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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兴子众范升陈元贾逵张霸子楷楷子陵陵弟玄
郑兴字少赣,河南开封人也。
少学《公羊春秋》。
晚善《左氏传》,遂积精深思,通达其旨,同学者皆师之。
天凤中,将门人从刘歆讲正大义,歆美兴才,使撰条例、章句、传诂,及校《三统历》。
更始立,以司直李松行丞相事,先入长安,松以兴为长史,令还奉迎迁都。
更始诸将皆山东人,咸劝留洛阳。
兴说更始曰:"陛下起自荆楚,权政未施,一朝建号,而山西雄桀争诛王莽,开关郊迎者,何也?此天下同苦王氏虐政,而思高祖之旧德也。 今久不抚之,臣恐百姓离心,盗贼复起矣。 《春秋》书'齐小白入齐',不称侯,未朝庙故也。 今议者欲先定赤眉而后入关,是不识其本而争其末,恐国家之守转在函谷,虽卧洛阳,庸得安枕乎?"更始曰:"朕西决矣。"
拜兴为谏议大夫,使安集关西及朔方、凉、益三州,还拜凉州刺史。
会天水有反者,攻杀郡守,兴坐免。
时赤眉入关,东道不通,兴乃西归隗嚣,嚣虚心礼请,而兴耻为之屈,称疾不起。
嚣矜己自饰,常以为西伯复作,乃与诸将议自立为王。
兴闻而说嚣曰:"《春秋传》云:'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嚣,耳不听五声之和为聋。 '间者诸将集会,无乃不道忠信之言;大将军之听,无乃阿而不察乎?昔文王承积德之绪,加之以睿圣,三分天下,尚服事殷。 及武王即位,八百诸侯不谋同会,皆曰'纣可伐矣',武王以未知天命,还兵待时。 高祖征伐累年,犹以沛公行师。 今令德虽明,世无宗周之祚,威略虽振,未有高祖之功,而欲举未可之事,昭速祸患,无乃不可乎?惟将军察之。"
嚣竟不称王。
后遂广置职位,以自尊高。
兴复止嚣曰:"夫中郎将、太中大夫、使持节官皆王者之器,非人臣所当制也。 孔子曰:'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不可以假人者,亦不可以假于人也。 无益于实,有损于名,非尊上之意也。"
嚣病之而止。
及嚣遣子恂入侍,将行,兴因恂求归葬父母,嚣不听而徙兴舍,益其秩礼。
兴入见嚣曰:"前遭赤眉之乱,以将军僚旧,故敢归身明德。 幸蒙覆载之恩,复得全其性命。 兴闻事亲之道,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奉以周旋,弗敢失坠。 今为父母未葬,请乞骸骨,若以增秩徙舍,中更停留,是以亲为饵,无礼甚矣,将军焉用之!"嚣曰:"嚣将不足留故邪?"兴曰:"将军据七郡之地,拥羌胡之众,以戴本朝,德莫厚焉,威莫重焉。 居则为专命之使,入必为鼎足之臣。 兴,从俗者也,不敢深居屏处,因将军求进,不患不达,因将军求入,何患不亲,此兴之计不逆将军者也。 兴业为父母请,不可以已,愿留妻子独归葬,将军又何猜焉?"嚣曰:"幸甚。"
促为辨装,遂令与妻子俱东。
时建武六年也。
侍御史杜林先与兴同寓陇右,乃荐之曰:"窃见河南郑兴,执义坚固,敦悦《诗》、《书》,好古博物,见疑不惑,有公孙侨、观射父之德,宜侍帷幄,典职机密。 昔张仲在周,燕冀宣王,而诗人悦喜。 惟陛下留听少察,以助万分。"
