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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白菜未至朝鲜时,项城则又有一段风流艳史在焉。
先是,袁偕吴将军驻兵高丽,以参赞资格而兼外交上之职务。
盖袁彼时年龄虽稚,具有敏捷活泼的手腕。
凡所设施,吴必与袁商榷而筹划之,其建议确有远到之眼光与夫深远之识见,故吴将军倚之如左右手。
会大院君与闵妃为争政权事酿成惨杀之怪剧发生,袁曾为闵妃划谋决策,卒得最后之胜利。
以故,闵妃极契慕袁之为人,乃挟韩王李泳,召袁入宫,商量善后良策,所对辄中肯棨。
韩王大喜过望,聘袁为练兵大使,征集三韩程度较优子弟,朝夕训练。
不数月,果有成效。
李泳命其军曰义勇团,使袁统率之,为保卫己之劲旅。
不宁惟是,凡国中一切大小事宜,悉付袁取决。
袁苟不表赞同,韩王决不施行也。
一日,袁正与李泳讨论国事时,忽宫监传闵妃命,召袁入后宫提议重要军情。
袁见闵妃与己优礼有加,更赐以讌馔,时席间别无他客。
列坐者惟袁与闵妃两人,外此则三数辈内监在侧,以供驱使而已。
袁似有不安意,酒甫数巡,欲兴辞而出。
闵妃急召之,谓有要事面述。
因屏退侍从,出其和易之语,谓袁曰:"君少安毋躁。 余今以盛馔享君者,非重君之职位。 实佩君之才干耳。 故不惜降王妃之尊,而与外臣杯酒谈心。 君苟拒绝,殊辜负余心矣!"言次,凝睇视袁,若含有无量爱慕状。
袁聆其语,遂心领而神会焉。
初,闵妃素以艳名播於世,咸称为世界第一美人。
袁至朝鲜,曾于绿野山庄按:此地在汉城外,为朝鲜国王及其妃离宫获瞻其颜色,诧为得未曾有。
今兹与此绝世丽妹促膝倾谈,未免有情,谁能遣此。
其始犹未敢妄冀非分之想,及相处既久,则得意忘形,举动在所难免。
矧袁正届青年,离乡背井,为日已多,锦衾角枕,不耐孤单,对此能不为之心动乎?闵妃与袁既结秘密感情,无日不藉故召袁入宫,以图会晤。
继恐为李泳及宫监觑破真相,于是互相磋商,筹得一策。
闵妃乃说于李泳曰:"袁大使在韩,未挈眷属俱来,虽服劳给役,不乏臧护辈,终有未克体会入微者。 莫如以吾母氏养女碧蝉,嫔彼为簉室。 小妮子善解人意,必事彼尽职。"
李泳固唯闵妃之言是听者,颇韪其说,且使妃执褰彦焉。
妃喜其计售,欣然往母家与碧蝉商称:袁为英姿飒爽之少年,设舍彼不适,后此无人可俪矣。
碧蝉为闵氏寄养女,姿首亦佳,惟稍逊于妃。
虽巾帼,而雅有须眉之气。
常谓己不幸为女子身,又为闵氏假女,诚世界上第一可怜人,其最后希望,将来必得天下英雄,始可委身而事。
否则,宁以丫角终老。
兹闻闵妃为己作伐,首先询曰:"姊所谓袁某其人者曾娶否乎?"妃诡词答之曰:"未。"
碧蝉曰:"如姊言,彼人既负有才识,且膺清政府重寄,来驻是邦,焉有年近三十而仍为鳏鱼之理乎?窃恐姊受彼绐耳。 果而,妹不愿腆颜作袁将军帐下羔酒侍儿也。 “妃力辩其无,更自矢以坚其信。 碧蝉始首肯。 袁纳碧蝉之夕,铺张扬厉,踵事增华,奁具丰美,埒于王侯,盖欲却碧蝉之疑团,不得不如此也。 自碧蝉下嫁袁氏后,妃以姊娣名义,屡至袁寓,与碧蝉把晤,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假是举与袁幽会,庶可得盖藏无迹,其计可谓狡矣!久之,碧蝉尽悉其中底蕴,阴憾受闵妃之绐,而以己身为其傀儡,遂向袁严词诘质。 袁知弗能隐,迳以实告。 碧蝉泣曰:“妾为妃所卖矣!顾妾既事君,此身已为君所有,虽抱衾与裯,安敢怨哉?君与吾姊狎,在理,妾未便与闻其事,然为君生命与名誉计,妾不得不略进忠告也。 “袁聆是郑重之语,心颇眙曙曰:“子试言之,果有正当理由,余无不降心相从。"
