表百三十篇,而十篇缺焉。
迁之所记,从汉元至武以绝,则其功也。
至于采经摭传,分散百家之事,甚多疏略,不如其本,务欲以多闻广载为功,论议浅而不笃。
其论术学,则崇黄老而薄《五经》;序货殖,则轻仁义而羞贫穷;道游侠,则贱守节而贵俗功:此其大敝伤道,所以遇极刑之咎也。
然善述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野,文质相称,盖良史之才也。
诚令迁依《五经》之法言,同圣人之是非,意亦庶几矣。
夫百家之书,犹可法也。
若《左氏》、《国语》、《世本》、《战国策》、《楚汉春秋》、《太史公书》,今之所以知古,后之所由观前,圣人之耳目也。
司马迁序帝王则曰本纪,公侯传国则曰世家,卿士特起则曰列传。
又进项羽、陈涉而黜淮南、衡山,细意委曲,条例不经。
若迁之著作,采获古今,贯穿经传,至广博也。
一人之精,文重思烦,故其书刊落不尽,尚有盈辞,多不齐一。
若序司马相如,举郡县,著其字,至萧、曹、陈平之属,及董仲舒并时之人,不记其字,或县而不郡者,盖不暇也。
今此后篇,慎核其事,整齐其文,不为世家,惟纪、传而已。
传曰:"杀史见极,平易正直,《春秋》之义也。"
彪复辟司徒玉况府。
时,东宫初建,诸王国并开,而官属未备,师保多阙。
彪上言曰:
孔子称:"性相近,习相远也。"
贾谊以为:"习为善人居,不能无为善,犹生长于齐,不能无齐言也。 习与恶人居,不能无为恶,犹生长于楚,不能无楚言也。"
是以圣人审所与居,而戒慎所习。
昔成王之为孺子,出则周公,邵公、太史佚,入则大颠、闳夭、南宫括、散宜生,左右前后,礼无违者,故成王一日即位,天下旷然太平。
是以《春秋》"爱子教以义方,不纳于邪。 骄奢浮佚,所自邪也"。
《诗》云:"诒厥孙谋,以宴翼子。"
言武王之谋遗子孙也。
汉兴,太宗使晁错导太子以法术,贾谊教梁王以《诗》、《书》。
及至中宗,亦令刘向、王褒、萧望之、周堪之徒,以文章儒学保训东宫以下,莫不崇简其人,就成德器。
今皇太子诸王,虽结发学问,修习礼乐,而傅相未值贤才,官属多阙旧典。
宜博选名儒有威重明通政事者,以为太子太傅,东宫及诸王国,备置官属。
又旧制,太子食汤沐十县,设周卫交戟,五日一朝,因坐东箱,省视膳食,其非朝日,使仆、中允旦旦请问而已,明不C841黩,广其敬也。
书奏,帝纳之。
后察司徒廉为望都长,吏民爱之。
建武三十年,年五十二,卒官。
所著赋、论、书、记、奏事合九篇。
二子:固、超。
超别有传。
论曰:班彪以通儒上才,倾侧危乱之间,行不逾方,言不失正,仕不急进,贞不违人,敷文华以纬国典,守贱薄而无闷容。
彼将以世运未弘,非所谓贱焉耻乎?何其守道恬淡之笃也。
固字孟坚。
年九岁,能属文诵诗赋,及长,遂博贯载籍,九流百家之言,无不穷究。
所学无常师,不为章句,举大义而已。
性宽和容众,不以才能高人,诸儒以此慕之。
永平初,东平王苍以至戚为骠骑将军辅政,开东B22B,延英雄。
时固始弱冠,奏记说苍曰:
将军以周、邵之德,立乎本朝,承休明之策,建威灵之号,昔在周公,今也将军,《诗》、《书》所载,未有三此者也。
传曰:"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