乃征为太中大夫。
明年三月晦,日食。
兴因上疏曰:
《春秋》以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人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
往年以来,谪咎连见,意者执事颇有阙焉。
案《春秋》'昭公十七年夏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
传曰:'日过分而未至,三辰有灾,于是百官降物,君不举,避移时,乐奏鼓,祝用币,史用辞。
'今孟夏,纯干用事,阴气未作,其灾尤重。
夫国无善政,则谪见日月,变咎之来,不可不慎,其要在因人之心,择人处位也。
尧知鲧不可用而用之者,是屈己之明,因人之心也。
齐桓反政而相管仲,晋文归国而任郤E067者,是不私其私,择人处位也。
今公卿大夫多举渔阳太守郭亻及可大司空者,而不以时定,道路流言,咸曰"朝廷欲用功臣",功臣用则人位谬矣。
愿陛下上师唐、虞,下览齐、晋,以成屈己从众之德,以济群臣让善之功。
夫日月交会,数应在朔,而顷年日食,每多在晦。
先时而合,皆月行疾也。
日君象而月臣象,君亢急则臣下促迫,故行疾也。
今年正月繁霜,自尔以来,率多寒日,此亦急咎之罚。
天子贤圣之君,犹慈父之于孝子也。
丁宁申戒,欲其反政,故灾变仍见,此乃国之福也。
今陛下高明而群臣惶促,宜留思柔克之政,垂意《洪范》之法,博采广谋,纳群下之策。
书奏,多有所纳。
帝尝问兴郊祀事,曰:"吾欲以谶断之,何如?"兴对曰:"臣不为谶。"
帝怒曰:"卿之不为谶,非之邪?"兴惶恐曰:"臣于书有所未学,而无所非也。"
帝意乃解。
兴数言政事,依经守义,文章温雅,然以不善谶故不能任。
九年,使监征南、积弩营于津乡,会征南将军岑彭为刺客所杀,兴领其营,遂与大司马吴汉俱击公孙述。
述死,诏兴留屯成都。
顷之,侍御史举奏兴奉使私买奴婢,坐左转莲勺令。
是时丧乱之余,郡县残荒,兴方欲筑城郭,修礼教以化之,会以事免。
兴好古学,尤明《左氏》、《周官》,长于历数,自杜林、桓谭、卫宏之属,莫不斟酌焉。
世言《左氏》者多祖于兴,而贾逵自传其父业,故有郑、贾之学。
兴去莲勺,后遂不复仕,客授阌乡,三公连辟不肯应,卒于家。
子众。
众字仲师。
年十二,从父受《左氏春秋》,精力于学,明《三统历》,作《春秋难记条例》,兼通《易》、《诗》,知名于世。
建武中,皇太子及山阳王荆,因虎贲中郎将梁松以缣帛聘请众,欲为通义,引籍出入殿中。
众谓松曰:"太子储君,无外交之义,汉有旧防,蕃王不宜私通宾客。"
遂辞不受。
松复风众以"长者意,不可逆"。
众曰:"犯禁触罪,不如守正而死。"
太子及荆闻而奇之,亦不强也。
及梁氏事败,宾客多坐之,惟众不染于辞。
永平初,辟司空府,以明经给事中,再迁越骑司马,复留给事中。
是时北匈奴遣使求和亲。
八年,显宗遣众持节使匈奴。
众至北庭,虏欲令拜,众不为屈。
单于大怒,围守闭之,不与水火,欲胁服众。
众拔刀自誓,单于恐而止,乃更发使随众还京师。