碧蝉曰:"吾姊何人,乃三韩国母也。 吾驻节是邦,虽曰上国天使,然论其位次,终居外臣之列,而顾能唯所欲为乎?夫吾韩王,柔懦性成,耳目所及,弗能逾五步以外。 微论其不知是暖昧事也,纵使知之,彼亦惟吞声饮恨,甘以此一领绿头巾加诸额颅之上已耳!然妾遍观李氏族党中不乏激烈分子,谓果侦知秘密,安知不出惨厉手段以对待君两人乎?矧三韩自政变之后,吾姊专横,已达极点,尽寒诸李之心,若辈方且昕夕同吾姊之隙,以为起而推翻计。 兹值此中篝贻羞,适足据为口实。 妾虑君及吾姊之祸,迫在眉睫,君顾不之觉耶? 夫吾姊不过一妇人耳,即使身罹不测巨祸,于三韩原无足重轻。 所患者,君抱不世之才,且受清廷重任,而亦陷于危险,妾为君计,亦殊不值。 脱令诸李畏君威而惮吾姊之势,不敢遽尔发难,而飞短流长,禁人之啧有烦言?他日,设为中国政府所知,君之名位,不克永保,无论矣,而名誉上之污点,适足为君前途上之障碍。 恐终身无茀饭处矣!"袁味其言,具有至理,曰:"然则,将何以垂其后乎?子盍为我代筹之?"碧蝉沉思良久,弗能置答。
袁再四诘之,碧蝉徐徐曰:"兹事颇难措置得当。"
袁曰:"何说?"蝉曰:"君欲免祸,莫如竟与吾姊绝。 然彼在吾国中,实占有一部分势力。 君今驻兵三韩,仰彼鼻息者所在多者。 设于之脱离关系,彼必衔君甚。 将来于中韩两国交际上,万一彼暗掣君肘,君焉能措置裕如乎?为今之计,君惟有迎夫人至韩之一策。 彼见于夫人与君同处,势将踪迹寝疏。 纵遇而来此视妾,又安能彰明较著留连不去强君叙旧好哉?大抵男女爱情,愈亲则愈近,愈远则愈疏,势也,亦理也。 君苟韪吾言者,则请如吾约。 否则,余不能为力矣!"袁曰:"姑如子言办理,设吾妇至,将置汝于何地耶?兹事吾殊不忍!"
碧蝉即作简单之语曰:"余已为君滕妾,愿屈服于大妇范围之下。 妾虽女流,颇知大义,断不致嫡庶之间起龃龉,累君调停于两者之间,君正不必鳃鳃过虑也。"
袁戏谓之曰:"吾妇性极奇妒,脱见子,竟施以野蛮手段,子能忍之乎?"碧蝉凄然曰:"妾惟逆来而顺受之。 君夫人倘再不我容,妾即愿终其身为刘安鸡犬,斯可矣!假而曰狺语枭声,日鸟数至,妾受此奇辱,不怨君夫人待我不情,而自伤式命不犹己耳!"语至此,潸然泪下。
袁即迳前执其手曰:"子代吾划策,可谓虑周藻密,吾当惟子言是听。"
碧蝉乃收涕致谢。
明日,促袁遣仆返里,迎取于夫人来韩。
袁思于氏性情,与己素不浃洽,不如迳使小白菜详见前节至此,以践前约。
且小白菜赋性和霭,将来可免与碧蝉发生冲突。
因毅然嘱仆,秘密从事。
仆诺而就道。
比小白菜至,袁亲诣海轮迎迓,告以已纳碧蝉事,更要其以于氏自居。
小白菜闻是语,不觉醋海波兴,怒而唶曰:"我不惯为此也。 夫君既爱情专注于彼人,胡必迎我来?今君已有专房宠,我不如归去。 若曰使我伪为冢室而欺彼,我实无此福命。"