固幸得生于清明之世,豫在视听之末,私以蝼E149,窃观国政,诚美将军拥千载之任,蹑先圣之踪,体私懿之姿,据高明之势,博贯庶事,服膺《六艺》,白黑简心,求善无CA75,采择狂夫之言,不逆负薪之议。
窃见幕府新开,广延群俊,四方之士,颠倒衣裳。
将军宜详唐、殷之举,察伊、皋之荐,令远近无偏,幽隐必达,期于总览贤才,收集明智,为国得人,以宁本朝。
则将军养志和神,优游庙堂,光名宣于当世,遗烈著于无穷。
窃见故司空掾桓梁,宿儒盛名,冠德州里,七十从心,行不逾矩,盖清庙之光晖,当世之俊彦也。
京兆祭酒晋冯,结发修身,白首无违,好古乐道,玄默自守,古人之美行,时俗所莫及,扶风掾李育,经明行著,教授百人,客居材陵,茅室土阶。
京兆、扶风二郡更请,徒以家贫,数辞病去。
温故知新,论议通明,廉清修洁,行能纯备,虽前世名儒,国家所器,韦、平、孔、翟,无以加焉。
宜令考绩,以参万事。
京兆督邮郭基,孝行著于州里,经学称于师门,政务之绩,有绝异之效。
如得及明时,秉事下僚,进有羽翮奋翔之用,退有杞梁一介之死。
凉州从事王雍,躬卞严之节,文之以术艺,凉州冠盖,未有宜先雍者也。
古者周公一举则三方怨,曰"奚为而后已"。
宜及府开,以慰远方。
弘农功曹史殷肃,达学洽闻,才能绝伦,诵《诗》三百,奉使专对。
此六子者,皆有殊行绝才,德隆当世,如蒙征纳,以辅高明,此山梁之秋,夫子所为叹也。
昔卞和献宝,以离断趾,灵均纳忠,终于沉身,而和氏之璧,千载垂光,屈子之篇,万世归善。
愿将军隆照微之明,信日昊之听,少屈威神,咨嗟下问,令尘埃之中,永无荆山、汩罗之恨。
苍纳之。
父彪卒,归乡里。
固以彪所续前史未详,乃潜精研思,欲就其业。
既而有人上书显宗,告固私改作国史者,有诏下郡,收固系京兆狱,尽取其家书。
先是扶风人苏朗伪言图谶事,下狱死。
固弟超恐固为郡所核考,不能自明,乃驰诣阙上书,得召见,具言固所著述意,而郡亦上其书。
显宗甚奇之,召诣校书部,除兰台令史,与前睢阳令陈宗、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共成《世祖本纪》。
迁为郎,曲校秘书。
固又撰功臣、平林、新市、公孙述事,作列传、载记二十八篇,奏之。
帝乃复使终成前所著书。
固以为汉绍尧运,以建帝业,至于六世,史臣乃追述功德,私作本纪,编于百王之末,厕于秦、项之列,太初以后,阙而不录,故探撰前记,缀集所闻,以为《汉书》。
起元高祖,终于孝平王莽之诛,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综其行事,傍贯《五经》,上下洽通,为《春秋》考纪、表、志、传凡百篇。
固自永平中始受诏,潜精积思二十余年,至建初中乃成。
当世甚重其书,学者莫不讽诵焉。
自为郎后,遂见亲近。
时京师修起宫室,浚缮城隍,而关中耆老犹望朝廷西顾。
固感前世相如、寿王、乐方之徒,造构文辞,终以讽劝,乃上《两都赋》,盛称洛邑制度之美,以折西宾淫侈之论。
其辞曰:
有西都宾问于东都主人曰:"盖闻皇汉之初经营也,尝有意乎都河洛矣。 辍而弗康,实用西迁,作我上都。 主人闻其故而睹其制乎?"主人曰:"未也。 愿宾摅怀旧之蓄念,发思古之幽情,博我以皇道,弘我以汉京。"
宾曰:"唯唯。"
汉之西都,在于雍州,实曰长安。
左据丞谷、二崤之阻,表以太华、终南之山。
右界褒斜、陇首之险,带以洪河、泾、渭之川。