朝议复欲遣使报之,众上疏谏曰:"臣伏闻北单于所以要致汉使者,欲以离南单于之众,坚三十六国之心也。 又当扬汉和亲,夸示邻敌,令西域欲归化者局促狐疑,怀土之人绝望中国耳。 汉使既到,便偃蹇自信。 若复遣之,虏必自谓得谋,其群臣驳议者不敢复言。 如是,南庭动摇,乌桓有离心矣。 南单于久居汉地,具知形势,万分离析,旋为边害。 今幸有度辽之众扬威北垂,虽勿报答,不敢为患。"
帝不从,复遣众。
众因上言:"臣前奉使不为匈奴拜,单于恚恨,故遣兵围臣。 今复衔命,必见陵折。 臣诚不忍持大汉节对毡裘独拜。 如令匈奴遂能服臣,将有损大汉之强。"
帝不听,众不得已,既行,在路连上书固争之。
诏切责众,追还系廷尉,会赦归家。
其后帝见匈奴来者,问众与单于急礼之状,皆言匈奴中传众意气壮勇,虽苏武不过。
乃复召众为军司马,使与虎贲中郎将马廖击车师。
至敦煌,拜为中郎将,使护西域。
会匈奴胁车师,围戊己校尉,众发兵救之。
迁武威太守,谨修边备,虏不敢犯。
迁左冯翊,政有名迹。
建初六年,代邓彪为大司农。
是时肃宗议复盐铁官,众谏以为不可。
诏数切责,至被奏劾,众执之不移。
帝不从,在位以清正称。
其后受诏作《春秋删》十九篇。
八年,卒官。
子安世,亦传家业,为长乐,未央厩令。
延光中,安帝废太子为济阴王,安世与太常桓焉、太仆来历等共正议谏争。
及顺帝立,安世已卒,追赐钱、帛,除子亮为郎。
众曾孙公业,自有传。
范升字辩卿,代郡人也。
少孤,依外家居。
九岁通《论语》、《孝经》,及长,习《梁丘易》、《老子》,教授后生。
王莽大司空王邑辟升为议曹史。
时莽频发兵役,征赋繁兴,升乃奏记邑曰:"升闻子以人不间于其父母为孝,臣以下不非其君上为忠。 今众人咸称朝圣,皆曰公明。 盖明者无不见,圣者无不闻。 今天下之事,昭昭于日月,震震于雷霆,而朝云不见,公云不闻,则元元焉所呼天?公以为是而不言,则过小矣;知而从令,则过大矣。 二者于公无可以免,宜乎天下归怨于公矣。 朝以远者不服为至念,升以近者不悦为重忧。 今动与时戾,事与道反,驰鹜覆车之辙,探汤败事之后,后出益可怪,晚发愈可惧耳。 方春岁首,而动发远役,藜藿不充,田荒不耕,谷价腾跃,斛至数千,吏人陷于汤火之中,非国家之人也。 如此,则胡、貊守关,青、徐之寇在于帷帐矣。 升有一言,可以解天下倒县,免元元之急,不可书传,愿蒙引见,极陈所怀。"
邑虽然其言,而竟不用。
升称病乞身,邑不听,令乘传使上党。
升遂与汉兵会,因留不还。
建武二年,光武征诣怀宫,拜议郎,迁博士,上疏让曰:"臣与博士梁恭、山阳太守吕羌俱修《梁丘易》。 二臣年并耆艾,经学深明,而臣不以时退,与恭并立,深知羌学,又不能达,惭负二老,无颜于世。 诵而不行,知而不言,不可开口以为人师,愿推博士以避恭、羌。"
帝不许,然由是重之,数诏引见,每有大议,辄见访问。
时,尚书令韩歆上疏,欲为《费氏易》、《左氏春秋》立博士,诏下其议。
四年正月,朝公卿、大夫、博士,见于云台。
帝曰:"范博士可前平说。"
升起对曰:"《左氏》不祖孔子,而出于丘明,师徒相传,又无其人,且非先帝所存,无因得立。"
遂与韩歆及太中大夫许淑等互相辩难,日中乃罢。
升退而奏曰:
臣闻主不稽古,无以承天;臣不述旧,无以奉君。
陛下愍学微缺,劳心经艺,情存博闻,故异端竞进。
近有司请置《京氏易》博士,群下执事,莫能据正。