言已,欲行,袁百计慰藉,小白菜始勉如所请,因相与偕归。
碧蝉以大妇待之,执礼甚恭。
小白菜竟悍然直受,碧蝉亦未之怪也。
迨相处既稳,遂廉得其情。
初,碧蝉见小白菜举止绝无大家风范,又以其年龄与袁相悬殊甚,心窃窃然疑之,只以语言不通,卒未由窥其真相。
及久,察言观色,觉其确非于夫人。
乃出重金贻袁之侍从,始得其实。
亟与袁大开谈判。
袁始犹力辩其非是,碧蝉忽沉毅其面色,曰:"君固妾所仰望而终身者也,渠来,或有不得已之苦衷,君不妨明以告我,妾无不曲为相谅。 今若此,胡欺我之甚耶?夫兹事本极微细,君既绐我,原无何项关系。 设他日有重大事体发生,君亦循其故智,妾何以自解耶?揣君意旨,似不以妾为所妾,果尔,妾又何必腼颜在君侧哉!请从此逝。"
于是低首,嘤嘤啜泣。
袁见其娇态柔声,不觉爱惜倍至。
且知不能再讳,乃举小白菜历史及与己之遇合前事以告。
碧蝉曰:"然则妾与彼人共处,君将若何位置之?乞君指示方针。"
袁曰:"兹事极易解决,汝两人平等焉可也。"
碧蝉艴然曰:"否,否,君言殊未合理。"
袁不悦,亟儳曰:"汝侪同为吾之姬人,有何阶级之可言?子意然则欲效春秋时滕侯薛侯争长故事乎?"碧蝉曰:"君言是也。 妾以为次序与名分,不可不定。"
袁曰:"名分即以次序后为例乎? "碧蝉曰:"然"。
袁曰:"若言次序,实彼先而子后。 彼人发髻垂垂时,即荐乃公枕席,迩来已十年于兹矣。 子归我甫及两载耳。 若曰正名定分焉,子当居第三人之列。"
碧蝉笑曰:"君所言不为无理,然而其中正自有说,请与君研究讨论之。 夫彼人与君,感情虽云非一朝一夕之故,然香巢金屋,何以蛰居母叉?则君夫人尚未正式承认,概可想见。 论名义,彼不过为君之姘妇已耳。 今兹来韩,乃正式就媵妾之位之始,子谓彼能后来居上耶?妾与韩王李泳,忝属椒房戚谊,以门第论,虽不能适天潢贵胄,然于富家巨族中择一良好子弟,为百年伉俪,当如操左券。 何期闵妃卖我,忍心使零丁弱娣,充君家下陈之选。 妾已自伤命薄,无可告语矣。 君今仍欲使姘妇加诸妾上乎?妾弗甘也。 且君与妾自议婚以迄结缡,皆言未娶,不图使君固自有妇,致妾以敌体之尊,降为君家一姬人。 命也如此,夫复何言?设使妾性情倔强也者,则当根据前言,与君及吾姊争执,或提起诉讼,或下堂求去。 君亦弗能责妾非正当之行动。 然妾已安之若素,君乃使姘妇学作夫人以绐我,君何以对妾乎?果使君夫人来此,妾自固执侍妾之礼。 若曰彼人当北面而事我,敢于我争长乎?妾死可也,不甘应命。"
袁以其所言理由充足,竟无辞与之辩难,因韪其说,乃向小白菜婉商。
小白菜不可。
谓:"卧榻之旁,容他人鼾睡,已属逾格让步;脱思喧宾夺主,拚舍此生命,誓不承认。"
袁再四恳商,又方始允许通融办理,位次居于并立,其事始寝。
而一般仆从咸呼小白菜为中国姨太,呼碧蝉为高丽姨太,衣服饰物,无分轩轾。
至信宿之期,两人月得其半。
由是闵妃亦弗时相过从。
即偶而枉顾,亦旋来旋往。
嗣知袁迎取小白菜至韩,系出于碧蝉之主动。
欲藉以抵制己者,因恚恨交集,乃交欢小白菜,合力谋推翻碧蝉,为报复之计。
厥后高丽姨太失宠,实出于二人浸润之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