华实之毛,则九州之上腴焉;防御之阻,则天下之奥区焉。
是故横被六合,三成帝畿,周以龙兴,秦以虎视。
及至大汉受命而都之也,仰寤东井之精,俯协《河图》之灵,奉春建策,留侯演成,天人合应,以发皇明,乃眷西顾,实惟作京。
于是CB3C秦领,CB3D北阜,挟酆霸,据龙首。
图皇基于亿载,度宏规而大起,肇自高而终平,世增饰以崇丽,历十二之延祚,故穷奢而极侈。
建金城其万雉,呀周池而成渊,披三条之广路,立十二之通门。
内则街衢洞达,闾阎且千,九市开场,货别隧分,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阗城溢郭,傍流百廛,红尘四合,烟云相连。
于是既庶且富,娱乐无疆,都人士女,殊异乎平方,游士拟于公侯,列肆侈于姬、姜。
乡曲豪俊游侠之雄,节慕原、尝,名亚春、陵,连交合众,聘鹜乎其中。
苦乃观其四郊,浮游近县,则南望杜、霸,北眺五陵,名都对郭,邑居相承,英俊之城,黼冕所兴,冠盖如云,七相五公。
与乎州郡之豪桀,五都之货殖,三选七迁,充奉陵邑,盖以强干弱枝,隆上都而观万国。
封畿之内,厥土千里,CD35荦诸夏,兼其所有。
其阳则崇山隐天,幽林穹谷,陆海珍藏,蓝田美玉,商、洛缘其隈,鄠、杜滨其足,源泉灌注,陂池交属,竹林果园,芳草甘木,郊野之富,号曰近蜀。
其阴则冠以九C869,陪以甘泉,乃有灵宫起乎其中。
秦、汉之所极观,渊、云之所颂叹,于是乎存焉。
下有郑、白之沃,衣食之源,堤封五万,疆埸绮分,沟塍刻镂,原隰龙鳞,决渠降雨,荷BD4C成云,五谷垂颖,桑麻敷B14B。
东郊则有通沟大漕,溃渭洞河,泛舟山东,控引淮、湖,与海通波。
西郊则有上囿禁苑,林麓薮泽,陂池连乎蜀、汉,缭以周墙,四百余里,离宫别馆,三十六所,神池灵沼,往往而在。
其中乃有九真之麟,大宛之马,黄支之犀,条枝之鸟,逾昆仑,越巨海,殊方异类,至三万里。
其宫室也,体象乎天地,经纬乎阴阳,据坤灵之正体,放太、紫之圆方。
树中天之华阙,丰冠山之朱堂,因瑰材而究奇,抗应龙之虹梁,列棼DF3B以布翼,荷栋桴而高骧。
雕玉D57B以居楹,裁金璧以饰珰,发五色之渥采,光爓朗以景彰。
于是左F838右平,重轩三阶,闺房周通,门闼洞开,列钟D73B于中庭,立金人于端闱,仍增崖而衡阈,临峻路而启扉。
徇以离殿别寝,承以崇台闲馆,焕若列星,紫宫是环。
清凉宣温,神仙长年,金华玉堂,白虎麒麟,区宇若兹,不可殚论。
增槃业峨,登降B058烂,殊形诡制,每各异观,乘茵步辇,惟所息宴。
后宫则有掖庭椒房,后妃之室,合欢增成,安处常宁,茝若若椒风,披香发越,兰林蕙草,鸳鸾飞翔之列。
昭阳特盛,隆乎孝成,屋不呈材,墙不露形,D23E以藻绣,络以纶连,随侯明月,错落其间,金釭衔璧,是为列钱,翡翠火齐,流E771含英,悬黎垂棘,夜光在焉。
于是玄犀釦切,玉阶彤庭,彊E041采致,琳珉青荧,珊瑚碧树,周阿而生。
红罗飒纚,绮组缤纷,精曜华烛,俯仰如神。
后宫之号,十有四位,窈窕繁华,更盛迭贵,处乎斯列者,盖以百数。
左右廷中,朝堂百僚之位,萧、曹、魏、邴,谋谟乎其上。
佐命则垂统,辅翼则成化,流大汉之恺悌,荡亡秦之毒螫。
故令斯人扬乐和之声,作画一之歌,功德著于祖宗,膏泽洽于黎庶。
又有天禄石渠,典籍之府,命夫谆诲故老,名儒师傅,讲论乎《六艺》,稽合乎同异。