《京氏》既立,《费氏》怨望,《左氏春秋》复以比类,亦希置立。
《京》、《费》已行,次复《高氏》,《春秋》之家,又有《驺》、《夹》。
如今《左氏》、《费氏》得置博士,《高氏》、《驺》、《夹》,《五经》奇异,并复求立,各有所执,乖戾分争。
从之则失道,不从则失人,将恐陛下必有CA75倦之听。
孔子曰:"博学约之,弗叛矣夫。"
夫学而不约,必叛道也。
颜渊曰:"博我以文,约我以礼。"
孔子可谓知教,颜渊可谓善学矣。
《老子》曰:"学道日损。"
损犹约也。
又曰:"绝学无忧。"
绝末学也。
今《费》、《左》二学,无有本师,而多反异,先帝前世,有疑于此,故《京氏》虽立,辄复见废。
疑道不可由,疑事不可行。
《诗》、《书》之作,其来已久。
孔子尚周流游观,至于如命,自卫反鲁,乃正《雅》、《颂》。
今陛下草创天下,纪纲未定,虽设学官,无有弟子,《诗》、《书》不讲,礼乐不修,奏立《左》、《费》,非政急务,孔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传曰:"闻疑传疑,闻信传信,而尧、舜之道存。"
愿陛下疑先帝之所疑,信先帝之所信,以示反本,明不专已。
天下之事所以异者,以不一本也。
《易》曰:"天下之动,贞夫一也。"
又曰:"正其本,万事理。"
《五经》之本自孔子始,谨奏《左氏》之失凡十四事。
时难者以太史公多引《左氏》,升又上太史公违戾《五经》,谬孔子言,及《左氏春秋》不可录三十一事。
诏以下博士。
后升为出妻所告,坐系,得出,还乡里。
永平中,为聊城令,坐事免,卒于家。
陈元字长孙,苍梧广信人也。
父钦,习《左氏春秋》,事黎阳贾护,与刘歆同时而别自名家。
王莽从钦受《左氏》学,以钦为CA75难将军。
元少传父业,为之训诂,锐精覃思,至不与乡里通。
以父任为郎。
建武初,元与桓谭、杜林、郑兴俱为学者所宗。
时议欲立《左氏传》博士,范升奏以为《左氏》浅末,不宜立。
元闻之,乃诣阙上疏曰:
陛下拨乱反正,文武并用,深愍经艺谬杂,真伪错乱,每临朝日,辄延群臣讲论圣道。
知丘明至贤,亲受孔子,而《公羊》、《谷梁》传闻于后世,故诏立《左氏》,博询可否,示不专已,尽之群下也。
今论者沉溺所习,玩守旧闻,固执虚言传受之辞,以非亲见实事之道。
《左氏》孤学少与,遂为异家之所复冒。
夫至音不合众听,故伯牙绝弦;至宝不同众好,故卞和泣血。
仲尼圣德,而不容于世,况于竹帛余文,其为雷同者所排,固其宜也。
非陛下至明,孰能察之!
臣元窃见博士范升等所议奏《左氏春秋》不可立,及太史公违戾凡四十五事。
案升等所言,前后相违,皆断B257小文,C841黩微辞,以年数小差,掇为巨谬,遗脱纤微,指为大尤。
抉瑕E74E衅,掩其弘美,所谓"小辩破言,小言破道"者也。
升等又曰:"先帝不以《左氏》为经,故不置博士,后主所宜因袭。"
臣愚以为若先帝所行而后主必行者,则盘庚不当迁于殷,周公不当营洛邑,陛下不当都山东也。
往者,孝武皇帝好《公羊》,卫太子好《谷梁》,有诏诏太子受《公羊》,不得受《F8B6梁》,孝宣皇帝在人间时,闻卫太子好《谷梁》,于是独学之。
及即位,为石渠论而《谷梁氏》兴,至今与《公羊》并存。
此先帝后帝各有所立,不必其相因也。
孔子曰,纯,俭,吾从众;至于拜下,则违之。
