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骗新书 第五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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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骗新书》 第五类 张应俞

哄饮嫖害其身名

石涓,湖广麻城人,富而多诈,负气好胜,与族兄石涧尝争买田宅致隙。

涧男石孝,读书进学,人品俊秀,性敏能文,人多拟其可中。

石涓尝怀妒忌,思吾生平发财,被涧兄所压,今其子又居士列,是虎而傅翼也,因思计暗伤涧孝父子。

不数年,涧故,石孝居忧,无人检束。

涓思孝年少不羁,或可诱以酒色。

因伪相结纳,孝趋亦趋,孝诺亦诺,终日游戏相征逐,数以曲櫱为欢。

或时有美妓,涓邀孝饮其郏或有好戏妇,涓每搬戏邀孝饮,又令戏妇曲意奉承,务挑其淫荡之心。

孝堕其术中而不觉,玩日愒月,荒废诗书。

及服阕补考,竟列劣等。

孝因发奋,往寺读书,涓辄拉友挟妓,载酒至寺欢饮。

孝见妓不觉有喜心,故态复萌。

涓又劝孝娶美妾二人,朝夕纵淫。

内荒于色,外湎于酒,手沾战疯,不能楷书,道考被黜,家业凋零。

石涓抚掌大笑曰:"吾生平之恨泄矣,计亦遂矣。"

乃呼其子而训之曰:"涧兄在日,家富于我。 因生孝不肖,酷好饮酒宿娼,不事诗书,致令丧却前程,身如丧家之狗。 尔辈宜以为鉴,慎勿蹈其覆辙。"

未几,其子亦被人引诱赌嫖,所费不訾。

涓因年老,无如之何,惟付之长叹而已。

按:石涓奸巧百端,匿怨友人,使孝淫溺酒色,名利俱丧。

彼虽自谓得计,足以快其宿忿,殊不思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

天网恢恢,报应不爽。

安能保他人不袭彼故智,而子孙不蹈其覆辙乎。

垂戒二子,所繇殆与义方之训异矣,又何怪其子之复然耶。

然孝亦自愚也。

使孝稍有心智,宜忖父在之时,与彼有怨,今父已即世,得彼不念足矣,顾安望深交乃尔,此其中情叵测可知。

由是以怠惰荒淫为戒,勤励不息自强,则石涓虽诈,安能中自立之士哉。

哄友犯奸谋其田

毕和,山西人,心术狡险,阴悍暗毒,乡人无不被其害者。

族弟毕松,有田一段,价值五十余金,与和田毗连。

和屡谋不遂,因诈与交好,屡席相款,旦夕游戏,即同胞不啻焉。

同乡有林远者,性刚而暴。

其妻罗氏貌美好淫,与夫反睦。

和乘隙挑之,遂通往来,情甚密,假意不令松知,实欲使之知之,故遮头露尾,为松觑破。

松乃怪和曰:"枉自与你相知,有此美妇人,何不引我一宿,岂便夺你爱乎?"和逊谢曰:"此妇极有情,若引你去,必深相怜爱,恐你往来无节,事机不密,其夫若知,有误身家不便矣。"

松只疑其专宠,乃私往挑之,罗氏遂允。

后来情更绸缪,每候其夫出外,非和往则松往,甚且三人同牀,情如一体。

将及月余,和密报其夫,曰:"松弟与我至知,今闻与令正有情,我屡谏不听。 闻你欲捕之。 若捕得,可轻打些,彼必叫我解交,我谕他多送你些银,以绝他后日妄为,慎勿害他性命。"

林远闻言,怒气填胸,次日即托言外出,须三日后方归。

松专瞰远去,向闻其出外,即往其家搂罗氏,入房调耍。

林远从密处突出,打入房中。

二人已解衣在牀,远揪松于牀下凶打。

罗氏拚命拿住夫手,远不能多打。

松求放曰:"愿以银赎免。"

远曰:"要何人来保认。"

松曰:"叫我和兄来。"

远正合意,即遣人呼和至。

和曰:"不行正路,以至于此,须召你亲兄来。"

松曰:"勿召我兄,只你代我出银与之,后日即还。"

和曰:"我代议事,怎好出银。 但今事急矣,我若不出银,此事无由解释,然必有实物相当方可。"

松因写前毗连之田契卖之。

和曰:"只可少作价,多则亦为林远所得。"

遂止作价四十两。

和归,取银三十两相付,远曰:"须六十两。"

和曰:"奸情被获合输,妇价一半。 纵令正美貌,可值六十金,此已一半矣。"

远再三不肯。

和曰:"彼田价四十两,我手中无现银,不如约一月后再在我手接十两。"

远要约批。

和曰:"若他人议事须加二抽头,我已该八两矣,今为你息事,何逼我约批乎。"

遂无约批,放松同归。

数日后,松备本息四十四两赎前田,和不肯退。

一月后,林远向和取约银。

和曰:"指示你撰银三十两,二两谢我,岂为多乎。"

远后对人说出和教捉奸之由,松方知为和所卖。

然已堕其诡计,悔无及矣。

按:和欲谋松田,先引之奸,欲诱其奸,先与之友。

且其奸也,非彼明引,而令其自入。

其要之田也,俟其有急,而为之解纷,以徐收之,计亦巧矣。

向非赖后约银,则林远必不言其所由,彼和之深情厚毒,畴能测之。

故人而素行不端者,彼虽与我交密,亦须提防之者也。

垒算友财倾其家

金从宇、洪起予,俱是应天府人,相隔一千余店,皆开大京铺,各有资本千余金。

但从宇狡猾奸险,起予温良朴实。

时常贩买客货,累相会席,各有酒量,惟相劝酬。

从宇思曰:"人言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我观起予慈善好义,诚直无智,何彼铺卖买与我相并也?当以智术笼络之。"