又有承明金马,著作之庭,大雅宏达,于兹为群,元元本本,周见洽闻,启发篇章,校理秘文。
周以钩陈之位,卫以严更之署,总礼官之甲科,群百郡之廉孝。
虎贲赘衣,阉尹阍寺,陛戟百重,各有攸司。
周庐千列,徼道绮错。
辇路经营,修涂飞阁。
自未央而连桂宫,北弥明光而絙长乐,陵墱道而超西墉,混建章而外属,设璧门之凤阙,上瓜棱而栖金雀。
内则别风之嶕峣,眇丽巧而竦擢,张千门而立万户,顺阴阳以开阖。
尔乃正殿崔巍,层构厥高,临乎未央,经骀荡而出馺娑,洞兮诣与天梁,上反宇以盖戴,激日景而纳光。
神明郁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跻,轶云雨于太半,虹霓回带于棼楣,虽轻迅与CD6B狡,犹愕眙而不敢阶。
攀井干而未半,目C558转而意迷,舍棂槛而却倚,若颠坠而复稽,魂怳怳以失度,巡回涂而下低。
既惩惧于登望,降周流以彷徨,步甬道以萦纡,又杳B268而不见阳。
排飞闼而上出,若游目于天表,似无依而洋洋。
前唐中而后太液,揽沧海之汤汤,扬波涛于碣石,激神岳之嶈々,滥瀛洲与方壶,蓬莱起乎中央。
于是灵草冬荣,神木丛生,岩峻崔崒,金石峥嵘。
抗仙掌以承露,擢双立之金茎,轶埃E349之混浊,鲜颢气之清英。
骋文成之丕诞,驰五利之所刑,庶松、乔之群类,时游从乎斯庭,实列仙之攸馆,匪吾人之所宁。
尔乃盛娱游之壮观,奋大武乎上囿,因兹以威戎夸狄,耀威而讲事。
命荆州使起鸟,诏梁野而驱兽,毛群内阗,飞羽上覆,接翼侧足,集禁林而屯聚。
水衡虞人,理其营表,种别群分,部曲有署。
罘罔连B163,笼山络野,列卒周匝,星罗云布。
于是乘舆备法驾,帅群臣,披飞廉,入苑门。
遂绕酆镐,历上兰,六师发胄,百兽骇殚,震震龠々,雷奔电激,草木涂地,山渊反覆,蹂EC3A其十二三,乃拗怒而少息。
尔乃斯门佽飞,列刃钻鍭,要C739追踪,鸟惊触丝,兽骇值锋,机不B270掎,弦不再控,矢无单杀,中必迭双,飑飑纷纷,矰缴相缠,风毛雨血,氵丽野蔽天。
平原赤,勇士厉,猿狖失木,豺狼慑窜。
尔乃移师趋险,并蹈潜秽,穷虎奔突,狂D9EE触F96D。
许少施巧,秦成力折,掎CD6B狡,扼猛噬,脱角挫B140,徒搏独杀,挟师豹,拖熊螭,顿犀牦,曳豪罴,超迥壑,越峻崖,F96DB357岩,巨石隤,松柏仆,丛林摧,草木无余,禽兽殄夷。
于是天子乃登属玉之馆,厉长杨之榭,览山川之体势,观三军之杀获,原野萧条,目极四裔,禽相镇厌,兽相枕藉。
然后收禽会众,论功赐胙,陈轻骑以行BC4D,腾酒车而斟酌,割鲜野食,举燧命爵。
飨赐毕,劳逸齐,大辂鸣鸾,容与徘回,集乎豫章之宇,临乎昆明之池。
左牵牛而右织女,似云汉之无崖,茂树廕蔚,芳草被堤,兰C15F发色,晔晔猗猗,若摛锦布绣,烛耀乎其陂。
玄鹤白鹭,黄鹄鹳,鸧鸹鸨B06B,凫B26B鸿雁,朝发河海,夕宿江汉,沉浮往来,云集雾散。
于是后宫乘戋路,登龙舟,张凤盖,建华旗,祛黼帷,镜清流,靡微风,澹淡浮。
翟女讴,鼓吹震,声激越,B26E厉天,鸟群翔,鱼窥渊。
招白间,下双鹄,揄文竿,出比目。
抚鸿幢,御矰缴,方舟并鹜,俯仰极乐。
遂风举云摇,浮游普览,前乘秦领,后越九C869,东薄河华,西涉岐雍,宫馆所历,百有余区,行所朝夕,储不改供。
礼上下而接山川,究休祐之所用,采游音之欢谣,第从臣之嘉颂。