夫明者独见,不惑于朱紫,听者独闻,不谬于清浊,故离朱不为巧眩移目,师旷不为新声易耳。
方今干戈少弭,戎事略EAAB,留思圣艺,眷顾儒雅,采孔子拜下之义,卒渊圣独见之旨,分明白黑,建立《左氏》,解释先圣之积结,洮汰学者之累惑,使基业垂于万世,后进无复狐疑,则天下幸甚。
臣元愚鄙,尝传师言。
如得以褐衣召见,俯伏庭下,诵孔氏之正道,理丘明之宿冤;若辞不合经,事不稽古,退就重诛,虽死之日,生之年也。
书奏,下其议,范升复与元相辩难,凡十余上。
帝卒立《左氏》学,太常选博士四人,元为第一。
帝以元新忿争,乃用其次司隶从事李封,于是诸儒以《左氏》之立,论议F446哗,自公卿以下,数廷争之。
会封病卒,《左氏》复废。
元以才高著名,辟司空李通府。
时,大司农江冯上言,宜令司隶校尉督察三公。
事下三府。
元上疏曰:
臣闻师臣者帝,宾臣者霸。
故武王以太公为师,齐桓以夷吾为仲父。
孔子曰:"百官总己听于冢宰。"
近则高帝优相国之礼,太宗假宰辅之权。
及亡新王莽,遭汉中衰,专操国柄,以偷天下,况已自喻,不信群臣。
夺公辅之任,损宰相之威,以刺举为明,徼讦为直。
至乃陪仆告其君长,子弟变其父兄,罔密法峻,大臣无所措手足。
然不能禁董忠之谋,身为世戮。
故人君患在自骄,不患骄臣;失在自任,不在任人。
是以文王有日昊之劳,周公执吐握之恭,不闻其崇刺举,务督察也。
方今四方尚扰,天下未一,百姓观听,咸张耳目。
陛下宜修文武之圣典,袭祖宗之遗德,劳心下士,屈节待贤,诚不宜使有司察公辅之名。
帝从之,宣下其议。
李通罢,元后复辟司徒欧阳歙府,数陈当世便事、郊庙之礼,帝不能用。
以病去,年老,卒于家。
子坚卿,有文章。
贾逵字景伯,扶风平陵人也。
九世祖谊,文帝时为梁王太傅。
曾祖父光,为常山太守,宣帝时以吏二千石自洛阳徙焉。
父徽,从刘歆受《左氏春秋》,兼习《国语》、《周官》,又受《古文尚书》于涂恽,学《毛诗》于谢曼卿,作《左氏条例》二十一篇。
逵悉传父业,弱冠能诵《左氏传》及《五经》本文,以《大夏侯尚书》教授,虽为古学,兼通五家《谷梁》之说。
自为儿童,常在太学,不通人间事。
身长八尺二寸,诸儒为之语曰:"问事不休贾长头。"
性恺悌,多智思,俶傥有大节。
尤明《左氏传》、《国语》,为之《解诂》五十一篇,永平中,上疏献之。
显宗重其书,写藏秘馆。
时,有神雀集宫殿宫府,冠羽有五采色,帝异之,以问临邑侯刘复,复不能对,荐逵博物多识,帝乃召见逵,问之。
对曰:"昔武王终父之业,鸑鷟在岐,宣帝威怀戎狄,神雀仍集,此胡降之征也。"
帝敕兰台给笔札,使用《神雀颂》,拜为郎,与班固并校秘书,应对左右。
肃宗立,降意儒术,特好《古文尚书》、《左氏传》。
建初元年,诏逵入讲北宫白虎观、南宫云台。
帝善逵说,使发出《左氏传》大义长于二传者。
逵于是具条奏之曰:
臣谨E74E出《左氏》三十七事尤著明者,斯皆君臣之正义,父子之纪纲。
其余同《公羊》者什有七八,或文简小异,无害大体。
至于祭仲、纪季、伍子胥、叔术之属,《左氏》义深于君父,《公羊》多任于权变,其相殊绝,固以甚远,而冤抑积久,莫肯分明。
臣以永平中上言《左氏》与图谶合者,先帝不遗刍荛,省纳臣言,写其传诂,藏之秘书。
