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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高王兵至邺都,刺史刘诞因前借粮不与,畏惧不敢降,督率兵士闭门拒守。
高王引兵攻之,连日不下,遂于城下暗掘地道,承之以木,道成焚木,城遂陷。
刘诞不得已,乞降,用之为军中末将。
巡骑拿获逃官一人,名麻祥,解至军中。
盖祥时为汤阴县令,闻高王至,惧报昔日之辱,挈妻子逃去,遂被获。
见王,叩头请罪。
王曰:"汝前辱我,罪应诛,然汝头何足污吾刃。"
纵之去。
汾州行事刘贵平素归心,闻王在邺建义,弃了汾州,率兵一万前来相助。
王大喜。
青州大都督崔灵珍、行事耿翔皆遣归附。
自是投诚者不绝。
一日,有一少年将军,自称王之从弟高岳,叩辕求见。
王命引入帐下,叩其所由,乃王伯父高优之子,向出雁门居住,所以不相往来。
今闻王建义起兵,千里求投。
岳身长七尺,容貌堂堂,武勇绝伦。
王器爱之,留入内衙,令澄拜见其叔。
邺城游京之曾为朔州刺史,有女名瑞娘,容颜绝世,名播四方。
王未达时闻其美,慕之,大有光武思阴丽华之意,今闻女尚待聘,欲娶之。
恐游不允,乃命封隆之、窦泰二将为媒,以铁骑二千临其门,京之大恐。
先一夜,瑞娘梦见白龙一条从空下降,爪其身入云中,大惊而醒。
述诸父母,皆以为异。
是日,封、窦二将奉高王命来求其女。
京之知势不可拒,又感女梦,遂拜而受命,王遂娶之。
瑞娘颜色既美,性又聪明,由是恩宠无比。
待京之以上宾之礼。
三日后,亲到游氏家拜见其父母。
先是王为尔朱将,停军上党。
清明日与刘贵、段荣引领军校五十骑,往深山射猎。
天晚迷途,投宿于王士贵家。
士贵见王有异相,又其睡处赤光满屋,知后必大贵。
有女千花,年十八,有容色,愿以嫁王。
王却之,士贵坚留成亲。
刘贵、段荣亦劝成之,遂合卺焉。
以军旅忙迫,三夜辄别,其后不相闻问者数年。
至是士贵送女来,已生子四岁矣。
王迎入府中,始复相聚。
士贵亦留之邺城。
今皆按下不表。
再说中兴二年正月,王命刘贵迎中兴帝入邺,赠永安帝为武怀皇帝,添设文武百官。
王以杨愔为行台右丞,文檄教令,皆出其手,日加信任。
世隆闻欢别立天子,进据邺都,欲往讨之,念非万仁协力,不能破高氏之兵。
虑其猜忌不来,因卑词厚礼,多送金宝结之。
又请节闵帝纳其次女金婉为后,诏于六月下聘。
兆大悦,遂与世隆相睦,许即兴师,同灭高氏。
斛斯椿私语贺拔胜曰:"天下怨毒尔朱甚于仇寇,异日必为高氏所灭。 吾与将军助之,必同受祸。 不如改计图之,庶有以自全。"
胜曰:"天光与兆各据一方,欲尽去之甚难,去之不尽,必为后患。"
椿曰:"勿忧,吾说世隆,使并召来。 六浑智虑深沉,用兵不测,必能聚而歼之。"
胜以为然,乃同见世隆,曰:"万仁新败于欢,恐不足恃,必得天光并力,庶几有济。"
世隆从之,乃以书召天光曰:"高欢在山东作乱,扶立元朗为帝,兵称义举,欲灭吾家。 万仁失利于前,必得吾侄致胜于后。 同会并州,克期进讨。"
天光得书,不欲勤师劳众,回书于世隆曰:"高欢一竖子耳,手下又无雄兵猛将,叔与万仁破之有余,何必侄也?"辞不赴。
世隆患之。