于斯之时,都都相望,邑邑相属,国借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业,士食旧德之名氏,农服先C549之畎亩,商修族世之所鬻,工用高曾之规矩,粲乎隐隐,各得其所。
若臣者,徒观迹乎旧墟,闻之乎故老,什分而未得其一端,故不能遍举也。
子固
主人喟然而叹曰:"痛乎风俗之移人也!子实秦人,矜夸馆室,保界河山,信识昭、襄而知始皇矣,恶睹大汉之云为乎?夫大汉之开原也,奋布衣以登皇极,繇数期而创万世,盖六籍所不能谈,前圣靡得而言焉。 当此之时,功有横而当天,讨有逆而顺人,故娄敬度势而献其说,萧公权宜以拓其制。 时岂泰而安之哉?计不得以已也。 吾子曾不是睹,顾E771后嗣之末造,不亦B164乎?今将语子以建武之理,永平之事,监乎太清,以变子之或志。 “往者王莽作逆,汉祚中缺,天人致诛,六合相灭。 于时之乱,生民几亡,鬼神泯绝,壑无完柩,郛罔遗室,原野CA75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秦、项之灾犹不克半,书契已来未之或纪也。 故下民号而上诉,上帝怀而降鉴,致命于圣皇。 于是圣皇乃握干符,阐坤珍,披皇图,稽帝文,赫尔发愤,应若兴云,霆发昆阳,凭怒雷震。 遂超大河,跨北岳,立号高邑,建都河洛。 绍百王之荒屯,因造化之荡涤,体元立制,继天而作。 系唐统,接汉绪,茂育群生,恢复疆宇,勋兼乎在昔,事勤乎三五。 岂特方轨并迹,纷纷后辟,理近古之所务,蹈一圣之险易云尔哉?且夫建武之元,天地革命,四海之内,更造夫妇,肇有父子,君臣初建,人伦实始,斯乃C663羲氏之所以基皇德也。 分州土,立市朝,作舟车,造器械,斯轩辕氏之所以开帝功也。 龚行天罚,应天顺人,斯乃汤、武之所以昭王业也。 迁都改邑,有殷宗中兴之则焉;即土之中,有周成隆平之制焉。 不阶尺土一人之柄,同符乎高祖。 克已复礼,以奉终始,允恭乎孝文。 宪章稽古,封岱勒成,仪炳乎世宗。 案《六经》而校德,妙古昔而论功,仁圣之事既该,帝王之道备矣。 “至于永平之际,重熙而累洽,盛三雍之上仪,修衮龙之法服,敷洪藻,信景铄,扬世庙,正矛乐。 人神之和允洽,君臣之序既肃。 乃动大路,遵皇衢,省方巡狩,穷览万国之有无,考声教之所被,散皇明以烛幽。 然后增周旧,修洛邑,翩翩巍巍,显显翼翼,光汉京于诸夏,总八方而为之极。 是以皇城之内,宫室光明,阙庭神丽,奢不可逾,俭不能侈。 外则因原野以作苑,顺流泉而为沼,发B271藻以潜鱼,丰圃草以毓兽,制同乎梁驺,义合乎灵囿。 若乃顺时节而搜狩,简车徒以讲武,则必临之以《王制》,考之以《风》、《雅》。 历《驺虞》,览《四B272》,嘉《车攻》,采《吉日》,礼官正仪,乘舆乃出。 于是发鲸鱼,铿华钟,登玉铬,乘时龙,凤盖疯洒,和鸾玲珑,天官景从,CB4A威盛容。 山灵护野,属御方神,雨师泛洒,风伯清尘,千乘雷起,万骑纷纭,元戎竟野,戈鋋彗云,羽旄扫霓,旌旗拂天。 焱焱炎炎,扬光飞文,吐爓生风,吹野燎山,日月为之夺明,丘陵为之摇震。 遂集乎中囿,陈师案屯,骈部曲,列校队,勒三军,誓将帅。 然后举烽伐鼓,以命三驱,轻车霆发,骁骑电鹬,游基发射,范氏施御,弦不失禽,辔不诡遇,飞者未及翔,走者未及去。 指顾倏忽,获车已实,乐不极般,杀不尽物,马B442余足,士怒未泄,先驱复路,属车案节。 