建平中,侍中刘歆欲立《左氏》,不先暴论大义,而轻移太常,恃其义长,诋挫诸儒,诸儒内怀不服,相与排之。
孝哀皇帝重逆众心,故出歆为河内太守。
从是攻击《左氏》,遂为重仇。
至光武皇帝,奋独见之明,兴立《左氏》、《谷梁》,会二家先师不晓图谶,故令中道而废。
凡所以存先王之道者,要在安上理民也。
今《左氏》崇君父,卑臣子,强干弱枝,劝善戒善,至明至切,至直至顺。
且三代异物,损益随时,故先帝博观异家,各有所采。
《易》有施、孟,复立梁丘,《尚书》欧阳,复有大小夏侯,今三传之异亦犹是也。
又《五经》家皆无以证图谶明刘氏为尧后者,而《左氏》独有明文。
《五经》家皆言颛顼代黄帝,而尧不得为火德。
《左氏》以为少昊代黄帝,即图谶所谓帝宣也。
如令尧不得为火,则汉不得为赤。
其所发明,补益实多。
陛下通天然之明,建大圣之本,改元正历,垂万世则,是以麟凤百数,嘉瑞杂B241。
犹朝夕恪勤,游情《六艺》,研机综微,靡不审核。
若复留意废学,以广圣见,庶几无所遗失矣。
书奏,帝嘉之,赐布五百匹,衣一袭,令逵自选《公羊》严、颜诸生高才者二十人,教以《左氏》,与简纸经传各一通。
逵母常有疾,帝欲加赐,以校书例多,特以钱二十万,使颍阳侯马防与之。
谓防曰:"贾逵母病,此子无人事于外,屡空则从孤竹之子于首阳山矣。"
逵数为帝言《古文尚书》与经传《尔雅》诂训相应,诏令撰《欧阳》、《大小夏侯尚书古文》同异。
逵集为三卷,帝善之。
复令撰《齐》、《鲁》、《韩诗》与《毛氏》异同。
并作《周官解故》。
迁逵为卫士令。
八年,乃诏诸儒各选高才生,受《左氏》、《谷梁春秋》、《古文尚书》、《毛诗》,由是四经遂行于世。
皆拜逵所选弟子及门生为千乘王国郎,朝夕受业黄门署,学者皆欣欣羡慕焉。
和帝即位,永元三年,以逵为左中郎将。
八年,复为侍中,领骑都尉。
内备帷幄,兼领秘书近署,甚见信用。
逵荐东莱司马均、陈国汝郁,帝即征之,并蒙优礼。
均字少宾,安贫好学,隐居教授,不应辟命。
信诚行乎州里,乡人有所计争,辄令祝少宾,不直者终无敢言。
位至侍中,以老病乞身,帝赐以大夫禄,归乡里。
都字叔异,性仁孝,及亲殁,遂隐处山泽。
后累迁为鲁相,以德教化,百姓称之,流人归者八九千户。
逵所著经传义诂及论难百余万言,又作诗、颂、诔、书、连珠、酒令凡九篇,学者宗之,后世称为通儒。
然不修小节,当世以此颇讥焉,故不至大官。
永元十三年卒,时年七十二。
朝廷愍惜,除两子为太子舍人。
论曰:郑、贾之学,行乎数百年中,遂为诸儒宗,亦徒有以焉尔。
桓谭以不善谶流亡,郑兴以逊辞仅免,贾逵能附会文致,最差贵显。
世主以此论学,悲矣哉!张霸字伯饶,蜀郡成都人也。
年数岁而知孝让,虽出入饮食,自然合礼,乡人号为"张曾子"。
七岁通《春秋》,复欲进余经,父母曰:"汝小未能也",霸曰"我饶为之",故字曰"饶"焉。
后就长水校尉樊B34A受《严氏公羊春秋》,遂博览《五经》。
诸生孙林、刘固、段著等慕之,各市宅其傍,以就学焉。
举孝廉光禄主事,稍迁,永元中为会稽太守,表用郡人处士顾奉、公孙松等。
奉后为颍川太守,松为司隶校尉,并有名称。
其余有业行者,皆见擢用。
郡中争厉志节,习经者以千数,道路但闻诵声
初,霸以樊B34A删《严氏春秋》犹多繁辞,乃减定为二十万言,更名《张氏学》。
霸始到越,贼未解,郡界不宁,乃移书开购,明用信赏,贼遂束手归附,不烦士卒之力。