斛斯椿请往劝谕,乃至关中说天光曰:"欢与王家势不两立,并州恃勇轻敌,倘再败衄,大势瓦解,高氏兴,尔朱氏灭矣。 此大王门户事,岂可坐视不救?"天光问计于贺拔岳,岳曰:"王家跨据三方,士马强盛。 高氏初起,岂能相抗?但能骨肉同心,事无不捷。 若互相猜疑,家祸不免,焉能制人?如下官所见,莫若且镇关中,先安根本。 遣一上将,合势进讨。 胜有以进,退有以守,庶万全无失。"
天光不从,引兵东下。
闰三月壬寅,天光自长安,万仁自晋阳,度律自洛邑,仲远自东郡,皆会于邺城下。
众号三十万,夹洹水而军。
节闵帝以长孙稚为大行台,总督之。
癸丑,高农今尚书封隆之守邺,引兵出顿紫陌,大都督敖曹将乡里部曲三千人以从。
欢曰:"高都督所将皆汉兵,恐不足集事,欲割鲜卑兵一千相杂配之。"
敖曹曰:"吾所将兵练习已久,前后格斗不减鲜卑劲旅。 今若杂之,情不相洽,胜则争功,败则推罪。 不烦更配也。"
庚申,尔朱兆帅轻骑三千,夜袭邺城,攻西门,不克而退。
壬戌,欢将战,马不满二千,步兵不满三万,恐众寡不敌,乃于韩陵地方结为圆阵,连系车牛于后,以塞归路,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
兆望见欢,遥责欢以叛己。
欢曰:"本所以戮力者,共辅帝室也,今天子何在?"兆曰:"永安枉害天柱,我报仇耳。"
欢曰:"我昔初闻天柱讣,汝即疾据并州自大,岂得言不反耶?且以君杀臣,何报之有?今日义绝矣。"
遂战。
欢自将中军,敖曹将左军,高岳将右军。
兆领十余骑,直奔中军。
欢左右将皆出掠阵,亲自迎战,不能敌,遂败走。
兆军乘之,中军失利。
岳以五百骑冲其前,别将斛律金收散卒蹑其后,敖曹以三千骑自栗园出,横击之,分其军为二。
岳与敖曹双战万仁,万仁退走。
斛律金之子明月,年十二,手执画戟,拦住万仁不放。
万仁欺他年幼,以枪挑之。
那知明月力大无穷,架开枪还戟便刺,甚是骁勇。
高王以兵冲天光营,天光败。
仲远、度律军亦溃。
于是诸将齐攻万仁,万仁杀条血路而逃。
奔溃之势若江翻潮落,声振百里。
王立阵前,驱兵赶杀。
见有一骑飞至马前,叩首乞降,乃贺拔胜也。
王喜,下马握手劳之,乃鸣金收军。
俄而,诸将齐至,皆血染征袍。
王曰:"观诸将之袍,可以知勇矣。 顷有一小将力敌万仁者何人?"斛律金曰:"是吾子斛律光,不在军数,私自来战。"
王曰:"真虎子也。"
召而劳之。
兆败归,对慕容绍宗抚膺曰:"不用公言,以至于此。"
即欲轻骑西走,绍宗反旗鸣角,收散卒,成军而去。
于是兆还晋阳,仲远奔东都,度律劝天光且归洛阳。
斛斯椿见三路兵败,贺拔胜已降于欢,心益自危,谓都督贾显度、贾显智曰:"尔朱亡在旦夕,吾等尚为之用。 欢若至京,罪吾等以逆党,将何以辩?今不先执尔朱氏,吾属死无类矣。"
乃夜于桑下共相盟约,倍道先还。
世隆自度律去后,不见报捷,日夜忧疑。
一日,昼寝于中堂,其妻偶出,忽见一人持其首去,大声惊喊。
世隆亦大呼而起,曰:"还吾头来!"盖世隆梦中亦见一人斩其首去,谓其妻曰:"吾祸不久矣。"
及闻败,夫妇相对而泣。
尔朱彦伯欲自将兵守河桥,世隆不从,乃使外兵参军杨叔渊驰赴北中城,简阅败众,以次纳之。
椿等夜至,门已闭,大呼求入。
叔渊立城上谓椿曰:"吾奉大王命来此镇守,东来败兵不许胡乱收纳,须俟明日简阅,然后放入。"
椿乃诡说叔渊曰:"天光部下皆是西人,闻欲大掠洛邑,迁驾长安。 宜先纳我,以为之备。"
叔渊信之,开门放入。
椿手斩叔渊,引兵据河桥,尽杀尔朱氏之党。