于是荐三牺,效五牲,礼神ECF3,怀百灵,觐明堂,临辟雍,扬缉熙,宣皇风,登灵台,考休征。 俯仰乎干坤,参象乎圣躬,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棱。 西荡河源,东澹海D54E,北动幽崖,南F03C朱垠。 殊方别区,界绝而不邻,自孝武所不能征,孝宣所不能臣,莫不陆詟水果,奔走而来宾。 遂绥哀牢,开永昌,春王三朝,会同汉京。 “是日也,天子受四海之图籍,膺万国之贡珍,内抚诸夏,外接百蛮。 乃盛礼乐供帐,置乎云龙之庭,陈百僚而赞群后,究皇仪而展帝容。 于是庭实千品,旨酒万钟,列金EF7A,班玉觞,嘉珍御,大牢飨。 尔乃食举《雍》彻,太师奏乐,陈金石,布丝竹,钟鼓钅坚B274,管弦晔煜。 抗五声,极六律,歌九功,舞八佾,《韶》、《武》备,太古毕。 四夷间奏,德广所及,《B44A》、《佅》、《兜离》,罔不具集。 万乐备,百礼暨,皇欢浃,群臣醉,降烟B275,调元气,然后撞钟告罢,百僚遂退。 “于是圣上睹万方之欢娱,久沐浴乎膏泽,惧其侈心之将萌,而怠于东作也,乃申旧章,下明诏,命有司,班宪度,昭节俭,示大素。 去后宫之丽饰,损乘舆之服御,除工商之淫业,兴农桑之上务。 遂令海内弃末而反本,背伪而归真,女修织纴,男务耕耘,器用陶匏,服尚素玄,耻纤靡而不服,贱奇丽而不珍,捐金于山,沈珠于渊。 于是百姓涤瑕荡秽而镜至清,形神寂漠,耳目不营,嗜欲之原灭,廉正之心生,莫不优游而自得,玉润而金声。 是以四海之内,学校如林,庠序盈门,献酬交错,俎豆莘莘,下舞上歌,蹈德咏仁。 登降饫宴之礼既毕,因相与嗟叹玄德,谠言弘说,咸含和而吐气,颂曰'盛哉乎斯世'! “今论者但知育虞、夏之《书》,咏殷、周之《诗》讲羲、文之《易》,论孔氏之《春秋》,罕能精古今之清浊,究汉德之所由。 唯子颇识旧典,又徒驰骋乎末流。 温故知新已难,而知德者鲜矣!且失辟界西戎,险阻四塞,修其防御,孰与处乎土中,平夷洞达,万方辐凑?秦领九C869,泾、渭之川,曷若四渎五岳,带河溯洛,图书之渊?建章甘泉,馆御列侧,孰与灵台明堂,统和天人?太液昆明,鸟兽之囿,曷若辟雍海流,道德之富?游侠逾侈,犯义侵礼,孰与同履法度,翼翼济济也?子徒飞秦阿房之造天,而不知京洛之有制也;识函谷之可关,而不知王者之无外也。"
主人之辞未终,西都宾矍然失容,逡巡降价,C928然意下,捧手欲辞。
主人曰:"复位,今将喻子五篇之诗。"
宾既卒业,乃称曰:"美哉乎此诗!义正乎杨雄,事实乎相如,非惟主人之好学,盖乃遭遇乎斯时也。 小子狂简,不知所裁,既闻正道,请终身诵之。"
其诗曰:" 《明堂诗》:于昭明堂,明堂孔阳;圣皇宗祀,穆穆煌煌。 上帝宴飨,五位时序;谁其配之,世祖光武。 普天率土,各以其职;猗与缉熙,允怀多福。 《辟雍诗》:乃流辟雍,辟雍汤汤;圣皇莅止,造舟为梁。 皤皤国老,乃父乃兄;抑抑威仪,孝友光明。 于赫太上,示我汉行;鸿化惟神,永观厥成。 《灵台诗》:乃经灵台,灵台既崇;帝勤时登,爱考休征。 三光宣精,五行布序;习习祥风,祁祁甘雨。 百谷溱溱,庶卉蕃芜;屡惟丰年,于皇乐胥。 《宝鼎诗》:岳修贡兮川效珍,吐金景兮歊浮云。 宝鼎见兮色纷B254,焕其炳兮被龙文。 登祖庙兮享圣神,照灵德兮弥亿年。 《白雉诗》:启灵篇兮披瑞图,获白雉兮效素乌。 发皓羽兮奋翘英,容洁朗兮于淳精。 