以故伪相交密,时节以物相馈送,有庆贺礼,皆相请召。

起予只以金为好意,皆薄来厚往以答之。

从宇曰:"此人好酒,须以酒误之。"

乃时时饮月福,打平和,邀庆纲,招饮殆无虚日,有芳晨佳景,邀与同游,夜月清凉,私谈竟夕。

起予果中其奸,日在醉乡,不事买卖。

从宇虽日伴起予游饮,彼有弟济宇在店,凡事皆能代理。

起予一向闲游店中,虚无人守,有客来店寻之不在,多往济宇铺买。

由是金铺日盛,洪铺日替。

起予渐穷于用,从宇随取随与之。

每一半九成,一半七八成银,又等头轻少,不索其借批,但云须明白记帐也。

不四五年间,陆续借上六百余两,乃使济宇往取之。

起予别借二百两以还。

后算过帐,尚欠四百余两,逼其写田宅为当,方思还债取田。

起予一皆从言,再过两年本息合四百五十余两矣。

济宇力逼全收。

起予求从宇稍宽,从予曰:"吾银本与舍弟相共,彼在家尝怨我不合把银借你,今我不理任你两下何如。"

此时金宅有新立当契在手,起予推延不过,只得将产业尽数写契填还之。

他债主知其落寞,都来逼龋千余金家不两三载,一旦罄空,皆金从宇倾陷垒算之故也。

洪已破家之后,从宇全不揪彩,虽求分文相借。

一毫不与矣。

从宇又用此术再交杨店之子。

有识者笑杨子曰:"汝是洪起予替身,何不萨前车乎?"杨乃渐疏绝之。

按:以银借人,收其子利,未为垒算。

特洪本富贾,从予诱其游饮,不事生理,致赀本消折,而以银借之,其间以八当十,加三算息,亏短田价,稍蚕食之,从宇之奸贪极矣。

为富不仁,从宇其何说之辞。

激友讼奸以败家马自鸣,浙江绍兴人,狷巧小人,柔媚多奸。

族弟马应璘,轻浮愚昧,家更富于自鸣。

其父素与鸣父不睦,两相图而未发。

自鸣见应璘愚呆,性又嗜酒,故时时与之会饮。

亦连引诸人,共打平和,惟此两人深相结纳。

人多厌之,不与共饮。

二人乃对斟对酌,此唱彼和,自号为莫逆交。

应璘有事多取决于自鸣,鸣亦时献衅以效忠款。

应璘素与亲兄不睦,数扬其短,欲状告之。

自鸣假意劝阻,实于当机处反言以激之,益深其怒。

应璘遂先往告兄,经官断明拟应璘殴兄之罪。

又投分上解释,此为破家之始。

又屡屡唆其与人争讼,家日破败。

后自鸣往小户人家取债,见其妇幼美,归向应璘前夸曰:"我今往某家取债,其媳妇生甚美貌,女流中西施也。 我以目挑之,俯首而过。 其屋只一植,数往来于前。 我神魂飘荡,不能自禁。 又以笑语挑之,此妇亦笑脸回答,似亦可图。 只怕其夫姑有碍,未敢施为,至今挂恋在心,寤寐思服。"

应璘曰:"此家是我甲首,又系佃户,图亦何难。 我必先取之。"

自鸣激之曰:"汝若能得,我输你一大东道。 依我说勿去惹此愚夫,若捉住,彼粗拳真打死也。"

应璘曰:"未闻佃客敢殴主人者。"

次日,即往其家收条编,一见其妇,即挑之。

遣其婆出外,曰可外去觅菜来作午。

婆方出,璘即强抱其妇入房。

妇在从否之间,见隔壁一妇窥见躲开,妇指之曰:"某姆在隔壁窥见你,勿为此。"

璘那肯休,只以为推托也。

相缠已久,婆在外归,妇只得叫妈妈:"曰主人如此野意。"

婆作色叱璘。

璘怒,先往县呈其拖欠条编,反凶殴里长。

其佃人以强奸诉。

官拘审,邻妇窥见,亲姑捉获。

其妇又貌美倾城,满堂聚观,啧啧叹赏。

因审作强奸,应拟死罪。

后投分上,改作戏奸未就。

而家业尽倾,田宅皆卖与自鸣,反责璘曰:"我当初叫你勿为,你不听吾言,以至于此。"

应璘曰:"你口虽叫我勿为,先已造桥,送我在桥中去矣,难回步也。 今欲怪你,又怪不得。 孟子谓非之无可举,刺之无可刺,正你这样人也。"

璘田卖尽,自鸣绝不与往来。

朝夕相借,璘惟干谒亲兄,言知亲者终是亲,彼酒肉朋友,真伪情也。

按:应璘被自鸣笼络,家破产业,尽鸣收之,反与之莫逆之交,何其愚也。

苟有心智,人之处世,内而兄弟叔侄,外而朋友亲戚,皆不能无。

与兄结讼,而求匿与友,是其所厚者薄,而薄者反厚也。

何不观孙荣之间革孙华,而亦匿于友,使非杨氏贤德,后始有悔悟。

而璘能以是而自新之,彼虽有百般巧计,安能中自新之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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