童谣曰:"弃我戟,捐我矛,盗贼尽,吏皆休。"
视事三年,谓掾史曰:"太守起自孤生,致位郡守。 盖日中则移,月满则亏。 老氏有言:'知足不辱。 '"遂上病。
后征,四迁为侍中。
时皇后兄虎贲中郎将邓骘,当朝贵盛,闻霸名行,欲与为交,霸逡巡不答,众人笑其不识时务。
后当为五更,会疾卒,年七十。
遗赖诸子曰:"昔延州使齐,子死嬴、博,因坎路侧,遂以葬焉。 今蜀道阻远,不宜归茔,可止此葬,足藏发齿而已。 务遵速朽,副我本心。 人生一世,但当畏敬于人,若不善加己,直为受之。"
诸子承命,葬于河南梁县,因遂家焉。
将作大匠翟D825等与诸儒门人追录本行,谥曰宪文。
中子楷。
楷字公超,通《严氏春秋》、《古文尚书》,门徒常百人。
宾客慕之,自父党夙儒,偕造门焉。
车马填街,徒从无所止,黄门及贵戚之家,皆起舍巷次,以候过客往来之利。
楷疾其如此,辄徙避之。
家贫无以为业,常乘驴车至县卖药,足给食者,辄还乡里。
司隶举茂才,除长陵令,不至官。
隐居弘农山中,学者随之,所居成市,后华阴山南遂有公超市。
五府连辟,举贤良方正,不就。
汉安元年,顺帝特下诏告河南尹曰:"故长陵令张楷行慕原宪,操拟夷、齐,轻贵乐贱,窜迹幽薮,高志确然,独拔群俗。 前比征命,盘桓未至,将主者玩习于常,优贤不足,使其难进欤?郡时以礼发遣。"
楷复告疾不到。
性好道术,能作五里雾。
时关西人裴优亦能为三里雾,自以不如楷,从学之,楷避不肯见。
桓帝即位,优遂行雾作贼,事觉被考,引楷言从学术,楷坐系廷尉诏狱,积二年,恒讽诵经藉,作《尚书注》。
后以事无验,见原还家。
建和三年,下诏安车备礼聘之,辞以笃疾不行。
年七十,终于家。
子陵。
陵字处冲,官至尚书。
元嘉中,岁首朝贺,大将军梁冀带剑入省,陵呵叱令出,敕羽林、虎贲夺冀剑。
冀跪谢,陵不应,即劾奏冀,请廷尉论罪,有诏以一岁俸赎,而百僚肃然。
初,冀弟不疑为河南尹,举陵孝廉。
不疑疾陵之奏冀,因谓曰:"昔举君,适所以自罚也。"
陵对曰:"明府不以陵不肖,误见擢序,今申公宪,以报私恩。"
不疑有惭色。
陵弟玄。
玄字处虚,沉深有才略,以时乱不仕。
司空张温数以礼辟,不能致。
中平二年,温以车骑将军出征凉州贼边章等,将行,玄自田庐被褐带索,要说温曰:"天下寇贼云起,岂不以黄门常侍无道故乎?闻中贵人公卿已下当出祖道于平乐观,明公总天下威重,握六师之要,若于中坐酒酣,鸣金鼓,整行阵,召军正执有罪者诛之,引兵还屯都亭,以次剪除中官,解天下之倒县,报海内之怨毒,然后显用隐逸忠正之士,则边章之徒宛转股掌之上矣。"
温闻大震,不能对,良久谓玄曰:"处虚,非不悦子之言,顾吾不能行,如何!"玄乃叹曰:"事行则为福,不行则为贼。 今与公长辞矣。"
即仰药欲饮之。
温前执其手曰:"子忠于我,我不能用,是吾罪也,子何为当然!且出口入耳之言,谁今知之!"玄遂去,隐居鲁阳山中。
及董卓秉政,闻之,辟以为掾,举侍御史,不就。
卓临之以兵,不得已强起,至轮氏,道病终。
赞曰:中世儒门,贾、郑名学。
众驰一介,争礼毡幄。
升、元守经,义偏情较,霸贵知止,辞交戚里。
公超善术,所舍成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