章皇德兮侔周成,永延长兮膺天庆。 及肃宗雅好文章,固愈得幸,数入读书禁中,或连口继夜。 每行巡狩。 辄献上赋颂,朝廷有大议,使难问公卿,辩论于前,赏赐恩宠甚渥。 固以自二世才术,位不过郎,感东方朔、杨雄自论,以不遭苏、张、范、蔡之时,作《宾戏》以自通焉。 后迁玄武司马。 天子会诸儒讲论《五经》,作《白虎通德论》,令固撰集其事。 时,北单于遣使贡献,求欲和亲,诏问群僚。 议者或以为:“匈奴变诈之国,无内向之心,徒以畏汉威灵,逼惮南虏,故希望报命,以安其离叛。 今若遣使,恐失南虏亲附之欢,而成北狄猜诈之计,不可。"
固议曰:
窃自惟思,汉兴已来,旷世历年,兵缠夷狄,尤事匈奴。
绥御之方,其涂不一,或修文以和之,或用武以征之,或卑下以就之,或臣服而致之。
虽屈申无常,所因时异,然未有拒绝弃放,不与交接者也。
故自建武之世,复修旧典,数出重使,前后相继,至于其末,始乃暂绝。
永平八年,复议通之。
而廷争连日,异同纷回,多执其难,少言其易。
先帝圣德远览,瞻前顾后,遂复出使,事同前世。
以此而推,未有一世阙而不修者也。
今乌桓就阙,稽首译官,康居、月氏,自远而至,匈奴离析,名王来降,三方归服,不以兵威,此诚国家通于神明自然之征也。
臣愚以为宜依故事,复遗使者,上可继五凤、甘露致远人之会,下不失建武、永平羁縻之义。
虏使再来,然后一往,既明中国主在忠信,且知圣朝礼义有常,岂可逆诈示猜,孤其善意乎?绝之未知其利,通之不闻其害。
设后北虏稍强,能为风尘,方复求为交通,将何所及?不若因今施惠,为策近长。
固又作《曲引篇》,述叙汉德。
以为相如《封禅》,靡而不典,杨雄《美新》,典而不实,盖自谓得其致焉。
其辞曰:
太极之原,两仪始分,烟烟B275B275,有沉而奥,有浮而清。
沉浮交错,庶类混成。
肇命人主,五德初始,同于草昧,玄混之中。
逾绳越契,寂寥而亡诏者,《系》不得而缀也。
厥有氏号,绍天阐绎者,莫不开元于大昊皇初之首,上哉夐乎,其书犹可得而修也。
亚斯之世,通变神化,函光而未曜。
若夫上稽干则,降承龙翼,而炳诸《典》、《谟》,以冠德卓踪者,莫崇乎陶唐。
陶唐舍胤而禅有虞,虞亦命夏后,稷、契熙载,越成汤、武。
股肱既周,天乃归功元首,将授汉刘。
俾其承三季之荒末,值亢龙之灾孽,悬象暗而恒文乖,彝伦B277而旧章缺。
故先命玄圣,使缀学立制,宏亮洪业。
表相祖宗,赞扬迪哲,备哉灿烂,真神明之式也。
虽前圣皋、夔、衡、旦密勿之辅,比兹褊矣。
是以高、光二圣,辰居其域,时至气动,乃龙见渊跃。
拊翼而未举,则威灵纷纭,海内云蒸,雷动电熛,胡缢莽分,不莅其诛。
然后钦若上下,恭揖群后,正位度宗,有于德不台渊穆之让,靡号师矢敦奋捴之容。
盖以膺当天之正统,受克让之归运,蓄炎上之烈精,蕴孔佐之弘陈云尔。
洋洋乎若德,帝者之上仪,诰誓所不及已。
铺观二代洪纤之度,其赜可探也。
并开迹于一匮,同受侯甸之所服,奕世勤民,以伯方统牧。
乘其命赐彤弧黄戚之威,用讨韦、顾、黎、崇之不格。
至乎三五华夏,京迁镐、亳,遂自北面,虎离其师,革灭天邑。
是故义士伟而不敦,《武》称未尽,《护》有惭德,不其然与?然犹于穆猗那,翕纯E825绎,以崇严相考,殷荐宗祀配帝,发祥流庆,对越天地者,F4AA奕乎千载。
岂不克自神明哉!诞略有常,审言行于篇籍,光藻朗而不渝耳。