度律、天光闻椿叛,欲进攻之,会大雨昼夜不止,士马疲顿,弓矢胶解不可用,遂西走,至灅波津,兵尽散,为人所擒。
椿使行台长孙稚诣洛阳奏状,别使贾显智、张欢帅轻骑一千,掩袭世隆。
斯时京中因大雨连日,不知外信。
二人至,遂围世隆之第,执之内寝,囚其全家。
长孙稚于神虎门启陈:"高欢义功既振,请诛尔朱一族。"
时彦伯在禁直,节闵帝使人报之,彦伯狼狈出,出遇兵被执,与世隆俱斩于阊阖门外。
送首于欢,度律、天光一并解去。
帝使中书舍人卢辩劳欢于邺。
欢使之见中兴帝,辩曰:"吾奉诏劳王,不闻又有天子。 中兴正位洛阳,吾当见之,今则未可也。"
言辞侃侃,欢不能夺,乃听使还。
前此,天光东下,欲与侯莫陈悦俱东,留其弟尔朱显智镇守关中。
贺拔岳知天光必败,欲留悦,共图显智,以应高王。
计未得,宇文泰谓岳曰:"今天光尚近,悦未敢贰心,以此告之,恐其惊疑。 然悦虽为主将,不能制物,若先说其众,必人有留心。 悦进失尔朱之期,退恐人情变动,乘此说悦,事无不遂。"
岳大喜,即令泰入悦军说之。
悦止不行,及天光败,岳遂与悦共袭长安。
泰帅轻骑为前驱,显智弃城走,追至华阴,擒而杀之。
高王得报,以岳为关西大行台,岳即以泰为行台左丞,事无巨细皆委之。
再说尔朱仲远败,不敢归徐州,南奔梁。
帐下都督乔宁、张子期中道弃之,诣邺城降。
高王责之曰:"汝事仲远,擅其营利,盟契百重,许同死生。 仲远徐州作逆,汝为戎首。 今仲远南走,汝复叛之。 事天子则不忠,事仲远则无信。 犬马尚识饲之者,汝曾犬马之不若。"
遂斩之。
世隆有弟尔朱弼,为青州刺史,见世隆死,门户败,恐下叛之,累次与左右割臂为盟。
帐下亲将冯绍隆说以割臂未足为诚,宜割心前之血以盟大众。
弼从之。
大集部下,披胸欲割,绍隆因刺杀之,送首高王。
自是万仁、仲远虽未伏诛,而尔朱宗族已尽矣。
四月辛巳,高王命尉景守邺,率诸将引兵向洛,奉中兴帝至邙山。
先使仆射魏兰根慰谕洛邑,且观节闵帝之为人。
盖欢以中兴帝元朗宗派疏远,欲复奉节闵,故令兰根观之。
兰根回报以帝神采高明,恐后难制。
高干兄弟及黄门侍郎崔棱亦力劝高王废之。
于是召集百官,问所宜立。
太仆綦母隽盛称节闵帝贤明,宜主社稷。
欢尚未决, 作色曰:"若说贤明,自可待我高王徐登大位。 广陵既为逆党所立,何得犹为天子?若从隽言,王师何名义举?"欢遂遣先往,幽节闵于从训佛寺。
斛斯椿谓贺拔胜曰:"今天下事在吾与君耳。 若不先制人,将为人所制。 高欢初至,图之不难。"
胜曰:"彼方有功,于时害之不祥。 数夜在军中与欢同宿,备序往昔之怀,兼荷兄意甚厚,何可自生反复?"椿乃止。
欢入洛,以汝南王悦为高祖之子,欲立之,闻其狂暴无常,乃已。
时诸王皆惧祸逃匿,有平阳王修者,于宗室中近而贤,欢欲立之,但匿于田舍,莫知其处,乃使斛斯椿求之。
椿知散骑侍郎王思政与王亲匿,问以王所在。
思政曰:"须知来意。"
椿曰:"欲立为天子耳。"
思政乃言其处,与椿往见之。
时王独坐一室,凭几看书。
忽见王思政进来,未及交言,低头下拜,斛斯椿随人,亦下拜。
王扶起道。
"二卿何故如此?"
思政陈欢迎立之意,王闻之色变,谓思政曰:"得毋卖我乎?"曰:"否。"
曰:"敢保之乎?"曰:"变态百端,何可保也?"王心疑惧,不遽诺。
椿曰:"王勿疑,臣先回,少顷便来迎驾也。"
遂驰马而去。
但未识椿回报后,高王果来迎否,且听下回分剖。