矧夫赫赫圣汉,巍巍唐基,溯测其源,乃先孕虞育夏,甄殷陶周,然后宣二祖之重光,袭四宗之缉熙。
神灵日烛,光被六幽,仁风翔乎海表,威灵行于鬼区,慝亡迥而不泯,微胡琐而不颐。
故夫显定三才昭登之绩,匪尧不兴,铺闻遗策在下之训,匪汉不弘。
厥道至乎经纬干坤,出入三光,外运混元,内浸豪芒,性类循理,品物咸亨,其已久矣。
盛哉!皇家帝世,德臣列辟,功君百王,荣镜宇宙,尊无与抗。
乃始虔巩劳谦,兢兢业业,贬成抑定,不敢论制作。
至令迁正黜色宾监之事焕扬宇内,而礼官儒林屯朋笃论之士而不传祖宗之仿佛,虽云优慎,无乃葸欤!于是三事岳牧之僚,佥尔而进曰:陛下仰监唐典,中述祖则,俯蹈宗轨。
躬奉天经,惇睦辩章之化洽,巡靖黎蒸,怀保鳏寡之惠浃。
燔瘗县沈,肃祗群神之礼备。
是以来仪集羽族于观魏,肉角驯毛宗于外囿,扰缁文皓质于郊,升黄晖采鳞于沼,甘露宵零于丰草,三足轩翥于茂树。
若乃嘉谷灵草,奇兽神禽,应图合谍,穷祥极瑞者,朝夕B75E牧,日月邦畿,卓荦乎方州,羡溢乎要荒。
昔姬有素雉、朱乌、玄C073、黄婺之事耳,君臣动色,左右相趋,济济翼翼,峨峨如此。
盖用昭明寅畏,承聿怀之福。
亦以宠灵文武,贻燕后昆,覆以懿铄,岂其为身而有颛辞也?若然受之,宜亦勤恁旅力,以充厥道,启恭馆之金F639,御东序之秘宝,以流其占。
夫图书亮章,天哲也;孔猷先命,圣孚也;体行德本,正性也;逢吉丁辰,景命也。
顺命以创制,定性以和神,答三灵之繁祉,展放唐之明文,兹事体大而允,寤寐次于圣心。
瞻前顾后,岂蔑清庙惮敕天乎?伊考自邃古,乃降戾爱兹,作者七十有四人,有不俾而假素,罔光度而遣章,今其如台而独阙也!
是时,圣上固已垂精游神,包举艺文,屡访群儒,谕咨做老,与之乎斟酌道德之渊源,肴核仁义之林薮,以望元符之臻焉。
既成群后之谠辞,又悉经五繇之硕虑矣。
将絣万嗣,炀洪晖,奋景炎,扇遗风,播芳烈,久而愈新,用而不竭,汪汪乎丕天之大律,其畴能亘之哉?唐哉皇哉,皇哉唐哉!
固后以母丧去官。
永元初,大将军窦宪出征匈奴,以固为中护军,与参议。
北单于闻汉军出,遣使款居延塞,欲修呼韩邪故事,朝见天子,请大使。
宪上遣固行中郎将事,将数百骑与虏使俱出居延塞迎之。
会南匈奴掩破北庭,固至私渠海,闻虏中乱,引还。
及窦宪败,固先坐免官。
固不教学诸子,诸子多不遵法度,吏人苦之。
初,洛阳令种兢尝行,固奴干其车骑,吏椎呼之,奴醉骂,兢大怒,畏宪不敢发,心衔之。
及窦氏宾客皆逮考,兢因此捕系固,遂死狱中。
时年六十一。
诏以谴责兢,抵主者吏罪。
固所著《典引》、《宾戏》、《应讥》、诗、赋、铭、诔、颂、书、文、记、论、议、六言,在者凡四十一篇。
论曰:司马迁、班固父子,其言史官载籍之作,大义粲然著矣。
议者咸称二子有良史之才。
迁文直而事核,固文赡而事详。
若固之序事,不激诡,不抑抗,赡而不秽,详而有体,使读之者F131F131而不CA75,信哉其能成名也。
彪、固讥迁,以为是非颇廖于圣人。
然其论议常排死节,否正直,而不叙杀身成仁之为美,则轻仁义,贱守节愈矣。
固伤迁博物洽闻,不能以智免极刑;然亦身陷大戮,智及之而不能守之。
呜呼,古人所以致论于目睫也!
赞曰:二班怀文,裁成帝坟。
比良迁、董,兼丽卿、云。
彪识皇命,固迷世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